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出陈满贯的性情中有重情义的一面,她也不会想让他日后帮自己管理古董店。

就让他好好想想吧,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这个人的表现能让她满意。

夏芍看了一眼神情呆木的陈满贯,便摇头出了屋子。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二十五章 大凶之数

“小芍子,这位是为师的故交,你日后称他一声李伯父好了。”

书房里,唐宗伯和李伯元两人对面坐着,一见夏芍进来,唐宗伯便笑着说道。

李伯元却站了起来,连忙摆手笑道:“这可不成,以唐大师在江湖中的辈分,我哪能担您高徒一声伯父啊!”

“你又不是江湖中人,不必按照江湖规矩来。”唐宗伯也摆手笑了笑。实际上,按照年龄,夏芍喊李伯元一声爷爷也是可以的,如今让她喊他伯父,已是给她提了辈分了。

李伯元听了这才笑着坐回了椅子上。

夏芍将两位老人的言语神态看在眼里,看出这李伯元对师父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敬畏。看来师父的过往定然不简单。

“晚辈夏芍,见过李伯父。”夏芍笑着走过去,对李伯元行了个晚辈礼。

李伯元扶了夏芍一把,仔细端量了她一番,笑着说道:“夏芍?好名字!看着就乖巧懂事。唐大师,收此爱徒,您真是好福气啊。”

“伯元啊,你可别被这丫头给骗了。她也就看起来乖巧,实际上鬼灵精着呢!连我这个老头子都时常被她摆一道。”唐宗伯佯装瞪一眼夏芍,脸上却有喜爱的笑容。

夏芍浅浅笑着,实际上脑门早已黑线,听着李伯元继续夸奖自己,师父再次贬损回去,脸上却红光满面,手早已抚上了胡须的做派,她不由眼角抽了抽。

矮油,师父您老人家不好做得这么明显啊!

好不容易听两人打太极一般把没营养的话说完,夏芍这才问道:“师父,您唤我进来,除了拜见李伯父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哦,你看你看,只顾着闲聊,把正事忘了。唉!人老了,记性不中用了。”唐宗伯佯装一叹,笑呵呵说,“小芍子,师父自从搬来此处休养,就再没给人起卦卜算过。今日与你李伯父因缘偶遇,他想请师父为他卜上一卦,为师便想着,这卦还是你来帮他卜吧。”

夏芍闻言一愣,但看师父鼓励的眼神,她便不由心中感动。师父这是在给她造势呢!其实,她想做什么,师父一直都看得出来。李伯元虽是他的故交,却也是香港著名的实业家,此次来东市投资,又与他重逢,机会难得,师父这是想帮她扩展人脉呢。

夏芍笑了笑,心中感动,却也不矫情推脱,当下便应了下来。

她拿来排卦盘用的法器纸笔,便来到书桌旁的矮几前坐定,抬头看向坐在师父对面的李伯元,问道:“请问李伯父,您想问哪方面的事?”

李伯元见她坐得端正,一诸器物摆放齐整,倒真有那么点架势,便不由笑了笑说:“不如你帮伯父算算,看能不能算出我想问的是哪方面的事。”

这求占问卜之事,有问生死、问财运、问伤病、问出行、问后代、问婚姻等等,后世还有人问股市和楼盘的,可谓包罗万象,广泛至极。

夏芍心中暗道一声老狐狸!他这明摆着是不信任她,想要考考她呢。既然人家都下了战帖,关乎师父颜面,她自然要应战了。

于是,夏芍抬眼,细细看了看李伯元的面相,接着一笑,笃定道:“伯父想问的是,子孙家宅。”

话音落下,唐宗伯含笑点头,对夏芍抛来个赞许的眼神。李伯元却是一愣,他看了唐宗伯一眼,很明显是在怀疑刚才是不是他给了夏芍什么暗示。

“呵呵,我可以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李伯元毕竟是商场打拼一辈子的老狐狸了,别看他面对唐宗伯不敢拿分,但面对夏芍,却是坐得稳当。实际上,他是想让唐宗伯帮他起卦,但却被他给推脱给了弟子。对于李伯元来说,他自然是要确定夏芍有多少真才实学的。

夏芍一笑,慢悠悠道来,“伯父五岳丰朝,主一生富贵无忧。但您眉形粗重,且粗中带浊,浊中有清,想必您年轻时期必得一贵人相助,从此兴旺发达,但可惜子孙不睦。您印堂下位山根之处略微发暗,想必您来东市前曾病过一场,如今大病初愈,精神虽有转好,气血却是不足,但暂时并无大碍。所以说,您如今事业兴隆、身体也暂无大碍,从您的面相上来看,除了子孙之事令您操劳,其他的我还真解读不出来了。”

她说的不紧不慢,李伯元却是越听越震惊,听到最后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对唐宗伯道:“唐大师,您这弟子果真不负您的盛名啊!”

他早年真是得一贵人指点,这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宗伯!因而李伯元直到如今,却还觉得自己欠着唐宗伯的大恩,一直想着还报。

“呵呵,我老头子早跟你说过,小芍子在玄学之道上悟性极高,早晚是要青出于蓝的。你这下信了吧?”

“惭愧,惭愧。”李伯元这才笑着走到夏芍对面坐下,“伯父考考你,别往心里去啊,呵呵。”

夏芍笑着摇头。李伯元这人还算坦诚,他方才试探自己的事也能理解。

“具体是事,伯父说一说吧。”

“嗯。”李伯元点头,叹了口气,“唉!家门不幸,外表风光,实则…唉!”

“伯父慢慢说,别急。”

李宗伯又叹了口气,这才说了起来,“我膝下有三子,如今我年纪也大了,公司董事会对继承人的事一直争执不休。只是我这三子,无论能力还是魄力,我都有些不太放心,倒是几个孙子辈的孩子里有看得上眼的,就是老三的长子卿宇,但卿宇这孩子年纪还不算大,且他是老三的孩子。即便我能说服董事会,废长立能,直接立孙子辈的继承人,但我怕那三个儿子有意见,且要是卿宇做了继承人,他那个整天没个正形儿的爸会在公司里…唉!老了老了,家事难断。你帮我占上一卦吧,看看我要是立卿宇为继承人,接下来是吉还是凶。”

夏芍听完,便点头拿起纸笔开始写写画画,排盘起卦,接着推演。六壬推断难度极大,从天盘变化到四课,课式繁复多变,过程极耗心神。

待夏芍将结果推演出来,唐宗伯也摇着轮椅过来,看过之后,师徒二人同时眉头深重。

李伯元看不懂这纸上写的东西,但见二人眉头皱着,便也心中咯噔一声,试探问,“怎么,结果…不好?”

夏芍皱了皱眉头,“大凶之数。”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二十六章 解卦

“大凶?”老人刷地脸色煞白,这位一直儒雅自持的老人,此时竟嘴唇有些发抖,直直盯着夏芍,喃喃道,“怎么会是大凶之数…难不成天要亡我李氏集团?”

李伯元曾在香港时也找人占卜过,不过他那时卜算的是假如立的是长子,吉凶会如何。结果显示,吉中带凶,即是说,表面看起来安稳,内部却不稳,集团的未来走势不好。偏偏他的二儿子激进自负,三儿子简直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不是继承人的好人选,因此,他才将心思动到了孙子辈身上。却没想到,最看重的孙子李卿宇,卜算出来的结果竟然是大凶?

夏芍见李伯元面色悲怆,不由心中一叹。此时的他并非叱咤商场的老将,不过只是个为子孙后代操劳的老人罢了。虽说高门亲情浅,但此时此刻,老人却是动了真情。

自从夏芍习惯了天眼的能力之后,这几年来很少再动用它去预知一个人的未来,因为玄学易理接触的越深,越觉得人生无常。一个人的命运并非只靠天定,后天遇到不同的人和事,行善还是作恶,都会造成不同的因果,随之而来的就是命运的轨迹发生改变。这就是所谓的无常。

所以,夏芍这五年来,很少用天眼去预知很久之后的事,她要看,也只是看最近的。

但看此时李伯元面色悲切,她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动用了天眼,帮他看起了几年后的事。

几个画面闪过,她不由皱了眉头,问道:“李伯父,您的孙子李卿宇今年多大?”

李伯元一愣,从悲戚中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散漫,“卿宇今年二十岁,尚在美国读书。”

夏芍垂眸,那她方才在天眼中所看到的李卿宇看起来像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这么说,应该是三年后的事。她之所以知道那是李卿宇,是因为她看见了一场血腥的绑架惨案,后来报纸上刊登的是:香港嘉辉实业集团董事长内定继承人,李卿宇遭绑架惨死。下方更是写了李卿宇的介绍和年龄。

夏芍低头思索,却没发现,书房里静悄悄的,李伯元正带着希冀地看着他,唐宗伯也奇怪地看向她,两人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李伯伯,虽说家务事早断比晚断好,但这事既然是大凶之数,我建议您还是晚断比较好。这大凶之数并非应在你的公司上,而是应在您的孙子身上。”过了一会儿,夏芍才抬起头来说道。

李伯元和唐宗伯却都是惊到了。

“什么?应在卿宇身上?!”

“嗯?小芍子,你这事是从卦象上看出来的?”唐宗伯抚着胡须,眼神灼灼透着精光。

夏芍就知道师父会盘问她,因而她早有了应对之法,果断摇头说:“不是从卦象上,而是推断出来的。”

“推断?”

“嗯,师父你想想看,李伯父是商场老将了,他看中的继承人,眼光是不会错的。那即是说,如果他的孙子继承了公司,能力方面是不会有问题的。既然公司生存方面没问题,卦象上的大凶之数能应在哪里呢?自然是应该人身上了。要是人不在世上了,公司自然就好不了了。”

这种事在豪门之家并不少见,夏芍相信,李伯元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果然,老人脸色变了几变,眼里却流露出悲哀的神色。

唐宗伯也似乎接受了这个推断,点头说:“还别说,这推断有道理。呵呵,怪不得祖师有云,占卦精准的不一定是好卦师,能解出卦象来的才算好卦师。看来在占卜卦术一道,你这小丫头比师父有天赋啊!”

夏芍笑了笑,有些心虚,她那是有天眼在,论解卦,这世上可不是没人比自己厉害么?

“李伯父,您不必太悲观。世上既然有占卜卦术一道,能预知吉凶,自然就可以提前寻求解决之法。那大凶之数应在三年之后,尚有时间。您既然是师父的故交,三年之后我去一趟香港,看看能不能帮您化解了此劫吧。”

这突然的话,让唐宗伯抚须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眼底露出凝重的神色。因为他知道,香港有一个自己的大敌…

李伯元却是眼底渐渐浮现出生机,继而露出欣喜激动的神色,居然一把抓住了夏芍的手,险些老泪纵横,“哎呀这真是、真是…要真是这样,伯父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啊!”

这时的李伯元已经完全不把夏芍当个孩子看了,她说话有理有据,且沉稳淡然,尽管李伯元觉得有些怪异,但最终却将其归在了夏芍是唐宗伯的弟子这一原因上。毕竟学习玄学易理,早早便知人生无常,年纪不大,养成这样的性子也很正常。别人不说,他那孙子卿宇像她这般年纪时,还不是成天老气横秋的?

而且,看夏芍如今就有如此修为,三年后,还不得更厉害?到时她要是愿意出马,这一劫说不定真能躲过去!

李伯元激动得无以言表,一会儿就已经说到三年后要派人亲自接夏芍去香港了。

唐宗伯听了眼底神色闪过,看来他三年之内要去趟香港,先把清理门户的事解决了才行。那人七年前伤了他,他可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他的徒儿!

“李伯父,您是师父的故交,这些年他在山上休养,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看他。既然今天遇上您了,您的事我自然是要帮上一帮的。”夏芍说道,这话却是出自真心。

“好好好!”李伯元感动地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你看看我,只顾着高兴,居然把卦金的事给忘了!对对对,卦金卦金!”

说着,李伯元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支票,写了个数字递给了夏芍。

夏芍接过来一看,表情还算淡定,内心却是狠狠一抽。

一百万…美金。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二十七章 第一笔卦金

一百万…美金?

夏芍拿着这章支票,看了眼师父唐宗伯。

风水相师也不是喝风饮露就能生活的,吃的是洞察天机、给人趋吉避凶的这碗饭,那就自然要收钱。

有的人觉得泄露天机之说纯属扯淡,是被江湖术士拿来忽悠人的,其实不然。人这一生,虽是无常,但祸福吉凶却是皆有迹可循,往往是你做下了因,才会有果。这种因果循环,就如同冥冥中一张大网,将众生网在其中,天道恢恢,生老病死,谁也逃脱不得。

洞察天机,泄露于人,令一些本来该有的果改变,便是泄露天机。而这些人命运改变之后,或行善,或为恶,所产生的果,多少都要由风水相师承担一些。历史上一些术士大多死得太早,或者不得善终,就是因为泄露天机过多的结果。或许一次两次没什么,这种果报积攒多了,可是承受不住的。

比方说刚才给李伯元卜卦,原本卜算的结果是大凶之数也不算什么,但在解卦之时,夏芍却解释得很明确,明明白白告知李伯元,这卦象应在他孙子身上,这就是泄露天机。

很多人在请人推演命理或者占算吉凶的时候,都会觉得相师说的话太过高深,叫人听不懂。这其实不是对方在故弄玄虚,而是不得不说得模棱两可,让你自己去猜。这其实是一种规避泄露天机的做法。

有些骗人之辈,一见面就说你家里有怎样怎样的血光之灾,然后给钱或者怎样就可以化解,这种人一眼就知是骗子。当然,那些说话高深的人,也有可能是段数比较高明的骗子,究竟对方是玄学大学之士,还是骗人的神棍,这个只有行内人才看得明白。

这些年来,每回唐宗伯教夏芍卜卦,她从旁观看时都能看见他周身元气的混乱波动,每次推演结束,都要休养一阵儿元气才会恢复,可见这些事对风水相师本人确实是有影响的。

但奇怪的是,夏芍每日修炼玄门的养气之法,每回占问推演,她却从未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元气有过变化,不知这是不是与自己重生有关,但她却是不敢认为自己在天道之外的。

所以这一行是有风险的,看得明白的人收取了报酬,便会拿去一些行善,以积善德来抵消积攒在身上的果报。

因而,夏芍一早就决定了,以后给人风水堪舆或者相面卜卦、化解灾劫得来的钱财,要拿去成立个慈善基金,多积些善德,帮些需要帮助的人。

至于她想要钱花,可以自己经商赚,眼下不正打算进入古玩行么?

当然,这不代表她在风水相师这一行就白做了,这不是除了钱,还有人脉么?经过今天这一卦,她和李伯元之间的交情是定下了,日后自己从商,这不就是好处么?

人脉才是无形的资产,你永远不知道它会衍生出多少好处来。

这时,唐宗伯笑了笑,摆手说:“伯元啊,一百万就成了,美金还是免了吧。这丫头在这一行刚刚起步,不要一开始就把价定得太高了。以后等她去了香港,帮你化解了灾劫,你再好好酬谢她吧,毕竟那个才是真的拼修为的。”

“这…”李伯元为难地看向夏芍,就怕她不高兴,毕竟三四年他可是要求着这丫头的,现在就把她得罪了,那还成?

却不想,夏芍竟笑容浅淡,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就按师父说的办吧。”

反正不是自己花,少俩字她也不心疼。

李伯元见了心中暗惊,这孩子也太了不得了,从刚才他说一百万美金到变成一百万,若不是了解她与寻常孩子不同,他真的要怀疑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字之差,能差出多少钱来。可她自始至终表情就没变过,这心性将来可是要成大事的!

李伯元哪里知道,夏芍此时心里还是在哀嚎的:一百万啊!老娘上辈子在公司摸爬滚打七年,也没攒下一百万的身家来!

哀嚎归哀嚎,对于李伯元付的卦金,即使唐宗伯刚才不说话,夏芍也打算把“美金”俩字给抹了。她曾听师父说过,当年他名声最盛之时,给人卜算一卦,不算化解灾劫的酬劳,一卦之金也就是一百万美金。自己才刚出道,自然不好跟师父一个价码。这李伯元想必也是知道师父的酬劳标准,所以他按照付给师父的酬劳标准付给自己,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了,她不可能真的收这么多。

李伯元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他不知道给夏芍多少合适,多了怕得罪唐宗伯,少了怕得罪夏芍,所以就索性就说一百万美金,把皮球丢给唐宗伯,让他去定。这样两边谁也不得罪。

夏芍不由在心里发笑,不愧是商场老将,都这时候了还能盘算这么多,李伯元在尔虞我诈的商界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见夏芍没意见,李伯元这才放下心来,又重新写了一张支票,说道:“成!那就这么办。其实我今天本来是想…”

话说到一半,他这才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不由叫了一声,“哎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今天本来是为了青花大盘来的!世侄女,那只青花大盘呢?快拿出来我看看是不是元青花!”

李伯元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爱瓷器,尤爱青花瓷。早年从海外购得了不少稀世青花,到了晚年,才不满足于自藏自赏,在香港开办了私人的藏馆,专门展示他的所藏。他在青花瓷界内有这很高的声誉,在这方面可谓一位权威的专家。

今天因缘重逢了唐宗伯,与他谈了些事情,后来又请夏芍卜卦,这才把青花大盘的事给忘到了脑后。如今事情虽然没有解决,但得了夏芍的保证,李伯元也算心安了些,这才又叨叨起了那只青花大盘。

夏芍见李伯元是这方面的专家,说话很有分量,心里便很快盘算过,接着便笑着点了头。

周教授和陈满贯还在东厢坐着,夏芍便推着唐宗伯出了屋,李伯元也跟着出来。

没想到,三人一走到门口,就见陈满贯从屋里奔出来,低着个头,一见夏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二十八章 鉴定

“陈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周教授从屋里跟出来,见势便去扶他。

李伯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看向夏芍。唐宗伯一看却明白了个七八分,不由瞪一眼徒弟,夏芍有些心虚,冲师父甜甜地笑了笑,换得老头子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这时,陈满贯已经痛哭流涕地开了口,“大师!我知道错了,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我穷苦起家,家里老婆孩子跟着我受苦,后来我发了财就蒙了心,现在我落魄了,叫他们也跟着我受人白眼,儿子在外头读大学,老婆在家里操劳。我这些年对不起他们,我想重新改过,想叫他们过真正的好日子,可是我到现在都没翻过身来…大师,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你给我指点指点吧!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不赚那昧良心的钱了,我发誓好好对待老婆孩子…大师,我求求你了!我、我给你磕头!”

说着,他还真砰砰地磕了起来,边磕边哭,也顾不上这么多人在,更顾不上面子了。

唐宗伯又回头瞪了弟子一眼,“你惹下的好事,自己去解决!”

夏芍只好笑笑,从轮椅后走了出来,走下去把陈满贯扶了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孩子似的,倒也是真情流露。

夏芍看了他两眼,还记挂着老婆孩子,这人就还称不上大恶,看来自己在师父屋里的时候,他内心没少受煎熬。

“行了,陈伯伯。我看你也算真心悔过。不过,现在李伯父要看看那只青花大盘,你的事等会儿再说吧。你看成么?”

她这么说,就等于说同意给陈满贯指条明路了,陈满贯自然听得出来,当下用袖子抹了抹脸,连连点头。他虽还未从自责和悲戚中走出来,但一颗悬着心算是放下了,这也才想起那只青花大盘来。

推着师父进了东屋,给李伯元、周教授和陈满贯都倒了茶水,夏芍这才去了后院去取东西。

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屋,就远远地听见周教授请教拜会唐宗伯的声音,两人正聊着天。但夏芍出现的那一刻,屋里的视线就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确切的说,是集中在了她手上。

“对对!就是这只青花大盘!没错!”

夏芍将盘子还没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陈满贯便激动地站起来说道,只是他双目红肿,说话尚有鼻音。

“哎呦呦呦,小心,小心!”李伯元盯着夏芍往桌子上放的动作,不住从旁叮嘱。

周教授也走了过来,四人将桌子围了个四面。唐宗伯早就看过了,因而笑着喝茶不语,时不时睇夏芍一眼,内心笑哼:臭丫头!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他这当师父的看不出来?

除了唐宗伯的淡定看戏外,此刻桌子四周,却陷入了沉默中。

李伯元、陈满贯、周教授三个人,一个是青花瓷收藏界的泰斗、青花瓷鉴定的权威,一个是十来岁就在古董行里混的资深古董商,一个则是爱好收藏的老藏友。三双眼睛齐齐盯在了夏芍的这只青花大盘上。

“这直径目测足有50多公分啊,实打实的大盘啊…”

“构图满密,青白釉,青花发色蓝中闪灰。关键是瓷胎色正,不像景德仿的。用机械加工原料生产,胎质不是过白,过细就是过密…”

“嗯,釉面还真有糯米感,盘底…嘶!”

“快看这盘口!线条流畅,不落刀痕!不像现代仿品的拉坯拉得很厚,线条生硬,规整有余,刀痕累累。”

三人一番讨论,越看越震惊,最后由李伯元下了定论,“这、这还真是元青花!而且这飞凤如意云头纹,还是件官窑器!品相还这么完好!这价值不菲啊!”

李伯元下了定论,周教授和陈满贯自然是没有异议的,眼瞪得最大的就属陈满贯了,他震惊地看向夏芍,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大师,您、您可是捡了大漏了呀!我、我能问问您多少钱捡回来的么?”

夏芍也不瞒,淡淡一笑,“一百五。”随即又说,“别叫我大师了。”她还听不习惯。

但此时哪有人管这些啊,话音落下,周教授先用手按了按心脏,半晌才说,“好家伙!我几年前花了一百块钱捡了块清乾隆年间的端砚回来,可把我高兴了老长时间。这下可好,我这学生花了一百五,居然捡了只元青花!这、这真是…”

“呵呵,世侄女啊,这青花瓷盘品相完好,你也知道伯父最爱的就是青花瓷,更别提元青花了。”李伯元毕竟是收藏界的泰斗,像这样遇上好物件的经历不少,于是也是三人中最先平静下来的,但他眼底飞扬的神采却露了他的心思,手上比出一个数字。

“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伯父也不亏待了你。八千万,这只青花大盘匀给伯父,你看怎么样?”

“八千万…”周教授看向夏芍。他教了一辈子的书,虽说在国内外都是受人尊敬的学者,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这学生的家庭他是清楚的,卖了这只青花大盘,他们一家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陈满贯则暗暗叹了口气,这钱要放在三年前,他也是要震一震的,毕竟一百五十块买回来的,就跟捡了没什么区别!

转手就是八千万,这是怎么样的利哟!

甚至在今天刚进这宅院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如果是真的,要怎么从夏芍手上忽悠过来。但现在,他能怎么样呢?说一点贪念也没有,那是假的。但他最终却是把这念想压了下去,这盘子终究不是自己的。当年他就是贪那些不该是自己的,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他再犯,那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了。

“呵呵,怎么样?”李伯元又问了一遍。

他想着,刚才那一百万美金夏芍不放在眼里,可现在可是八千万!任她心性再好,可终究年龄在这儿,还能真的无动于衷?

李伯元笑呵呵地等着对方点头。

却不想,夏芍嘴角弯弯,露出个漂亮的笑容,“抱歉,李伯父,这只青花大盘,我现在不卖。”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二十九章 变态的眼力

“不卖?”

夏芍点头,眼底神色清明,十分地淡定。

她是淡定得很,屋子里的人却都淡定不了了。

八千万她居然都不卖?!这可是白捡的钱,就算她再不同于普通的学生,面对这样的巨额财富,她竟然能不心动?

陈满贯不可思议地看着夏芍,周教授虽然惊讶,但深知他这学生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因而尚能自持。

李伯元在眼里露出惊讶之后不久,又儒雅地笑了起来,他不愧是商场老将,在别人惊讶的时候,他已经听出了夏芍话里的门道。

“呵呵,现在不卖的意思是?”

夏芍笑了起来,跟老狐狸打交道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在这种时候,总是不需要自己多费口舌,“李伯父,我听说,下个月在东市有场拍卖会是吧?”

夏芍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出了意图。东市因为今年有香港商界大佬来投资,也想带动下古玩业的发展,因此从这一年开始,便开启了年年举办拍卖会的习俗。今年是第一届夏拍,夏芍的目光自然就瞄准了这次拍卖会。

李伯元和陈满贯却都是一愣。

李伯元笑着说道:“呵呵,原来你是把主意打到拍卖会上了。伯父不妨与你说句实话,八千万的价码就是放到拍卖会上,也估计不会再涨了。伯父给你的价码可是半点也没亏待你啊。”

显然,他是以为夏芍觉得价低了,心道小小年纪,胃口不小!不过,他却是知道,这样的胃口可不是寻常学生敢有的,换个人来,现在只怕早就被这价码震得不知所措了。因而李伯元此时对夏芍的印象非但没有降低,反而隐隐有些赞赏。

陈满贯这时也开了口,“李老说的是,拍卖会下个月便要举办了,很多拍品已经定下来了,这个时候拿过去不符合程序不说,元青花可是国宝级的瓷器,一旦现身拍卖会,那必定是重头!拍卖公司之前一定会做足了宣传。这青花大盘要是想进拍卖会,之前还要经过许多专家的鉴定,这从时间上来说,也来不及了呀!”

虽然夏芍答应了帮陈满贯渡过这次的劫难,但他还是想要结交李伯元,一听夏芍不想卖,便也帮着劝了起来。要是劝通了她,好歹自己也算是卖了李老一个人情。

却不想,夏芍还是笑着摇头,“所以我说,现在不卖。”

周教授听不懂了,“小芍子,你既然现在不卖,提今年的拍卖会干什么?”

“这只青花大盘虽然今年不卖,但我有三件物件,想托李伯父帮忙,送进今年的拍卖会。”夏芍笑着解答。

“什么?你手上还有物件?!”周教授愣了,随即苦笑。这、这…他以为他挺了解这学生的,毕竟教了她五年,也算看着她从小长大的,怎么今天一天,感觉忽然间对她了解的太少了?

当然有。一个小仓库呢,全是真品!

初步估计价值…不算这只青花大盘,其余的加起来也少说也上亿了吧?

夏芍笑了笑,陈满贯此时却满是震惊。李伯元倒来了兴趣,笑呵呵问:“哦?你手上还有?那拿出来看看吧,要是真品,伯父一定帮你这个忙。”

“那就先谢谢伯父了。”夏芍笑着将青花大盘端起来,李伯元瞅着,虽然不舍,但也只能看着她端走。毕竟这物件太稀贵了,放在这里,万一磕着碰着了,谁也说不清。

过了一会儿,夏芍回来,手里拿了三样东西:一只紫砂壶、一只瓷瓶和一只鼻烟壶。

这鼻烟壶便是夏芍第一次去古玩市场淘回来的,胎画珐琅半开莲花的图形。李伯元对此不太熟悉,周教授却是在京城许多年的老人,时常把玩这些,几番推敲,震惊地断定是清乾隆时期所制。

瓷瓶是清乾隆款的玉壶春瓶,珐琅彩,李伯元虽然最爱的是青花瓷,但瓷器一行,皆有涉猎,粗略看过之后,也断定十有八九是真品!

到了那只紫砂壶,三人却有些犯了难。这紫砂壶器形大气,古朴雍浑,就是太过简洁,壶底有款,刻“大彬”二字。

起初三人看了这款,都不由一惊,因为此人乃是明末清初著名的紫砂大家,存世作品据说仅数十件,若真是他的作品,那可就真值钱了!

不过,周教授看过壶底的款,却笑了,“我看是仿的,大彬体我识得。他的书法功底可是不错的,我研究过,这绝对不是他的字!旧仿还是新仿我说不清,不过真品的可能性不大。”

“要是件旧仿,那也是不错的。”李伯元对于紫砂一行可就不熟了,不过他却是看向夏芍,“这些都是你的?”

“不不不!”这时,陈满贯却抢先开了口,他盯着这只紫砂壶,神色震惊且激动,“这有可能是真品!你们看这器形,是仿供春壶的!这说明是他早期的作品,早期的时候,他都是请人代笔署款的!后来才开始揣摩名家书体,自成书法!从那以后才开始自己署款的。”

周教授一听,赶紧再细看。

夏芍却是唇边露出颇具深意的笑容,看着陈满贯暗暗点头。她自然敢笃定这壶是真品,但别人没有天眼,鉴定自然要凭眼力和经验。看来这陈满贯在古董一行不但会做生意,经验也是挺丰富的。

这下子,三人可都震惊了。

“小、小芍子,这些物件你是…”周教授一瞬不瞬地盯着夏芍。

夏芍淡淡一笑,“有偶然间得到的,也有跟那只青花大盘一个来路的。”

她并没说全是捡漏捡来的,但三人也不是傻子,偶然间得到的,她哪来的钱买?

“咕咚!”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

在场的三人,就连周教授都认为那只青花大盘,是夏芍运气好捡回来的。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又拿出三件藏品来!

事不过三,哪有人总有捡漏的好运气?

难不成,她真是自己看出来的不成?

周教授震惊了,这学生是自己教出来的,她是通过自己接触到的古玩这一行,可是他浸淫这一行二三十年,也没练出这捡漏的眼力,她是怎么练出来的?这一行靠的可都是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和鉴定知识的积累。她、她怎么就能有这么厉害的眼力?

这、这眼力,好得也有点太变态了吧?

陈满贯震惊了,果真像看变态一样地看向了夏芍。

第一卷 重生之始 第三十章 合伙人

在陈满贯眼里,会玄学易理、又对古董鉴定有着不俗眼力,这些事居然都发生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子身上,这、这说出去哪有人会信?别的不说,他家孩子像这年纪,成天就知道和朋友出去野,哪里有这眼力?

唐宗伯从喝茶中抬起眼来,此时屋中的画面可谓怪异之极。三个成年人震惊地站着,唯一的少女却淡定而立,笑意盈盈。

老人暗自翻了个白眼,眼底却有看好戏的笑意。他这徒儿向来低调,一旦高调起来,必有目的!

这丫头看着乖巧,实则鬼灵精着,就她那一肚子的算盘,他老人家这些年来也没少栽跟头。现在总算换她欺负欺负别人了,他顿时觉得心情舒畅。

“哈哈哈!”半晌过后,李伯元最先笑了起来,“好好好,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想不到你这眼力,居然还是个高手!你老实跟伯父说,你是在打古玩这一行的主意吧?”

她委托他将这三件藏品送进今年的拍卖会,想来还是需要钱的。但需要钱,却不肯卖那只青花大盘,那只能说她的意图令人深思了。

李伯元纵横商界大半生,这点门道自然一看就明白了。她是想用这三件藏品拍的钱作为本金,进入古玩行当,明年以店铺的名义送拍那只青花大盘,店的名气便会一炮打响!呵呵,物尽其用,这算盘打得不错!

见被李伯元看出来了,夏芍也不隐瞒,大方点头承认,“什么都瞒不过伯父,我确实有进入古玩一行的打算。”

“呵呵,难得你这般年纪就有心从商,伯父自然会帮你这个忙!这三件物件今天伯父就带回去,流程你就不必管了,保准叫你一个月后进入拍卖会!”

李伯元现在在东市搞投资,政府官员都得天天陪着,别说这三件物件了,就是元青花在这一个月内要送拍,东市政府怕也会积极配合安排的。

“那就多谢伯父了。”

“你这孩子,跟伯父客气什么。”李伯元赶紧笑着摆手。她可是唐宗伯的弟子,三年后卿宇的事还得求着她呢,卖这点人情给她,根本就不算什么。

况且,现在她就如此,以后还不知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夏芍答应元青花一定留给明年李伯元来拍,这才算完。

周教授一直从旁听着,听说自己的学生都有了开店做生意的想法了,不免更看不透她了,“小芍啊,教授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但是这开店的事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啊。听教授一句,现在还是好好读书的好,做生意的事等你大学毕业了再考虑也不迟,社会还是很复杂的,你万一吃了亏,摔了跟头,学习成绩又落下来了,这可得不偿失了。”

在他眼里,夏芍已经比同龄人优秀了许多,但她要是因此就骄傲自大起来,早晚是要吃亏的。

夏芍知道周教授是真的担心自己,于是笑着说:“教授,你不用担心。我保证学业不会落下的,而且我平时要上学,也没那么多时间打理店里的事,肯定是要找合伙人的。”说着,她看向一旁的陈满贯,笑着问,“不知道陈伯伯愿不愿意?”

陈满贯自从听说夏芍有这想法之后,心里就咯噔一声!他自然知道夏芍虽然眼力好,也有资金,但她没时间、没人脉、经验也不足。而他正好有时间、有人脉、有经验,就是没钱。这不是天赐的合伙人么?

难不成,她所说的帮自己化了这一劫,是说这事?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陈满贯可不敢肯定夏芍一定会找自己。所以,他只竖起耳朵听着,听夏芍有什么打算,当夏芍问到他的时候,陈满贯惊喜了。

“愿意!愿意!夏小姐,我当然愿意!”他生意失败之后,所有的人都躲着他,根本就不肯和他合作,连银行也不贷款给他,他摸爬滚打这三年,缺的就是这么个肯用他、肯在这时候拉他一把的人!

陈满贯激动之余,倒是有些感动了。

夏芍笑着点头,“好,这事等拍卖会结束之后我再跟你详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周教授要回京城的消息被村里人得知后,许多人都去他的家里为他送行。全村老少出钱摆了离别宴,就摆在周教授和周旺家的院子里,两家相邻。

这天,两家大门敞开,院子里酒席摆了足有五六十桌,全村老少基本上都到了。连夏芍的父母夏志元和李娟也特地请了假来了,为的就是谢谢周教授。

当初,夏国喜要给夏芍转学,夫妻两人还心存担忧,没想到,夏芍成绩特别的好,尤其是上了初中以后,成绩年年都是全市第一,这实在是出乎夫妻两人的意料。但看着女儿成绩好,他们自然不会忘记周教授教导的功劳,因而今天请假也要来给他送行。

宴席直到傍晚才散,村民们走时都依依不舍,说好了周教授临行那天一齐去车站送他。

周教授却是在宴席散了之后,把夏芍叫到了屋里,“小芍啊,教授知道你从小就有主见,但是教授还是希望你能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希望你以后能考一所好大学。教授一点也不怀疑你以后能有一番大作为,但是学无止境,学习对你来说终究没有坏处。”

夏芍点点头,面对着教授临行前最后一次谆谆教导,她免不了心里不舍,“教授,您放心吧!我的成绩绝对不会落下的,我答应您,以后会考取京城大学,到京城去看望您的!”

“好好好!”周教授听了感动之极,连连点头,感慨不已,“那教授就在京城等着你,等着你考取京城大学!咱们师生京城再会!”

夏芍重重点头。

一星期后,周教授离开了十里村,坐上了去往京城的火车。全村老少将他送到村口,夏芍和刘翠翠、杜平、胖墩四人更是将他送进了火车站,胖墩哭得眼都肿了,就连平时最泼辣开朗的刘翠翠都哭了,夏芍被这气氛影响,也没能忍住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