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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主席语气虚弱但意志坚定地纠缠下去,“整体上而言,你认为我们的情况,或许可被赋子豁冕权,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照自己意愿提及任何名字罗?”

查尔斯爵士用眼镜象徵性地画了一个圆圈。

“我想,”查尔斯爵士的口气相当严肃(毕竟这个争论,也耗去学会相当久的时间,其实查尔斯爵士毋需以严肃的怨恨口吻,来宣布结论)。“我想,”查尔斯爵士说,“咱们就来睹赌看吧!”

“好极了!”主席显然松了一口气。

第六章

“我敢说,”查尔斯律师言归正传,“对于凶手是谁这件事,你们当中许多人的结论,会相我的答案如出一辙。对我来说,本案和一桩经典谋杀案象得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些相似点又是如此显而易见。没错,我指的就是‘玛莉·拉法叶’事件。”

“啊!”罗杰惊讶地说道。

一想到显而易见的相似点竟被自己忽略了,他不安地扭动一下身躯。这么说起来,这相似处真的是很明显。

“那个案子中也有一各妻子,她被控送了一份有毒物件给她的丈夫。此物件是蛋糕或巧克力盒并不重要。它也许不是用来……”

“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不会有人认为玛莉·拉法叶是有罪的,”爱丽夏·丹蒙以不寻常的亲切口吻打岔。

“实际上,那蛋糕已被证实是一个工头之类的人送去的,他的名字不是叫做丹尼斯吧?他的动机也比她大的多。”

“抱歉。”丹蒙小姐泰然自若地点头。

“不管怎么样,我只会提起值得注意的相似处。让我们言归正传。这样一比对,问题就出现了。”查尔斯爵士非常客观地说道,“那就是:班尼斐勒夫人是否并非无意的共犯,而是有罪的共谋呢?我早就心存质疑了。如今我已确信此案绝非那么一回事。一切都是她一手自导自演的。”

他停了下来,给人发问的空间。罗杰机敏地提出问题:“怎么可能呢,查尔斯爵士?我们都知道事发当时,她人正在法国南部啊!此点警方已经查证过了。她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呀!”

查尔斯爵士对他坦然一笑。

“本来是有,但被我识破了。事情发生的真正经过是这样的:寄出包裹的前三天,班尼斐勒夫人离开梅屯,然后表面上假装要前往爱维岗待一周,接着周末才返回梅屯。爱维岗的旅馆柜台有她的签名,她也有旅馆结帐的收据,一切都依照例行手续。但唯一奇怪的是,她显然没带女仆随行到爱维岗——这名非常优秀的年轻女仆,长相精明伶俐、举止得体干练。因为旅馆的住宿帐单上,只有一位房客的记录。而且这名女仆当时也不在梅屯。难道她就这样凭空消失吗?”查尔斯爵士愤怒地质问。

“啊!”专注聆听的区特威克先生点点头,“我懂了。真是聪明!”

“太聪明了,对于这位聪明女士的巧思,”查尔断爵士也自得意满地同意说道,“女仆代替了女主人。而女主人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趟法国,此事我已确认无误。我在电话上给于一位侦探指示,请他出示一张班尼斐勒夫人的相片给饭馆主人过目,并问他此人是否曾到饭店住宿。旅店主人坚称这辈子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当我的侦探出示另一张内含女仆的快照给他看时,他立即指认她就是班尼斐勒夫人。我的另一个猜测,这下子也证实无误了。”

查尔斯爵士往椅背上靠去,晃了晃他的眼镜,无声地向自己的机智致敬。

“这么说来,班尼斐勋夫人真的有一个帮凶喽?”布雷迪先生低语的口吻,像是在跟一个四岁小孩讨论《三只熊》的故事一样。

“一个无辜的共犯,”查尔斯爵士反驳说道,“我的侦探技巧地探问那名女仆,才得知她的女主人告诉她,因有急事必须马上到英格兰一趟;由于今年待在那儿的时间已超过半年,如果今年再跨入该国境内的话,就必须付给英格兰所得税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是她利诱买通了女佣,提出了这个蒙骗过关的计划。自然地,这个提议被接受了。多聪明啊,真是高招!”他又停了一下,面带笑容环视四周,等着接受赞美。 ※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

“您真是聪明啊,查尔斯爵士。”爱丽夏·丹蒙打破僵局地喃喃低语。

“但是我没有她待在国内的实质证据,”查尔斯爵士遗憾地说,“因此就法律的观点来看,此案对她的起诉并不成立。伹挖掘这些事实就是警方的工作了。从其他方面来看,我必须说,我的调查案完成了。我必须非常遗憾地说,在别无选择的情形下,班尼斐勒夫人就是谋杀班迪克斯夫人的凶手。”

查尔斯爵士结束发表后,现场是一片沉思般的静默。周遭的气氛充满了问号,但似乎没人愿意抢先发问。罗杰凝视着半空中,仿佛在追寻自己那只野兔的踪迹。从眼前的事实来看,查尔斯爵士显然己证实自己的论点了。

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鼓起勇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恭喜你,查尔斯爵士,你的推断精采又教人惊叹。只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动机。班尼斐勒夫人都已经和她先生在办离婚了,为什么还想要他的命呢?难道她怕婚会离不成吗?”

“一点也不,”查尔斯爵士温和地说道。“就是因为她确定婚是离定了,所以才会想杀他。”

“我……我不太明白。”区特威克先生结结巴巴地说。

查尔斯爵士让众人迷惑了一会儿,然后才故示嗯惠地解答。他具有演说家营造气氛的本能。

“在我开始陈述时就先提过了,我是因为知道了一件事,才帮助我得到这最后的结论。现在我非常机密地,准备将它公诸于各位知道。”

“关于尤斯特和我女儿要订婚的事,你们都听说了。那么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我想也不算是泄密了。就在几个星期前,尤斯特跑来找我,他正式请求我,一旦他妻子的离婚假判决(经过六个星期后,对离婚无异议时,判决即告确定)宣告后,请我马上批准他们的婚事。

“会面的细节我就不说了。尤斯特爵士明确地告诉我说,他太太本来是非常不愿意离婚的,最后之所以能达成协议,是因为他签下一纸对她十分有利的遗嘱,其中包括了他在乌斯特郡的房产,她会有一笔小额的个人收入,此外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将会给她一笔津贴:但是从房租所得到的收入,几乎全用来缴交不动产的抵押利息了;再加上他自己的花费,显然这笔津贴也不会太高了,不过,他的高额寿险是和他的婚姻不可分割的,而他的房产抵押权也是属于养老保险单中的一部分,并且是直到身亡才会终止权益。因此,正如他自己所坦承的,他能给予我女儿的就所剩无几了。”

“换做是你,”查尔斯爵士威严地说,“也会留意到这件事的。根据这份当时存在的遗嘱,从这种教人不自在的想法来看,班尼斐勒夫人只要丈夫一死,她就成为一位富婆了。但某个流言很快地传到她耳中:只要和她丈夫一离婚,他很快就要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而男人一旦娶了新老婆,可难保他不会另立一份新遗嘱?

“从她接受贿赂式的遗嘱来交换离婚要求这件事来看,这充分显示了此人的人格特质。她显然是个贪婪的女人,对钱财是贪得无厌!此时,谋杀便成了她下一步的唯一计划,也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查尔斯爵士做了总结,“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他刻意晃动酒杯。

“这真是教人不得不信啊,”罗杰叹道,“你打算将这事告诉警方吗,查尔靳爵士?”

“我认为如果没这样做,那将是严重怠忽我做为一个市民应尽的义务。”查尔斯爵士的口气中,毫不掩饰自满的傲气。

“哼!”不以为然的布雷迪先生,显然不满意查尔斯爵士的推论,“那巧克力呢?在你的推论中,她是在这儿准备好的,还是自己从别处带过来的?”

查尔斯爵士装腔作势地摆摆手。

“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认为她和毒药之间,多少有些关联吧?”

“你是说硝化苯?一般人会把她和购买巧克力联想在一起。她要取得那玩意也不难。事实上,我认为她选了这种毒药,不过是她诸多聪明表现的其中一例。”

“我懂了。”布雷迪先生摸着他的山羊胡,挑衅地看着查尔斯爵士,“这么说好了,查尔斯爵士,你知道你并没有真的证明班尼斐勒夫人有罪。充其量只能说是证明她有动机和机会罢了。”

出乎意料地,有人附和了布雷迪先生的说法。

“没错!”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大声说道,“我正想这么说。如果你把这些讯息告诉警方,查尔斯爵士,我想他们不会感激你的。正如布雷迪先生所说的,你并未证明班尼斐勒夫人有罪,或是犯了什么样的罪。我确定你足全盘想错了。”

查尔斯爵士大吃一惊,有好一阵子只能圆睁着眼楞在即儿:“想错了?”他差点叫出来,显然查尔斯爵士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是,我亲爱的夫人——”查尔斯爵士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什么呢?”他无力地以退为进。

“因为这件事我很肯定。”非常不满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出言反驳。

罗杰看着这场争辩逐渐加温,这才从查尔斯爵士自信而说服力十足的催眠漩涡中回神过来,并游栘至另一方,不情愿地接受这一边反对的意见。听了半天,原来布雷迪这家伙脑子一直保持清醒。他说的没错。查尔斯爵士的推理有一些破绽,而且身为班尼斐勃夫人的辩护律师,他怎能找出漏洞来揭穿她。

“当然了,”罗杰体贴地说道,“若说班尼斐勒夫人在出国前,就已经名列梅森氏公司的客户名单上,这倒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但事实上,梅森氏公司可没把致意短信连同试吃产品一同寄出。正如查尔斯爵士所说,许多有名望的老公司还是在这么仿。此案中被书写的信纸,先前因某种原因已被使用过,只要有注意到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感到意外。这事甚至可说是一目了然。不管凶手是谁,都会碰上如何取得这张信笺的难题。是的,查尔斯爵士一开始的三个问题,都真的碰巧得到肯定的答案。只不过,似乎稍微巧了些。”

查尔斯爵士像只受伤的公牛,转向这位新敌人。

“但这么一来,就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他咆哮吼叫,“如果这是个巧合,那么它便是我这辈子所经历过最不可思议的巧合了!”

“嗯,查尔斯爵士,是你心存偏见,”布雷迪先生温和地告诉他,“而且你太夸大其实,你知道的。就好像是从百万个可能性中,你硬要选出其中一个说它是解答。要是我就六选一。这就是所谓的诽列组合,你知道。”

“去你的排列,先生!”查尔斯爵士精神饱满地迅速反驳,“也去你的组合”

布雷迪先生转向罗杰:“主席,请问会员规章里头,是否允许会员污辱另一位会员的内衣裤呢?(combination,有“组合”之意,同时也意指“内衣裤”)况且,查尔斯爵士,”他对邪位正火冒三丈的斗士加了一句,“我才不穿那种东西呢。打从婴儿时期起,我就未曾穿过。”

为了保住主席的尊严,罗杰自是不能投身于满场的窃笑中:为了维护这个社团的利益,他必须息事宁人、调停争端,

“布雷迪先生,你离题了,不是吗?查尔斯爵士,我不想推翻你的理论,也不想污蔑你辩护的精采方式。只是你的理论如果站得住脚,就必须经得起各种质问、议论,就是这么回事。老实说,我觉得你们的焦点太过集中在这三个疑问的答案上。你说呢,丹蒙小姐?

“我同意,”丹蒙小姐乾脆地说道,“查尔斯爵士强调其重要性的方式,让我想到一位侦探小说家爱用的伎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说疑问若能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么他就像亲眼见到她在巧克力里面下毒似地知道她有罪,因为对这三个疑点来说,能符合的确定答案是难以预料的。换句话说,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主张,但没有任何证据或论据来支持。”

“侦探小说家就是这么做的呀,丹蒙小姐?”布雷迪先生一边问,一边露出宽容的笑容。

“的确没什么不同,布雷迪先生,我常在你的书上发现这一点。你会特别强调某件事,以至于读者不会想到要去质疑它。例如小说中的侦探会说:这是一个装红色液体的罐子,那是一个装蓝色液体的罐子。如果这两罐都证明是墨水的话,那我们就仿如可以解读死人的心思一样,知道它们是被买来充填图书室里的空墨水瓶。然而,红墨水也许是女佣买来染上衣的,而蓝墨水是秘书为他自己的钢笔买的:像这类的解释可能有上百个。但这些其他可能性,都被无声地忽略掉了。现在的情形不就是那样吗?”

“说得太好了,”布雷迪先生心平气和地表示同意,“不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项上,只需大声对读者说出他的想法,而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你真是抓到窍门了!为何你不试着写写看呢?这一行的报酬很好,你知道的。”

“哪天也许吧。总之我要告诉你,布雷迪先生,你书中的侦探的确做了侦查工作。他们不像那些我读过的侦探小说中所谓的侦探,都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别人来告诉他谁是凶手。”

“谢了,”布雷迪先生说,“看来你是真的在读侦探小说喽,丹蒙小姐?”

“那是当然,”丹蒙小姐清脆地说道,“为什么不?”她以短促的回答,打发了布雷迪先生的挑战,“至于那封信呢,查尔斯爵士?信上的打字呢?你完全没提到它的重要性。”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就细节来说,这当然是必须被考虑进来的;我只是找出整个事件的轮廓。”查尔斯爵士不再剑拔弩张,“我认为这样一来,警方自然能够找出那些决定性的证据。”

“我想,要找出宝玲·班尼斐勒和打那封信的打字机之间的关联,警方恐怕会有困难。”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口吻仍不减苛刻本质。这番话显然是冲着查尔斯爵士而来的。

“但是动机呢?”他现在的辩护,采取的是防守姿态,“你必须承认她的动机是无法反驳的。”

“查尔斯爵士,你不认识宝玲·班尼斐勒夫人吧?”丹蒙小姐提醒他。

“我不认识。”

“不用问也知道。”丹蒙小姐评论道。

“丹蒙小姐,你不赞同查尔斯爵士的推论吗?”区特威克先生冒险一问。

“我是不赞同。”丹蒙小姐加重语气地说道。

“可以请教你原因吗?”区特威克先生再次大胆挺进。

“当然可以。只不过,恐怕我的答案是无争论余地的,查尔斯爵士。谋杀案发生的前后,我人正在巴黎,而差不多就在巧克力包裹被投递的时刻,我正在歌剧院大厅和宝玲·班尼斐勒聊天呢!”

“什么!”查尔斯爵士困窘地惊叫,当下他那完美的理论架构,就在耳边一片片剥落倾倒。

“我想,我应该为没早一点告诉你这件事而道歉,”丹蒙小姐非常冷静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会对她推演出怎样的罪状。而且我是真心想恭喜你,这真的是一个很捧的归纳法推论。要不是我碰巧知道你的论点是建立在全然错误的基础上,我一定会破你说服的。”

“但是,为什么要如此神秘兮兮呢?还有,还有要女仆冒充她一事——莫非她的出走是别有用意?”查尔斯爵士说得结结巴巴,他的思绪像飞机螺旋桨似地转不停,这会儿差不多已经从皇家歌剧院飞到崔弗加广场了。

“喔,我可没说那是别有用意,”丹蒙小姐轻率地回答,“尤斯特爵士并非唯一等着离婚然后再婚的人。说起来也没错,在办手续的过渡时期,宝玲看不出她自己为何要浪费宝贵光阴,毕竟她也不再年轻了。有一种叫做国王代诉人(king’s Proctor,遗嘱离婚法庭如有不公正时,可代表国王提出异议的时政部官员)的角色,不是吗?”

主席很快地宣布休会,因为他不为某个会员的中风身亡而负责。

第七章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真的很紧张。

在罗杰请她提出解答前,她漫无目标地翻动笔记本,仿佛很难耐着性子听完他所准备的开场白。她私底下和丹蒙小姐研究了几回,也已确认自己的推论无疑是班迪克斯夫人命案的正确答案。有人或许会这么想:掌握了如此重大的证据,这可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生当中,可以大出风头的天赐良机:但这当头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却没有好好把握。如果她不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话,就会有人放胆说她是在发抖啦。

“准备好了吗,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罗杰注视着这位表现反常的女士,问道。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调整一下她那不相称的帽子,揉了揉鼻子(那无辜的化妆粉,无法消受她的习惯动作而脱落,结果让鼻子泛起一阵受窘的潮红),并且暗地看了一下在座的人。

罗杰仍惊讶地注视她。在水银灯下,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真的是在颤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她追查此案是怀着嫌恶的心情,而其嫌恶程度远胜于该任务的重要性。

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要做报告还真是困难,”她小声地拉开序幕,“昨夜我几乎没睡。对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很难想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讨厌的事了。”她停了一下,舔了舔双唇。

“喔,不会吧,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罗杰自觉有必要给她鼓励一下,“我们每个人都一样的,你知道的啊。而且在某个剧院首演之夜,我听过你发表了一次最精采的演说呢。”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看着他,神情下像是受到了鼓舞。

“我不是指那方面的事,薛灵汉先生,”她刻薄地回嘴,“我说的是,我被那些自己找到的事实给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时想要条理分明地报告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呀!”

“你是说,这个小谜团你已经破解了?”布雷迪先生询问的口气中,无一丝敬意。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阴森地望着他:“真是非常抱歉,”她以女性低沉的语谓说道,“我已经解开了。”

此时,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恢复了平时的镇静。她翻阅了一会儿笔记,然后才开始以较坚定的口吻说道:“关于犯罪学,我向来以专业的眼光视之。对我而言,其最大的趣味在于它本身具有巨大的戏剧潜力。不可避免的谋杀案、命中注定的受害者、对命运无意识且徒劳无功的挣扎;受命运驱使的凶犯、起源于下意识的行动、到后来全然而冷酷的了解、最后走向宿命的结局。也许是被害者和加害人都不清楚的无名动机,在促使着命运的完成。

“去除杀人动作和其恐怖的行为本身外,我一直觉得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事情,就数谋杀案件最富有戏剧性了。我们所称的命运,在易卜生笔下,是某些情况在无可避免下的并置;而在艾德格·华莱士(Edgar Wallace,一八七五至一九三二,英籍推理小说家,有“惊悸之王”的美誉)笔下,则是观众情绪在顶点时,所承受之事物。

“或许在自然而然的情形下,我不但从自身职业的立场(当然绝不会无中生有地制造一些戏剧转折)来看待此案,连寻找案件真相时也是如此。总之,不管自不自然,这即是我的作法。而结论也证明了我的想法。我将这案子视为古老戏剧情境的一种,于是很快的,一切变得再清楚不过了。我提到的这种情境,在今日戏剧评论界的男士们眼中,势必会称之为‘三角关系’。

“当然了,我必须从三角关系中的一位成员开始说起,他就是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未知的另外两人中,一定有一名女性,另一个或女或男都有可能。所以我采取非常传统而正确的策略,大胆假设都是女人惹的祸。然后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非常严肃地说,“我找到她了。”

到目前为止,老实说,听众都不觉得这番叙述有何特别。甚至她那大有可为的开场白也没激起半点涟漪,因为大家觉得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只是要从指认凶手伸张正义的说词,来强调自己的女性畏怯罢了,此外,她过于修饰的词语,显然是为了此场合而背诵的,结果却削减了她原本要传达的说服力。

此时,在最后重大的线索揭晓前,她的停顿显得多余,也无法赢得屏息静待的效果。但当她继续说下去时,她那故意营造的紧张语调,却形成一股未经预演但叫人印象深刻的严肃性。

“我不认为这是个陈腐平庸的三角关系,”她对泄气的查尔斯爵士略微出言讥刺,“我从未想过班尼斐勒夫人会是凶手。直觉告诉我,这个案件之所以精巧微妙,一定是某个不寻常状况的对照反映。何况,谁说三角关系里一定包括一个先生和一个太太呢?任何三个人,只要是情势使然,都可以成为一个三角关系。造成这三角关系的原因,是环境而非这三个角色。

“查尔斯爵士已经告诉我们,这个案子使他联想到‘玛莉·拉法叶’事件,而从某些方面来看(他可能也想到了),‘玛丽·安索’事件也很神似。这的确让我想到一个案例,但不是上述那两个,而是发生在纽约的‘摩里涅斯’命案。在我看来,此案比起前述两案,似乎更相似于我们今天所讨论的案件。

“当然了,你们一定都记得那些细节。显赫的荷裔纽约人运动俱乐部主席柯尼希先生,收到一份寄到俱乐部的圣诞包裹,里头是一个小银杯及一瓶溴化矿泉水。他认为这是有人在开玩笑,于是留下包装纸以便查证是谁搞的鬼。几天后,和柯尼希先生同住一栋出租公寓的妇人抱怨头痛,柯尼希便倒了一些溴化矿泉水给她。没多久后,她却一命呜呼。由于妇人抱怨水的味道很苦,所以柯尼希也喝了一小口,结果却大病一场,但稍后痊愈了。

“到最后,一个同属这个俱乐部的会员、名叫摩里涅靳的人被逮捕受审。有太多对他不利的证据,而且他对柯尼希的怨恨是众所皆知,他还有一次欧打柯尼希的记录。尤有甚者,俱乐部里另一个叫做伯内的会员,同年稍早的时候被谋杀了,因为他吃下了一包寄到俱乐部给他的某知名品牌头痛药样品。就在柯尼希事件发生前不久,摩里涅斯娶了一各女子,伯内被害时和这名女子已有婚约:摩里涅斯一直想把她弄上手,但她比较锺情于伯内。如你们所记得的,摩里涅斯初审时被定缴有罪,二审时则判无罪释放,但后来他就发疯了。

“对我来说,这两个案件的比对似乎完成了。我们这件案子,全对上阿尼希加上伯内的组合案,其相似处实在非常惊人:下了毒的包裹寄到该男子的俱乐部去、在柯尼希案中有枉死的被害人、包装纸被保留下来、伯内案中有一个三角关系(你可以发现,这是一个不包含丈夫与妻子的三角关系)这一切的相似点,真是教人惊讶。事实上不只是惊讶,其中必具有相当重要的意涵。发生了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只是巧合吧。”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话声暂歇,优雅但有渲染力地拧了鼻子。她越来越进入状况了,而她的听众也被牵着鼻子走。全然的静默中无声无息,直至她继续开讲。

“这里所谓的相似处,不仅教人吃惊,而且具有深刻意义。稍后我会说明其特殊意义的。同时,我也有十足把握地说,它也非常有用。发现两案对比下有极端相似之处,我是突然间恍然大悟的,一旦弄清楚了这一点,我就确信侦破班尼斐勒夫人命案的线索,一定可从此相似处中找出来的。我的意识是如此强烈,所以我是真的了然于胸。这种直觉有时候会冒出来(换做是你,也会如此解释的),而且从未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出错的。

“按照摩里涅斯案的个例,我开始检视此案。前者能否帮助我找到我们案件中的关键女子呢?谁是像伯内这样的指标人物呢?伯内收到致命包裹,因为他要娶一个凶手坚信他不该娶的女子。从这两案中许多的类似点来看,会不会——”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把她那顶笨重的帽子往后推了一下,但角度仍是歪斜的。她慎重地环顾周遭,表情就像是古代基督徒试图用眼神吓走一群狮子似地。

“会不会我们的案子里面,也有另一个人存在?”

这一次,大家可真严肃地屏息以待。其中以查尔斯爵士最为激烈,愤慨强烈的喘息声几近打鼾般明显。区特威克先生则不安地喘着气,仿佛是担心查尔斯爵士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之间又要爆发什么场面,因为前者确实出言威吓,而夫人又几乎无视于他的警告。

主席也凝息静待,心里想着,如果他学会中的会员——尤其是一男一女——在他眼前爆发了肢体冲突的话,那么身为一个主席,究竟该如何反应呢?

布雷迪先生连一口大气都忘了喘,他是听得全身僵直入神。看起来,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似乎是要证明,自己比他更会煽动听众,但布雷迪先生对她此时的光采并不认可,此刻他只是坐着双臂环抱,继续做他的听众。即使是蛮横如斗牛士般的怪杰布雷迪先生,也不敢假设受害者的女儿,就是这起谋杀案的缘由。会是这个了不起的女人,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吗?若真是如此这般呢?毕竟,这样的事情是很容易理解的。命案的发生是为了可爱迷人的女士,这种事以前已司空见惯了;那么,为了一个老律师的女儿而杀人又有何不可呢?哦,天啊!上帝啊!

最后,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自己也叹了口气。

唯独丹蒙小姐是闷声不吭,她饶富兴味、断然客观地静观其变,好像就算自己的母亲卷进此案,丹蒙小姐也无所谓,她只在乎自己是否能藉机发挥聪明才智而已。关于某个私人因素被带入学会的研究中,虽然不是她自己碰上这种状况,但她还是想建议查尔斯爵士对他女儿涉案的可能性,尽可能态度超然且放宽心。

然而,查尔斯爵士可丝毫无法宽心。从他额头暴露的青筋来看,显然撑不了多久他就要发火了。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却迎向前去,像是一只兴奋且笃定的母鸡。

“早说好有诽谤豁免权的,”她几乎是呱呱地高声喊叫,“我们之间是不做人身攻击的。不管亲疏远近,任何与我们相识的名字若在此被提及,都应当被视为陌生人似地直言无讳。这是昨晚我们大伙儿的决议,不是吗,主席先生?在不带个人感情因素的情形下,我们应该尽到自己对社会的职责呀!”

有好一阵子,罗杰陷入颤抖害怕的心境。他可不愿见到自己完美的学会,就在这场火药味十足的争辩中崩溃,再也无法和解起来。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盛气凌人、无所畏惧的勇气虽然叫他不得不佩服,但他还是满心嫉妒查尔斯爵士,因为他自己可没有那等能耐呢。另一方面,夫人的说法无疑是站得住脚,于是除了主持正义外,当主席的还能怎么样呢?

“完全正确,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他必须坦承,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如他所愿地坚决稳定。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有一段时间,查尔斯爵士在瞪视下所放射的凄厉目光,阴森地将罗杰包围起来。在获得裁决的支持下,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显然一鼓作气,攻击炮火再次上膛备战,于是查尔斯爵士的怒目之火也转到她身上。罗杰紧张地看着他们俩,一心祈求这股凄厉怒火千万别点燃了炸弹。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精巧地在手上把玩炸弹,有几度几乎就要失手落地引爆。

“很好,那么我就继续了。我的三角习题现在已经有了第二位主角。比照伯内案类推,在哪儿可以找到第三位主角呢?以摩里涅斯为样板,显然这是一个焦虑心慌、想要阻止第一位主角娶第二位主角的人。

“到此为止,你会发现,即使推演的路径不同,但我的说法和昨晚查尔斯爵士的结论,并无矛盾之处。虽然没有明说(搞不好是他自己没注意到),其实他也是提供一个三角关系,而且我们的前两位主角都是一样。”

为了回应查尔斯爵士的瞪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摆明公然向他下战帖。当她平铺直叙这个事实时,查尔斯爵士却未对昨晚的报告加以说明驳斥,所以这个战帖就没下文了,而且对峙的战火也明显消退。尽管如此——查尔斯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如是说——“我倒要听听这第三个人会是谁”。

“说到这第三位,”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换了一副镇定口吻,然后才接着说,“我们才有了不同的答案。查尔斯爵士意指班尼斐勒夫人。我虽没有荣幸认识班尼斐勒夫人,但与她是旧识的丹蒙小姐告诉我,查尔斯爵士对班尼斐勒夫人性格的推测,几乎都是错的。她绝不是严苛贪婪一意孤行的人,也看不出有任何可能性去犯下查尔斯爵士对她略嫌草率的指控罪行。我所知道的班尼斐勒夫人,是个相当甜美、好心肠、心胸宽大的女人:她就是我们有些人会称赞的好人。”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使别人相信她可容许道德上无害的小瑕疵,而且面对这类的状况时,她随时准备好扮演一个教母的角色。事实上她是兜了好大一圈,才在她的朋友中建立了这个形象。但不幸的是,她的朋友宁愿记得她曾经拒绝和她的一个侄女有所瓜葛,只因为这个侄女得知自己的中年丈夫为了便利之益,在英格兰四个省份各养着一个情妇(甚至在苏格兰安定那边的一省也有一个),因而跟着一个自己相当喜欢的年轻男子私奔去了。

“关于三角关系中第三者的身分指认,正如我和查尔斯爵士找到的人不同,”对于朋友的记忆,幸运不知晓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继续说,“我和他找到这第三位主角的方法也不一样。对于这件案子的核心动机,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查尔斯爵士要让我们以为,这是一件为了谋夺利益而杀人(或是企图杀人)的案子;而我却相信动机多少和不名誉事件有关。杀人这种事,绝对谈不上情有可原,但有些时候却是危险当头、身不由己。依我之见,本案便是这一类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