万般痛苦,她由不得伸手挠自己的脖子。

可哪里有用。

眼前渐渐的一片黑,连月光都没有了,四周阴深深的可怕。

迷糊中,她终于知道自己要死了。

毒药。

她中毒了。

卫铃兰惨笑起来,可怜她一生心愿还未实现,就这般要死了!老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她那么样的人,原本该得这世间最最贵的身份!到底为何?

谁要毒死她?姜蕙?

那日她定也是这般死的。

“姜蕙,我,我便是…也不放过你…”

然而,这话未说得出口,她便不能动了。

薄被一条,盖住她僵硬的身体,风吹进来,满屋的寂静。

第94章

卫铃兰这条命就像秋日树上的叶子,要落就落下来了。

这件事儿也像河面上一处涟漪,荡过就没了。

任卫家派人怎么查,也找不到丝毫线索。

姜蕙最近睡得别提多踏实,连梦都不做,人的精神也越加的好,面色红润润的,今儿姜家得知消息,姜济达夫妇带着儿子,儿媳,宝儿来看她。

一见女儿这等样貌,不用问,都放心得很。

梁氏笑道:“阿蕙,你在这王府,比在哪儿都好,看得是御医,这吃得也是御厨做得,咱们是白白担心呢。”

姜济达没见到穆戎,询问道:“今儿休沐,殿下也忙?”

“被皇上叫去了,也是常有的事。”

许是又要他陪着玩什么。

“那你是时常一个人在府里?”梁氏又心疼女儿。

“你们莫要操心,”姜蕙握着母亲的手,“也就这事儿,我偶尔有些儿闷,府里冷清,其实生个孩儿也好。”

有孩子,她就有事儿做了。

宝儿听了,趴在她膝头:“那我留在这儿陪你,好不好?”

她个子又抽条了,脸儿早不像幼时那样丰润,下颌尖尖的,露出了瓜子的模样,眼睛又大,水盈盈的,与姜蕙已有五六分的像。

姜蕙斜睨她一眼:“你又舍得你大嫂了?”

一股子醋味。

沈寄柔笑起来:“她在我这儿总念叨你,到你这儿兴许就念叨我。”

梁氏道:“还是小孩子心性,我倒不放心她在你这儿,省得打搅你,你如今就要安安静静养胎的。”

“娘,我定会好好的,姐姐有孩儿了,我不闹她,我只陪她说话。”宝儿拉着梁氏的手撒娇,“好不好,阿娘?我就住半个月!半个月过了,准又要想你们了。”

姜蕙宠宝儿,说道:“阿娘,便这样罢。”

梁氏看她喜欢,便不多说,只叮嘱她听话。

说话间,姜蕙打量姜辞跟沈寄柔,只见那小夫妻时时相看,情谊遮也遮不住,她微微一笑,与梁氏道:“大哥跟大嫂真好呢。”

“可不是,寄柔前几日还亲手做菜给阿辞吃。”梁氏低声道,“又每日给他做鞋子,做里衣的,临到晚上看书,点个油灯她都要去,哎。我劝都劝不了,由着她罢。”

两人蜜里调油,只这等好,也有些不寻常。

姜蕙道:“兴许大嫂经历的事情多,更珍惜罢。”

不过听着沈寄柔是有些粘人,幸好哥哥性子也温和。

几人说得会儿,怕姜蕙乏,便起身告辞。

宝儿住的地方一直保持原样,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姜蕙睡了个午觉起来,便与宝儿一处玩,把库房里的珠宝拿出来,二人没事儿串珠子,又商量拿这些打什么首饰好看。

谁料竟突然来客。

金桂道:“说是谢二夫人带着谢二姑娘来了。”

姜蕙怔了怔,不请自来?

可到底是皇后的娘家人,也算是她舅母,倒是不好闭门谢客,她叫金桂请进来。

谢二夫人与谢燕红过来行礼,那谢燕红是战战兢兢,很是拘谨,只今日打扮的却很好看,一件霞红绣缠枝桃花的襦裙,月白暗纹百褶裙儿,脚上一双绣花鞋都很精致,最上头顶着两颗珍珠。

至于谢二夫人,一来就四处看,叹气道:“竟是全没有修葺好呢,可是娘娘忙得很?这么大的宅院未免浪费了。”

姜蕙叫人上茶,淡淡道:“这事儿不急,哪日要修都可以的。”

谢二夫人笑:“是这个理儿,娘娘莫怪我今日唐突,只正好路过这儿,想到许久不见你,又是这样的喜事,便来贺一贺。”

她叫人送上贺礼。

“破费了。”姜蕙道谢一声。

越过谢大夫人,先来这王府,也不知她什么意思?

“如今阿蕙你怀着孩子,只怕更是操劳了。”谢二夫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

姜蕙眉头皱了皱:“我有何操劳,自有管事在,倒是终日里闲着呢。”

有穆戎这样的主子,那些下人哪个敢偷懒?

谢二夫人见她懵懂不知,也是暗叹,心道终归是小姑娘,不懂事体,如今她有喜了,穆戎怎能没个侧妃?她说的操劳是伺候那事儿,这是好心来提点她。

明白的,不如亲自选个听话的做侧妃,可不是好?

如今她身边这个女儿便是最佳人选。

谢二夫人想到这儿,看一眼谢燕红,笑道:“上回阿蕙你来家里,我这女儿便总念着你呢,说娘娘心善,只可惜娘娘也不常来。”

姜蕙瞧瞧谢燕红,她低垂着头,哪里有喜欢自己的样子?

分明是有些害怕。

她心里一动,忽地有些明白了,上回谢二夫人就在她面前总是提起谢燕红,如今又是,非得把她跟自己拉近。

莫非是想…

她眸子微微睁大,看向谢二夫人。

这人准是疯了罢?

想替女儿自荐枕席?

她立时就很不喜,一个女人心再宽,也不会心甘情愿给自己男人找侧室的,别说她本就不是贤妻良母。

穆戎找不找,那是他的事,她绝不会主动给他找。

“我乏了,还请您见谅。”姜蕙下逐客令,手轻轻摸着小腹。

谢二夫人椅子还未坐热,没想到就受到这个待遇,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笑道:“有孩子是时常会这样的,但也不能一乏就睡啊。那一天得睡几回?”

姜蕙道:“可我现在就想睡呢,要不您随意,等我歇会儿再出来?”

这怎么成!

谢二夫人没法子,咬牙道:“那就算了,我下回再来看你。”她领着谢燕红就走,一边轻声斥骂,“一点没眼力见,不晓得讨好人,就不知道出个声?”

眼见二人走了,宝儿歪头道:“姐姐不是才睡过吗?”

“嗯。”

“那怎么又要睡?”她眼睛一转,“姐姐讨厌那两个人?”

“是啊。”姜蕙道,“可那是亲戚,不能撕破脸,只好说我乏了,你学着点儿,以后遇到这等人,也不用太客气。”

宝儿点点头。

等到穆戎回来,姜蕙老实交代:“恐是得罪二舅母了。”

“怎么回事?”他坐下,拿了茶喝。

“二舅母想让殿下纳了谢燕红。”

穆戎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拿帕子一抹嘴:“你莫理会便是。”

姜蕙笑着看他:“殿下看不上?”

穆戎皱眉:“压根儿没想过。”

姜蕙有点儿不信。

她挑一挑眉道:“要是个风情万种的人儿呢,殿下指不定就看上了,不就嫌谢燕红不够好?再说,什么压根儿没想过,您当初还想纳我做妾,主母又是给谁当呢?”

女人一不高兴就喜欢翻旧账。

这等烂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拿出来说,穆戎哭笑不得,把她小手抓过来:“没想过你不信,想过你又不乐意,真要有跟你一样的,本王就纳,行吗?”

姜蕙哼一声,把手抽了。

她脸渐渐丰盈起来,原先妩媚,现又有些娇憨,一挑眉一转眼,说不出的俏皮可爱,穆戎又拉住她的手:“今日与父皇说了,你现怀着孩儿,并不方便去衡阳,舟车劳顿,恐有损伤。母后也赞同,且让本王把原先王府的人调一部分回来。”

姜蕙惊讶:“原先王府的人,那边…”

“乳娘惯会服侍有喜妇人的,当初母后把她安置在衡阳王府,原先也是为照顾本王妻儿,如今你有喜,自然要接回来,还有一些下人。”

怎么听着有常住的意思?

可那会儿他们原本准备要回衡阳的。

穆戎看出她的顾虑,笑一笑道:“顺其自然罢。”

他原先也不是心甘情愿要走,如今姜蕙有孩子了,自然更不能走,他可不想路上出事,再者,这理由,皇祖母也不能不接受。

皇家血脉,如何能轻视?

别说,父皇还盼着看他孩儿出生呢。

姜蕙点点头:“都听殿下的。”

以后也都看他的了,卫铃兰已除,好些事儿也改变,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能靠他。

却说永宁公主的婚事,前不久也定下了,便是此前皇太后说得蒋家公子,到得十月,便是出嫁的日子,姜蕙因头三个月很是紧要,故而也不能去贺喜,只穆戎自己去了,宝儿与她在家中玩。

皇室公主嫁人,场面自然隆重,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当真是绵延十里。

前来道贺的皇亲国戚数之不尽,谢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那永宁公主虽不是皇后亲生的,可皇后很是喜欢她,一是自己没女儿,二是这孩子单纯,今日嫁出去确实有些不舍得,拿帕子抹了好几下眼睛。

谢大夫人宽慰她:“蒋家人都很宽厚,那蒋公子是真正的温和如春风,娘娘莫担心了。”

谢二夫人也说几句,又道:“原来衡阳王妃娘娘不曾来。”

竟是呼尊称,皇后笑道:“这么见外?不过阿蕙怀着孩子,是不便来的。”

“我哪敢不这么叫她,上回专程去拜见,她不耐烦的赶我走了。”谢二夫人叹口气,“也是怪我多事儿,我见这府里就两个丫环伺候,只觉少,可见三殿下身边是一个丫环都没有的,可她不是有喜了吗?”

皇后听了怔一怔。

穆戎是没有侧室,不过伺候的奴婢有没有,她还真不清楚,上回皇太后不是赏了好一些去吗?

怎么,如今她儿子是没一个人伺候了?

第95章

见谢二夫人当着皇后的面说出这种话,谢大夫人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她在家里行事鲁莽便罢了,到得宫中,也这般放肆,不得连累整个谢家吗!

她连忙道:“弟妹你酒喝多了,少不得要吃些醒酒茶呢。娘娘赎罪,她一向酒量浅,今儿又高兴。”

谢二夫人上回得了姜蕙冷待,左右不是滋味,见她没来,便是要在皇后面前告状的,她哼了一声道:“什么酒喝多了,我可没胡说,亲眼见到的还能有假?”

皇后眉头皱了皱。

因这谢二夫人说话没个体统。

便是她这儿媳真那么做了,谢二夫人当着她这做婆婆的面,也不该如此。

皇家体面,她总是衡阳王妃。

眼见皇太后也看过来,皇后冷声道:“阿蕙平日里为人如何,本宫很是清楚,你莫再多说了,且先回去,瞧这醉态还留在宫里,丢了谢家脸面!”

谢二夫人一怔。

随即脸又通红。

她是侯爷夫人,也是皇后的二嫂,自持身份尊贵,在京都,谁不让她几分?可今儿她为穆戎着想,皇后竟不领情,当面训斥她,谢二夫人咬一咬牙,行一礼告退。

她是没有胆子反抗,只心里憋着火。

难不成皇后见自己儿媳是个妒妇,竟也不管吗?

谢燕红跟在她身后。

谢二夫人低声道:“都是你这个没用的,想当年三殿下不也救过你吗,好歹有几分情分,你都不知道报这恩情!留你又有何用?我看胡家的三公子不错,择日就把你嫁与他罢了。”

谢燕红脸色一下子惨白。

这胡三公子生得丑陋不说,性子也可怕,听说他姬妾都死了好几个了,她如何能嫁过去?

“母亲,求求您留我一条命。”谢燕红啜泣,“不是女儿不想报恩,委实是三殿下看不上女儿啊。”

“是你自己不曾想法子。”谢二夫人冷笑,又斥道,“把你眼泪收起来,叫别人看见,还当我怎么苛待你了。”

谢燕红连哭都不敢哭。

二人出得宫门,沿着通道往前直行,对面穆戎正与太子送了永宁公主回来。

谢二夫人笑着迎上去:“可辛苦殿下与三殿下了。”

那二人叫了声二舅母。

太子道:“二舅母怎这么早回去?”

谢二夫人自然不好意思说是被皇后赶回去的,尴尬一笑道:“酒喝多了,头有些晕,原本是该陪着你们母后再坐一会儿的,只现在反倒怕打搅了,也是娘娘体贴,叫我歇着。”

太子尚且还有耐心与她说两句,穆戎则背着手,保持沉默。

他平日里个性就倨傲,不容易叫人亲近,此时瞧着更是冷如冰山。

谢燕红目光都不敢往他脸上瞧,虽知那是一处叫人流连忘返的风景,可始终提不起勇气,然而,她想到自己的命运,又觉凄凉,耳边只听他二人告辞。

她脑中一片混沌,朝前走去,到得穆戎跟前,整个人朝他倒了过去。

穆戎下意识伸手扶住。

太子目光闪了闪,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

谢二夫人心花怒放,暗道这女儿也不是那么蠢的,可见一旦逼到极点,什么也都做得出。

有这样的胆子,还怕以后争不到个侧妃之位?

她佯装大惊,叫道:“燕红,你是怎么了?你别吓为娘,哎呀,得请大夫看看…”

她一惊一乍之时,穆戎突然用力把谢燕红往前一推。

只听一声哀叫,她猛地摔在青石铺就的地上。

石头坚硬冰冷,好像连肩膀骨头断掉的声音都能听见。

谢燕红疼得眼泪直掉。

谢二夫人这回是真吃惊了,瞪着穆戎道:“三殿下,你这是为何?燕红她身子骨本来就弱,想必是今儿累到了,才会差点摔倒,你怎么也算是她表哥,怎能如此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