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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尤斯特爵士个人的人格特质,找到第三个人是谁的相关线索。我们来想一下,我们现在不受诽谤罪的束缚了,所以我们可以马上从某些角度来说,尤斯特爵士在社交圈是不受欢迎的。举个例子好了,若从一个正与女子相恋的年轻男子来说,他最不愿见到他的爱人会和尤斯特爵士有所牵扯。尤斯特爵士不仅素行不良,更严重的是,他对自己的邪恶行迳毫无一丝羞耻心。他是个挥霍无度、对女性毫不怜香借玉的混蛋,像他这样的男人,会和一个迷人女孩演出一场婚姻闹剧,或是和一个宽大为怀视男性一般小毛病为无伤大雅的女子搞出一场混乱婚姻。对年轻小姐来说,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若成为她们的丈夫,那真是一场大悲剧啊。而对深爱这位年轻小姐的准丈夫来说,”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发出严肃的语调,“可想而知,他会认为绝不能让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有机可乘。况且,一个男人若真的是男子汉的话,”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加油添醋地补述,“绝不会自认无能办到这一点。”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

“第一幕,落幕。”布雷迪先生以手遮嘴对着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私语。

区特威克先生紧张地笑了笑。

第八章

查尔斯爵士习惯在第一段中场休息时间从座位上起身。就像当下我们许多人一样,在第一段中场休息时间来临前,他已觉得体力上几乎无法再承受下去了(当这并非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戏剧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主席先生,”他以低沉有回响的声音说,“让我们挑明了说吧。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是否想指控我女儿的某个朋友是凶手,是不是?”

主席无助地抬头望着眼前这高耸愤怒的庞然大物,心里头希望此刻自己不是什么主席。

“我真的不知道,查尔斯爵士。”他说得心虚又不真诚。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此刻倒是能为自己辩称:“我尚未具体地控诉任何人呢,查尔斯爵士,”她带着冷淡的威严说道,但这份贵妇威严显然被她那斜靠左耳的帽子给削弱了,“到目前为止,我只是简单地发展出一套理论而已。”

若面对的是布雷迪先生,查尔斯爵士一定会用约翰生式(Johnsonian,指的是英国文学家兼辞典编纂家Samuel Johnson,其风格文体十分庄重)的轻蔑口吻回应。

“先生,去你的理论!”但碍于幼稚的社会公约——不得对女性无礼,他只好将自己另一股怒气暂且收伏。

占了女性之便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此刻毫不犹豫地趁胜追击。

“况且,”她尖锐地又说,“我还没说完呢。”

查尔斯爵士自讨没趣地坐了下来,但仍粗暴地对自己咕哝着。

布雷迪先生忍住拍区特威克先生后背的冲动,只是抚弄着自己下巴。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愈想表现平静,愈是更显做作,她宣布休息时间结束,并揭开第二幕的序幕。

“先前我已将我假想中的第三个人物,也就是本案凶手的推演过程告诉了各位,接下来我将提及实质证据,并指出它是如何支持我的论调。我刚说的是“支持”吗?我的意思是指,毫无疑问地证实我的结论。”

“但你的结论是什么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布雷迪先生饶富兴味地问道,“你还没说清楚呢。你只有暗示在怀德曼小姐的婚事上,凶手是尤斯特爵士的对手。”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此言正是,”丹蒙小姐同意,“梅宝,即便你还不想告诉我们这个男人的名字,难道不能帮我们先把范围缩小一些吗?”

丹蒙小姐不喜欢暧昧不明的状态,因为这会让她觉得马虎草率,而这正是她最痛恨的感觉。此外,她真的很想知道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心中认定的凶嫌是谁。她知道梅宝看起来笨拙,说起话来傻气,举止也是愚蠢好笑,但她可绝不是个笨蛋。

但梅宝决心要含糊其词。

“恐怕我还不能说。为了某些考虑,我想要先证明我的理论。我想,待会儿你们就会理解我的用意。”

“很好,”丹蒙小姐叹了口气,“但别弄得像是在说侦探故事似地。我们唯一想做的,是来解开这个神秘案件,而不是来故弄玄虚。”

“我有我的理由啊,爱丽夏,”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马上回到自己的思路上,“我讲到哪里了?对了,证据。现在这可有趣了。我成功地弄到两个自己前所未闻的重要证据。

“第一点,尤斯特爵士根本没有爱上——”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迟疑了一下,但话已经到了嘴边,她也只好尾随无畏的布雷迪先生勇敢地坦承相告,“怀德曼小姐。他是为了钱才想和她结婚——或者说,他是为了想得到她父亲的钱。查尔斯爵士,”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淡淡地补充,“如果我暗示了你是一个相当有钱的人,希望你不会告我诽谤。这是我推论上,最重要的一个关键。”

查尔斯爵士那厚实气派的头颅低垂着。

“夫人,算不上诽谤的。这纯粹只是一种看法,而且不在我的专业范畴内。如果要和你解释清楚,恐怕只是浪费时间吧。”

“真是有趣啊,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在这你来我往的玩笑话中,罗杰迅速插了嘴,“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从尤斯特爵士的男仆口中问出来的,薛灵汉先生。”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骄傲地回答,“尤斯特爵士自己说出来的,他似乎和他的男仆无话不谈。很明显地,他希望能够还掉负债,买一两匹赛马,送给现任的班尼斐勒夫人,并展开一个全新、无不良记录的人生。他还承诺‘当我把这小姑娘骗进结婚礼堂的那一天’(他是这么说的),会送巴克(他男仆的名字)一百英镑当作礼物。我无意让你不好过,查尔斯爵士,但我必须说出事实,而情绪也必须抛于脑后。我花了十英镑得到我所需要的讯息。这是多么教人惊讶的讯息啊!”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

“莫非你认为,”带着歉意笑容的区特威克先生鼓起勇气问道,“这个有欠检点的男仆所提供的消息,是完全可靠的?这个消息来源似乎相当有问题。哎呀,我可不认为我的男仆,会为了十英镑而出卖我。”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简短地回答,“他的消息百分之百正确。他告诉我的事,我几乎都查证过了,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剩下的旁枝末节也是正确的。

“我再举一个尤斯特爵士的私事为例。这事不太光采,但却是非常非常地昭然若揭。在“哈巴狗餐厅”的一个私人包厢里,他曾经试图诱惑怀德曼小姐越轨(这件事,我后来也证实了),目的显然是要得到婚事的肯定承诺(再说声抱歉,查尔斯爵士,但这些事实是非说不可的!)幸好,当时他的歹念并未得逞。那一晚,尤斯特爵士自己说了(是对他的仆人说的,还记得吧):‘你可以骗一个小姐进礼堂,却没办法叫她喝醉酒。’我想,没有比我这番话,更能让你们了解尤斯特爵士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这也显示了那位深爱怀德曼小姐的人,会有多么强烈的动机,想要保护这姑娘永远摆脱那匹野兽的纠缠。

“这件事,引导我找到证据中的第二点。这确是整个推理架构的基石所在,谋杀之必须发生,主要成因就在此处(以凶嫌的角度来看),而这也是我能重组出整个事件的关键点。那就是,怀德曼小姐无可救药、毫无理性、无法自拔地迷恋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

身为一位沉溺于戏剧效果中的艺术家,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沉默了片刻,好让这重大的讯息深入听众的心里。但查尔斯爵士显然别有所思,他并没有表现出兴致昂然的模样。

“容我请教,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语带嘲讽地查问,“是从我女儿的女仆那儿得知的?”

“是从你女儿的女仆那儿得知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愉快地回答,“我发现,侦查这事儿,还真是昂贵的嗜好。不过,只要有个好理由,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罗杰叹了口气。看来情形是再明显不过了,一旦他所创造的苦命孩儿(意指大家各自查案的提议)悲壮地成仁了,如此一来,这个研究社(如果届时尚未解体的话)若不是走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就会是跑了查尔斯爵士;而届时会离开的是哪一人,他心里可是有数。真是可惜。从专业的观点来看,查尔斯爵士不但是相当宝贵的资产,而且是这个社团里面,唯一与文弱的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气质有别的人。罗杰年轻的时候,曾参与过一些文学性聚会,他其实非常清楚,要和一群全是靠摇笔杆维生的人聚会,自己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更何况,对这个老人来说,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真的是有些过分了。毕竟,被谈论的是他女儿呀。

“现在,”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说,“针对我心中这位意欲除掉尤斯特爵士的男人,我已为他理出一个无法抗拒的杀人动机。事实上,这可能是他脱离困境的唯一出路。让我们藉着这匿名凶手所留下的少数证据,来循线找出他。

“那一晚,总探长让我们检视那张伪造的梅森氏信函时,我就仔细检查过一番,因为我对打字机还算有研究。那封信是用汉弥顿牌机型打出来的。我心中的这个人选,在他的办公室里头就有一台汉弥顿牌的打字机。你可能会说这只是个巧合,这牌子的打字机到处都有人用。这话也对,但巧合够多的时候,那就不再只是巧合而已,而是变成了必然之事。

“同样的巧合,也发生在梅森氏信笺这件事上。此人和梅森氏绝对有某种关联。如果你们记得的话,梅森氏三年前被扯进一件大诉讼案,细节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提出了控诉。您应该记得吧,查尔斯爵士?”

查尔斯爵士不情愿地点点头,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情报,他仿佛也不愿帮对手这个忙。

“应该记得,”他简洁地说,“他们控告斐丽巧克力公司侵犯了他们的广告肖像专利权。是我为梅森氏提出控诉的。”

“谢谢你。是的,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好极了。此人就是和这个诉讼案有关。在法律方面,他帮助梅森氏公司。他一定经常进出该公司。要拿到这样一张信笺,他的机会应该多的是。而三年后,他发现自己手上拥有这样一张信笺的机会,更是多的数不清。信笺的边缘泛黄,一定放了有三年之久。上头有擦拭过的痕迹。我猜,该痕迹一定是当年某天在梅森氏办公室讨论诉讼案时,做摘要时写下的笔记。这太明显了,一切都完全符合。

“再来是邮戳部分。和查尔斯爵士一样,我也同意狡猾的凶手一定会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又有所顾虑地不会交代别人来投递那致命包裹。除非他有帮手,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因为太危险了:包裹上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的名字很难不被看见,而且事后会被扯上关系的。深信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凶手(就像每个如此这般的凶手),会冒险取得一个可能的不在场证明,并亲自去寄包裹。为了结束这个追捕他的案件,我们若将这个人锁定在那个特别的夜晚、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曾在河滨大道出没的人,应该是合理的。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我以为这是整个案子中最困难的部分,结果却是最简单的工作。我心中认定的凶手,正巧当晚在西索饭店参加一场餐叙,正确的说法是一个同学会。不必我提醒各位,西索饭店几乎正对着南汉普敦街。而离饭店最近的邮局,正好就是南汉普敦邮局。五分钟够他来回一趟,他偷空溜出宴席,而且在邻座几乎来不及察觉前又回座了。你们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的呢?”

“真的是这样吗?”出神的布雷迪先生喃喃自语。

“我还要提出两个最后要点。你们记得我比较过此案与“摩里涅斯案”的相似处吧。我说过,这些相似处除了教人震惊之外,还有其重要意义。这点我会解释清楚的。我的意思是说,相似处太过接近,以至于不会是纯粹的巧合。此案是有意的模仿。如果真的是模仿,那就只有一个推论:凶手是一个热中于犯罪史的人——一个犯罪学家。我心中认定的这个人,是一个犯罪学家。

“我的最后一个要点,是关于谣传尤斯特爵士与怀德曼小姐订婚而登在报上的否认声明。我从尤斯特爵士的仆人那儿得知,爵士并没有发送那份否认声明,怀德曼小姐也没有。尤斯特爵士为这事相当愤怒。事实上是,这位我指控犯下杀人罪行的凶手,在未询问两位当事者的意见下,就抢先发出那份声明。”

布雷迪先生放下抱于胸前的双手。

“那么硝化苯呢?你可以把他和那玩意串联在一起吗?”

“那是少数我和查尔斯爵士意见一致的地方。这个关联性,我认为没必要或不可能找得出来,因为它是一种被普遍使用的东西,到处都很容易买到,而且不太会引人注目。”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显然力持镇静。到目前为止,她所使用的字眼从容公正,表达的方式也力图从容公正。但她每说一句话,她刻意要维持的平静审慎就愈遥不可及。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是如此情绪高昂,仿佛再多说几句就要让她噎着了。然而,对其他在座的人而言,这样紧张的气氛似乎有些画蛇添足。想当然耳,她的激动之情正攀上极点,但她脸上泛红的程度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那顶几乎滑到她后脑勺去的帽子,正随着女主人的心跳而颤动不已。

“我说完了,”她猝然做下结论,“我已证明我的理论。此人就是凶手。”

现场一片死寂。

“什么?”丹蒙小姐不耐烦地说道,“他到底是谁?”

查尔斯爵士这位公认的雄辩家眉头趋近深锁,接着突然大声拍了一下前面的桌子。

“没错,”他怒吼道,“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夫人,你这样指桑骂槐到底是在说谁?”

任谁都看得出来,即使是答案还没公布,查尔斯爵士也绝不会认同她的结论。

“我指控的是查尔斯爵士,”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尖声纠正,“你……你假装你不知道?”

“是吗,夫人?”查尔斯爵士极其傲慢地反驳,“我恐怕一点概念也没有。”

此时,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表现出遗憾的戏剧化反应。她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像个悲壮的女王(不过,真正的悲壮女王绝不会让帽子掉到后脑勺晃动,就算脸色激动地通红,也会适当地上淡妆掩饰的),毫不介意她的椅子在身后哆的一声,重重地往后翻倒过去。她颤抖的手指横过桌面指去,并用她短小的五尺之躯向查尔斯爵士正面迎战。

“你!”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尖声说道,“你就是那个人!”她伸直的手指,抖动地有如电扇上面的丝带。“该隐(cain,圣经中杀害兄弟的人,据说是历史上的第一位凶手)的烙印就在你额头上!你就是凶手!”

在恍惚的恐怖气氛中,布雷迪先生紧抓着区特威克先生的手臂,一时语塞的查尔斯爵士,总算说出话来了。

“这女人疯了!”他喘着气说。

查尔斯爵士没有瞪白眼,也没有怒火相向。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发现她最担心的两种情况都没发生,于是稍做镇定地继续详述她的指控。

“不,我没疯,查尔斯爵士,我是非常非常理智的。你爱你的女儿,而且是以一个失去太大的鳏夫心情,对身边唯一的女儿付出双倍的爱。你认为无论如何,都得保护她免于落入尤斯特爵士的手中——保有她的青春、天真,以及对世人的信任,免得这些特质受到那个无赖的剥削。

“我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认定你有罪。你跟我们说过,没有必要谈及你和尤斯特爵士会面的经过。不是这样的:事实上你告诉他,你宁愿亲手将他杀死,也不愿见到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就是为何你必须隐瞒此事的原因。然而当时情况发展下去,你那可怜女儿迷恋与倔强的心意依然不变,而尤斯特爵士也决心要利用这一点,这当下你已颓势难挽,于是为了避免发生悲惨的结局,你不惜使出下下之策。查尔斯爵士,愿神降罪于你,因为我无能为力。”

在凝重的呼吸声中,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拉起那翻倒的椅子,然后坐了下来。

“那么,查尔斯爵士,”布雷迪先生一边说,胸肌一边鼓动地快从他的背心里蹦出来了,“嗯,我没想过会是你。谋杀,真是的。这很过分,非常非常地过分。”

查尔斯爵士一度对这个死对头所说的话没有反应。甚至他有没有把话听进去,这都令人怀疑。但他确实是听进去了,他意识到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对他的严厉指控,而且知道她可不是疯狂短暂袭击下的牺牲者,因而他的胸口也像布雷迪先生一样激动澎湃起来。他的睑色紫青,像是将方才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脸上的色调承接过来似地(她的脸色现正消褪中),让人想起伊索寓言里那只不知自己身处水深火热中的青蛙。而罗杰一听到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爆炸性说法,心里是五味杂陈乱成一团,并且开始为他感到忐忑不安。但查尔斯爵士及时找到开口发言的安全时机。

“主席先生,”他激动地说,“如果这位女士不是在玩笑,不是在开一个最没品味的玩笑的话,难道我就得认真接受这荒诞无聊的指控吗?”

罗杰看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眼,这会儿她可是面容严峻、强忍啜泣。虽然查尔斯爵士可以表示岂有此理,但他的对手却是全然验证了那并非脆弱、没有根据的推论啊。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想,”罗杰尽可能地小心说道,“查尔斯爵士,如果今天被控诉的人不是你,像这样一个罪证确凿的告发,你一定会欣然同意的,最起码也会要求对方慎重提出反驳。”

查尔斯爵士气呼呼地鼓鼻哼声,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则屡次猛然摇头。

“如果有反驳的余地的话。”布雷迪先生说道,“但我得承认,我个人是被说动了。在我看来,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已证实她的推论。主席先生,你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警方啊?”——虽然令人反感,但他的口气像是个极热心尽守义务的公民。

查尔斯爵士瞪了他一眼,但仍旧哑口无言。

“我想,还不到时候吧,”罗杰平和地说,“我们还没听听查尔斯爵士怎么答辩。”

“好吧,我们是该听听他的说法。”——布雷迪先生让步了。

五双眼睛全盯在查尔斯爵士身上,五对耳朵也已竖直了起来。

但内心仍苦苦挣扎的查尔斯爵士,只是沉默以对。

“如我所料,”布雷迪先生喃喃私语,“无可答辩了吧?即便是从绞刑台上救下不少凶手的查尔斯爵士,面对一个如此明显昭彰的案子,也是辞穷难辩。真是可悲呀!”

查尔斯爵士的目光掠过那折磨他之人。从他的眼神来看,如果现场只有他们俩的话,查尔斯爵士可能就有得说了。然而事实上,他只能嘀嘀咕咕暗自发怒。

“主席先生,”丹蒙小姐以她一贯迅速有效率的声音说道,“我有个提议。查尔斯爵士藉着推托来承认他有罪,而身为一个好公民的布雷迪先生,则希望将他交给警方。”

“好!赞成!”那位好公民说道。

“如果这么做的话,我个人会觉得很遗憾。我想,有许多对查尔斯爵士有利的话还是得提出来。专家学者教导我们,谋杀犯通常具有反社会倾向。但他有吗?依我之见,查尔斯爵士想要为这世界(而且刚好是为他女儿)除去尤斯特爵士的动机,是非常符合这个社会最大的利益。只是没想到他的用意没有达成,反而让另一个无辜的人受害。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甚至也质疑查尔斯爵士是否应该被定罪,虽然她在做结论时也表示自觉不够格将他定罪,但若换成陪审团的话,铁定能将他治罪。

“但我的看法和她不同。身为一个理智的人——但愿我是——我觉得绝对够资格来定他的罪。而且我认为我们五个人都有此资格。因此我建议我们可以实地审判他。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可以担任起诉检察官:另一个人(我提议布雷迪先生)可以当他的辩护人:我们五个人组成一个陪审团,以投票表决他是否有罪。如果判定有罪,便将他交给警方:如果无罪,出了这个房间我们绝不透露一丝他的罪行。我们可以在这个会议上进行吗?”

罗杰对她露出责备意味的笑容。他非常清楚丹蒙小姐和他一样,一点也不相信查尔斯爵士有罪,她只是想挫挫这大律师的锐气。虽说这么做有点残忍,但她认为这么做对他是绝对有益的。丹蒙小姐非常相信事情要看另一面,她坚称对一只猫而言,能体会到被老鼠追的感受是件很棒的事;也就是说,让一个大半辈子以起诉别人为业的人,也尝尝站在被告席上被控诉恐怖罪名的滋味,对他是绝对有益处的。在另一方面,布雷迪先生显然也不相信查尔斯爵士是凶手,他假装控诉他,是因为查尔斯爵士一生中是如此成功,他的成就是布雷迪先生可望而不可及的。

罗杰暗忖,区特威克先生也不会当真认为查尔斯爵士有犯罪的可能性,虽然他看起来仍对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大胆说法相当震惊,但要他说出心中的想法,却是万万不可能。事实上,除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和查尔斯本人——如果我们光从他的表情来判断的话——对于查尔斯爵士的清白,罗杰确信现场没有一个人有所怀疑。正如这个愤怒的绅士所指出,对于这样的一个指控,任何一个清醒的人都会认为是荒谬至极的论调。查尔斯爵士不可能是凶手的,因为……好吧,因为他是查尔斯爵士,因为这种事绝不会发生,而且因为他显然不可能是凶手。

在另一方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巧妙地证实他是凶手,而查尔斯爵士甚至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愿。这不是第一次了,罗杰非常真心地盼望坐在主席位上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我想,”他再说了一次,“在我们采取任何行动前,我们应该听听查尔斯爵士有什么话要说。我确信……”主席善意地补充,并想到贴切的字眼,“对于所有的指控,他会有一个完整的答案。”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位犯人。

查尔斯爵士从暧昧的愤怒状态中,猛然跳了出来。

“我真的要为这个,这个可笑的疯言呓语来替自己辩白吗?”他咆哮着,“很好,我承认我是一个犯罪学家,这显然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口咬定的重点。我承认那一晚我是参加了一个在西索饭店举行的晚宴,看来这似乎已足够将我绑赴刑场了。既然家丑已经外扬,就无所谓品味或面子问题了,我承认,我是宁愿亲手将尤斯特爵士勒死,也不愿看到我的女儿嫁给他!”

他话声暂歇,疲惫地伸手拂过高耸的额头。他不再冥顽不灵,反而像个不知所措的老头子。罗杰对他感到万分抱歉。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举证如此充分,任谁也救不了他。

“这一切我都承认,但它们通通无法被法庭采用做为证据。如果你要我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寄出那盒巧克力,我能说什么呢?我可以找来晚宴上两位邻席的人,他们可以发誓直到——嗯,绝对是在十点之后,我才离开过座位。我也可以找到证人,证明我的女儿最后终于听话,同意由我做主否认与尤斯特爵士订婚的消息,并自愿到德文郡的亲戚家里去住一阵子。但我必须再次承认,这件事是在巧克力包裹寄出当日之后才发生的。

“简言之,所有的表象事件,被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非常技巧地兜在一块儿,并对我提出了控诉,虽然它是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假设上(我可以对她说明一点,不管是在客户的办公室或律师的会客室里头,除非客户提出要求,否则顾问律师是不会时常出现在委托人面前的),但如果我们的会员认为合理的话,对于接受正式的调查,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更何况,与其让我的名字含冤,有一个公开调查,我当然是乐见其成。主席先生,我请求你代表所有会员,做出你认为的适当处置吧。”

罗杰提出一个审慎的作法。

“查尔斯爵士,以我个人来说,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推理是再精采不过了,虽然她的推论可能如你所说的是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而且说真的,以或然率来看,我不相信一个父亲会寄有毒的巧克力给他未来的女婿,并且完全没考虑到巧克力最后有可能落入他女儿之手。对于这个案件,我自有不同的看法,但除此之外,我非常确定,这项对查尔斯爵士的指控,证据并不能算是完全足够。”

“主席先生,”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愤慨地插嘴,“你想怎么说部行,但基于社会利益的——”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同意,主席先生,”丹蒙小姐机敏地打岔,“查尔斯爵士绝不可能寄出那些巧克力的。”

“哼!”布雷迪先生不愿见到他搞出来的玩笑,这么快就被破坏了。

“好,赞成!”区特威克先生表现出难得的果断。

“另一方面,”罗杰接着说,“我相当清楚,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有权要求展开公开调查,而查尔斯爵士同样有权维护他自身的好名声。何况,我同意查尔斯爵士的说法,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只是提出一个有表面证据的案子以供调查。但我想要强调的是,到目前为止,六个会员中只有两位做了报告,等我们全都报告过之后,案情说不定会有惊人的发展,而现在我们正在讨论的局面,也许(我没说将会,而是说也许)届时就变得不重要了。”

“哦!”布雷迪先生嘟哝着,“难道咱们敬佩的主席大人,已经挖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因此我提出一个正式临时动议,”不顾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臭着一张脸瞪他,罗杰下了结论,“从今天起的一个星期当中,所有在这间会议室里的报告或讨论、所有关于查尔斯爵士的疑问,完全搁置下来,届时若成员仍有意见,我们再来表决,若是表决没通过,此事就绝口不提了。关于这项提议,我们是不是来投个票?有谁赞成呢?”

这项提议被无异议通过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很想投反对票,但在她自己所隶属的社团中,不曾遇过有提案没被全体一致通过的情形,而她也非常习惯如此。

会议就此散会,现场是一片意气消沉。

第九章

罗杰坐在莫司比位于苏格兰警场的办公室桌前,心事沉重地摆动双腿。莫司比一点也帮不上忙。

“我已经告诉过你,薛灵汉先生,”总探长耐心地说,“逼问我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我要是帮得上忙,一定义不容辞,这你是知道的——”——罗杰不可置信地哼出鼻声——“但我们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也是,”罗杰咕哝地说,“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薛灵汉先生,”莫司比安慰他说,“如果你时常接手这样的工作的话。”

“我真是没辄了,”罗杰哀叹着,“事实上,我也不想要这样。我几乎可以确信,我是完全走错了方向。如果线索真的藏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里面,那他所隐藏的事情,想必是异常邪恶。但我不认为是如此。”

“哼!”认定是如此的莫司比说道。

“我已经反复交叉询问过他的朋友,他们现在见了我就逃。我厚着脸皮请这些人介绍他们的朋友、以及他们朋友的朋友给我认识,然后再交叉询问。我还到他的俱乐部探查,结果发现了什么?尤斯特爵士不仅如你所说是个混蛋,他简直就是个轻率的花花公子。像这种用芳名来谈论自己猎艳成就的混帐家伙,幸好比女士们想像中的少很多——不用花什么想像力,也无须想得太卑劣,我相信对尤斯特爵士来说,他的猎艳成就一定不小。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已经帮他把所有女友都列名造册了,然而她们却让我——一无所获!如果有某位女士藏身其中的话,这时候也该让我挖出来了。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关于那个美国人的命案呢,薛灵汉先生,它们有着惊人的相似处呀!”

“昨晚我们一个会员捉到它了,”罗杰郁闷地说,“而且她从中推演出一个相当精采的结论。”

“喔,是的,”总探长点点头,“我猜,那个会员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吧?她认为查尔斯爵士就是凶嫌,对不对?”

罗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的?喔!那个卑鄙的老巫婆,是她透露的,对不对?”

“当然不对,先生,”莫司比用一种正直的口气辩称,仿佛苏格兰警场侦破的艰巨案件中,有一半以上在起步时就不是顺着正确的讯息管道而进展的,“她一个字都没跟我们说,虽然这是她应尽的义务。不过关于这个案子,你的会员所做的和所想的,我们多半都知道。”

“我们被监视了,”罗杰喜出望外,“对了,一开始你就说过,我们会被暗中照顾的。好啊,好啊,这么说来,你们打算逮捕查尔斯爵士吗?”

“我想还不会,薛灵汉先生。”莫司比严肃地回答。

“那么你对这套论调有什么看法?她的确是教人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