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凤凰一愣,刚抬起的脚又放下,上上下下看他,龙鬼心里发毛,心想又说多了。

“是你爹告诉你的?”

“是,是,当然是他。”

“不对,这功夫是我师父后来悟出的,你爹不会知道名字。难道他见过我师父?”

龙鬼无法瞒她,只得道:“我见过你师父。”

雪凤凰“啊”了一声,差点连玉玺也丢下。她一把拎起龙鬼,怒气冲冲地道:“几时?在哪里?”龙鬼不得不原原本本老实交代,听得雪凤凰一阵心伤。

“他来了,他不想见我…原来他果真是来过了。”

龙鬼慌忙摇手:“才不是呢。你师父看到你的样子,不知道多开心。他本来好像有点不开心,但一见你就笑了。真的,我不骗你。”雪凤凰点头:“是啊,他见到我的时候,该会笑吧。”她痴痴地想了想,冲龙鬼笑道,“小鬼头,你自己多保重,我走了!”把他的偷门宝贝囊往他手里一塞。

龙鬼递给她一个长长的小布包,道:“你可能会用得着。”聆听外边的动静,想了想笑道,“雪姐姐,我在你床上歇一夜,你不会怪我吧。”雪凤凰感激地点头,对他的谢意不再多言,把玉玺揣在怀中抱拳告辞,飘然荡出屋去。

龙鬼透过窗缝,目送她整个人影没在暮色中。接下来,他要尽力为雪凤凰隐瞒,直至明日午后,乜邪发现她并没有准时去交差,人也不知所踪。那时,雪凤凰早已从缪宗陵墓中出来多时,她会见到她想见的人,了却心愿。

而她的心愿,就是他的心愿。

雪凤凰趁月色出了村寨,迷惑几个苗兵并不是难事,且他们就算看见她出屋也多半无动于衷。春晚夜寒,她纵步高飞,走在密林中如履平地,连夜翻山越岭,再次回到缪宗墓地。

重回故地,弥勒曾经烧烤的那个出口竟被严实封死。雪凤凰四下里寻了一遍,若不是天生好记性,差点没认出那地方来。原先的出口上面早已植满花草树木,成年的高大林木仿佛在那里伫立了多年。不用说,这是乜邪派人做的,日后这外面哪怕烹猪烤羊,把整座山都烧起来,里面也闻不到一丝气味。

雪凤凰犯难地想,来路被大石所阻,出口又被封死,这缪宗墓岂不是首尾皆断,根本成了实心棺材。她心下犹疑,不得不去碰碰运气,再次跋山涉水,重回原先的入口处。

林间静谧到诡异的地步,明月也隐入云层中。若不是雪凤凰艺高胆大,一人独自行进在这荒山野岭的密林中,定要觉得害怕。阴风阵阵,时不时刮过她周际,雪凤凰踏着月踩着风,于寂寂中又赶了好久,才回到那日她倒酒祭奠缪宗之处。还没靠近入口,就听到兵器破空传来,几支长枪赫然对准她的胸口。

雪凤凰不动声色地笑道:“鬼主是这样招待朋友的吗?”罗怒现身,吩咐手下收枪,冲她抱拳道:“雪姑娘几日不见,到哪里去了?”雪凤凰心知此时决不能开口说真话,东张西望道:“咦,这入口居然被鬼主弄开了,真是好本事!”微弱的星光下,乌蛮子弟三五成群,警醒地横枪守卫。雪凤凰心想时已凌晨,他们尚熬夜看护缪宗墓地,可见五族欲得玉玺之心分明丝毫未减。玉玺一日不面世,思邛山就会是你争我夺的战场。但若是玉玺现身却没个好归属,世间的混乱只怕会加剧。

罗怒冷笑道:“寨王窥伺一旁,阻断我退路,我等只得流连思邛山上,看住这块风水宝地。倒是雪姑娘深更半夜跑来这里,是否有意重入陵墓?”雪凤凰叹气道:“想是想,毕竟没见着玉玺。但更要命的是我遗失了一件家传之物,虽不是贵重物件,却是家人留下的唯一信物。若真的丢掉…唉。”她话题又是一转,“对了,怎么只有鬼主在此,其他几位首领呢?”

罗怒目不转睛盯住她道:“拜寨王所赐,他们到山下搭救同族兄弟去了。且不说这个,雪姑娘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道护身符。”雪凤凰比划给他看。

“这玩意可丢不得,雪姑娘,你不妨再进墓找找。反正你先前的路都走过一遍,真找不着,沿前路返回便是。”

雪凤凰故意道:“鬼主能否派个人跟我下去,万一出了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罗怒本生了戒备之心,闻言疑心尽去,欣然道:“好,我叫一个弟兄和你同去。”

雪凤凰和一个叫刀孟的乌蛮高手带足了水和干粮、火石,举了火把进入墓地。罗怒不忘叮咛他们不可久留,雪凤凰应声入墓。她和刀孟寒暄了两句,便问:“你们之前进来过么?”

刀孟不善言语,点点头就算是回答。雪凤凰又连问几句,他才说道:“有几个兄弟进去,一直没出来,好在鬼主进墓才找到他们。”雪凤凰心想,罗怒无把握进退自如,才会仍守在墓口,便道:“那你呢?跟我一起进来,不怕么?”刀孟沉声道:“鬼主有命,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时两人走过那斑驳的矮石柱,雪凤凰不觉想到龙鬼谈笑风生,帮曲不平破解机关之事。她心中一动,摸出龙鬼临别送她的那包东西。她打开一触之下已知是何物,他果然替她考虑周详。

黑暗中幽幽燃起了香,正是龙鬼出墓后点燃的那支“落魄”。刀孟觉出不对,叫道:“雪姑娘,你在做什么?”话声刚了,便扑通倒在石柱下。雪凤凰毫不犹豫地屏息越过他的身躯,飞速纵步向前。留给她的时候不多,如果罗怒见他们迟迟不回,一定会派人入墓查看。

她要尽早地找到缪宗宝床所在,也就是宝藏的埋藏地。在那里,她期待与师父重逢。

师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雪凤凰看来,他一定会知道她有本事盗走缪宗玉玺。他若有一丝担心,会来地宫看她吗?或者,他不是来看她雪凤凰。当她用玉玺打开的地宫之时,他想看望的是缪宗和雪湛吧。她摇摇头,如今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要想清在这缪宗陵墓之中,到底有什么地方需要用玉玺打开?

陵墓入口处到首次被困的石室,是雪凤凰最为熟悉之处,至于地宫前殿迷宫,是他们二次被困之所。可地宫深处究竟是何面貌,他们根本未曾触及。

沿途的石壁他们全部看遍,也就是说,机关仍藏在隧道迷宫之中。

雪凤凰脚下不停,很快重入地宫。就要面对前方那至为繁难头痛的迷宫,连有“青囊先生”之称的风水大师曲不平也束手无策,雪凤凰没有自信一定能走通。但是,想到师父曾在那迷宫尽头烧东西救她,她心底里生出一丝热切的期望。她会顺利地通过迷宫,一如他指引她走过。

遥望地宫入口的汉白玉门,雪凤凰眼前仿佛重现和龙鬼携手共闯九宫阵的情形。她如今是一个人,没有可信赖的伙伴,只有这些曾陪她走过一程的人的影子亲密伴随。

想到此处,雪凤凰收拾心情,欣然飞身踏步,熟门熟路地用飞索沿顶壁穿越。轻松过阵后,脚踏平砖过境,终于进入前殿,迷宫再次在她眼前展现。这一回她准备充足,百宝囊中不同种类的香料,正是为应付万一迷路的情况出现。在村寨厨房的一场喧闹,让她偷到了不少好东西。

进入第十条隧道,她在沿途撒下香料留记号,转弯处、岔路口皆留下不同的气味,七兜八绕之后,终到一处开阔的石壁前。雪凤凰用火把照亮四周,石壁浑然无缝仿似一体,令人分不出前后左右。

“东为左,西为右,南为前,北为后。”雪凤凰口念方位以罗盘测算,继续往地宫深处走去。无论多少条岔道都不会迷惑她的眼,万一走到绝路,只须顺路返回,再依据前方气味前行。多亏她记性绝佳,哪条岔路存留了何种香料记得丝毫不差。走得多了,她便发觉这条隧道并无机关,纯粹以复杂的岔路迷人视线,好在难不倒她。

等到了离隧道尽头不远处,雪凤凰终于看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面坑坑洼洼,尽是古怪的图案和文字。虽然旁边的石壁也故意弄得斑驳难看,但唯有这一块上,有她熟悉的纹路。她毫不犹豫,把玉玺按入其中的一个凹陷中。

她早已摸熟了玉玺的大小,那个凹陷不大不小正好纹丝合缝。果然咔嗒一声响,四壁竟缓缓移动旋转,在地宫甬道尽头又现出一小门,碧玉为板,黄金为环,上面的锁样稀奇古怪。

雪凤凰走到门前心想,这道碧玉门花费不菲,即便是其他盗墓者没有锁匙找到这一步,仍舍不得砸坏这一块价值连城的巨制美玉。她福至心灵,不假思索地反过来把玉玺的龙首按上,居然切合得天衣无缝。雪凤凰微笑自得,谁能想到这玉玺竟一钥二用,先后可以开启两道闸门。

碧玉门应手而开,缪宗陵墓终于显山露水现出真正的容颜。雪凤凰一见之下,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双眼,纵然见过再多的珠宝珍藏,仍是一瞥惊艳,神思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