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沈成,说完三遍,就会消失了。”唐惟妙回忆道。

  “好,你不要怕,我会让它很快就消失的。”辛涟站起身来,提起地笼里的狐兽,瞬间变了脸色,“沈成在哪?”

  狐兽闭口不答。

  辛涟看了唐惟妙一眼,提着狐兽跃出了窗。

  唐惟笑在水池里泡了脑袋,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丝上水珠缓慢垂落。

  窗外忽然一闪,似有火光腾起,而他转过脸,却是一切正常,只看到辛涟掐着狐兽,眉目间没有一丝温度。

  唐惟笑走过去,开了窗,问道:“你说,人吃妖,还吃的是有死神之名的神兽,这可能吗?”

  辛涟手中的狐兽听了这话,更加瑟瑟发抖。

  “这不是可不可能,而是已经发生。”辛涟陈述事实。

  平时察觉不到生死兽的气息,可生死关头,唐惟笑爆发出的气息,确实如死生轮回般阴森恐怖。

  “可生吃……不蘸酱油,不撒孜然的,这也能咽下去?”唐惟笑说。

  这种轻描淡写甚至有些荒诞的恐怖,让狐兽精神崩溃,嗷嗷哭着招了。

  辛涟:“……”

  辛涟拍了拍大舅子的肩膀,认真道:“以后不打算行医了,就来从事刑讯工作吧。”

  江边的破旧仓储中,秃毛狐狸坐在落满灰尘的集装箱上,抽着最后一支烟。

  他的思绪很乱,想东想西,最后竟然回想起刚刚下山加入青丘会的时候。

  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好的信号。

  突然回忆起意气风发的往昔,提前走马观花,没有东山再起时了。

  看来,他亲信的最后一搏,大概率是要失败了。

  烟燃到了爪缝间,短短一截即将熄灭,在他的指尖留下两块焦黄。

  门突然打开,光束打进来,仓库的灰尘寂寥的飘洒旋转着。

  秃毛狐狸眯了眯眼,叹了口气,张开手指,短烟头滚落在地,被他碾灭了。

  穿制服的妖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念完逮捕文件,冰凉的手铐搭在了他的腕上。

  沈成一直不喜欢这些有身份的妖,他们总是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可笑,他从来不信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那么骄傲的戴在脸上。

  沈成问:“什么罪?我刚刚没听清。”

  这并非他故意为难,刚刚他的确因为开门后,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亲信而失落出神,没能听清逮捕他的妖念了些什么。

  他的罪行多了,但妖要是走程序,不一定能抓到几条直接证据。

  沈成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审讯室里,沈成终于见到了辛涟本人。

  辛涟走进来的那一刹那,沈成就有了强烈的绝望感。

  他应该早一些见到辛涟才对,早些见到,他或许会早些放弃。沈成向来是信点玄学的,他见过凌衍,认为凌衍不通人世,疯癫中透露着几分快要衰亡的枯竭感,从而认为,他也能谋图瑞阳和界内的大权。

  他一直以为,辛涟是那种傻莽的公子哥,被政府忽悠做了枪,和那些穿制服的妖一样,迷茫天真,信奉可笑的正义和秩序。

  辛涟坐在了审讯桌的对面,他低头翻看着那只放毒狐狸刚出炉的新鲜口供,没有开口说话。

  沈成的目光多了些艳羡。

  正处在盛年期的凤凰,气质凌云,眉宇坚毅,目光明亮又沉静。

  相衬之下,他这只满腹心计天天在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游走在罪恶阴暗面的秃毛狐狸,灰暗卑微又可笑。

  极度的不爽,极度的羡慕。

  沈成语气复杂道:“如果早一点见到你本人,我可能不会败这么早。”

  早一些看到辛涟,他可能早一些从不切实际的大业梦中清醒了,不去蹚浑水,而是避开锋芒,明哲保身,在黑暗中猥琐发育。

  辛涟没有接他的话,转头打了个响指:“小吴,让妙妙进来吧。”

  沈成望向审讯室的门。

  唐惟妙推门而入,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两抹淡淡的青,看起来像病了一场,但精神却很昂扬。

  她挨着辛涟坐下来,眼里化开笑意,又收敛回去,这才看向沈成:“沈继留了句话让我告诉你。”

  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是厌恶至极的,那种厌恶中带着几分倔傲,沈成认为,她压抑着对青丘会对沈继,对自己的鄙夷之色,并非出于礼貌,而是一种从根源上的蔑视,所以不值得向他表达自己的任何情绪。

  唐惟妙开口,声音粗犷,从她的舌尖吐出暴躁的狐言:“沈成,你们都是群痴心妄想的小垃圾,敢设计阴我!我不会让你们接手我的任何事业!我就是全送给公安送给不相干的人,我都不会让你们这群蠢货踩在我的肩膀头蹦迪!你们也配在我打下的江山上享福?都给我下地狱去吧!哈哈哈哈!”

  沈成惊道:“大哥……”

  是沈继的声音,是他的语气,没错。

  唐惟妙重复了三遍之后,吐出一口长气。

  辛涟倒上一杯花茶,给她漱了口,问她:“咒言消了吗?”

  “消了,重复三遍就消,沈继定的。”唐惟妙恶心道。

  辛涟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温言安慰道:“消了就没有了,你要是想忘掉,我可以帮你。”

  沈成惊讶道:“这是大哥的狐言?这是怎么回事?”

  唐惟妙并不回答,她站起身,轻轻呸了一下,离开了审讯室。

  辛涟一秒恢复冷漠脸,摊开审讯本,他旁边的同事板起脸道:“自己交待还是等我们审?”

  沈成瞪着狐狸眼,眼中的血丝都要爆了,终于,他搓了搓耷拉的狐狸耳朵,说道:“大哥啊大哥,死了还能摆我一道……”

  青丘会的故事,说起来很老套,也很无聊。沈继年轻时是个鼎聪明的妖,能在人类社会混得风生水起,可越老越跳脱离谱,天天疑心兄弟们盼着他死,疑心到睡不着。

  最终,为了能放心睡上一觉,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这办法就是设局试忠心。放出风,说自己要病死了,看各路人马的反应。

  结果玩脱了,各路人马没有一个不想让他死,知道做局的,阴着来,不知道做局的,明着来。沈继快死了?太好了,管他真的假的,假的也给他做成真的,让他死,死透!

  青丘会一代大佬,就这么把自己玩进去了,到最后,不得不雨夜出逃,倒在人类的地盘,一个旅游观光区,等待咽气。

  那一刻,沈继悟了。

  你们这群玩意,哪一个有我英明神武?你们哪个也不配拿着我打拼下来的祖业去享乐,老子要玩波大的,老子就是把青丘会砸了,送人,送公安,也不留给你们!

  “我下地狱,你们下监狱!”

  这句话,就是沈继赠唐惟妙宝藏的行为动机。

  正如沈继所想,沈高斗不过沈成,而沈成玩不过他。空有野心的家伙,我死之前,也能叫教你,什么才叫传奇狐妖!

  沈成头顶的最后一根狐狸毛,在破罐破摔交待完罪行后,也脱落了。

第75章 破碎的蛋

  一周后,有关青丘会的处理告一段落。

  周五这天,难得下班早。

  辛涟叫上唐惟妙超市采购。

  回家路上,唐惟妙拉着他的手,沿着人行道上的彩砖跳格子,辛涟笑意忽然收了回去,转头望了下身后。

  唐惟妙:“怎么了?”

  辛涟说:“有人跟着我们。”

  唐惟妙紧张道:“怎么办?!”

  “没关系。”辛涟波澜不惊,语气有些奇怪道,“是个人。”

  因为是人类在跟踪他们,所以不足为惧。

  他和唐惟妙停了下来,就站在原地。没过多久,一个不起眼的男人从树旁走出来,也不动了,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辛涟微挑了下眉,手指轻轻勾了勾。

  “你过来。”

  他的语气没有半丝疑虑,很笃定,不似命令却不容拒绝。

  抽烟的男人指了指自己,惊讶的表情很夸张,最终,他也不再演下去,迎面走来。

  “有什么事?”辛涟问。

  男人应该经常抽烟,因洗涮多次而发白的脱色外套上,浸着陈年的旧烟味。领口一圈,是脖子擦蹭出的灰条,磨得发亮反光。

  这个男人身上的烟味和卫生状况,让唐惟妙皱起了眉。

  男人刚要开口,黑色的皮质手套出现在眼前,手指轻轻一夹,取走了他叼在嘴里的烟。

  几乎和空气一般颜色的火焰,在男人的眼前,无声无息彻底烧毁了这支香烟,灰烬都不剩下。

  于是,男人又斟酌了一番,咽了咽口水,润了发紧的嗓子,才道:“你认识林贤吗?”

  唐惟妙:“林贤是谁?”

  辛涟知道,林贤就是他前些日子,在青丘会没能开起来的庆功宴上,带回审问的那个灰色西装男。

  身为人类,却受邀出席庆功宴,并颇受礼遇,林贤肯定来头不小。

  林贤虽然没在审问中透露出有价值的信息,但青丘会的小妖们,却招得一干二净。

  “他自己说,他是同山盟的。”

  “我们邀请的其实不是他,是同山盟的老大,但来的是他,他说他是代表同山盟来的,是二把手,我们以为他是同山盟的妖派来的人类……”

  “虽说看着像骗子,但他应该很受重用吧,他带来的助理和司机我们见过,都是A级大妖。”

  辛涟查了林贤的背景,个人履历很干净,出生于富甲一方的商人之家,上头一个姐姐,下头一个弟弟。

  从他的求学经历来看,林贤不是个读书的料,也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他的学历非常水,本地重点小初高之后,出国读了两年半的不知名大学,而后参加了本地某名牌大学的总裁班课程,勉强用“名校”顾及了家族脸面。

  至于家里的公司,他只挂名,无实权。大头归他的姐姐,一部分给弟弟,而林贤自己在董事会说句话,连听的人都没有。

  辛涟认为,同山盟很可能把林贤当作突破口,渗透进了人类的商业版图中,也就是说,林贤的家族企业,很有可能就是情报中,同山盟进军人类社会的首要目标。

  何况,林贤一个人类出现在青丘会的庆功宴上,动机是什么还未查清,既如此,林贤不能放。

  于是,辛涟以配合调查为由,好吃好住招待着林贤,并未将他放归。

  烟鬼男人道:“尽快放了他,你们从他身上套不出什么话来,我雇主说了,在你放他之前,会一直有人跟着你老婆。”

  辛涟抓住了这男人的衣领,他什么都没有说,巨大的压迫感让男人没来由的慌张。

  烟鬼男人紧张道:“威胁我没用,我就是他们雇来打短工的,雇主交待了,被发现就这么跟你们说,然后结工资走人。会有下一位继续跟着你老婆……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跟着。”

  变相威胁,手段高明。

  男人就只是个普通男人,身上没有半点妖气,且根本不知道妖的存在。

  仔细盘问后,辛涟从他这里获知了一条线索,派他来跟踪唐惟妙的雇主开着一辆兰博基尼,正规的车牌号上面,还悬着一只窄小的黄色外文车牌。

  放走这个男人后,辛涟把消息发给了楚英。

  唐惟妙问:“林贤是人是妖?”

  “是个身上快要被妖气泡透的人。”

  “好奇怪啊。”唐惟妙一语点醒辛涟,“是人的话,为什么不报警,不找律师跟你们交涉,而是要用这种游走在非法边缘的怪手段,用我来威胁你?”

  辛涟目光一沉:“林家的背后,是同山盟。看样子,已经被渗透了?”

  关于同山盟的掌权妖,二十八处也没有太多的情报。二十八处注意到同山盟,是因为去年的一起跨国走私案,海关封查的部分物品上,沾染的妖气被一个特殊工作人员识别出,由此顺藤摸瓜,发现了这个成组织规模的同山盟。

  妖成组织地插手人类事务,干涉人类社会发展,即为跃线违约,是严重犯罪。

  可排查了大半年,情报部门只发现了同山盟在各大富商之间频繁活动,操纵生意股市的线索,至于它的头目,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是一团迷雾。

  “你刚刚说,林贤身上的妖气很重?”

  辛涟点头:“是,遮掩不住的妖气。”

  “有我重吗?”

  辛涟一愣,他和唐惟妙亲密接触这么久,唐惟妙身上的妖气还不及林贤的十分之一。

  “妙妙,做得好。”辛涟了然一笑。

  林贤身上的那层妖气,足以证明,他从小就生长在妖群里。

  这意味着,并非同山盟渗透林家,而是林家很有可能就是同山盟的大本营!

  “非妖控制人,而是人驾驭妖。”辛涟顺着这条思路,假设道,“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林贤出现在青丘会的原因。”

  青丘会一直积极走动,想找门路加入同山盟,而沈成谈好的条件之一,就是他帮忙解决掉要来调查同山盟的辛涟,同山盟同意青丘会的加入。

  沈成以为辛涟被解决掉后,向同山盟老大发出邀请,老大没来,而林贤作为代表,来了。

  司机和助理是A级妖,但事发后,却丢下林贤逃跑……说明林贤在同山盟中很重要,照顾他日常生活的都是A类大妖,但也说明林贤没有实权,所以遇到危险,妖才会丢下他跑。

  一个既重要又不重要的人。

  一个自称二把手却没有实权的家伙。

  那么,真正的同山盟老大是谁,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

  楚英的调查结果发来。

  “查到了,车主叫林丰,是木周科技的总裁,双林集团现任董事林淑的三弟。林丰还有个哥哥,就是林贤。”

  “查林家名下的房产。”辛涟说道,“所有具备地下空间的房产,全部发给我。”

  久违的银色耳机出现在耳边,辛涟按亮它,发出通讯。

  “A组,查双林集团林淑目前的动向,现在!”

  “就在本市!她的私人飞机刚刚上报起飞申请!地点已掌握!”

  “明白了,全体外勤成员,带好搜查令,行动。”

  一家小型私人飞机上,着装优雅的中年女人翻看着外文经济周刊,里面刊登的继承家族企业,将事业带上又一个巅峰的新秀女商人林淑,正是她自己。

  红唇抿了口手中的摩卡,她问助理:“怎么还不起飞?”

  助理眨了眨竖瞳眼睛,回答:“老板,塔台还在流控。”

  林淑看向腕上风格古老的金色表,不悦道:“我的时间很宝贵,那地方山多,狐狸藏东西狡猾,不好找。早去一秒,东西就早找到一秒,这事不能拖,夜长梦多。”

  助理低头道:“对不起老板,我这就去催。”

  突然,林淑的助理像感应到了什么,打开遮光板看了眼,汇报道:“老板,是调查组的妖。”

  “我就知道林贤是个败家的命!”林淑愤怒地合上周刊,闭上眼,好久之后,她平静道,“就按之前说的去做。”

  助理无奈又悲伤地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大小姐。”

  舱门刚开,颓然的助理睁大了眼睛,他抽出一把枪,冲开包围乱射逃跑,失败后,他人手瞬间化为锋利的尖爪,一把捅穿了自己的咽喉,自我了断。

  整套动作果决利落,打了调查组一个措手不及。

  而自始至终,林淑只是端坐在松软的舱椅上,面不改色的喝着咖啡。

  “我们是二十七处特别调查组的,林淑女士,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是我的助理怎么了吗?”林淑放下咖啡,如同戴上了假面,压制慌乱的是符合一位女商人的冷静,她配合道,“请让我跟我的律师联系。我明早有个会议,请你们快些调查。”

  她点了点手腕上的表,礼貌且疏离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辛涟走进审讯室,静静听审讯员的询问。

  审讯员道:“林女士,供家仙好玩吗?”

  林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请尽快调查完,我还要赶明早的会议,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无缘无故无证据的,就能限制一个公民人身自由三个小时吗?”

  审讯员厉声道:“三个小时前,我们和人类调查组协同搜查了林家的老宅,并正式逮捕了你的两位弟弟。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逮捕的。”

  林淑闭口不言。

  审讯员继续道:“我们之前以为,是妖控制了你们林家,可搜了老宅才发现,林女士祖上,是捉鬼驱妖的有名道士,百年传承,到了你父亲这一代,控妖走上了歪路,成立了同山盟。你父亲谨慎,小心躲着阳光,不露姓名不张扬,利用妖鬼谋财谋利,发家致富……”

  林淑的父亲是个鬼才,他把老祖宗留下来的绝学玩到了极致,老祖宗是传统的供妖兴旺家族之法,而林淑的父亲,却在此基础上,将符化之道改得更是凌厉,奴役妖鬼,认他为主,套上枷锁,供他所使。

  “去年你父亲病逝,你接管了同山盟。”辛涟淡淡补充道,“可惜你野心大,做事却不如你父亲,露了马脚。”

  林淑依然不语。

  辛涟离开审讯室,审问林贤的工作人员小跑来,低声道:“林贤开口了,他说去青丘会只是他的个人行为,姐弟都不知情,他听说青丘会有座宝藏山,所以想私下里和沈成达成合作,独吞宝藏山。”

  辛涟道:“林丰开口了吗?”

  “什么都没说,但林丰的那个妖助理一直在哭,她说都怪青丘会,当初就不应该接触青丘会,青丘会把麻烦带来了。”

  “……宝藏山啊。”辛涟说,“原来,同山盟也在觊觎宝藏山。”

  唐惟妙抱着蛋,等在指挥部辛涟的临时办公室中。

  小妖们进进出出,已经忙得顾不上和她打招呼了,周五的晚上就这么泡汤了。

  很明显,接下来几天,辛涟会很忙。所以不仅今晚,明晚后晚,他都不可能回家了。

  唐惟妙用桌面上的报纸和杂志,给蛋搭了个小窝,玩过家家一样,将蛋放了进去。

  松手后的瞬间,蛋发出了裂开般的破碎声。

  唐惟妙脸色如纸白,尖叫道:“我的蛋!!”

第76章 凤凰诞生

  唐惟妙捧着她的蛋,慌乱检查着裂痕在哪里,茫然中,她的手心触到了一股流动的热意,抬起手看到一片猩红的刹那,唐惟妙差点吓昏过去。

  一双手取走了蛋,唐惟妙向后退了半步,被熟悉的气息包围。

  “辛涟!”唐惟妙张着手指,无措道,“它裂开了……怎么办……孩子会不会出事……”

  辛涟检查了蛋,安慰道:“不哭了,是破壳……”

  唐惟妙发抖道:“可是有血……”

  “这个是蛋壳里的黏液。”辛涟说道,“没关系的妙妙,是破壳。”

  “现在早吗?小女儿怎么办?”唐惟妙又担心起那只小的来。

  “看来这是哥哥能撑的极限了,他没有求助我,看起来妹妹无事……”辛涟说道,“发育的速度不一致,哥哥的翅膀慢慢变硬后,就会撑破蛋,他也很努力了。”

  他把蛋还给了唐惟妙,为她擦去手上的朱红色黏液,轻声道:“别怕。破壳不会太快,我让楚英送你们回家……”

  唐惟妙心生不舍,她抬起头,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辛涟,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袖口:“你呢?”

  那一刻,辛涟只想转身暴打审讯室里还在拖延时间的同山盟混蛋们。

  他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同山盟有多少注册妖,多少被驱使的妖,规模到底多大,基地在哪里,这些都是悬在头上的刀。

  完全控制住同山盟后,还要和人类多部门进行合作协调,进入长期的罪证搜查工作。

  唐惟妙的眼神,让他不忍触碰。

  “我会尽量忙完回去……”他说。

  唐惟妙回到了家,叫来了哥哥,和楚英三个人一起等两只崽破壳。

  “一般会多久?”

  “看情况。”楚英这只隼也说不清,他只好远程和凌衍联系,半个小时后,凌衍发来了万字注意事项。

  “第一道裂痕出现后,不要慌张,现在帮他们还太早,要等第三道裂痕出现,并且全部都延展超过蛋的一半长度后,在裂痕上轻轻敲了敲,和他们保持沟通,确认他们的叫声是否健康,有力气。”

  楚英一条条念给兄妹俩听。

  “孩子生日怎么算?!”唐惟妙说,“马上就十二点了!”

  “别慌!等孩子完全出现,我们是按破壳第一声鸣叫算出生的时辰。”楚英受到影响,语气 也慌张了起来。

  关键时候,还是唐惟笑冷静。

  他道:“又不是生孩子,怎么跟打仗似的,来,坐下来,该吃吃该喝喝。什么时候帮他们破壳?”

  “要等头露出来后。”楚英说完,又叫了一声,伸手拦道,“但是!那是一只鸟的情况!现在蛋里是两只鸟!我不知道是在第一只鸟露头后帮忙脱壳还是两只鸟都露头后再脱壳!”

  唐惟笑:“行了,都镇静!我来操作!”

  唐惟妙把凌衍发来的注意事项装订好,塞进了哥哥手里:“你快看!我也看!一定要仔细……”

  打印纸的温度还没冷却,就听见接连不断的碎裂声。

  唐惟妙揪心不已,屏住呼吸,双手护在蛋的两侧。

  蛋破了。

  一只灰黄灰黄,头上顶着朱红黏液的鸟钻出了破洞,使劲挣扎着。

  “怎么办,要不要去帮他!!”唐惟妙急到想掉眼泪。

  唐惟笑却冒出一句:“这么丑?!”

  唐惟妙气抽了,楚英则打圆场道:“不丑不丑,刚生下来都这样,你们人生下来不也奇奇怪怪嘛……”

  灰头土脸的小鸟不睁眼,扭来扭去顶开更大的缝隙后,终于挣脱出一只翅膀来,嘹亮地叫了一声。

  楚英记下了时间。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长子出生!”

  长子嗷嗷嗷连叫了数声,唐惟妙心有灵犀,道:“他是让我们帮妹妹脱壳!!”

  唐惟笑:“你确定?”

  大舅哥转向楚英,家中目前唯一的禽类,问道:“他叫的什么,你听不懂吗?”

  “听不懂。”楚英说,“他是凤,我是鸟,语言不通。”

  “……真的吗?”

  “凤凰的鸣叫声更高级,对我们是压制性的,除了强烈的命令式鸣叫,其他的我们听不懂也学不会。”

  唐惟妙小心翼翼沿着裂缝,用镊子把蛋壳一点点掰碎。

  灰中带黄的湿毛长子挣脱出另外一只翅膀,露出了翅膀下护着的,比唐惟妙手心还要小一圈的妹妹。

  一只……更丑的鸟团子。

  乌黑发亮,黑不溜秋,让新晋母亲两眼一黑。

  黑麻团似的妹妹颤抖着舒展了精巧细小的翅膀,又努力伸直了脖子,颤巍巍发出一声鸣叫。

  “二十四点零五分,小女儿出生。”楚英掐了表,长舒口气,“听叫声,健康应该没问题。”

  两只小鸟像是用尽了力气,伸直了两条鸟腿后,不动了。

  朱红色的黏液还糊在身上。

  “然后呢!!”唐惟妙见两只孩子在发抖,心疼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唐惟笑火速翻看鸟祖父的万字指南。

  “……放在雄凤怀里暖着。”

  “雄凤?”唐惟妙怔了一怔,回过神来,“怎么办,辛涟不在!怎么保温!!”

  楚英咔咔拍着照,说道:“不要动他们身上的黏液,这东西能保温。家里有暖和的东西吗?他们破壳用尽了力气,现在需要休息,休息的时候,身体需要维持温度……”

  唐惟妙狂奔向厨房:“我现在去烧水灌水瓶!”

  唐惟笑道:“反正就是保温是吧!保温到辛涟回来?”

  舅舅拉开衣柜,套上三件外衣,小心将两只鸟崽子捧在怀里。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这俩鸟崽子比他体温高多了,尤其那红色的黏液,像六十度的水,烫而不伤,熨着他的皮肤。

  唐惟妙用毛巾包好水瓶,也塞进了唐惟笑的怀抱里。

  楚英:“好消息,爸爸正在回家的路上。”

  唐惟妙突然脱力,摊在沙发上松了口气,而后爬起来,扒着唐惟笑的手臂,看着自己的两只鸟崽。

  这时,她才仔细看到了两只小凤凰的样子。

  唐惟妙小时候,养过小鸡。学校门口卖,几块钱一只,可可爱爱的。

  那时,她绝对想不到,长大后的自己,会生出两只和小鸡仔差不多样子的鸟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