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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赶来得速度很快,宋景逸将叶倾城抱起,叶倾城眼中水光漫漫,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宋景逸走了,丢给我一句话:“怎么摔下来的就不是你?”

他倒是不知道,我是真心想摔下去,只是叶倾城早了我一步。

叶倾城的诊断很快就出来了,右腿骨折,需要静养半个月。

半个月,圣元会都凉了。

宋景逸看着叶倾城忍痛睡下,拽着我的胳膊要同我算账。叶倾城从锦被中缓缓递出一只手来,勾了勾他的衣角,轻轻地为我求情道:“八皇子,你别怪沈小姐,她是无心的。”

我都快要抓狂了,叶倾城她还敢栽赃嫁祸得更明显一点吗?

宋景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执起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温柔得仿佛骊山的温泉水。再回头来看我时,就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他将我拉到叶倾城的厢房外,秦湘在外面来回转悠。

“这下可如何是好,叶小姐的腿伤了…”秦湘绞着手里的绢帕,来来回回,走走停停,看到我眼中立马放射出超强的光芒。她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激动地说,“沈小姐,眼下只能靠你力挽狂澜了!”

靠我?就我那神鬼难测的舞技,这真的不是在逗我?!

我一时间无语,只得回头看宋景逸。我想,这件事情他也是负责人,眼下他应当也会为此事出谋划策。

宋景逸狠狠盯着我:“倾城的账,我往后再跟你算!”

我刚想反驳,他便抬手用扇子抵着我的额头,嫌弃地将我推到一边,然后开口命令我道:“你闭嘴,不准说话。”

我于是就真的不再说话。

宋景逸拿着扇子骨敲了敲脑袋,道:“倾城的腿虽然残了,但手还能用啊!”

我抬了抬眉头,表示不懂,再看秦湘,她也一脸的不懂。

宋景逸继续自顾自道:“你的腿又没残,你可以抱着倾城跳。”

这都什么鬼主意?宋景逸你脑子里装的那是屎吗?

我自然没敢这么说,我充满求知欲的样子问道:“那么,敢问八皇子,我要怎么抱着叶倾城跳舞呢?”

“就像这样。”宋景逸猛然走到我跟前,一把揽住我的腰,抱着我在院子里旋转了一圈,然后将我甩到一边,我的身体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加速度,然后,我的脸就与廊柱无缝连接了。

宋景逸补充道:“但你肯定不会像我这么辛苦,因为倾城比你轻得多了。”

其实,前一瞬,我还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唯美。白的月光,绿的树,天上繁星大片,萤火虫在草间飞舞。我与宋景逸不过一寸相隔,他温润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再多坚持一会儿,我的春心恐怕就要忍不住地动了。但是,宋景逸自己真的挺争气的,帅不过三盏茶,从来不给我机会让我对他倾心。

我觉得没得聊了,便准备离开舞乐坊,外间猛然一阵闹哄哄的,我心中有种神奇的预感,头皮便麻了麻,接着,几位皇子就冲了进来,把我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一个个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道:“音音,听闻你们练舞有人受了伤,你伤到哪里了?”

我尴尬地摆了摆手,道:“不是我,是叶倾城伤了。”

几位皇子松了口气,宋景逸翻了个白眼,靠在廊柱上一副看戏的样子。

二皇子赶忙扯过我的手,柔声问:“叶倾城伤了,没吓到你吧?”

九皇子上前递了盘糕点给我,道:“来,吃点甜食压压惊。”

其他几位皇子也对我展开不同程度的关爱与问候,我心中莫名有些心疼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叶倾城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送走几位大爷后,我心有戚戚,离开舞乐坊,一面担心宋景逸日后要如何同我算推叶倾城下楼这笔账,一面担心我是不是真的能抱着叶倾城跳完一整支舞。我晃晃悠悠到白玉衾的白居。

我与白玉衾的交情,用江湖上一句老话来说,叫“不打不相识”。当然,不是我跟白玉衾对打,而是我们联手揍别人,呃…主要还是白玉衾揍的,我也就腾出手鼓了个掌而已。

那年我十四岁,爷爷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据说是被敌国的将军给撩下马来。军医说只有西邺城的镇城之宝——九转还魂丹才能救回一条命,御医诊断的结论也是一样。西邺城地处险要,又善制毒设障。独立于各国,平素从不与外界打任何交道。皇帝派了使臣去拜访了西邺城的城主夜阑,以厚礼相赠,希望他能交出九转还魂丹,以解燃眉之急。夜阑把礼全收了,然后很不厚道地将使臣给打了一顿,扔回了大周的国界。

我听说了这件事后,觉得那个夜阑简直太没有节操,于是决心去找他讲一讲道理。那个时候,我刚跟着武林第一剑客玉剑子学了两下剑术,就觉得自己厉害得很,已经具备了行走江湖的一切条件。

刚巧,夜阑在西邺城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胜者可以提出一个要求,拿走西邺城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我想这是我唯一可以混到夜阑身边的机会,就大义凛然地报了一个名。

阿碧陪我在候场区等待时,面露焦虑之色,一直拉着我,道:“小姐,阿碧新给你做了一双鞋,你试试看合脚不合脚。”

我笑呵呵地把鞋换上,然后问她:“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做新鞋了,上个月不是才做了两双吗?”

阿碧潸然泪下,抹了抹眼角,道:“我刚看了下,玄山四圣、云山七杰…小姐,阿碧想得简单,我就希望你穿了新鞋子,打不过的时候,能跑得快点…”

我:“…”

却忽然有人来通知我说,赛制要求每一队参赛人数必须大于等于两人。我私下看了看,所有人都是拉帮结派而来的。这么一比较,我确实有点太轻敌了。对于阿碧这样猪一样的队友,我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在我纠结着如何才能找到一个神级队友的时候,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手里捏着块玉佩飘然而至。

他停在我一旁,俯首作揖,问我道:“兄台,可否愿意与我组队?”

我觉得我的狗屎运简直太好,完全没有辜负我高贵的出身,我立马起身,从容地握过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绵绵细语,道了一句:“我愿意。”

白袍公子手抖了抖。

等把我已经有了队友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阿碧之后,她的脸上似有愁云,我拍了拍她,问道:“今天怎么不开心?”

阿碧叹了口气,道:“小姐,你摆明了就是坑队友。炮灰公子那么单纯美好、英俊倜傥,我真是不忍心…”

我觉得阿碧说的有道理,我这次来是为了求药,兴许就把命给送在这里了,确实不该不顾自己战五渣的实力拖一个大好青年下水。也许他初出茅庐,想看一看这江湖上的姹紫嫣红,却因为我直接就死在了比武的第一轮。委实有些残酷。

于是,我凑到正在呷茶看着擂台上局势的炮灰公子跟前道:“兄台,其实我的武艺只是一般高强。和我一起,赢面也许不会特别大,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炮灰公子捏了捏掌心那块玉佩,不咸不淡道:“你放心,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跟你组队,完全是因为比武规则要求必须两人才能参赛。”

我:“…”

傲娇!老娘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傲娇的人!

不过,炮灰公子白玉衾确实有傲娇的资本。那一场比武,我就看着他一个人横扫八大门派、十大山庄,武艺高强地简直不忍直视。

最后,夜阑问我们想要什么。

我看了白玉衾一眼,抢先开口道:“九转还魂丹。”

夜阑的脸色沉了一沉,天上飘过一朵乌云,将他笼在一层阴影之中。我想,也许我真的就要命丧西邺城了。

“小子,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夜阑终于开口,对我的要求做了点评。

“哦?”白玉衾淡淡开口,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本来我还想说要你这个城主之位,是我这位小弟说拿个九转还魂丹就差不多了。看来…”他顿了一顿,冷笑出声,接着道,“我们还真是要的太少了。”

我觉得白玉衾这个人简直脑子有病,大致相当于皇帝做样子说“朕可以赏赐你皇宫里一样东西,你随便挑”。你肯定不会挑皇帝的妃子,也不敢说要玉玺。顶多要个几百金子、几十亩地,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我壮着胆子跟皇帝说,我瞧上了你的妃子。白玉衾这个不要命的说,我要你的玉玺。我们俩都是直接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眼下看夜阑的表情,我们的裤腰带大概都要松了。

当然,能当上西邺城城主的人,自然不会如同我想的这般简单。他狂笑三声,然后收住表情,极其镇定道:“好,你们这帮朋友,本城主交定了!来人,把九转还魂丹给他们。”

夜阑随后宰牲备酒宴请我们,我担心他反悔会在饭菜里下毒,望着满桌子大鱼大肉一筷子也不敢动。倒是白玉衾同阿碧吃得很香。

事实证明,夜阑是真的想要和我们做朋友。我们平安地离开了西邺城。而我离开的时候还在想念那些与我擦肩而过的珍馐菜肴。

在城门外我遇见了坐在马背上的宋景逸,他一身戎装,怀中抱着一把剑,合眼小憩。杨柳依依,流水淙淙。他的侍卫长韩远看到我来了,赶忙翻身下马,走到我身边,小声同我说道:“沈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爷带着我们在这里守了足足三日,若是你再不出来,爷就要带着我们攻进去了。”

我点了点头,偷笑了一会儿。

宋景逸大约听到动静,眼皮动了动,缓缓睁眼,我慢慢走到他马前,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问他道:“宋景逸,你来接我回家了啊?”

我朝他伸出手去,他没好气地偏头不看我,伸手过来将我拉上马背。

“你倒是挺关心我的嘛!”我趴在宋景逸的背上,说道。

“我那几个皇兄皇弟都争着吵着要来解救你,我父皇就挑了个无动于衷的我。”他顿了一顿,侧头对我说道,“我就是个备用的,懂吗?”

我没答话,枕着他的背睡着了。

也自那以后,我同白玉衾成了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好兄弟。每每我心中有什么不痛快的时候,都会去白居找他喝一壶酒,聊一聊天。

从回忆中抽身,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手中把玩一只茶盏,道:“万万没想到啊!‘力挽狂澜’这四个字的成语居然能跟我搭上边。”

白玉衾拿手轻轻敲了敲桌子,问我道:“你为何不解释,叶倾城不是你推的?”

“国家荣辱之前,我哪儿顾得上这些?况且,我这样的人,是能随随便便就解释给人听的吗?”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白玉衾不说话,只盯着我。我被他盯地久了,只好说了实话:“我有据理力争,但是宋景逸不信。”我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他本该信我的,只是事情落到叶倾城的身上,他就更倾向于她了。”

白玉衾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问我道:“你该不会是一直偷偷暗恋宋景逸吧?”

我仿若被什么人撞破了心事,含含糊糊辩解道:“你别瞎说,我可不会随便暗恋人。我跟宋景逸一起长大,除了互相找没趣外,我们以后各自也是要成家立业的。所以…他为了女人质疑我,我会觉得很怪异。”

白玉衾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现在市面上开了赌局,你会嫁给哪位皇子,我就先来探探你的口风。”

我:“…”

大周的民众有够厉害啊?拿着太子妃的婚姻大事来赌博啊?

叶倾城从楼梯上摔下来,除去我心中清楚这件事情不是我干的之外,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后娘娘谋划,想要绝了叶倾城在圣元会上表演舞艺的念想;另一种就是叶倾城故意摔下去,想要嫁祸给我。

总之,以上不管是哪一种,以我目前的状态,都是招惹不起的。

开幕那一日,叶倾城穿着她精心准备的舞衣,坐在绘有盛开正艳的芙蓉花鼓上,手臂自腰间轻摇直上,指尖捏出一个漂亮的花儿来,宛若自山石间流出的清澈泉水,自带一股甘洌的清香。当然,以上的一切,我都没有看到,只是在排练时见过数次,无端感叹这样的美人儿真是世间难得。

彼时,我正蹲在花鼓的鼓皮之下,等着叶倾城给我破鼓而出的信号。我等了有一会儿,听见四下众人纷纷的掌声以及不绝于耳的赞扬声,只觉得腿有些酸胀得厉害。于是我换了好几个姿势,力求让自己不要太过不舒服。终于,换到第八个姿势的时候,叶倾城手指轻轻敲了敲鼓面,压低嗓音,唤我道:“沈小姐。”

我立马站了起来,因为宋景逸担心鼓面太薄不牢靠,会伤了叶倾城,于是给鼓面加厚了好几层,我抡着拳头砸了好几次,结果,我第一次破鼓而出失败了。

紧接着,我开始了第二次手撕鼓皮,终于,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我从花鼓底部穿了出来,顺带手里还洒了几把花瓣,以营造飘逸的情状。

我顺势揽住叶倾城的腰肢在整个舞场到处胡乱奔跑,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乐声越来越急,我跑得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已经失去了方向,只觉得眼前一张脸唰唰地翻过。

一曲舞罢,整场安静到没有人声。

我跟叶倾城颇为尴尬,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燕国的世子站起来,道:“大周男子骁勇善战,连女子都这般不让须眉,竟然能抱着另一位舞者满场奔跑,果然英武,与众不同!”

我非常识大体地朝他欠身微笑。

姜国的小王爷鼓掌,赞不绝口,朝叶倾城鞠躬,道:“这位姑娘,身残志坚,这种精神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叶倾城一只脚搁在歇息的脚凳上,欠身谢夸赞。

吴国的新王走到我的面前,握住我的双手,道:“姑娘,随风奔跑的样子,表达了对自由的无限向往和追求。”

我:“…”

我发誓,这些人真的都不是我找来的托。

皇帝高兴得很,照惯例发表讲话,对我们表示赞扬,给我们一些赏赐,又说了一些有助于国家外交的话。我同叶倾城做完分内的事情便离开大殿。

一出大殿,我便看见宋景逸站在殿门前。英俊的眉眼,一身玄色长袍,腰间束着白玉腰封,风度翩翩。

“你不在大殿里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我仰头问他,日光被殿檐遮住,落在地上的斑驳景象,像是裁剪过一般,横在我与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