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学者,都知道夏芍还有着商人的身份,但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抵不上此刻对学术的热情,他们不提这事,只问玄学。

夏芍倒挺喜欢这真诚热情的气氛,比那些商场上例行的寒暄叫人轻松愉悦多了。

本是来看望周教授,结果变成了一场玄学讨论会,并且很快进入了热烈状态。

此刻,周秉严家里,气氛热烈。

而就在同一时间,巍巍京城,红墙之内,徐家却正经历一场来自徐老爷子的暴风雨。

书房里,有着徐家成员开会专用的桌前,徐康国站在主位,徐家二代三代成员分坐两旁。这回,可真的是全员到齐。

只不过这一回的家庭成员座次,相较以往,有所改变。

徐天胤一身军装,坐在老爷子左侧,与叔叔姑姑等长辈坐在一排。只是他坐着的位置是首位,其下才是徐家叔叔徐彦绍,姑父刘正鸿,姑姑徐彦英,婶婶华芳。

老爷子右侧,本是徐家三代坐着的座位,今天只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不是坐着,而是站着的。

徐天哲一身白色西装,低头,脸上谦和的笑容收敛,表情严肃。

刘岚站在他下首,穿着身素色的裙子,长发扎着,越发衬得额上那红肿触目。她低着头,眼圈噙一泡泪,揪着手指头,面对长辈心疼、不解、斥责,夹杂在一起的目光。

但这些目光,都在徐康国威严怒气的目光下,显得微弱了。

徐康国也站着,他拄着手杖,看着孙子和外孙女,目光一落,徐天哲都头微微再低一点,而刘岚则是肩膀缩了缩。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给我说说!知道现在外头徐家成了话柄了吗?!”徐康国表情威严,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敲!威严的目光直射刘岚,“岚岚!你说!我让你们干什么去的?”

刘岚低着头,声若蚊蝇,“去看表哥。”

“昨天是你们大哥父母的日子,去陵园祭拜长辈,回来应不应该去见见他?身为小辈,享受着军人用生命和鲜血保卫着的和平,享受着旧社会贵胄一样的生活。难道,不应该关怀一下给予你们这一切保障的人吗?”

这些话,徐康国说得多了,自小徐家三代就是听着这样的话长大的。小时候,听不懂。长大了,听着烦。

徐康国将这些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所以才一遍一遍地说,希望总有一天,他们能听进去,想一想。但是建国以来,半个多世纪,徐家二代里除了老大经历过战争年代,老二老三都生活在和平年代。虽然刚建国的时候日子清苦,但他们见到的依旧是徐家的权力地位。国家最穷最苦的年代,他们也没吃过窝头饿过肚子。日子温饱,地位崇高。这种日子半个多世纪,他怎能不知道,徐家二代子弟也养成了不少官场习性?

他们身为父母,在教育三代子弟的问题上,那就更不必说了。他再严厉,要求再严格,孩子们平时也跟着父母住。他们在自己面前谦恭,孝顺,毕恭毕敬。回到外头,那些人恭维逢迎,天天溜须拍马,难免不飘飘然。

这些,徐康国都清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家的子女。他其实并不愿把一些话天天挂在嘴上训斥他们,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无力,无奈,打不破。这就是徐家的现状。

徐康国深深的无奈,再这样下去,心性不改,徐家第四代,许就是纨绔子弟了。

第四代的孩子他许能看见,但孩子们长大什么样子,他必然是看不见了。所以趁着他还有力气管第三代,他能做的,就只有多说说他们了。

“那些大的话不说,往咱们徐家说,你们身为弟弟妹妹,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你们大哥?”徐康国脸上怒意不减,威严不减,“可是你呢?岚岚!你来告诉我,昨天在舞会上说了些什么!徐家没有长辈了吗?你表哥的婚事,轮得到你来管?!”

刘岚脸色煞白,噙着眼泪不敢落下。

“徐家的长辈没教好你吗?公众场合,这些话该不该说,你都不知道了?!”

刘岚的父母刘正鸿和徐彦英低头,脸色也白。

女儿昨晚的言辞确实很不妥当,京城如今派系争斗激烈,徐家在这件事上让人看出有分歧来,指不定要应对多少拉拢。徐彦英不解,女儿是娇气,这点她知道,可她不至于这点事都看不清,不该说的话不说,这是她自小就学会的。怎么就能一股脑地往外倒?

徐彦英目光落在女儿额头,看她额角红肿,说不心疼,那是假的。但想想她昨晚犯的错,她便忍下,一句也不安慰。

华芳在一旁看着徐彦英的脸色,再看刘岚。老实说,刘岚昨晚的事做得真有失水准,给徐家惹了不少事。可她做得再不好,对方也不能打人啊!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粗鲁,教养不好。

但这话华芳今天没说,她看看老爷子的脸色,还记得前天刚被训斥过。

但华芳刚把目光收回来,就听见徐老爷子一声怒喝!

“天哲!”

华芳一惊,听见老爷子点名自己儿子,便赶紧抬头又看了去。

“你妹妹昨晚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在哪儿?不知道制止吗?!由着她?她犯浑,你也犯浑吗?”

徐天哲低着头,昨晚他当然听出那些话不好,但他想去制止,却没有这个机会。昨晚围上来绊住他脚步的,全是有分量的人物。而且,这些人跟夏芍挺熟,都是她的人脉。

那些人是故意的,这点他自然知道。但是想不明白,这些人绊住他的脚步,任由事态发展,目的在何处?

不会只是为了今天,让他被老爷子训斥一顿吧?

昨晚的事,让徐家卷进风言风语里,也给徐家多了很多要应付的试探和拉拢。这对徐家来说并不是好事,夏芍想嫁进徐家,应该一切以讨好徐家或者为徐家着想为主,为什么放任她的朋友,任事态演变?

想起夏芍,徐天哲便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唇角几乎掠过自嘲的笑。

这个女孩子,她要真是想要讨好徐家,昨晚就不会发生在洗手间里的事了。

徐天哲认为自己向来善于观察,洞察力过人。但这个女孩子,是他少见的看不懂的人。

脑中不自觉地又想起昨晚夏芍向她比划的那个手势和说的话,徐天哲便不由眉头又蹙。他已经派人密切注视昨晚说那话的人了,现在才上午,暂时还没得到回报。

思绪兜兜转转了一圈,徐天哲的心思又回到现实。昨晚的事,老爷子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他为什么不能及时阻止岚岚,想必爷爷也知道。他这么说,想必并不是想听他的解释。

于是,徐天哲只是低头,微微鞠躬,“对不起,爷爷。”

“对不起有什么用?昨天晚上那点情况都处理不好,你叫我怎么相信你能把现如今的市长工作干好?”徐康国看向孙子。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徐天哲明白“那点情况”指的是昨晚舞会上的全盘,因此他不出声。华芳却听不下去了,她脸色发白,很急切,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就怀疑到儿子的能力上去了?这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她越想越不心安,当即便直了直身子,要开口。但身子刚直起来,徐彦绍就发现了。他狠狠一记眼色瞪过去,瞪得华芳脸上发涨。

她看懂了丈夫眼神的意思——闭嘴!前天教训不够?

华芳被噎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徐彦绍确定妻子不会开口之后,才把脸又转回去。昨晚的事确实是儿子处理得不够好,老爷子训斥两句也没什么。虽然话说得是重,但那也不代表什么。徐家是政治家庭,三代子弟里只有儿子一人从政,老爷子再生气能怎么样?说说罢了。

既然只是说说,听着就是。

于是,所有人就都听着了。

徐康国训斥了徐天哲和刘岚一阵儿,见两人都不吭声,儿女也不说话,这才停了停,看向了徐天胤。

他一身代表荣誉的少将军装,孤冷的面容,端直的军人坐姿。这徐家三代里最让他操心却最让他骄傲的孙子,肩上那金色的肩章刺着他的眼,欣慰与刺痛并重。

他就像是一个徐家流浪在外的子孙,二十多年,总算回到京城任职,回到了徐家。

二十多年在外流浪的日子,没一个日夜,他都难以安睡。常独坐书房,看儿子留下的照片,心牵挂在外。

天天盼,盼归。

如今,他总算是回来了,虽然性情还是那样。但是好在比以前有所改变——他回到了京城,常驻。他有了心仪的女孩子,总算能为一个人展露笑颜,敞开心扉。

好事,二十多年不见的好事。

徐康国叹一声,但又有些欣慰。他看向徐天胤,又看向自己的子女和孙子,道:“我还是那句话,天胤在外为国建勋,功劳你们谁都比不上。徐家的座次,向来是按功勋建树排,我今天让他坐在徐家首席,你们谁有意见?”

谁有意见?

有意见谁敢说?

这种时候,徐家子女又开始了那种默认的套路和发话次序,一切交给徐彦绍先出声,所有人都低着头,表情严肃,眼观鼻鼻观心。唯有徐彦英抬眼看向徐天胤,目光微微柔和。

徐彦绍笑了笑,“呵呵,爸,我们尊重您的意见,全凭您老安排。”

“不是让你们听我的安排,我是在问你们有什么意见。一家人,有话敞开了说。有意见的就光明正大地提,不提就是没有意见,以后谁也不许心存埋怨。心存埋怨也是你们自己放弃申诉权利的。”徐康国看向二儿子。他这个儿子,家里都来官场那一套,他是知道的,所以他说的话,不代表他心里的想法。

所以,今天话他是要跟他们说明白的。今天他们不说,以后谁要是再拿出来提,他就敲谁!

徐彦绍闻言笑了笑,他能说什么?能说有意见?让老人觉得他跟个晚辈争?座次的事,其实不大重要,不就是家里的座次吗?在外面,谁还知道他座次比侄子低?再说了,军政体系不一样,侄子在军,他们一家人在政,互不干扰。不提他看上的那个女孩子,他们之间利益冲突不大。

“呵呵,爸。我能有什么意见?没意见。”徐彦绍笑道。他说有意见,还得听老爷子一堂政治课。何苦来?

徐彦英看着徐天胤,微微一笑,“我没意见。天胤回来就好,在外面太危险了,还是回家好。只要回家,坐哪儿不一样?”

徐天胤抬眼,看向徐彦英,脸上总算有冰霜微融,目光淡淡柔和,点头,“谢谢姑姑。”

徐彦英顿时笑了,欢喜,“快别说谢,一家人,怪见外的。”

徐彦绍和徐彦英都表了态,华芳轻轻蹙眉。

她有意见!

座次不重要吗?虽然这不是旧时候,子孙还讲究个袭爵什么的。但是开国元勋的家庭,国家总是照顾的。座次排在首,等于说是年轻子弟里的第一人,不管官途还是名誉头衔,当然都更多些。徐天胤的性子,给他太多头衔,他也还是那副样子,不如给自己儿子。这不是她看自己儿子好,而是天哲适合官场,多些荣誉,他官途坦荡不说,为徐家不也能争取更多利益?

但这话,华芳到了嘴边,不敢说。

徐家两兄妹都表态说没意见了,她这个外姓能怎么说?而且,老爷子明显是向着徐天胤的,说了少不得挨骂。倒是说不定老爷子还得说她为自己儿子打算,不只体恤晚辈,万一再闹得老爷子对天哲有意见了怎么办?

想来想去,华芳只得违心道:“爸,我也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华芳话音一落,刘正鸿便紧接着道。

他是真没意见。说句不好听却实在的话,他是徐家的女婿,谁坐首席也轮不到他,他去反对做什么?但说句到了官场上可能被认为是溜须拍马,却是他真心的话,在徐家,他敬佩的只有老爷子,只要老爷子高兴,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气氛一下子静了,徐家二代,四人竟然都亲口表示没意见。

徐康国看了他们一眼,心知肚明不能全信,但是今天这话他们说出口了,以后就别想再改,他老头子也不是吃素的!

看了子女们一圈,徐康国点了点头,“好,既然没意见,那今天起,天胤就坐首席了。”

自始至终,他没问过三代的意见,他们是小辈,没资格。

事情拍板决定,每个人心中滋味各知。徐康国却在这时转头看向徐天胤,问:“天胤,对这件事,你有什么对你叔叔姑姑们说的吗?”

虽知徐天胤的性情孤冷,话少。但老人这么做,只是想让他多参与到家庭中来。

徐家人也知道他的性格,此时虽都抬眼看向他,但都在等着他说“没有”。

但这句话没有等来,徐天胤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孤冷得叫人觉得不自在,然后,起身。拿开椅子,退了三步。

徐家人都愣住,连徐康国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天胤也没有解释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解他的军装上衣。

徐家人齐齐瞠目,被这突来的事惊得不知作何反应。每个人都瞪大眼,看着徐天胤脱了军装外套,去了领带,又去解里面军绿的衬衣。直到他把上衣脱完,半身赤裸,站在家人面前。

刘岚脸红着低头,虽然那是她表哥,但她还没这么看过男人。

徐天胤赤裸着上半身,他身材精劲,肌肉并不纠结,但每一分都彰显着力度。男人的力与厉,在他身上体现得完美。

徐家人集体震惊,除了刘岚都忘了移开眼,但这并不是因为面前站着的晚辈身材好,而是震惊于他此刻举动,和身上隐约可见的道道伤痕。

徐天胤修炼玄门内家功法,对身体本就有修养修复的作用,所以他身上的疤痕不明显,小处的都已看不见。但是曾经留下的严重的伤,却是无法全然抹去,在他身上,仍有浅浅红痕。

虽然浅,但此刻在书房里,家人面前,诡异死静的气氛里,触目惊心。

即便是一家人,也没有人见过徐天胤身上的这些伤。本来他就不常在家里,再说了,他这么大的人了,洗澡的时候,谁还跟着去看看?

这些伤,即便是徐老爷子,也是没见过的。

此刻在眼前,老人立刻目光疼痛,看他这个最心疼也最令他骄傲的孙子,举起手,指向身上的伤痕。

他先指向腰间,一道长十多公分的红痕,缝合的针痕已经不见,只留刀伤,淡淡浅红,“五年前,柬埔寨,叛军组织。”

他声冷,目光冷,语言简洁。

在徐家人震惊失语的目光里,他指胸肋一个三角形的红痕,“七年前,密西西比,弹片伤。”

“十年前,亚马逊,枪伤。”他指腰侧红点。

最终,在徐家人的目光里,指向心口旁。那是一处枪伤,也只留下淡淡红痕,却是最致命的,离心脏只有两公分,“十三年前,美国,恐怖组织,枪伤。”

十三年前,恐怖组织…

徐老爷子缓缓摇头,多年不见的悲痛,此刻竟红了眼眶!

那次任务!他第一次出任务,为他父母报仇的时候受的伤。他竟不知道…

这个孩子,他竟什么都没跟家里说!

那一次,他孤身涉嫌,受伤最重,险些丧命,却被当时还服务于南非一家军事资源公司的伊迪所救,在他那里休养了一阵子,也从此结下友谊。那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后来,他出任务越来越多,经验也越来越足,尽管有堪比这次还险的任务,但受伤都不曾有这次致命。

徐天胤身上的伤,绝不止这三四处,只是他曾经执行过的任务,有的已经解密,都的却仍在保密范畴,他今天指出的,都是可以提的。

一个人,付出的太多,却只能用沉默的方式做无名英雄。此刻,阳光静好,洒进窗台,照见古朴大气的书房,安逸的生活环境,照见半身赤裸的男人身上浅浅红痕,剧烈的反差,让徐家人失了声。

在官场上纵横半生,遇事不乱的徐彦绍都惊骇,失去应有的应对。

徐天哲抬着头,眼底的震惊难以掩饰,仿佛平生不曾认真看过他的哥哥。这个和他眉眼有着五分相似的人,于他身在两个世界。早就知道,今天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以如此绝然带着几分血气的方式。

刘岚也不知何时抬起头来,脸上红晕褪去,眼里泪泡吞下,留两眼通红,眼神惊吓。

徐家二代更是静默,语言简洁,却短短几个字,现枪林刀光。

徐天胤在国外过的是什么日子,今天都在眼前。

“都看见了吗?”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声音在书房响起,沉痛。

没有人说话,目光都在徐天胤身上,难以转开。

徐天胤却又开了口,“我三岁,失去父母。今年我将三十岁,不想再失去她。谁要我失去她,过这一关。”

他的手抬起来,指向自己心口旁,那处弹痕。

懂他的意思,没人不懂——谁要他失去夏芍,他要人过枪子儿这一关。

今天,本以为徐天胤做此举动,是为了告诉徐家人,他有资格坐徐家首席。竟没想到,他是为了说这句。

他对坐不坐首席并不关心,他只是宣告,他的决定,以及反对他的后果。

还是没有人说话,一连两番冲击,谁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徐老爷子却突然去看刘岚,看她额头上的红肿,问:“疼吗?”

刘岚一愣,反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外公是在问她,她下意识点头。

“疼就对了!不疼不长教训!问问你表哥,他疼不疼!问问你爸妈,让没让你疼过?”

刘岚和徐彦英、刘正鸿同时脸上发烫。

“告诉你们,以后都别喊疼!自己的孩子不教育好,让别人出手帮着教育,就是这样的下场!”徐康国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婿,“丢的不是岚岚的人,是你们当父母的人!你们教育失败!”

“那丫头,我看着不错。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徐康国突然转了口风,转头看向徐天胤,语气柔和了下来,“找时间,趁着国庆节有空,让那丫头来家里吃顿饭。”

徐家人集体愣住。

徐天胤看向老人,半晌,点头,拾起衣服,走人。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二十五章 中邪

徐家这一场家庭会议结束的时候,周秉严家里气氛正热烈。

学者们此刻手中已都拿着记事的本子,边听边记。

夏芍说的都不是传承秘术,对于最浅显易懂的,她不吝传授,“方才李教授说,面相学的好处是看人面相,便能辨人善恶,我想说,这话虽有道理,但难度很高。”

李教授就是方才撺掇着周铭旭拜考古专家宋学文为师的那人,此刻听夏芍提到自己,便从笔记中抬头,很有兴趣,“怎么说?”

“面相与八字息息相关,一个人命理如何,推演八字是能得知信息最多的。但面相,往往反映着八字的信息。大家都知道,面相有六府三才三庭,分得细致了,有十二宫、五星六曜、四八学堂,可观人命宫、财帛、兄弟、田宅、妻妾、疾厄、官禄、福德等等,这一切其实就是一个人命中有无,人生起伏。说起来,其实都在八字里。八字好的人,面相必然好,八字里有劫数有起伏的人,面相上也反应得出来。但要用面相辨善恶,有一定的难度。”

众人目光灼灼,不住点头,夏芍继续解答。

“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凶狠好斗、巧取豪夺、性狭易燥、不知羞耻、沉湎酒色、激进投机,是因为他八字重,命里又有羊刃、劫煞、亡神、大耗、咸池、飞刃这一类的凶神,致使某种性情极强烈,反映在了面相上。但有的人却不太容易看,这类人八字很好,官禄富贵,年寿也好。你单看面相六府十二宫,可能不太容易一眼辨清。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此人城府极深,老谋深算,没少吃他的亏。”

“那这么说的话,面相学也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李教授皱着眉头,边消化夏芍的话,边问。

“不,管用。”夏芍却是一笑,“但我说,有难度。这个难度是指对初学相学的人有难度。”

一群学者盯着夏芍,听她继续道:“古语云,相由心生,这话是不错的。但这里的‘相’不是仅仅指面相,还有其骨相、体相、言谈举止。相学大师看人善恶,除了上述途径,尚要观人五行神、五行色,论形,论神,论声,论气。人的性情是很复杂的,不会仅仅反映在一个方面,所以仅从一方面看,难免有失偏颇。真正的大师给人看相,都会从整体观之,不会仅观一面。但是形神之论,其难度不亚于给古玩看神韵,这是需要名师指导、需要大量经验的。所以我说,有难度。一知半解给人看相,大多时候准确性是堪忧的。”

学者们静悄悄听着,一直等夏芍说完,过了好一阵儿,众人才有反应。

周教授当先叹:“玄学易理之深奥,仅面相一学,就这么复杂了。更遑论八字、占论、星象、奇门,唉!咱们这些人,这些年才开始研究,什么时候能研究出其更多的科学性?就连易经,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是读通得甚少。唉!咱们国家的文化,很多时候,都是被咱们自己给丢了。”

学者们叹气,都不言语。

周教授又转头问夏芍,“小芍子,你们难得有传承,对易经应该透彻多了吧?我们这个玄学研究会,干脆你当个顾问得了,以后周末有时间就来聚聚。”

周教授的盛情,夏芍自然不好拒绝。而且他们研究的是玄学的科学性,对年轻一代重新认识自家文化有很大的意义,夏芍对此不愿推辞,她当即便点了头。

学者们大喜,已经可以预料到研究成果突飞猛进的那一天!

今天不了解不知道,刚才一问,真是吓了一跳!这女孩子,年纪轻轻,竟已是玄门的嫡传弟子!而玄门,竟已存世一千多年了!

在这个传承丢失的年代,这样古老的门派还有传承人,并且活跃于世,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

而且,听这女孩子说,世上存世最古老的门派,还不是玄门!而是战国时期就开派的鬼谷一派!

但鬼谷派传人极少,现如今最年轻的一代传人只一人,并且轻易不出山。

这人是谁,怎么称呼,有多大本事,夏芍没提。她只道这是鬼谷派的私事,她无权多谈。能告知的,只是世上有此门派,此门派尚有传承人。

夏芍还言道,茅山派也有传人,但数量比玄门少。玄门因为在香港,所以更好地保留了传承,弟子人数也多些,因此人脉广,在华尔街和东南亚比较活跃。

学者们还从夏芍口中得知,除了上述正统的传承门派,世上有像苗疆蛊术、泰国降头术、欧洲巫术,也是存在于世的,且各有传承人。

世界好像在眼前一下子打开,看到了科学充斥、现代科技之外,还存在在世上的一类人。这类人自成一个世界,他们神秘、隐世,大多不为人所知。

但他们确实存在。

而今天坐在他们眼前的这名少女,就是这神秘世界中的人,天赋奇高,成就斐然。

学者们兴致勃勃,还想问得再深入些,夏芍却不肯多谈了。每个门派都有门规,谈得太多,涉及门规和传承诸事,实在不便多言。

众人叹了叹,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夏芍不便多言,他们也只得尊重。想想只要她能来,讲解一下易经里晦涩难懂的地方,也是件美事了。

这时候,周秉严看了眼墙上的钟,“哟!中午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一上午。平时聚会的时候,人多,玄学研究会的学者们都是一起去酒店吃饭。今天夏芍和周铭旭来拜访,更是喜事一件,那便更要去酒店。

周秉严称今天请客,夏芍也不跟老教授客气,一群人立刻出门,下了楼去,就在小区附近寻了家酒店,算不上高档,但包间很干净舒适。

坐下来,点了菜之后,一群人等着菜上桌的时候也没闲着,继续谈聊。

李教授叹了口气,“唉!今天要是潘老在就好了,要是他在,今天能更热闹。”

桌上的学者们听了,全都一愣,接着眼神黯淡,“潘老现在哪顾得上这些啊。他家里的事,就够他操心了。”

夏芍和周铭旭坐在一起,守着周秉严,这话却没听懂。

周教授从旁叹气道:“潘老是潘教授,年纪和我差不多,我们两人算是研究会里年纪最长的了。只可惜…唉!家里今年出了些事,现在顾不上研究会这边了。”

夏芍愣了愣,微微点头。

李教授看一眼她,忽然眼神一亮,问道:“小夏,潘老以前家里挺好的,只是这两三年开始不好。你说这会不会是命理之中有劫?跟八字有关系?”

众人都跟着一愣。

宋学文赶紧去翻钱包,拿出一张不大的两人合影来,递给夏芍,急切道:“对对对,小夏,你看看,你之前说八字里的信息能反映在面相上,那你看看潘老是不是有这一劫?如果有,有化解的办法吗?”

夏芍顺手接了过来,照片不大,但只照了上半身,所以看得还算清楚。

席间静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夏芍。

半晌,夏芍问:“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众人以为她开口就会有答案,没想到问了这么句,当即一愣,宋学文道:“哟,那可有年头了。我们玄学研究会成立的时候照的。算算时间,正是周老回京之后。那都有四五年了。”

“相面最好是本人在面前,如果不能,照片也最好是近期的。世上很多事都成因果,近期最能反映出出了什么事。四五年前的照片,我也无法下定论他家现在出的是什么事。但如果只是看着这张照片说,我会说,潘老的面相其实不错。他早年虽然不太顺遂,到了中年,行运到鼻子和两颧,本该转运,但眉眼却不够力度,架不住这股运势,所以四十岁之前他应该不太顺利。过了四十岁,顺缘才开始增多,老年更是享誉国内。而且他地阁方圆,即便此时家中有事,也不能削弱他在学术界的声誉。”

夏芍说得很慢,到最后目光才落到了潘老的下巴上,“但他下巴上有颗圆痣,这痣的位置不太好,主享受不到子女的福分。并非说子女不孝,只是许有夭折或是祸事。就这张照片推断,我只能说,事情不是出在潘老身上,而是出在他的子女身上。”

夏芍的意思很明白了,仅给她这张几年前的老照片,她能看出的事有限,于是只能根据这张照片推测。

但当她说完,抬起眼来,却对上一道道发直的眼神。紧接着便是抽气声!

宋学文瞪直了眼,李教授一拍桌子,“真神了!出事的,就是潘老的儿子!”

宋学文点头,“潘老有个女儿,但年轻时就去世了。现在他膝下只是这个儿子,他这儿子算是有本事的,在美国开了家贸易公司,经营情况一直挺好,但是从三年前开始,听说就开始亏损,一直到今年,公司破产,欠了不少债务。现在潘老一家都在愁钱的事。”

“小夏,你说潘老享受不到子女的福分,那就是说,他家里的事没办法了?”李教授问。

但还没等夏芍回答,便有人问:“潘老儿子的照片谁有?拿出来给小夏看看。”

众人都愣了愣,还真没有。

周教授一拍掌,“我家里有!当初研究会开办,小潘还给了咱们不少赞助。我和他合了一张影,照片就挂在书房!”

周教授起身,也不管那照片也是几年前照的,立马就得回去拿。这一群人竟都是急性子,等不得吃完饭再说。夏芍心知这些学者都是担心潘老,想从风水方面找找帮他的法子。不管能不能帮到他,如果不让他们回去拿,估计这顿饭都吃得没心思。于是,夏芍只好同意。

但周教授年纪大了,夏芍和周铭旭哪会让他去跑腿?最后由周教授告诉了周铭旭挂照片的地方,让他回去拿了。

二十来分钟,菜都上来了的时候,周铭旭也回来了。

照片还在相框里,也是半身照,但这张照片却比钱包里放着的要大,且清晰得多。

夏芍一眼落去照片上,便皱了眉头,这回只是看了一眼,便抬眸问:“这人今年四十一岁?”

众人愣住,都去看宋学文。宋学文跟潘老交情最好,这事许他知道。

宋学文眼神发直地盯着夏芍,原本人就古板些,此刻看着更甚,“你、你怎么知道?”

嘶!

席间一片抽气声!

“看准了?”

“这真神了!”

“小夏怎么看出来的?”

一片追问和灼灼的目光中,夏芍眉头就没松开过,表情严肃,“此人山根低,双目微陷,且鼻梁歪斜,四十一岁之年,必见凶险。”

山根位于两眼中央,是鼻梁的起点。山根乃是面相里十三通过运之一,上承眉眼运,下开颧鼻运,乃人生中年运势之起点。山根宜高不宜低,面相里有一种鼻,名为“贯顶鼻”,即印堂和鼻梁呈一条直线,极有力道。这种面相的人通常有非凡之显贵,而这种鼻并不多见,绝大多数人即使不特别隆起,开阔平满亦可。但此时照片里的这人山根低限,结合他的其他面相特征,四十一岁是流年,必见凶险!

这所谓的凶险是指什么,夏芍没说,但席间的人也不傻。刚才夏芍还说,潘老的面相,不像是能享子孙之福的,这不就是说…有性命危险?

“小芍子,你看…这有没有化解的办法?”周秉严在一旁急问。

夏芍闻言垂眸,化解的办法不是没有,可是这种大劫,她轻易是不愿动的。当初给李卿宇化劫,那是因为师父和李老的交情,这位潘老,她可是从来没见过,实不愿给人改命。

“小芍子,潘老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要是没了,他和老伴可得孤独终老了。潘老都七十高龄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说都可怜。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忙吧。”周秉严一说,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夏芍也没想到,今天来看周教授,竟能遇上这么件事。她有些为难,“教授,有的劫能化,有的劫不能化。不能化的,应了它,以后才会顺遂。此人面相流年是见凶险,但不一定就是性命之忧。我看的是四五年前的照片,此人现在什么样,要看了才知道。这样吧,我可以去看看,但要提前说明白,如果是性命之险,我没有能力化。毕竟我是人,不是神,逆天改命的事,不是闹着玩的。可如果没有这么严重,我倒可以试试。”

如果不是潘老和周教授有交情,这件事夏芍无论如何也不会碰。李卿宇那样的死劫,碰过一次也就够了,再碰她也不知自己身上会不会积累因果业障。世上八字命理有凶险的人太多,不是人人救得来。相比之下,她更在意身边的人。这辈子,陪着父母,陪着师兄,才是她的所愿。

但与周教授的师生情谊,让夏芍也无法断然拒绝,所以她把话说明白,表明自己能力有限,可以去看看,但不保证有办法。如此,也算尽心了。

周秉严大为欣慰,感慨点头,“好,好!只要你肯去看看,只当我们这些人尽尽心,如果实在不行…唉!”

宋学文赶紧拿出手机,给潘教授打了电话,本想说明情况,下午到他家里去,但刚打了声招呼,他脸色就变了。

“潘老的儿子昨晚的时候突发心脏病,送医院了!”

京城大学附属医院。

众人中午草草吃了顿饭,便一个不落地来到了医院。

走廊上,远远地便见一对老人站在病房外,望着里面,老人头发花白,脸色憔悴,身旁一名老妇人低声地哭。

这哭声传来,在下午安静的走廊里听着叫人心酸。周教授和宋学文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的一群学者脸上都有不忍神色。

夏芍走在最后头,心情复杂。中午一听宋老的话,她心里就知事情不好,这劫恐不好渡。周教授等人心里也明白,但众人无不百般劝说,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一眼再说。

夏芍来是来了,但她有条件。那便是她来的目的和她的身份,莫要透露给潘老知道。既然不保证能救,那就莫给人希望,再叫人失望。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样折腾,只怕受不了。总之,能救是好事,救不了是天命。

一切且看再说。

一群十来人呼呼啦啦到了潘老跟前,夏芍和周铭旭在最后头,潘老一脸悲苦,听着老友们的安慰,老伴在一旁哭着,一时并没注意后头还有两名年轻人。

夏芍身前的几名学者倒是注意着她的举动,频频回头看她,眼神希冀。但回头的人却是纷纷一愣,见夏芍站在最后头,不看病房,也不看潘老,只是微低头,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