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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查尔斯爵士从一个救人免于绞刑的律师,变成一个杀人凶手的话,”莫司比小心地说道,“我是相当惊讶的。”

“当然了,这是不太划算的,”罗杰表示赞同,“嗯,这当然不会是真的,但却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你打算提出什么样的理论呀,薛灵汉先生?”

“莫司比,我一点概念都还没有成形。明晚我就得上台了。我是可以胡诌点什么蒙混过去,但这会叫人大失所望啊!”罗杰沉思了一下,“我真正的困难,在于我对此案的兴趣是纯理论性的。对其他人而言,却都有个人因素的存在,那不但多给他们一些探寻真相的动机,也对他们的行动多少有实质帮助。我想,在资讯搜集上,他们的成果会较大,侧面打听到的消息也会更深入。”

“好吧,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挖苦地评论道,“也许现在你得承认,我们警察办案啊,绝不会把私心掺杂进来的(如果你是指看待一个案子时,要从里面看,而非只从表面来看),因此当查案受挫时,我们也会有一些小藉口啊!不过呢,”莫司比以专业的骄傲口吻补述,“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

“我当然承认,”罗杰心有戚戚焉地同意,“好了,莫司比,我得在中午之前,把买顶新帽子的烦人小事办好。你是否想跟踪我到庞德街呢?我大概还会在那附近找家饭馆,如果你也能跟到那儿去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抱歉,薛灵汉先生,”莫司比直接了当地说,“我有活得干呢。”

罗杰遂迳自离开了。

他的情绪糟透了,因此没搭上巴士,为了振奋自己,他改叫了部计程车来到庞德街。在大战期间那几年,罗杰偶而会来伦敦,他一直记得那些碰过面的计程车司机的有趣习性。自从有了方便的巴士之后,他再也没坐过计程车了。民众的记忆总是特别短暂,而相对的,偏见却是可以天长地久。

罗杰的心情低落是情有可原的。正如他所告诉莫司比的,他不仅是碰了壁,而且心里愈来愈确信自己完全追错了线索。想到花在这案子上的功夫有可能是白费时间,怎能不教他悲从中来?虽然一开始他就对此案兴趣浓厚,但正如他方才了解到的,他的兴趣仅止于理论方面,例如说是对一桩巧妙设计的谋杀案有何看法。尽管和几位关系人的亲朋好友都已连络上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未能进入事件核心。那是因为自己与此事没有关联,才让他无法抓住要点。他开始怀疑,像这种需要投入无止境调查工作的案子,真的只有警方才能处理吧,一般人是没有这种本领、这种耐性、也没有这种时间来从事这类工作。

在同一天当中几乎不到一小时之内,接连碰上了两次运气,这样的机缘让罗杰对此案有完全改观的看法,最后也让他的兴趣从理论性转移到个人层面。

第一个运气是发生在庞德街上。

当时他刚从帽子商店走出来,新帽正偏右戴在头上,此刻他看见维若克·马歇尔夫人迎面走来。维若克·马歇尔夫人是个娇小、相当富有且非常年轻的寡妇,而且暗恋着罗杰。为什么呢?即使是自负的罗杰本人,也实在搞不懂原因。

如果给她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坐到他的大腿上(当然这只是比喻,他无意给她机会这么做),用她那棕色眼眸含情脉脉、热切地仰望他。可是她会开口说话,简言之,她会一说再说不断地说。而本身就爱说话的罗杰,自然无法忍受。

他想要赶紧穿越马路,但车阵如潮没个空档。他陷入困境,只好露出欢颜以掩饰内心的咒骂,结果弄歪了他的漂亮新帽。

维若克·马歇尔夫人高兴地抓住他。

“喔,薛灵汉先生!我正要找你。薛灵汉先生,请私下跟我说,你是不是在查可怜的乔安·班迪克斯之死的那件恐怖案?喔,别——别说你没有。”——罗杰试着跟她说但愿如此,可是却完全插不上嘴——“喔,你真的没有吗?那真是太可阳了。你应该——你知道的,你真的应该试着找出是谁寄那些巧克力给尤斯特·班尼斐勒爵士的。我真的认为你应该这么做。”

罗杰礼貌性地勉强一笑,他再度试图打岔,但还是徒劳无功。

“我听到的时候整个人楞住了。我简直是吓坏了。”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心有余悸地说,“你知道的,乔安和我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我们的交情相当亲密。事实上,我们还上过同一所学校呢……薛灵汉先生,你说了什么话吗?”

刚才不禁发出怀疑轻叹声的罗杰,很快地摇摇头。

“而非常糟糕且真正可怕的事情是,这一切都是乔安自找的。这不是很令人震惊吗,薛灵汉先生?”

罗杰不想脱身了。

“你说什么?”他总算插进了一句话,但语气仍是无法置信。

“我想,这就是所谓‘悲剧的嘲讽’,”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兴奋地喋喋不休,“事情当然足够悲惨了,而且我也没听过比这个更反讽的事呢!当然了,你知道她和她先生打了赌,所以他必须为她买一盒巧克力。如果无此必要的话,尤斯特爵士就不可能给他那盒有毒的巧克力,而是自己吃掉,一命呜呼。从我听来的消息来看,他就这样逃过了一劫。那么,薛灵汉先生——”维若克·马歇尔夫人把声音降低至像是有所阴谋,并十足专业地环顾四周。“我从未告诉别人这件事,但我告诉你的原因是,我知道你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你对反讽的事件很感兴趣,不是吗?”

“简直爱极了,”罗杰呆板地说道,“所以呢?”

“嗯,乔安动了手脚!”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杰困惑地问道。

维若克·马歇尔夫人毫不掩饰她的自得意满。

“何必呢,她根本不应该打那个赌!她可以判断的。结果是一个可怕的报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桩可怕事件是她自己揽上身的。我好痛苦啊,真的,薛灵汉先生,我晚上睡觉几乎不敢熄灯。在黑暗中,我看到乔安的脸在注视我,那真是恐怖!”

在那一瞬间,维若克·马歇尔夫人真的露出惊惶之色,看起来非常地憔悴。

“为什么说班迪克斯夫人不该打那个赌?”罗杰耐心地问道。

“喔!哎呀,因为她已经看过那出戏了嘛。首演第一周我们一起去看的。她早就知道戏里的坏蛋是谁。”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天啊!”正如维若克·马歇尔夫人所料,罗杰果然大吃一惊,“难道又是一个临时起意的报复?我们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

“你是指‘诗上的正义’(poetic justice,意思是故事里面的因果报应)?”

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咯咯发笑。在她来说,罗杰的评语有些无趣:“某种程度上而言,是的,对吧?虽说如此,这样的处罚也太过分了吧。我的天呀,如果女人撒个小谎就要被杀,那世上恐怕女人就所剩无几了。”维若克·马歇尔夫人不留神地吐露了心声。

“哈!”罗杰圆滑地说道。

维若克·马歇尔夫人迅速瞥向人行道两侧,接着舔了舔双唇。罗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像平常一样直言无讳,隐约之中反而有不太想说的样子,仿佛是因为朋友的死,让她受到很大的痛苦,根本无法像平常一样炫耀般地说个不停。

罗杰还甚觉有趣地注意到,她对这个死去女人的想法,是介于赞美与责备之间的。仿佛如此这般,她才能从真实的死亡中获得一些微薄的慰藉。

“但怎么会是乔安·班迪克斯呢!薛灵汉先生,这正是我无法接受的地方。我不能想像乔安会做出那样的事。乔安是个好女人,对钱是重视了一些,但想到她富裕的家世,那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了,我知道那纯粹是好玩,开她老公的玩笑罢了,但我总觉得乔安是个‘严肃’的女人,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话。”

“当然明白。”罗杰说。他和大多人一样,明白这个简单英文字的意思。

“我是说,一般人玩游戏时,不会把荣誉、诚实、守规则等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挂在嘴边。但乔安会。她总是说那样是‘不名誉的,或是说不可作弊哟。’嗯,她说她自己绝不会作弊,可怜的女孩,不是吗?还是说,这证实了一句古老的谚语。”

“什么古老的谚语?”听得入迷的罗杰问道。

“哎呀,就是“深水静流”嘛。恐怕乔安根本就是深藏不露的人。”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叹了口气。深藏不露显然是社交上的一大忌讳,“不是我要在她死后讲什么坏话,可怜的孩子,但是……唔,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心理学真是相当有趣,你不觉得吗,薛灵汉先生?”

“真是非常迷人有趣,”罗杰认真地同意,“那么,我恐怕必须——”

“那个男人,我是说尤斯特·班尼斐勒爵士,他是怎么想的?”维若克·马歇尔夫人愤恨不平地问道,“毕竟,他也得为乔安的死负责。”

“哦,是吗?”虽然罗杰对尤斯特爵士没有特别好感,但也不得不为他辩护一番,“是这样吗?我觉得你不可以这么说啊,维若克·马歇尔夫人。”

“我可以,而且我就要这样说,”这位女士强调,“你见过他吗,薛灵汉先生?听说他是个可怕的野兽,总是追着女人跑,厌倦的时候就把她甩了,咻——就那样甩了。这是真的吗?”

“恐怕我无法回答你,”罗杰冷冷地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哼,他现在和谁在交往,是大家挂在嘴边的话题,”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回道,双颊泛起娇红,“半打的人跟我说过了,尤其是布莱斯那个女人。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油商,或是卖汽油,还是卖什么的人的老婆。”

“我没听过她。”罗杰非常不老实地说。

“他们说,事情是一个星期前开始的,”她絮絮叨叨地八卦起来,“大概是藉此来安慰自己没把朵拉·怀德曼弄到手吧。喔,感谢老天让查尔斯爵士即时插手。他插手了吧,不是吗?我前几天听到的。可怕的男人啊!你们一定认为,可怜乔安之死的不幸事件,应该会教他清醒一点吧,不是吗?但情形却不然。事实上,我相信他——”

“你最近看了什么表演?”罗杰大声问道。

维若克·马歇尔夫人瞪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表演?有呀,我几乎什么都看过了。干嘛问这个呢,薛灵汉先生?”

“只是好奇而已。博览会馆新上档的那出戏非常棒,对不对?那么,我恐怕必须——”

“喔,别这样!”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娇弱地颤抖着,“乔安死前的那一晚,我也在那儿。”——(没别的话题可聊吗?罗杰心里想)——“卡瓦斯多克夫人有一个包厢,她请我一起去。”

“是吗?”罗杰在想,如果把这个女人像抛下橄榄球似地丢下不顾,然后一头钻进车潮中最近的一个空隙,这样算不算是粗鲁的行为。

“那出戏棒极了,”他随口胡诌,并且焦虑地往围栏侧身趋近,“我特别喜欢那出叫做个《永恒之三角关系》的短剧。”

“永恒之三角关系?”维若克·马歇尔夫人茫然地复述。

“是啊,就在开演后没多久。”

“喔!那我可能没看到。我迟到了几分钟。不过啊,”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好像做什么事都慢半拍。”

罗杰意识到所谓的“几分钟”,不过是维若克·马歇尔夫人自己一贯的委婉说法罢了,因为开演后的头半个小时内,根本还没演到个《永恒之三角关系》。

“噢!”罗杰盯着一部驶近的巴士,“维若克·马歇尔夫人,恐怕我得先走一步了。这辆巴士上有个人要和我谈点事。是苏格兰警场的人!”他虚张声势地耳语。

“哦!这——这是不是表示,你正在调查可怜的乔安之死呢,薛灵汉先生?告诉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罗杰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以认可的态度挤眉弄眼。

“是的!”他点点头,手指在唇上比了一下,“不能说哟,维若克·马歇尔夫人。”

“当然不会,我保证。”

看到这女人似乎没他预期中那么震惊,罗杰感到失望。从她的表情看来,罗杰几乎相信,她已察觉到他的努力是徒劳无功,而且还为他的成果有些难过。

巴士早巳停到他们面前。当车子缓慢向前移动时,罗杰匆忙说了声“再见”,便赶紧跳上车门阶梯。他一边隐约感到有双棕色大眼敬畏地盯着自己后背,一边走上阶梯,夸张地检视车上其他的乘客,然后在一个看起来不讨人厌、戴着常礼帽的矮个儿旁边坐了下来。这个恰巧在杜庭区一栋豪宅当差的矮个儿男子,不满地看了罗杰一眼,因为他们周遭还有许多空位。

巴士转进了皮卡地里大街,罗杰在彩虹俱乐部下了车。他又要和里面一个会员吃中饭。为了能接受回请而进入俱乐部,在过去这十天里,罗杰花了大部分时间邀请他认识但不熟的会员外出吃饭。但是至今,这些努力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今天他也不抱任何希望。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位会员并不排斥谈论这宗悲剧。他曾和班迪克斯先生同校过,就如同维若克·马歇尔夫人和班迪克斯夫人的同学关系一样,他显然也准备要聊表慰问之意。他对自己的事业,比对自己的同学在意多了。实际上,有人认为他的难以亲近和尤斯特爵士不相上下呢。招待罗杰的主人正是这种人。

他们正在谈话时,有个人走进餐厅,并经过他们的桌子。罗杰的主人突然噤声。新来者突然朝他点点头,随即离去。

罗杰的主人倾身横过桌面,以告知秘密的肃敬口气说道:“说曹操,曹操到!那位就是班迪克斯先生。出事之后,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来这儿。可怜的家伙!这事把他完全击垮了,你知道。我没看过一个男人像他那样忠于老婆的,这成了大家的笑柄。你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吗?”

这番话虽是如耳语般谨慎吐露,但如果班迪克斯正巧往他们那边看过去的话,一定和大声叫嚷没什么两样。

罗杰迅速点头。他瞥了一眼班迪克斯,在认出他之前就已吓了一跳。那是一张憔悴苍白、布满愁容、太早衰老的脸。

“撑着点,”罗杰激动地想,一定会有人努力下工夫的。再不赶快找到凶手,这家伙也活不成了。他有欠周到地大声脱口而出,“你不怎么同情他嘛?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好哥儿们呢!”

他的主人看起来不太自在。

“喔,这个嘛,你得考虑现在的状况,”他含糊其词地说道,“况且,我们也不算是好朋友。事实上,他比我大个一两届,说不定甚至是三届。我们也住在不同的宿舍,而且他是现代学派(你能想像,像他这样的商人之子,还有可能会是什么吗?),我则是古典学派。”

“这样啊!”

罗杰相当沉重地说道,并了解到这位主人在学校和班迪克斯的交情十分有限,甚至可以说他前脚才踏入学校,班迪克斯先生已经要走出校门了。

既然如此,罗杰也就不再多问了。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罗杰有些心不在焉。某件事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过去这一小时当中,他自觉从某处接收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而他却未能掌握到重心。

半小时之后,当他正要穿上外套,打算放弃探寻这脑中的重要线索时,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像平常一样莫名其妙地全想通了。他一手穿进了袖口,另一手还在摸索,全身僵直呆立着。

“我的天呀!”他轻声地说。

“怎么了,老兄?”多喝了些葡萄酒而陶陶然的主人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没事。”回过神的罗杰急忙回答。

他走出彩虹俱乐部,叫了一辆计程车。

对维若克·马歇尔夫人而言,能提供人家一个如此有建设性的意见,这说不定是她此生的头一回呢。

接下来的一天里,罗杰可说是异常忙碌。

第十章

主席喊了布雷迪先生的名字,要他上前报告。

布雷迪先生抚摸自己的小胡子,精神上为之一振。

他一开始的工作是汽车销售员(那时他的名字,还叫做伯西·罗宾森),后来他发现制造业赚的钱更多。如今他制造侦探小说,并发现他早年那份“大众易受骗的人生体验,对后来的工作不无帮助。他仍然是个拥有自我的推销员,但偶而会忘记自己昔日站在高峰上的风光已成为过去式。对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包括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在内,他都不屑一顾,唯一的例外就是伯西,罗宾森。他的书卖掉了上万册。

“对我来说,这真是不幸,”像是对着一群傻瓜演讲般,他的口吻温和缓慢有如绅士,开始说道,“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大家预期我应该能找出一个最叫人意外的凶手。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已经将这份荣耀拿走了。要为你们推敲出一位比查尔斯爵士更不可能的凶手,我实在看不出有此可能性。我们这些不幸要在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后面做报告的人,势必得胡乱凑合许多虎头蛇尾的结论。

“并非我没有尽力。我用我的方法研究这个案于,结果得到的推论让我自己吓了一大跳。不过正如我说的,当所有人都报告过之后,也许对每个人来说,它也变得黯淡无奇了。我瞧瞧,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喔,对了,就从毒药开始。

“用硝化苯做为毒药,这一点引起我很大的兴趣。我觉得这一点非常特殊。要在巧克力里面放什么东西,硝化苯应是最后的选择。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对毒药做了些研究,我从来没听过有谁将硝化苯运用在犯罪中。自杀案件倒是有,不慎误食中毒的也有,但加起来也不过三、四桩这样的案子。

“前面已经报告过的几位会员,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点,这让我很惊讶。真正有意思的是,很少人知道硝化苯可以用作毒药,甚至连专家也不晓得。我和一个在剑桥拿科学奖学金、而且专攻化学的人聊过,他真的不知道硝化苯可做为毒药的用途。事实上,我发现我懂得比他还多。一个营利本位的化学家,绝不会把硝化苯列在一般毒药的名单上。就算在一份综合性的毒药名单上,也不会找到的。好啦,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大有文章。

“还有其他几个要点。它被广泛运用在商业上。事实上,应该说几乎任何制造业都可能用到它。它是一种普遍通用的溶剂,主要是用来制造染料。这可能是它最重要的用途,但绝对不是最普遍的用途。正如人家也告诉我们,糕饼业用它用得很多,还有香水业也是。但我无法给你一个用途表单,因为从巧克力到汽车轮胎通通都用得上。重点是,它是非常容易取得的东西。

“说到这里,它也是非常容易制造的。任何一个学童都知道如何将苯加上硝酸做成硝化苯。我自己就做过一百多次了。只要具备最粗浅的化学知识就够了,而且也不需用到昂贵的器材。或是说,就制造流程而言,没有任何化学常识的人也可以把它做出来:也就是说,是真的将它制造出来。喔,对了,你还可以偷偷地把它做出来,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到的。但我认为,某种程度的化学知识还是必要的,这样才可能想到要制造它,至少会为了这个特殊目的而想到它。

“好啦,就整个事件来看,使用硝化苯不但是唯一留下的线索,而且还是最最重要的证据。因为凶手显然仔细考虑过,氢氰酸一类的毒药难以取得,但用硝化苯则没有这个问题,而且难以被追踪。所以依我之见,光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将凶手锁定在某个狭小的范围内了。”

布雷迪先生停下来点根烟,心里暗自得意在座会员都听得入神,现场是一片沉默,只静待他的继续发言。他俯视众人,仿佛是检阅一班智能不足的学生,然后才继续他的论证。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首先我们可以相信,这个硝化苯的使用者,最起码具备某种程度上的化学知识,或者说,符合我这样的程度就行了。要嘛具备化学常识,不然便是拥有专业知识。举例来说,一个药剂师助理就属于前者,他对自己的工作很有兴趣,下了班还继续进修;而一个在工厂上班的女工则属于后者,工厂里面会使用到硝化苯,因此员工会被告知要小心它的毒性。对我来说,会想到用这玩意儿当毒药的有两种人,而第一种又可区分为两类,就是我刚提列的上述两类。

“不过,在这个案子中,我觉得比较可能是第二种人干的。总之,他们是聪明才智更上一层的人。

“在这第一类的范畴中,先前的药剂师助理变成了化学业余玩家,而工厂女工则成了一个女医师,我们这么说吧,她对毒物学有兴趣,或许她不是专家,但却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士,对犯罪学里头药物使用的部分有强烈兴趣——事实上,就像在座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样。”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气愤地哼了一声,而查尔斯爵士先是楞了一下——他没料到先前叫他难堪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这会儿也得到报应了——接着才在下一秒钟爆出声音。他这时发出的声响,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几乎就是在捧腹大笑。

“你们知道的,他们这种人啊,”布雷迪先生平静地继续说道,“书架上可想而知会摆一本泰勃的《法医学》,并且经常翻阅参考。

“你瞧,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我同意你的看法,犯罪学常识的蛛丝马迹,的确会在犯罪手法中暴露出来。你提出一桩有着不可思议相似度的案例,查尔斯爵士也提出一个,我在这儿也要举出另一个例子。这是一个把许多陈年旧案混合后的产物,而且我相你们一样肯定,它绝不会只是个巧合而已。藉着对犯罪学的认知,我得出这个结论——在你们报告之前我就有强烈的感觉——寄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的人,一定拥有一本泰勒的书。我承认,这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但我查阅我那本泰勒的书之后,发现关于硝化苯的内文就出现在氰化钾的下一页,这对我来说,似乎是值得深思的一件事。”演说者暂停了一下。

区特威克先生点点头:“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会去刻意翻阅那几页,想必内文所介绍的毒药,是可符合某种需求……?”

“正是,”布雷迪先生表示同意。

“你在毒药这部分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查尔斯爵士以几近愉快的口气说道,“难道说你是要告诉我们,光凭这一点你就能揪出凶手?”

“不是的,查尔斯爵士,光凭这点还不够。我在这里花较多的心思,是因为正如同我所说的,这是此案中最原始的唯一特征。光靠它还不足以确认凶手,但连同其他线索一起考量的话,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或者说,至少可以让某个嫌疑犯从嫌疑身分转为确定有罪。

“让我们从犯罪角度来全盘看待这个例子。首先应该了解的是,犯下罪行的人不但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你们看,这么一来,被我认为可能使用硝化苯做为毒药的第一种人马上可以排除了,药剂师助理及工厂女工就毋需考虑了。我们可以将范围锁定在聪明、有良好教养、对犯罪学有兴趣,对毒物学也有点研究的人。此外,如果我没有太离谱的话(通常我是不会的),这名凶手的书架上,会有一本泰勒或其他之类的书。

“各位亲爱的华生,这就是使用硝化苯做为毒药,所透露给我的线索。”布雷迪先生不禁令人反感地洋洋得意起来,但他的自满却也不是全无道理。

“真是太精采了。”区特威克先生真心地赞叹。

“让我们继续听下去吧,”丹蒙小姐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的结论是什么?如果你有结论的话。”

“喔!我已经推出一个结论了。”布雷迪先生以一种优越的态度笑了笑。这是第一次丹蒙小姐找他碴时,他能成功反驳回去,因此他自是相当高兴,“不过我们还是一步一步来,我要让各位知道,我是如何无可避免地得到自己的结论,也就是说,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我的每一步骤描绘出来。从毒药本身得出一些推论后,我开始检查其他线索,看看可否引导出什么结果以便相互印证。首先,我把焦点放在那张伪造的信笺上,那是除了毒药以外另一个唯一有价值的线索。

“这张信笺真教我百思不解。基于某个不知道的原因,梅森氏这个名字好像让我联想到什么。除了它有名的巧克力之外,我确定我一定听过和梅森氏有关的其他事情。最后我终于想起来了。

“恐怕我得扯到一些人,查尔斯爵士,基于可能有所得罪,我要事先道歉。家姊婚前是个速记打字员。”布雷迪突然变得非常郁闷,这意味着他觉得这个关联性有保密的必要,所以他又决定不提了。他直接跳到重点,“总之,她的教育背景让她不像一般的速记打字员,事实上,她还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秘书。

“她加入了一个机构,这个机构是由一位女士管理经营,公司业务是专门提供临时性的秘书,以暂代那些生病、度假之类的秘书职位。包括我姊姊在内,机构里面仅有两三个女孩。而她们的工作职务,依照规定只暂代二到三周。因此在一年当中,每个女孩就会接到许多这样的暂代职务。然而,我的确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姊姊曾到梅森氏当过一位董事的临时秘书。

“这一点似乎对我很有帮助。当然不是说她对这桩命案会有什么帮助,不过若有必要的话,她起码可以为我引见一两位梅森氏的员工。所以我就去找她了。

“她记得很清楚。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时候,她在那儿工作相当愉快,所以曾认真考虑过在有职缺的情形下,转任为正式员工。当然了,她在那儿的人脉不广,但已足够帮我引见我想见的人。

“‘对了,’我无意间碰巧跟她提起此事,‘我看过那封随着巧克力寄送给尤斯特爵士的信,上面不但有梅森氏的名称,连信纸本身也让我觉得熟悉。我在想,你在那儿工作时,是否曾用它写信给我?’

“‘这我倒是不记得,’她说,‘不过你当然会觉得那信笺很熟悉。你那时候常玩纸条游戏,不是吗?你知道我们常常拿它来玩,因为它的大小刚好。’我解释一下,所谓的纸条游戏,是我们家最喜欢玩的一种游戏。

“记忆真是有趣的东西,明明藏在心里面,但真实情境不对时就是想不起来。想当然耳,当时我马上就记起来了。在我姊姊写字桌的抽屉里,就有那么一叠纸,我总是把它撕成条状好自个儿来玩游戏。

“‘怎么会有那些信笺的?’我问她。

“她似乎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只说那是她在梅森氏上班时从办公室拿回来的。我再往下追问,最后她才告诉我说,有一天晚上她正要下班回家时,突然想到晚饭后会有朋友要来家里玩。我们一定会玩纸条游戏的,而当时合适的纸已经用光了。所以她就匆匆忙忙上楼回到办公室,在桌上放下提包并打开它,然后在打字机旁赶紧抓了一把信笺塞进提包裹,仓促间她没留意自己拿了多少,但那份量不只够我们玩了一晚,而且近四年来都还够用。她一定至少拿了半令(ream,纸张的计数单位,一令约莫五百张纸)的纸。 ※棒槌 学堂の精 校E书※

“我带着错愕的心情离开姊姊的家。在我离开之前,我检查了剩下的信笺,它们看起来就跟那张打好字的信笺一模一样,甚至边缘也有褪色。我岂止是吓到了,我根本是惊慌失措。因为说真的,我原先已经认定要找出寄信给尤斯特爵士的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梅森氏的员工中(或是离职员工),从那些做过文书工作的人下手。

“事实上,我这个发现更是扰乱我整个推论脉络。于是我重新想过,突然有个念头让我大为震惊——关于本案中的信笺和犯罪手法,有没有可能警方和每个人一样,都是本末倒置、导因为果呢?显然大家都一厢情愿地认定,凶手是先做了这样的计划,然后才来设法拿到信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