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施坭一脸诧异。

她始终等待着余皓与周昇带她去派出所,就像将被带去打针一般,未来令她非常恐惧,像在等待一个宣判。

余皓却迟迟不提这件事,施坭开始紧绷的神经,便不知不觉松了下来。

“想想,把他当作一个大boss。”余皓皱眉道,“有什么弱点,可以让他怕你。”

余皓想的却是梦境里那个悬浮在灯塔上的魔眼,今晚再次进去后,所面临的就是与魔眼的决战了,联系上一次,他使用一柄晾衣叉狠狠干掉了那个黑暗的自己,这一次虽然他俩是主力,但施坭的帮助,说不定能起到很大作用。

“弱点?”施坭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昇终于开口了:“比如说,他最怕的人是谁,最怕的东西是什么?他怕蟑螂吗?或者有什么事,怕被人发现?有没有行贿受贿?床底下藏了多少钱?”

施坭:“???”

余皓说:“她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

施坭说:“他怕火。”

“哦——”余皓说,“为什么?你见过他怕火的样子吗?”

施坭开始回忆,余皓觉得有戏了,但他说不准有没有用,毕竟魔眼象征着施坭印象里的施先生,如果能进入真正的施先生梦境里,说不定又是另一回事了。

施坭有一次在家里点了香薰蜡烛,招来施先生疯狗般的一顿痛骂。余皓听完觉得是不错的主意,于是让施坭再想想。施坭的恐惧似乎被完全克服了,话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余皓深思熟虑后,觉得施坭最大的障碍,在于对她父亲无力反抗的那种恐惧感。只要克服了这个恐惧感,一切就会被顺理成章地推动。

他耐心地引导着施坭,包括让她想象施先生被绳之以法的画面,想象当她拿着一把火炬指向施先生,施先生看到火时的惊慌失措,想象她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生活。

“你希望未来的人生怎么过?”周昇手里拈着根烟,翻来覆去地像在转笔般转着。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施坭如是说,“也不想见到我妈妈。”

“你舅舅和舅妈愿意照顾你么?”余皓问,“你今年十三岁,需要新的一位监护人…”

“马上十四。”施坭说,“我一月份的生日。”

“还有两年就成年了。”余皓说。

“现在说这个太早。”周昇说。

余皓答道:“不早,我高一已经能照顾我奶奶了,坭坭,你书念得好,初中毕业就能出国,都会好起来的。”

施坭点了点头,余皓辅导过她,很清楚她的成绩,所有科目都念得不错,英语还有上升空间。辅导她英语,也是为了在她初三毕业后,让她出国去念高中。

周昇坐直,稍稍俯身,认真地朝施坭说:“那么,咱们来计划一下吧。”

余皓心想进正题了,便交给周昇处理,他一向很激进,但这种激进让他觉得很可靠。

“我通知我的警察朋友?”周昇说。

施坭点了点头,又有点紧张起来,余皓说:“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这件事结束。”

周昇给黄霆打了个电话,黄霆早就在这个商场里等候已久,五分钟就到了。余皓还有点担心一名警察出现在咖啡厅里谈事情不免引人注目,但事实打消了他的顾虑——黄霆穿着一身便服。

施坭见过他好几次,这名警官也令她觉得靠谱,他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黄霆坐下来就说:“怎么?小姑娘想清楚了?”

施坭终于把话都说出来了,余皓原本以为她会哭,纸巾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施坭却异常地坚强,听了个开头,黄霆便拿出录音笔,带着询问的目光看施坭,施坭便点了点头。花房咖啡内人少了许多,环境也变得安静了,施坭讲述了大致经过,余皓与周昇几次都有点不忍再听下去。

直到最后,施坭讲述结束,黄霆说:“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带你去医院做鉴定。”

施坭说:“就现在吧。”

余皓担心的事全部都没有发生,黄霆马上联系了附近医院,开车带施坭到医院做了个检查,轻车熟路就进去了。不知不觉,已是黄昏,一名温柔的女医生与施坭低声说了几句,便带她进去检查,余皓与周昇则在外头等着。

检查的时间非常漫长,余皓小声问:“今天晚上怎么办?”

“听黄霆的。”周昇说,“让他安排。”继而打了个呵欠,说:“一到冬天就只想睡觉。”

周昇与余皓今天都过得很累,精神里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尤其与施坭交谈时,始终全神贯注观察她的情绪,措辞也非常小心,就像打了一场仗一样。

周昇说:“你注意里头,我睡会儿。”说着横躺在长椅上,枕着余皓的大腿,余皓把外套盖在他的身上,侧头朝里面看。

周昇一开始睡觉,就仿佛有人喊出一二三般,满身的气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一闭,当即变成了个略显稚容的大男生,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也淡了许多。

余皓昨夜醒了一次,又做了整夜的梦,当即也困得不行,却不得不强撑着,等施坭出来。然而睡意不断袭来,令他上下眼皮直打架,便埋着头,保持坐姿,一手搭在周昇胸膛上,正要入睡时,突然收到了陈烨凯的短消息。

【不在寝室?】

余皓下意识看时间,才六点,不应该查寝啊,忙回复陈烨凯消息,告诉他自己和周昇刚复习完。

【圣诞节,本来想找你晚上一起吃个饭,顺便问你点事儿。】

这时候施坭出来了,余皓忙回头,施坭眉头深锁,说:“保姆告诉我爸了,她说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回家,怎么办?”

余皓接过施坭的手机,沉吟片刻,他不大会骗人,这时周昇醒了,说:“我发你一张图,你就说在对面的商业街,给他买新年礼物,让他挑一件。”

黄霆拿了检查报告出来,看了三人一眼,说:“走,一起回去,立案写笔录。”

余皓知道这份检查报告一定非常有用,黄霆又找了个女警,三人跟着做完笔录后,便让她去加急作为要案处理,晚上还得开会。

“晚上住哪儿?”周昇说。

“回家住。”黄霆说,“用家里座机给他打个电话,就说已经回去了。”

“可我…”施坭有点犹豫,问,“你晚上能来我家睡吗?”

余皓征求地看黄霆,黄霆说:“这事儿,我们管不着,是你们私下的约定。”

“我陪你吧。”余皓马上说,“今天晚上我睡你家客厅。”

黄霆说:“坭坭,你留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把家门锁上,我会查到他的航班,顺利的话,明天通知你舅舅和舅妈过来。后天一早,我们在机场蹲他,下飞机以后先带回所里,从这一刻起,你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三人都松了口气。

周昇说:“后天我也去机场。”

黄霆想了想,没答应,只道:“再说吧。”

“咱们把这盒巧克力吃了吧。”余皓朝施坭说。

施坭拿了一块,周昇拿了一块,余皓也拿了一块。黄霆自然知道余皓的意思,只摆手,说:“这是我的本份,留着吧。这几天里,手机务必保持开机,随时联系。”

查寝

离开派出所时,余皓单独留下,朝黄霆问:“这案子能判吗?”

“你应该是没事儿了,回头开会,我一起把情况说清楚,不能再冤枉你。前提是施梁承认罪行…”

“我说她的案子。”余皓哭笑不得道:“我这个算啥?”

“不好说。”黄霆如是说:“医疗报告是个很有力的证据,但无法指证就是她爸爸的行为。得等检察院提出公诉,施梁这个人非常狡猾,如果一口咬死不认,外加厉害的律师,案子会胶着很久。”

余皓皱眉思考,黄霆道:“现在咱们只能保护好她,余皓,我强烈建议你不要上她家住这一晚上…”

余皓打断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让她先安下心,不会住到她家去的。”

余皓知道施坭现在充满了强烈的不安全感,甚至对警察也未曾完全相信,恐怕事情会有反复,而且他始终担心着梦境世界里的魔眼。

“而且坭坭家万一有监控的话…”余皓说。

“没有监控。”黄霆说:“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否则也不会在你那件事上来回纠缠这么久。”

余皓想了想,又问:“保姆呢?”

黄霆说:“她家保姆只有周一与周四两天在,明后天都不会来。”

那…魔眼到底代表着什么?保姆吗?余皓始终思考着。

“总之,你好好开导她,明天晚上,我会让同事过去陪她住一晚上,等后天。我们只能扣住他二十四小时,如果她愿意与施梁对质,情况也许会有进展…”

余皓打断道:“她不想再见到他,在不见面的情况下,能判么?”

“这是一起刑事案件。”黄霆压低了声音,严肃说:“不是民事纠纷,证人缺席的话,将会失去一定的力度,我理解你想保护未成年人,但开庭的时候,她最好能到。”

周昇在餐厅前等位,叫到位了,便朝余皓喊了声。

“你尽量做一下她的心理工作,目前来说,她对你最相信。”黄霆又说:“我让同事去她家过夜,她始终坚持,要你陪她回去,否则她不回家。她的防备心一直很重,现在你说什么,她都愿意听,愿意考虑。”

“说得容易。”余皓难得地抬了次杠。

黄霆却笑了起来,摘下帽子,端详余皓。

“你是个治愈系的小伙子。”黄霆说:“荣耀治疗玩得怎么样?加入我们战队吧?”

余皓:“…没空,期末考!”

“劳逸结合嘛。”黄霆说:“你们班主任正缺个奶,回去练练。”

周昇又喊:“哎!余皓你做什么?!给我快点!”简直像个炸毛的大猴子。

余皓只得匆忙过去与他汇合,施坭已经在餐厅里等着了,余皓与周昇简单交换了下消息,周昇倒是理解的,说:“我想想办法。”

余皓说:“我在她家楼道里睡一晚上也可以。”

周昇说:“哎别傻了,包我身上,待会儿说。”

吃饭时施坭心情很沉重,余皓能看得出,她对未来充满了焦虑,周昇则一直在发微信,余皓想了想,和施坭聊起了英国文学,把施坭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结账时,周昇朝施坭说:“坭坭,我想了下,还是别让余皓住你家,今天在外头住吧,我开两间房,你睡一间,我和余皓睡一间。”

施坭想了想,明白周昇的意思,让家庭教师睡自己家,万一被人知道了也不好,于是说:“要不我还是回家睡吧,我怕他打家里电话。”

余皓看了眼周昇,周昇说:“也行,我正好省一间房的钱,明天一早起来,我俩就上去找你,带你去游乐场玩。”

施坭:“真的?!说好了!”

周昇道:“当然,我答应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会办到。”

余皓与周昇在酒店前台开房,这家酒店就在施坭家楼下,开好房后,周昇摸手机付款时,看见微信里一大堆消息。

“查寝了,我得回去一趟。”周昇马上说。

查寝?!余皓顿时抓狂,怎么在这个时候查寝?差点忘了陈烨凯也是新官,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大家都夜不归宿,可陈烨凯万一要严肃处理,铁定是得挨骂的。

周昇说:“十点熄灯前,他会从四号楼开始查,我一回去马上进你寝室,蒙着被子睡觉,一查完你们寝室,我就飞奔回我寝室去。”

“这…”余皓只得说:“好吧。”

“西优——”周昇展开了飞一般的速度,跑向地铁站。

余皓:“…”

施坭反而乐了起来,站在酒店大堂笑了半天,余皓突然被她情绪调动,也笑了起来,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施坭:“你送我回家吧。”

余皓:“行。”

余皓收好房卡,带施坭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施梁在天花板的吊顶装了一排蓝灯,原意也许是偏重现代感风格,打开时却照得整个家里一股寒意。

“我先洗个澡。”施坭说:“你等等我,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施坭去洗澡,余皓靠在沙发上,仍在思考魔眼,这家里真的没有监控么?会不会藏在什么隐蔽的角落里?但既然黄霆说了,想必他经验老道,有监控也瞒不过他。

施坭洗过澡后散着长头发,穿着睡衣,就像一只香香软软的小动物,找出两瓶酸奶,一瓶给余皓,一瓶自己喝,再拿出早已藏起来的香薰蜡烛点着。

余皓躺着看她,眉头微微拧着,两人一时无话,施坭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坭坭,你有喜欢的男生吗?”余皓问。

施坭咬着吸管看余皓,摇摇头。

余皓笑着说:“那女生呢?”

“鹿潇潇。”施坭答道。

余皓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却无意中分享了施坭的秘密,施坭想了想,说:“你呢?有喜欢的男生吗?”

“啊?”余皓惊了:“你…”旋即转念一想,现在小女孩眼睛都很尖,说不定看出来什么了。

“我爸告诉我,你们辅导员说的。”

余皓有点儿恼火,皱眉道:“薛老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施坭只是几句话,却交代了很大的信息量,余皓据此推测,辅导员多半找他寝室的人问过话,而他只告诉过上铺的室友,因为室友也是GAY。而为什么辅导员会朝施坭的爸爸透露学生的隐私,也许是因为施梁还想给自己罗织更恶心的罪名,辅导员才不得已把自己的性取向说了出来。

“周昇是你男朋友吗?”施坭又问。

余皓说:“他直男,直得跟电线杆一样的。”

施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咱俩都是苦命的人。”

余皓本想说你还小,性取向尚未确定,话到嘴边却改口打趣道:“爱情会来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将军的话。

“希望吧。”施坭有点伤感地说,旋即又问:“你是攻还是受?”

“呃…”余皓尴尬了,说:“我没谈过,不过我觉得我是攻,你觉得呢?”

“嗯。”施坭说:“潇潇说你像个邻居家的大哥哥受,她最萌你这种了。”

余皓心想现在的小学生也太懂了,自己读小学的时候简直稀里糊涂的。

“要我帮你向周昇表白么?”施坭又说:“直男也可以掰弯啊。”

“我走了,你去睡吧。”余皓哭笑不得道:“人家有女朋友!不要瞎操心了。”

“最后一个问题。”施坭说:“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余皓随口道。

“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施坭说。

余皓笑了笑,答道:“我的朋友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他也想拉你一把,我只是在协助他。”

施坭疑惑皱眉,余皓又说:“帮你的人,是他,不是我。”他确实是被将军召唤到施坭的梦里去的,如果没有将军,自己与施坭就不会得救。

“谁?”施坭又问。

“睡吧。”余皓不禁想起施坭刚说过的话,如果有喜欢的人,也许在一片黑暗上,手执火把等待着他的将军,已经成为了他永远不可能忘却的记忆吧。

“明天起床,说不定会迎来新生。”

施坭看了余皓一会儿,说:“我昨晚梦见你了。”说着喝完酸奶去刷牙,又说:“和一只大猴子在一起。”

余皓笑着下楼去,到酒店里,刚看了一眼手机,笑容瞬时僵住。

陈烨凯的消息:【马上给我回寝室,马上!马上!】

周昇:【被发现了,别管他,他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余皓:“…”

余皓脑海中浮现出陈烨凯发怒的模样,赶紧给陈烨凯回消息,说自己在高中同学寝室,现在熄灯了更回不去了,明天一早就回去。

陈烨凯没回消息,余皓忐忑等了半天,心中哀嚎完蛋了。周昇发了一大堆语音,余皓便凑到耳畔听,大意是周昇正躺在余皓的床上,蒙着被子吃零食,陈烨凯以为余皓生病了,便关切地过来掀被子。

被子一掀,陈烨凯和正在被窝里啃泡椒鸡爪的周昇四目相对。

根据周昇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的场面相当诡异,余皓却听得想撞墙。

最后周昇的语音说:“我把鸡爪不小心掉了点在你床上,你回来自己洗洗吧,买了瓶冰红茶我没喝,放你桌上了。”

余皓:“…”

陈烨凯始终没有回余皓消息,就像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余皓只得不住强迫自己快睡,辗转反侧,直到将近十二点才入睡。

同样地穿过金光,面前现出施坭的梦境,巨响声中,冰层炸开,施坭的尖叫,将军的大喊,惊涛骇浪狂涌而来,携着尖锐锋利的碎冰,形成一股覆盖天地的飓风!

余皓在意识世界里睁开双眼的刹那,周遭一片混乱,背后力量喷薄而出,形成翅膀,下意识地一抖便避开了从天际坠落的怒冰,沿着黑暗的大海飞掠而去!

天地间已尽成汪洋,千万巨大的海怪在水中咆哮,飞跃,头顶冰山如同陨石雨般,狠狠砸向大海!整个意识世界开始瓦解,崩毁,大海化作黑色,坚冰层被从天而降的冰山砸得四分五裂。冰盖在怒海中漂移,海水冲天而起,一座悬浮在海上的冰山即将四分五裂。高崖上,将军挂在冰壁上,两脚猛蹬,无处着力。施坭着急地抓着大猴子一手,试图将他拖上去。

就在他们背后,六只海怪咆哮着从海底飞出,于空中飞腾,继而一起转头,朝着冰山上的二人,张开巨口,猛吞而下!

“放手——!”将军怒吼道。

“我不!”施坭焦急地喊道。

六只海怪同时当头冲下,刹那间“唰”一声,余皓高速滑翔掠过,将两人同时一拖,飞离冰山,一秒后在他背后,海怪狠狠砸下,冰山顿时四分五裂!

“怎么现在才来!”将军恼火地喝道。

“睡不着!”余皓喊道,“失眠了!不好意思!”

将军:“…”

施坭骑在余皓背上,将军两脚环着余皓的腰,倒吊在下方,余皓吃力地掠过海面,如同一枚斜斜坠海的炮弹,还要不住抬头注意天顶坠下的巨大冰坨!

“怎么变成这样了!”

“飞高点!”将军吼道,“当心!”

背后无数海怪嘶吼着,一时穷追不舍,余皓疾飞的气浪在海面上激出一道白线。

余皓:“太重了!飞不起来!你先下去吧!”

将军:“开什么玩笑!”

余皓嘴角带着笑意:“刚才我还听你大喊放开我呢!”

“那不一样!”

三人在怒海上飞翔,余皓力量有限,挂了一只将近两米长的大猴子,背上骑着施坭,越来越贴近水面,将军抓狂道:“要掉下去了!”继而不住朝高处猛爬,余皓马上喊道:“不要动啊!”

“你故意整我!”将军差点被浸进水里,余皓艰难拍打翅膀,提升高度,施坭突然喊道:“灯塔!”

远方大海上出现一座灯塔,余皓道:“怎么还有一座?”

“噗、咕噜噜…”

余皓一不小心,贴得太低了,将军整个脑袋被浸在水里,呛了几口海水,躬身怒吼道:“余皓!”

“我真的尽力了!”余皓叫苦道,他确实努力在不断扑腾往上飞,还要不断躲避从天而降的冰山和背后穷追不舍的海怪,又喊道:“我要转向了!抱紧我!”

将军终于忍无可忍,两腿夹紧了余皓的腰,朝上一抱,瞬间与余皓贴在一起。

“转。”将军整只大猴子缠在余皓身上,在他耳畔说道,低沉的声音与呼吸的气息,令余皓心脏顿时不受控制地狂跳。说时迟那时快,灯塔彼岸的海面,数十只个头更大的巨型海怪破冰而出!

霎时余皓恢复平衡,展开双手,在空中突然转向,避开接连坠下的数座冰山!

轰!轰!轰!

接连三声,海面喷出滔天海浪,将军与施坭同时大叫,余皓一侧身,从浪墙中破开,一式俯冲穿了过去!再猛一拔高,于海怪群合围的刹那准确无比地穿过无数触手的缝隙,“咻”一声掠过!

意识世界已成一片汪洋,高耸的山峦化作孤岛,海水还在不断漫延,淹没海港处所有的村庄。断木飘零,唯独灯塔下的一块平台覆满积雪。

伴随着大喊声,三人朝着雪地里一冲,扎了进去,安全落地。

将军头发、眉毛上全是雪,最先从积雪中爬起,将余皓抱了起来,再转身寻找施坭,清开积雪。施坭冷得发抖,黑色的海水从四面漫来,逐渐侵蚀积雪平台。

“走!”将军道。

余皓牵起施坭,转身跑向灯塔,施坭抬头,眼中带着畏惧,不愿靠近。

灯塔底下,出现了一扇黑色的大门。

“快打开门!”将军让施坭回过神,施坭道:“我不知道怎么开。我不会!”

万里浩瀚海洋中的海怪正朝着灯塔汇聚,施坭退后,说:“这是哪儿?”

余皓怔怔注视那道门,四周海水飞速漫延,海怪朝着灯塔不断汇聚。

“坭坭。”余皓突然说,“这是你家的书房。直面你的恐惧,与他战斗吧!”

施坭深呼吸,望向余皓,余皓说:“老师会守护着你。”

余皓伸出手,施坭把手放在余皓手心,三人走近那扇黑铁巨门,“嗡”一声余皓与施坭穿了过去,将军却一头撞在了门上。

余皓:“…”

将军在门外怒吼道:“什么意思!”

余皓马上抬头,推起门闩,将军以肩硬扛,扛出一条门缝,钻了进来,看着余皓不说话。

“我想走了。”将军如是说。

余皓:“真的对不起了!”

余皓在看到门的一刹那便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施家的书房。

而他的身份是施坭的家庭教师,所以他获准进入这间书房,也即是说在施坭的意识里,他拥有自由出入的能力。但将军没有这能力,因为将军不曾进过施家书房。

“我给你揉揉?”余皓忙道,心想换了是他他也炸,带着施坭狼狈奔逃半天,左等右等战友迟迟不来,来了以后先是喝一肚子海水,又在门上撞了个包。

他单膝跪地,看将军额头上撞的地方,被将军没好气地挡开了,他却锲而不舍地看,揉了几下,将军才一脸不情愿地起来。

外面突然安静了,将军回头看了眼,余皓说:“走吧。”

“我要休息!”将军说,“你没来那会儿累死我了!”

余皓便与他坐下来休息,抬起手,手中释放出温暖的白光,按在将军额上。施坭则走开到一旁,抬头看这座高塔。将军随口说了经过,余皓才知道,将军先出现在梦境时,魔眼的力量突然增强了,它召唤海水升上半空,再凝结成冰山,朝大地砸了下来。冰盖破碎,水位不断上涨,成千上万的海怪冒出海面,开始追杀将军与施坭。

将军带着施坭四处逃窜,从一座冰山上逃到另一座冰山,更遭遇海啸,被推得越来越远,再差一点,就要坠进潜意识里去。

“潜意识的边界在哪里?”余皓问。

“海里。”将军答道,“被怪物拖进大海深处,就再也回不来了,问你个事儿…”将军说着伸长手臂,将余皓搂到身前,在他耳畔极小声道:“现实里处理得怎么样了?”

余皓侧头注视将军,一人一猴贴得很近,嘴唇几乎快挨到了一起。

“我没生气。”将军说,“只是不想让她听见才想单独与你说。”

余皓突然明白过来,极低声地朝将军交代了大致经过。将军只是沉默听完,余皓又说:“咱们要怎么打?”

“她信任你,你也得信任她。”将军凑到余皓耳朵上以嘴唇贴着,脸上毛发让余皓有点痒。

“到了顶层,按我交代的办…”将军说,“一定能赢。”

余皓听完,猛地转头看将军,眼中现出欣喜,将军又问:“懂了?”

余皓点头,此时,按在地面的手掌突然一阵冰冷,两人马上低头看地面,海水正沿着门缝不断地渗进来。

将军马上与余皓起身,顺着灯塔的楼梯一路往上,只见灯塔的内墙全由书架构成,无数书本在架子上咯咯作响弹跳,书页张开,现出其中的利齿,择人而噬。将军侧过身,让施坭走在自己与余皓中间,挡住了书架。

外头再次传来撞击声,灯塔开始剧震,余皓感觉到了危险。

“咱们得快点了。”

“我背你。”将军朝施坭说。

施坭说:“顶上有什么?”

“你爸爸。”

这是余皓的猜测,将军又说:“我们会设法打败他,你得相信我们。”

施坭点了点头。

告别

与此同时,灯塔外,海水水位不断上涨,七鳃鳗般的海怪全部聚拢,以触须缠在灯塔上,开始攀爬。

书架上的书本越来越不安份,几次跳出来欲攻击三人,将军加快了脚步,在楼梯扶手上纵跃,余皓开始奔跑,跟在他们身后。

“会有守门人吗?”余皓想起自己宫殿的守门人,正是他的暗恋对象,一个守护着内心黑暗与恐惧的角色,对施坭来说,她的守门人也许是她的母亲?

到得顶楼,将军放下施坭,说:“最好不要…”

顶楼处是个阁楼,阁楼四周,则飘浮着许多模糊的、闪光的画面,就像回忆里的照片悬空环绕一般。

“这又是什么?”余皓疑惑道。

将军与余皓各自一摆武器,已做好了对战的准备,然而阁楼里,却空空荡荡。两人环顾四周,将军反应过来:“趁现在,快走!”

刹那间,眼前黑火纷飞缭绕,灯塔最顶层现出一个开阔的巨大平台,平台中央,只有一张办公转椅。上面坐着施坭的父亲施梁,施梁的手里提着一个残破不堪的熊玩偶,全身黑焰蒸腾,化作能量升上空中,聚合为一只巨大的魔眼。

魔眼此刻稍稍低下,朝三人望来,魔眼中间,则是一个被黑气所缠绕包裹的符号。

图腾!

将军一摆金箍棒,余皓双手一分,法杖化作两把短刀。

“坭坭,你来了。”施梁头发垂下,带着猥琐的笑容,“让爸爸看看?总是躲在后面做什么?”

施坭站在余皓与将军身后,剧烈喘息。

海怪从灯塔四周升上,挥舞着触须,魔眼转向,射出一道光,笼罩了整个平台。

余皓与将军同时以武器朝施梁一指,喝道:“你已经完蛋了!”

将军:“我们已经报警了!”

余皓:“最迟明天!你就会坐牢!”

施坭顿时睁大了双眼,想起来了。而就在她想起的那一瞬间,阴暗的天空中顿时绽放了千万道雷霆,朝着灯塔旋转着当头劈下!

“你完了——!”施坭在她的梦境中释放了所有的怒火,道,“你再也伤害不了我了!畜生——!”

审判雷鸣绽放,顿时盘踞在灯塔上的海怪全部过电,坠了下去!

施梁陡然睁大双眼,怒吼道:“不可能!”

余皓完全想不到,施坭在梦境中意识到父亲即将被绳之以法后,竟是释放出了如此强大的能量,只听将军一声大喊:“动手!”

两人同时冲上前去,只见施梁抬起一手,魔眼绽放出光束,扫向两人,余皓抖开翅膀,从背后猛地抱起将军,一个盘旋,飞上空中。施坭释放的雷霆竟是突然消失。

施梁的魔眼强光照向施坭,冷笑声震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