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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叶倾城突然跑来看我,宋景逸在书房忙政务,他府上的人断不会拦着叶倾城。她蹲在我的面前笑得和蔼可亲,伸手要来捏我的脸时,我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你别碰她!”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宋景逸对着叶倾城那么凶,心中竟然毫无人性地生出一阵暗爽来。

宋景逸将我扶起来,同叶倾城解释,道:“音音她现在认生,我怕她伤了你。”

我:“…”

宋景逸对我最大的误解,就是总是高估我的战斗力,即使在我脑子不能控制行为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我是一件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会伤了他最爱的叶倾城。

我很不愉快地白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躲到树荫下头。

之前,我躺在床上,都是阿碧给我熬的养生粥,放了一堆乱七八糟据说有十全大补作用的材料,吃得我简直嘴里快要淡出鸟儿来。

现在我能走能动了,自然吃的东西档次也就跟上来了,不能再吃流食这种没啥味道的东西。一盘盘地珍馐堆在我面前,我简直激动地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宋景逸拿过银箸,替我夹了一碟子肉丝。

“你最喜欢的鸡腿子。”宋景逸笑容和煦,拿着绢帕将我的下巴擦了擦,又道,“怕你吃噎着了,所以将肉都剃了下来,切成了肉丝。”

宋景逸真是太没有情调了,所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快意江湖。鸡腿子当然是用啃得才爽,都切成丝了,谁还会在乎那是肉还是土豆啊?

我很生气,气得连筷子也都拿不住,直接掉在了地上。我想弯腰去捡,却见一双暗纹云靴映入眼帘。宋景逸正弓着背去捡那双筷子,而我与他正是交颈的姿势,他的呼吸洒在我的耳边,我心跳如战鼓擂动。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我红了一张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刚刚要是换作别的女人,恐怕早就已经无法抵挡我的英俊了。”宋景逸叹了口气,无奈道,“沈音音,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宋景逸这阵子都读得什么书?咋一句句都是言情排行榜上的金句呢?只是用的时机每次都太不对了。

他看我一脸的不开心,又替我夹了鱼肉。那鱼肉也是入口即化,没什么意思,真的。

我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实在没用,连吃个东西都这么复杂费事儿又矫情了。

宋景逸大约看出我的心思,只歉意地笑了笑,温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吃法,可你现在这样子只能吃这些了。所以,要快点好起来。”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眸色转深,声音有些苍凉,道,“我在等着你,你知不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没法子向他表达我的心绪。

等我好起来,他的责任也就卸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心里头总是揣着事儿,揣着我,揣着对我的歉意。

白玉衾隔三岔五地来,打着给我看病的名义来蹭饭,顺便给宋景逸疏导一下心绪,做他的知心大哥。

我大多是窝在一边玩儿泥人,顺便偷听他们说什么。

“她忘了我,没关系。她记不起来我,不要紧。只要她还在,我总有一辈子可以慢慢陪着她。”宋景逸摸着茶盏,慢慢道。

“你是这样想的?”白玉衾抓了一把我想吃的提子,揣在自个儿兜里,问。

“其实不用想太久,我看着沈音音那副样子,我就都明白了。”宋景逸脸上泛出苦笑来,道,“即使一个人在游廊上走过,耳边似乎也总是能响起她的嗓音。忽然之间就觉得,如果她能好起来,会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想明白了总是好的。”白玉衾又抓了一把杏仁,道,“她至少还在你跟前,是不是?”

宋景逸点了点头。

白玉衾又问:“叶倾城那儿,你是怎么打算的?两个人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儿。”

宋景逸呷了口茶,道:“明月楼的事情,我查到的,都已经同叶倾城说了。剩下的,我什么意思,她应该也是清楚的。”

白玉衾手一抖,掉了一把瓜子在地上,他赶忙拍了拍袖子,问:“你已经在查了?上次沈音音还同我说,你不信她的话,她很难过。”

宋景逸微微一笑,道:“叶家家大业大,真要想瞒,也是藏不住的。我把话说给叶倾城听,也算敲山震虎。叶熙若真是有不臣之心,皇族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白玉衾眼神忽然悠远,有些无奈叹气道:“也许,叶熙比你们以为的,都更加可怕。”

宋景逸一惊,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白玉衾摆了摆手,可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有什么的意思。

可惜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跟他问个究竟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我的状况也有所好转。宋景逸有事无事都爱陪着我,哪怕是在书房里看书,也是把我搁在身边守着。

这一日,他在房中阅书,我则坐在一旁,手里拿了块徽墨把玩。

手脚还是不够灵便,身子不知不觉就顺着椅子滑了下去。宋景逸发现的时候,徽墨已经掉在地上,污了我一手了。

他面色严峻地走了过来,我吓得缩了缩身子,将手心拼命在衣服上蹭,不敢让他看到我又把手给弄脏了。

他走过来,将我身子扶正,又掏出了一张帕子,将我双手仔细地擦过。欲转身回到桌案边,可刚跨出去一步,就又折返回来。蹲在我面前,柔声道:“算了,政务等你夜里睡了再处理也好。”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带你去院子里转一转,好不好?”

他未待我点头,就站起身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抬脚跨过门槛时,他将我掂了掂,目光温柔地看向我,道:“嗯,比前天又重了点了。”

我哑然,从前,他形容我壮硕如猪。如今,我只有吃得白白胖胖,有足够的分量感,才能叫他安心了。

他将我抱到八角亭,轻轻地放在藤床上,撩开几角的帷幔,一片湖光山色。

我望着悬在天上的那轮明日,宋景逸却忽然拿手遮在我眼前,道:“小心伤了眼睛。”

我撇了撇嘴,觉得有些累了,便闭了闭眼。

宋景逸的声音缓缓飘来,他问:“累了吗?累了就睡会儿。”

扇子纸在空中滑过,一下,一下,有清凉的风扑在我的面上,叫人觉得凉爽。

我沉沉睡去,迷糊间翻了个身子,就听见宋景逸一声微弱的叹息,扇子纸一搭一搭摇着的声音在耳边越飘越远。

当我醒来的时候,宋景逸已经不见了,守在一边的是阿碧。

我坐在凉亭中,手已经可以被控制着,做些简单的动作。先前手肘撑在桌面上总是容易滑脱,现下,总归是可以定型了。我拿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雨后初晴后花园里的景致。东方的一片碧空中,猛然出现了一道绚烂的彩虹。我的眼神里闪出饶有兴致的意味。恰巧宋景逸自己拎了本书来凉亭里陪我,见我脸上的神色,猛地将手中的书丢在桌上,冲到我身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尽量平稳的语调问我:“音音,你喜欢看那个?”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却指向那一弯虹。

我点了点头,却又觉得有些落寞。

从前,我想叫他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已是奢侈。如今,我这个样子,他会不会笑话我?

可他半点没有嘲笑我的意思,脸上是欣喜的神采,好像找到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我也不懂,他高兴的点到底是什么?

“音音,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喜欢什么的。”他眼中有水雾漫起,道,“可我细细想过后,才发现自己从前那样忽视你。是我的错,我应该更关心你的。”

我原本以为这碴儿就过去了,可没有想到,更加惊奇的事情还在后头。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宋景逸忽然将我抱到了凉亭中。

湖里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大水车,凌空用竹片接起来架了一座彩虹一般的小桥,竹片上戳出无数个小孔来。当水缓缓流过时,小孔中不断有水渗出,形成一道微微细雨的雨幕。

我愣了一愣,宋景逸这是什么审美,怎么忽然想到要搞园林设计了?

正这样想着,却忽然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身后的阳光洒过,折射在细小的水珠上,竟然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

宋景逸微笑着朝我走来,全身都湿漉漉的,满脸笑意,手搭在我身后的竹椅上,问我:“喜不喜欢?”

我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

心中却猛然有一种悲伤的情绪涌了上来,我等了这么久的,宋景逸对我的好,终于得到了。可为什么,我现在偏偏就是个废人呢?

真是太没用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白玉衾终于配出了据说能治好我的药来,我痛快地喝下那碗药后,宋景逸和白玉衾都极其紧张地盯着我,想看我是不是能动动手动动脚做个深呼吸。

结果,我很给面儿又很应景地,给他们打了一个巨大的响嗝。

宋景逸在我这儿磨蹭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白玉衾留下观察我的情况,他靠在太师椅内,那眼睛斜睨我,道:“沈音音,你真是居心叵测啊?”

我避开他的目光,摆手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治好你病的药,司徒云早就给你配好了,对不对?”白玉衾森然一笑,道,“我是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不把所有后路都安排好,又怎么可能拿你的生命来冒险开玩笑。”他脸色一变,带了些怒气,问,“你这样子,就不怕我们担心吗?”

我被白玉衾的质问弄得很内疚自责,于是开口解释,道:“正所谓,治重病下猛药。叶倾城配不上宋景逸,她不值得宋景逸的喜欢。而我,我不过就是贪图了这两个月同宋景逸在一块儿的日子。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想让他和真正值得的人在一起,哪怕那个人不是我,也不该是叶倾城。”

“干得漂亮!”白玉衾豁然起身,走过来,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比我想象的有智慧多了,女人嘛,为了男人耍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的。你看看后宫里那些妃子,哪个心里不是揣了好几本宫斗心得。更何况,能让你沈音音费心算计的,恐怕也就只有他宋景逸一个了。”

我释然一笑,道:“我倒不介意,哪天有空也来算计算计你?”

白玉衾一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十七】爱情的味道

真正好起来之后,我同宋景逸再碰面,之间的气氛总隐隐透露着莫名的尴尬。想到先前他对我的照顾,将我当作一个孩子一般来疼爱,反倒叫我现在在他跟前嚣张不起来了。

宋景逸同我在游廊上撞见,他手里的扇子抖了抖,有些慌乱,道:“沈音音,你身子好透了吗?就出来瞎晃悠?”

我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了。”

他眉梢一扬,道:“好了就赶紧回自己家里去,在我这里蹭吃蹭喝两个月,还没跟你收银子呢…”

“好啊。”我依旧望着他浅浅地笑,认真地答道。

宋景逸一愣,大约没想到我对回家一事答应得如此干脆。他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常色,接着道:“我让韩侍卫长送你回沈国公府。”

我低眉顺眼,道:“好啊。”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望着他一笑,道,“记得要来看我。”

宋景逸一脸严肃,不在意道:“知道了。”

可我转过身去,余光却瞥见宋景逸在我身后扭了好几下。这傻孩子,让他来看我,就这么兴奋吗?

我回到沈国公府,没有预想到的热烈欢迎,仔细想了一下,爷爷并不知道我先前的事情,没有搞欢迎仪式什么的,我也就不怪他了。

刚坐下没多久,阿碧就来通报,说七皇子邀我去他府上。

我一怔,笑道:“这宋景琦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嘛!”

阿碧一面帮我梳头,一面强烈谴责宋景逸给我抓头发的本领,道:“小姐,这阵子,八皇子一直将你看得死牢死牢的,我都没机会照顾你。你看看你这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都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我拉着我的发梢,手指打着圈儿,道:“我乐意。”

阿碧语塞,问:“小姐,你真要去七皇子府上吗?我怕你累着…”

是的,我一般从不轻易去别的皇子府上。因为,一直以来,只要我前脚踏去,后脚其他皇子家的帖子就送到沈国公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