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声尤在起伏不绝,白试白眼斜视,猛地里仰天狂笑,叫道:“龟孙子们,你白爷爷的头发不是吓白的,少嚎丧了,给你白爷爷出来吧。”

他这一笑,狼嚎声立止,一声唿哨,从林中窜出二十多条汉子,均着青色紧身劲装,对襟上绣一条黑龙,正是黑龙会杀手的招牌装束,这些杀手身后,两人缓步而出,也是黑色紧身劲装,只是左胸上各绣了一个狼头,獠牙大张,绿眼幽幽,让人毛骨怵然,两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左面一个瞎了一只眼,是独眼狼张江,右面一个脸上隆起一条高高的红疤,不用说是疤面狼赵森。

两匹狼三只眼紧紧盯着白试,张江嘿嘿一笑:“白老儿,你剑底残生,不找个地方晒晒老骨头,偏还出来现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老夫活得挺好,一天三顿老酒,有滋有味。”白试哈哈笑,捋了捋袖子,斜眼看了两狼道:“就是睡觉觉着床板子太硬,想要剥两张狼皮下来垫垫。”

赵森哼了一声,眼中射出凶光,张江却又嘿嘿一笑,独眼紧盯着白试眼睛,道:“白老儿,你就老实说吧,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否则凭你白眼横天这把老骨头,没理由敢跟我黑龙会发横。”

“黑龙会?”白试仰天狂笑:“一条死蛇而已,总有一天老夫要剥了它皮一节一节煨了下酒,不过有一点你没猜错,这副担子老夫确实挑不起,扛大旗的是我们总镖头李传灯。”说着向李传灯一指。

李传灯是长安镖局新任的总镖头的消息,黑龙会自然是知道的,但根本就不相信,所以张江才这么问,现在白试这么回答,张江赵森向李传灯扫了一眼,却一起仰头大笑起来。

“白老儿,别开玩笑了,就凭这傻大个儿,我担保他连我一招都接不住呢。”赵森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传灯一直以为,白试祁明让他做总镖头,只是闹着玩,最多也就是掩人耳目,到真与黑龙会碰上就不会那么说了,没想到白试当面对着两匹狼还是这么说,一时间面红耳赤,但听了赵森这话,心中却猛地一跳,拍马上前,横眼看了赵森道:“我要是接得住你一招呢?”

他这么大铁锤一横,倒也气势凛然,赵森虽绝不信外表憨头憨脑的李传灯能有什么本事,但白试即然莫名其妙的捧了他做总镖头,也许真是真人不露像呢,因此一时间竟给李传灯的气势摄住了,不敢应声。

白试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一本正经劝李传灯道:“总镖头不必动气,对付这等小狼崽子,根本不必总镖头亲自动手。”说着手一挥,高声叫道:“兄弟们何在。”

声未落,忽听得风声嗖然,张江赵森反应极快,同时急叫:“小心暗器。”各取兵器护住己身,但那些黑龙会杀手却来不及应对,哎呀声里,一下子栽倒了七八个。

第十九章

“是什么人敢暗算偷袭?”赵森怒叫,声未落,眼前人影晃动,一个黑衣人从林中急射出来,这黑衣人身材高大,只是头脸都给黑巾蒙住了,看不清样子,他双手使一柄九环大砍刀,身未至,刀已起,连人带刀急撞向赵森,凶悍绝伦。

赵森也是使刀,吃惊之下不敢硬挡,斜跨一步,挥刀斩向那黑衣人左腹,那黑衣人不闪不架,刀头一偏,又是一刀当头急劈,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赵森惊怒交集,避无可避,横刀一格,“铮”的一声巨震,连退两步,那黑衣人也给他震得退了一步,身未立稳,却又连跨两步,复一刀当头劈来,骁勇凶悍,竟是不给赵森喘气的功夫。而除了这份凶悍,刚才那一刀赵森也试了出来,这黑衣人功力比自己只高不低,一时心下怯了,不敢还攻,只是见招拆招,给那黑衣人一连数刀,劈得连连后退。

这黑衣人扑出的同时,同时还有一个人从林中扑出来,这人一身灰衣,也是黑巾蒙面,不过身材较之使刀的黑衣人要矮小得多,与使刀黑衣人的凶悍更为可怖的是,这人身子一面飞掠过来,双手一面急射暗器,他从林中扑出,不过三四丈的距离,双手倏伸倏收,却至少挥动了七、八下,飞针、铁沙子、柳叶刀、无尾箭,暗器种类更是数不胜数。黑龙会杀手先前给打倒七八人后,余下的已有提防,各舞刀剑护身,却仍是防不胜防,便在一眨眼间,除张江外,余下的黑龙会杀手全给暗器打倒,有的当即毙命,有的在地下惨呼不绝。

李传灯在一边看着,眼见这灰衣汉子双手乱舞,暗器便如暴雨般刮过去,不由暗暗咋舌,想:“这人敢不是有七八只手,若换了我,便要把这许多暗器从身上掏出来,至少也要小半天的功夫啊,更别说打人了。”

张江使的是一条盘龙枪,在那灰衣汉子暴雨般的暗器攻击下,惟有将一条枪舞得风雨不透,眼见手下成片栽倒,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心中惊怒交集,眼见灰衣汉子扑近,一声狂嗥,手中枪舞一个斗大枪花,照着那灰衣汉子迎头疾刺,口中狂呼:“你是谁,是不是当年的千手天丁丁千手。”

他这一枪含怒而发,势劲力疾,那灰衣汉子并不硬接,身子一拨,一个跟头翻起,直翻到张江头顶,口中呵呵怪笑:“你管老子是谁,是认干爹么,行啊,儿子乖,干爹送你个见面礼儿。”手一扬,一把飞爪射出,急打张江顶心。张江回枪反打,那灰衣汉子飞爪却已收回,身子斜飘,飞爪到了张江后心,张江盘龙枪“毒龙摆尾”,反身急刺,那灰衣汉子却又已变招,接连七八招,竟无一招是实的,张江先前提防他暗器,始终留着三分余力,这时恼将起来,一声狂嗥,盘龙枪一抖,舞起十数个枪尖,照着那灰衣汉子兜头盖脸罩将下去。

那灰衣汉子见他这一枪猛恶,忽地里一声厉叱:“看暗器。”

张江怕的就是他的暗器,心中一凝之际,那灰衣汉子脱出枪尖威力所及,忽地左手一扬,打出一把绣花什,但对的却不是张江,而是另一面的赵森,赵森本就给那使刀汉子劈得步步倒退,早已手忙脚乱,哪防得给张江缠着的灰衣汉子会突然向他发暗器,听得风声不对急要避时,双脚上早不知着了多少枚绣花针,啊呀一声一个踉跄,叫声未落,那使刀汉子的刀已跟着来了,一刀便将他一个脑袋劈落在地,再不能叫得第二声。

那使刀汉子一刀劈死赵森,却突地收刀怒视着那灰衣汉子道:“谁要你帮手了,没你帮手难道我劈不了这狼崽子吗?”

“不要我帮手吗?”那灰衣汉子嘻嘻一笑,双手叉腰,一连窜道:“我高兴帮,喜欢帮,偏要帮,你能拿我怎么样?”

“老子斩了你。”那使刀汉子一声怒吼,一刀便向灰衣汉子劈去,那灰衣汉子斜里一跨,嘻嘻笑道:“啊呀好险,可惜没劈着。”笑得越发得意,他越得意那使刀汉子越怒,九环刀狂舞,照着那灰衣汉子一通猛劈,势头较之先前劈赵森还要猛恶得多。

李传灯在一边看着,正高兴赵森给一刀劈了,没成想这两个人倒自己打上了,一时间目瞪口呆,另一边张江剩下孤家寡人一个,早吓破了胆,眼见有机可趁,拨身便溜,一个起落便进了林子。

“哪里走,站住了。”那灰衣汉子见张江逃走,一斜身脱出刀圈,飞身追去,那使刀汉子却仍是不肯干休,怒叫道:“你先站住了,吃我一刀再说。”怒吼如雷,直追入林中,李传灯正自发呆,那使刀汉子突地又折了转来,笔直掠到李传灯面前,提刀抱拳,恭恭敬敬的道:“幸不辱命。”

他这个举动让李传灯大吃一惊,慌忙抱拳回礼,刚要开口,那使刀汉子却已回身追入林中,又是怒吼声起:“死猴子,今天不劈你一刀,休想老夫和你干休。”远远的传来那灰衣汉子的声音:“来,来,来,追得上我算你本事。”声音越去越远,倏尔不闻。

“这两个家伙。”白试呵呵大笑,一脸欢畅,李传灯却是一肚子惊疑,看了他道:“白大伯,刚才那两位是什么人,是不是我们长安镖局另外还有人?”

“不是,长安镖局没人了。”白试笑容微收,摇头,看向李传灯,道:“至于这两个家伙,你先不要问,到一定的时候,一切都会告诉你的,你现在知道了,只会东想西想的,反而麻烦。”

他这么说,李传灯只好把一肚子疑惑全收回去,白试说尸体不必管,赶路就是,到风凌渡,搭船过了黄河。

惊疑的不止李传灯一个,后面还有肖紫衣宁剑仁两个,早在张江等学狼嚎声起,宁剑仁两个便发觉了不对,驱车跟近,只要李传灯一遇险,两人就要出手带了李传灯走,本来依肖紫衣的意思,见到有两匹狼亲至,立马就要带李传灯走,免得临时措手不及,但宁剑仁总觉得中间有什么不对,一定要看看再说,谁知越看越吃惊,到李传灯镖队走出老远,两人还在发呆。

“张江猜的应该没错,那人十九是千手天丁丁千手,但怎么可能呢?”宁剑仁不住的摇着头,看向同样是满脸惊疑的肖紫衣。

“那使刀蒙面人绝对是霹雳刀信伦。”肖紫衣一脸的肯定:“但江湖上传说,和丁千手一样,他也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啊。”说到这里,她略顿一顿,回看着宁剑仁:“不过我最想不通的是,就算他们没死,为什么突然会在这里出现,凭什么帮着传灯对付黑龙会呢?他们跟长安镖局可没什么关系啊。”

“还有件有趣的,不知道你发觉没有?”

“什么?”肖紫衣看他。

“最后信伦本来追出去了,却又跑回来对着传灯行了一礼,样子还挺恭敬。”

“对啊。”不等他说完,肖紫衣猛地就叫了起来:“是非常怪,传言信伦性子火爆,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怎么对传灯就另眼相看呢?”

“你再把这件事和传灯突然做了总镖头的事联想一下。”宁剑仁眼中露出深思之色:“我先前以为是白试和传灯闹着玩,现在看来,绝不那么简单。”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传灯另有什么神秘来头?”

第二十章

对肖紫衣的问题,宁剑仁久久无言,好半天才道:“我也猜不到。”抬眼看向肖紫衣,道:“一路跟下去,黑龙会这次死伤惨重,绝不会善罢干休,好手必然源源而至,以信伦两个,绝对扛不住,我到要看看,这支镖还能走多远,还能有什么奇迹出现。”肖紫衣点头赞同。

知道镖队附近另有一股神秘力量护送,也提防被看出破绽,宁剑仁两个的车便跟得慢了一些,这日看看太阳偏西,远远望去前面有一个镇子,宁剑仁道:“镖队该歇在镇子里,我们也紧赶两步,早点进镇吧。”肖紫衣点头,令车夫紧赶一鞭,但离着镇子还有里余,马车突然停了,宁剑仁打帘子向外一看,神情一凝,肖紫衣也张眼望去,低叫一声:“黑龙会的人。”

七、八名黑龙会杀手堵在路中,各执刀剑,凶神恶煞,不许商旅进镇,被拦着的商旅已有好几十人,议论纷纷,却是没人敢上前理论。

“黑龙会要在镇子里对传灯他们下手。”肖紫衣急叫。

宁剑仁点头,道:“我两个悄悄下车,掩进去。”

“应该还来得及。”肖紫衣叫,埋怨:“我们该跟紧一点的,黑龙会这次来的人一定多得多。”

宁剑仁一声不吭,只是借着地势的掩护当先急掠,两人进镇,从一间商辅后绕过去,便到了镇中心的街道上,探头一看,都舒了口气,但再看一眼,却又同时屏住了呼吸。

让两人舒心的是,镖队好好的,就停在街中心,李传灯白试一边一个护着杨夫人母子的马车,白试白眼向天,李传灯却是两眼瞪圆,紧握大铁锤。

十丈开外,一群黑龙会杀手当街站着,最前面却摆了一张交椅,椅上坐了一个老者,手上居然还端了一杯茶,在慢慢的喝着,这老者胸前衣襟上绣了一个咆哮的虎头,事实上不看他衣襟上的虎头宁剑仁也能一眼认出来,无影虎管蒙,黑龙会三虎之一。

管蒙身侧,还有十二匹狼中的四匹,白狼白九,秃狼僧雨,黑狼方春平,以及前日逃得性命的独眼狼张江。

一虎四狼。

这就是让宁剑仁两个倒吸冷气的原因。

七大剑派中,无论哪一派,倾全派之力也绝对接不下这五个人,更别说还有数十名训练有素的黑龙会杀手。怎么也想不到,黑龙会为了李传灯这支镖队,竟然出动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宁剑仁将头略微往后缩了缩,低声道:“想救传灯走已不可能,呆会只有尽力进攻,阻住一虎四狼,让传灯自行逃走。”

“那管蒙眼中精光四射,内力只怕不下于你,若不用流云剑法,只怕挡他不住,但一用流云剑法。”本来商量好的,为防给黑龙会看出根底追上门来,两人救人时都不用流云剑法,让黑龙会查无可查,但现在面对一虎四狼如此实力,不用流云剑法显然不可能。

宁剑仁听出肖紫衣口中的犹豫之色,转头看她,道:“传灯救了你,便是救了我,救了我们全家,也是救了流云剑派,如此大恩,流云剑派即便剑折派灭,也是回报不了的。”

肖紫衣再没想到宁剑仁会是这样想,心中一颤,抓住了他的手。

水志远当年的背叛让肖紫衣恨入骨髓,但有时午夜梦回,却仍然会想到那个人,肖紫衣知道,在她心底的最深处,始终有那个人的影子,爱也好恨也好,那个人永远在那里。然而在这一刻,肖紫衣突然在心底问自己:“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仍然象当年那样用火一般的眼神看着我,请我原谅,说他爱我,我会跟他走吗?”

这么想着,肖紫衣竟是痴了,那个人会突然回心转意,回来求她原谅,这是当年痛彻骨髓时曾做过无数次的梦,当年在梦中也无数次的原谅他,而今日,当这么问着自己的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宁剑仁,她的丈夫,在她心底的份量竟是如此的重。

宁剑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肖紫衣这一刻竟然会有如此复杂的心绪,看着妻子炽热的眼神,他拍拍她的手,转头看向大街,因为这时管蒙已站了起来。

“你们的同党再不出来,我可要动手了。”管蒙眼光阴沉沉地,看着镖队就象狼在看着一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