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差不多吧。”

“小心我告诉你妈。”

“她才懒得管我这些。”我说:“你呢?”

“我没有。”她回答,“我没这闲功夫。”

“谈恋爱又不是闲事。”我争辩。

“我没这个打算,我这辈子都想自己过。”陈妍说。

“为什么?”

陈妍感慨说:“一个人多好,无忧无虑的,而且我还有其他理想。”语气异常郑重。陈妍的一席话,让我不禁联想起慕承和,是不是他也抱着这种生活态度,才想要独身。

突然,我和陈妍的电话同时响起来。

是老妈。

“喂——”我说。

“桐桐,你们在哪儿?”。

“在市政广场。”

“你今晚和陈妍一起,妈妈有事要去单位一趟,可能回来不了。”老妈语气凝重。

“怎么了?”我急问。

“工作的事情,你不要问,自己注意安全。”一说起公事,她都是这种态度。

老妈挂断电话之后,陈妍拿着手机比我多讲了好一会儿。

“你爸打的?”

“嗯。他说监狱里出了大事,可能有人越狱了。”

“不是吧!”我瞪大眼睛。

就算老妈平时把我和她的工作隔离开,但是电视看多了,我耳闻目染也知道越狱是大事件。

“我们怎么办?”我一遇到事情,就没主意了。

“我爸的车来接我们。”陈妍说。

“去哪儿?”我问。

“去我家。”

不一会儿,司机小李开着车到了汇合地点,送我们回陈妍那里。

一路上,小李面色异常严肃。我们在二环路口,就遇见了一道关卡,警察和武警认真地盘问和检查着每一台进出的车辆。

直至此刻,我才意识到这个事情有多严重。

“什么时候发生的?”陈妍问。

小李和陈妍很熟,直接就说:“吃晚饭确定这人还在,他们一般九点半看完电视,点名之后,十点就寝。今晚是年三十,就特许看到春晚结束,结果十二点半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个。”

“怎么跑的出去呢?”我纳闷。

我上次刚到B市的那天就去过老妈监狱。里外两层围墙不说,特别是那外围墙,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还有万伏电压的电网,最外面还有武警巡逻。

小李说:“他不一定跑出来了,也可能还在监狱的某个地方。所以,你们到了之后,只能呆在办公区。监狱现在路口设卡,只是怕他已经藏在运货的车里混出来,以防万一。”

他解释完之后,我们都不说话了。

几分钟后,车驶过了第二个关卡。

沉默中,陈妍又问:“是个什么人?”

小李说:“五十岁的新犯,上个月刚来。投毒罪,判的死缓两年。”

“死缓两年?”我问。

“就是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如果两年间,没有继续违法犯罪行为,自动转为无期徒刑。反之,会成死刑立即执行。”陈妍解释。

到陈妍楼下的时候,小李锁好车,一定要送我们上楼。

“我和薛桐能做伴,不怕。”陈妍说。

“我一定得送你们进家,看你锁好门再走。”小李强调,“我们不知道那个人会出现在哪儿,会干些什么。”

陈妍点点头,不再拒绝。

我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

夜里四点的时候,我在迷迷糊糊间听见什么响动了一下。刚才我俩倒在沙发上看春晚重播,看着看着就这么和衣睡着了。

我起身,环视了周围一圈。

电视还放着。

为了确定声音的来源,我拿起遥控板,将电视音量调小。

此刻,陈妍也醒了。

“怎么?”她揉了揉眼睛。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那个响声又出现了一次,而且是从大门方向传来的。

我俩对视了一眼后,又同时死死地盯住防盗门。我的心脏骤然猛跳,双手紧紧握住住遥控板。

门动了一下,缓慢地打开。

那一秒,我几乎忘记了呼吸,甚至设想过即将要发生什么。

“妍妍?”

从门后面探出半个身的人是——陈伯伯。

“爸,是你呀!”陈妍说。于此同时,我也大呼一口气。

“你可吓死我们了,回来怎么不先打电话?”

“怕你们睡着了。”

随后出现的是我妈。

“怎么样?”陈妍问。

“找到了。”陈伯伯放下外套说。

“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监狱里,躲在暗处,还在伺机想跑出去。”

我看着他们,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突然发生了大事,突然又恢复了原样。至于那个企图越狱的人,最后怎么样了,也不是我关心的。

寒假到了末尾,再回A市的头一天,老妈坐下来和我聊天。我以为她要说她和另一位陈伯伯的事,没想到只是问问我学校的情况。

“你对以后就没什么打算?”

“我在找工作。”

“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陈妍就比我好,理想目标都那么明确。还有我那些同学,没找到工作的,春节都留在学校寻找机会。”

刘启在考公务员。

宋琪琪和老家的一所大专签了合同,回去当老师。

李师兄还有两年才研究生毕业,白霖的志愿就是留在A市陪着他,至于是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赵晓棠想在一家地产公司做置业顾问。

而我呢?

除了下学期过专八,我还有什么目标?

“妈妈,你说我干什么好?”

老妈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如果还没想好就慢慢来,大不了先在家闲着,由我养。”

“要不,我也考警察。”

“不行。”

“为什么?你不也是警察。”

“就因为我做这一行,所以不希望你走这条路。”稍许后,她低声说:“太苦了。”

5

新学期开始之后,我和刘启不咸不淡地发展着,但是这种发展仅限于一起吃饭,一起自习,然后他替我打开水。

而寝室里,发生了奇怪变化的是赵晓棠,头发突然拉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衣服和五颜六色的眼影也从她身上消失了,还每晚按时回寝室。

我不禁嘀咕:“怎么突然搞得跟个大学生似的?”

赵晓棠反驳:“我本来就是个大学生。”

“是么?我居然才发现。”

她冷眼一扫,“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3月14日,据说是白色*情人节。本来我不懂,全靠白霖提前很多天在寝室里嚷嚷这事儿,我才明白还有这么个说法。而2月14那天正好在过年期间,校园情侣们大部分天各一方,所以这个所谓的白色*情人节就被当做补偿,炒得沸沸扬扬。

14号,星期三,刘启他们晚上有专业课,所以他提前去买了下午的电影票。

看电影的地方,当然不是学校西区我和白霖经常骗会员票的那家盗版小电影院,而是在市中心的豪华影厅。这也许是我们第一次比较正式的,像约会一样的见面。

电影院大厅里有很多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女来来往往。

我走过拐角那个买零食的地方的时候,瞥到冰柜上面的一行字: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显然,刘启也看到了。我俩的目光不小心地碰到一起。

“吃么?”他问。

“不吃。又贵又冷的。”我扭开头,尴尬地加快步伐,赶紧走开,将他留在后面。

我说的也是实话,今天确实很冷。原本春天都来临了,哪知从昨日开始又陡然降温,攻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我最厚的羽绒服都放在了家里,只好里面多穿几件来抵御严寒。

电影一开场,我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刘启瞅了我一眼。

我说:“没事儿。”

演到一半的时候,嗓子发痒,我又开始咳嗽。为了避免打扰其他人,尽量压低了声音。他见我忍得难受,就抬手拍了拍我的背。咳完之后,正当我认为,可以继续安心看电影的时候,刘启说了句:“你冷不冷?”随之,他的手从我的背上移开,转而伸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我心中一惊。转头看了看他。他稳如泰山地盯住屏幕,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手就这么握着我,没有松开的动向。一秒钟,十秒钟,三十秒钟……都过去了,还是这么握着。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是如此的胆怯和不知所措。我怕我挣扎一下就伤害他,或者我这么默许了之后,他还会有什么更加亲密的举动。于是,六神无主的我只好一动也不敢动,就由着他这般,却是全身僵硬。

我活了二十一年,除了老爸,从未和任何异性有这样亲密的举动。至于后来电影里演的什么,我已经完全没了心思,只觉得刘启的掌心也在出汗,那层细细的汗濡湿了我的手,变得黏糊又难受。

记得大三视听说课,老师放过很多电影,其中一个里面的女主角说她一直以为和恋人接吻,脚尖会不由自主地离开地面,幸福地翘起来,有一种失去自我的感觉。我也曾经以为,当我的男朋友第一次牵着我的手,我会觉得温暖且甜蜜。

可是现实和想象不太一样。

幸好影院里的黑暗掩饰了我的尴尬。屏幕上的故事发生到高*潮的时候,坐我前面的人忍不住扭头和同伴交流了几句,我也趁机换了个坐姿,然后再不着痕迹地从刘启的掌中抽出手。

也许是发展得太突然了,我来不及适应;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也许是我觉得气氛不合适,总之在我抽手之后,我顿觉轻松。出了电影院之后,我努力让自己显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吃过晚饭,他去上课,我回寝室。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下午,赵晓棠进门就扔了颗炸弹,放出豪言说:“我男朋友今天晚上请你们吃饭。”

“不是吧?”我和白霖异口同声地说。“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你们认识。”

“不是吧?”我们俩学着周星驰的表情,提高了嗓门又惊叹了一次。

“是慕海。”

“慕海是谁?”白霖问。

“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沉思着说。

赵晓棠白了我一眼,提示说:“记不记得我们大三有一次见网友,你被他认成我来着,就是那个人。”

“哦——”我恍然大悟,“后来他请我们去唱歌,还害的我遇见慕承和了。”

“对。”赵晓棠点头。

“他网名叫那个啥……”

“慕容青枫。”

说实话,慕海的出现,让我们大跌眼镜。他和赵晓棠的历任传闻男友们的形象完全不是一类。作为我们班的另类一族,赵晓棠的择友条件在以前只有一个原则:如果你不是有很多钱,那么你至少要长得很帅。显然,慕海前后两条都不符合。

但是赵晓棠却和他在一起了,甚至还改变了自己的某些作风。

“我找工作去面试的时候,遇见他。他是个好男人。”

白霖说:“好男人多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喜欢。”

随即,赵晓棠扔出一句雷翻了我和白霖的话。她说:“他的内涵深深地吸引了我。”她本来是带着戏谑的成分说出这句话,可是,那一刻,我却看到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浅浅的微笑。那笑容由内而外透出来,如此甜蜜。

晚上和慕海吃饭,大家显得很拘谨。一来,他是社会工作了的人,不比刘启还有李师兄他们和我们那么多话题。二来,虽说他现在是我们寝室的家属了,但是想当年我们也把他当肥羊一样地宰过,我们都不太好意思。

于是话题就教给李师兄和刘启了。三个男人一会儿谈政治大事,一会儿谈社会热点,一会儿谈旅游景点,后来又说到慕海从事的房地产行业,我们四个女的时不时地搭个腔,总算将关系活络了起来。然后,话题转移到学历最高的李师兄身上。

慕海说:“学你这个专业的都算是国家的高科技人才,炙手可热啊。”

李师兄苦笑地摇摇头。

慕海又说:“我有个亲戚也在你们学校教物理,挺有名气,叫慕承和。”话音一落,除了刘启,我们余下的五个人都愣了一愣。

“你是慕老师的亲戚?”白霖最先问。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赵晓棠第二个问。

“是什么亲戚?”宋琪琪第三个发问。

“你们……”慕海说,“好像很吃惊。”

刘启不明所以,还好心地解释道:“慕老师是李师兄他们系的教授,也给薛桐她们上过俄语课。”

只有李师兄朝左边看了看我们,再朝右边看了看刘启和慕海,夹在中间,表情很复杂。

白霖背着刘启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了。

“你们是亲的堂兄弟?”我平静地问。

“不是,我哪有那么好福气。他是我爸爸的爷爷的侄儿的外孙。”

他说完后,我们一桌子人同时默然了。

最后,赵晓棠勇敢地一语点破:“你这个关系说了等于白说,云里雾里的。”

慕海思考了一下,又换了种表达方式解释:“他外公和我祖父是同一个祖父。”

“哦——”虽然大家都应了一声,还一起点头,但是我觉得他们估计和我是一个档次的,还是没听懂。

过了会儿,宋琪琪却发出疑问:“他外公和你祖父是堂兄弟,你们怎么可能是一个姓?”

“慕承和是跟着他母亲姓啊。”慕海说。

“慕老师他爸以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是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后来他跟着母亲姓吧。”李师兄自告奋勇地解释。

关于他父亲的事情,慕承和在之前曾经亲口告诉过我,所以我也和李师兄猜想得一样。

哪知,慕海却摇头否认:“不是,他从小就姓慕。他们家啊,一言难尽,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弄明白的。”

吃完饭,慕海结账出来,发现我一个人站在门口,拿着他们的包。

“人呢?”他问。

“都上厕所去了。”

慕海听闻嘿嘿一笑。

他和慕承和高矮差不多,却长得一点也不像。没想到同一个姓,真的还是亲戚。

突然,我情不自禁地问:“你平时和慕老师很熟吗?”

“不是很熟。”

慕海看到我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盯着他,只得又补充:“只是偶尔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顿饭。不过,只要他在,孩子们就会很热闹。”

“是么?”。

“他对人耐性好,脾气好。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一说起故事来,把孩子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想起彭羽谈起慕承和时,表现出来的那个崇拜劲儿。

6、

慕海又说:“他肯定在你们学校也受欢迎吧,长那么帅。”

我不好意思地说,“是呀,他讲课也很有意思。”

突然,慕海叹了口气,感慨道:“其实,他在那样的家庭,能长得这种性格,真不容易。”

我一呆,“为什么?”

“你们不知道?”慕海反问。

我愣愣地摇头。于是,慕海言简意赅地三言两句就概括了慕承和外公的革命史,以及他母亲的从政史。随后补充道:“他母亲完全是事业型的强势女性,所以基本上在他父亲去世前,慕承和都是跟着他父亲。”

“他父亲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慕海说:“如果不是英年早逝的话,他父亲肯定也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人。”

“那……”我说,“那慕老师肯定很像他父亲咯?”

“长得像不像,我倒是想不起来了。性格有点像,又……不太一样。”慕海说这话时,神情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中扑捉到了什么。

当我想再次追问,他们一群人已经从火锅店里出来了。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搜索了慕承和母亲的名字,网页上跳出来一行行和此有关的新闻。其中有张图片是关于新春佳节之际问候我省离退休老干部的。为首那位穿着藏青色套装,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性,便是慕承和的母亲。

没想到我居然以前见过她。当年,我上台去替老爸领奖。把那张沉甸甸的荣誉证书发给我的领导,就是她。我印象特别深刻。

屏幕上放着关于老爸的短片剪辑,我看着他生前一些仅存的影像,和当时抢救他的场面,站在台上我对着话筒,早已泣不成声。随后,那位女性上前,发完奖,拥抱我的时候,附在耳边小声地对我说:“孩子,你要坚强。”

直到走下台,我才看清楚她的面貌。有没有可能,慕承和当时也在场?

或者,他在电视前看到这个被他母亲拥抱过的女孩儿。所以他在之后的日子,才那么关注我?

“你在看什么?”白霖忽然探个头来瞅我的屏幕,“怎么一直发愣。”

“没什么。”我慌忙地关掉网页。

无论他出于什么初衷,都和我没了关系。我越探究下去,越是证明了,自己当初有多么地自作多情。

熄灯之后,我们趟在各自的床上,向赵晓棠一一汇报了对慕海的印象。

“性格比我们成熟。”宋琪琪说。

“傻乎乎的,有点呆。”白霖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

随后,我听到一声闷响,白霖唉哟了一声,“赵晓棠,你干嘛拿枕头扔我?”

“狗嘴吐不出象牙。”赵晓棠冷哼。

“你还没嫁出去,就不准我说你男人的坏话,开始护短了?”白霖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