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轩想起那十分爱护自己的张家老仆,不觉热泪盈眶,哽咽说道:“张伯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我、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杀掉!”烟雾之中,还隐约可以看得见幢幢黑影,也不知道是放火的官兵未曾走开,还是乡人已经回来救火。

  江海天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说道:“好孩子,这笔帐你记下来吧。但你更要记得受鞑子残害的不只你张伯一人。报仇不是只凭血气之勇,逞快一时。你要学你爹爹和你李家叔叔的榜样,只有把鞑子赶出去,那才是报了国仇。”

  林道轩道:“是。我跟师父学好本领就找我的爹爹。只可惜李叔叔已被鞑子杀害,光夏哥哥如今又被人迫作书童,不知何日方能相见?”

  江海天道:“好在如今也得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他是在一个姓竺的人家了。这姓竺的既是武林中大有本领的人物,慢慢总可以查访出来。”

  林道轩道:“师父,咱们现在上哪儿?”江海天道:“我先带你去见你的大师兄。然后再做商量。你大师兄叫叶凌风,我叫他在一个名叫曲沃的小县城等我。”

  从米脂到曲沃,快马也要走个五六天。江海天来的时候,是日夜不停的施展绝顶轻功赶来的,也走了四天。现在他带着林道轩一同回去,当然不能这样赶路,累坏了孩子。两人脚程虽然比平常人也还是快得多,但走到曲沃,已是花了十一天的时间。江海天本来与叶凌风约定,多则十天,少则八日,他回到曲沃的。一算起来,连来时的四天与养病的三天时间在内,他回到曲沃,先后已是隔了一十八天。超过了原来约定的时间八天了。

  江海天以为叶凌风没有其他事情,虽然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很多,他难免等得心焦,总还会在曲沃等候。哪知叶凌风做出的事情,却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且说叶凌风与师父分手之后,最初那十天八天,的确是安心等候。他在旅店里用功温习江海天在路上传授给他的各种功夫,足不出户,大有进益。过了十天,他自修告一段落,师父未见回来,他可就有点不安心了。

  叶凌风心里想道:“师父虽然武功盖世,但总是孤掌难鸣。前来缉拿林清的大内高手为数众多,他此去说不定刚好碰上。哎呀,只怕凶多吉少,即便不是死于非命,亦已受了重伤了。”

  叶凌风越想越是害怕,“我是江大侠的掌门弟子,江湖上也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师父若是遭逢不幸,我难免也受牵连。上次在泰山遇险,还有个萧志远帮手,这次倘若遇上了敌人,我单身如何对付?不如、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向哪儿呢?回家去么?”他想起了当年离开之时曾发誓不再回家,他也想起了自己“壮志未酬”,回家未免太失颜面。他踌躇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忽地脑海中现出了一个清丽的少女的影子,那是他的师妹,江海天的女儿江晓芙。“对啦,我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师父家去?师母是氓山派掌门,她可以保护我。哈,这真是一举两得之事,我不是早就想回去和师妹见面的么?可是师母问起来,我怎么说?师父的消息还未确切知道,难道我可以捏造说他已死了?要不然就捏造说他被大内高手捉去了?”

  那两匹受伤的骏马——赤龙驹和白龙驹,经过十天的调治,也早已养好了伤。这两匹神驹都可以日行千里,本来他可以飞骑赶到米脂去探听消息,也不过是两天工夫便可到达。但他一来不敢;二来他心中也有自私的打算,碰不上师父,固然危险,师父倘安然无事,碰上了,师父仍然必定与他去寻觅李光夏,这么一来,何时方能重见师妹?

  师妹若是独处深闺,候他回去,那还罢了,偏偏还有个师弟宇文雄在她家中养病。他想起了江晓芙那日在荒谷中给发现之时,对宇文雄亲热的情形,不觉嫉火如焚,心道:“我不趁这机会赶快回去,给宇文雄这小子捷足先登,那可就是太不值了。对啦,我可以对师母如实地说,师父到了米脂,就失了音讯,我途中遇敌,行藏已露,只好逃回报讯。即使师父他日安然无事,回到家中,但约期已过,他也不能怪我独自回家。我回去报讯,也正是为了师父啊。说不定他还会嘉奖我当机立断呢!”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决定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回去。当下趁着天色未黑,上街去采办干粮和一些需要在路上应用的东西,马鞍坏了,也得再配一个。曲沃是个小县城,他随处蹓跶,采购东西,不知不觉,走到了行人稀少,靠近城门的一条小街道,迎面突然碰上一人。

  这人粗眉大眼,虬髯如戟,突然在叶凌风的面前止步,说道:“这真是巧遇了,你师父呢?怎么,你瞪着眼睛,不认得我了?”叶凌风猛地一惊,这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叫他吃过苦头,在德州丐帮分舵门前,用烂泥团打下他的青钢剑,令他当众丢脸的那个大盗尉迟炯。

  叶凌风一惊之下,不自觉的便往旁边躲闪。尉迟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拉着了他,哈哈笑道:“不必害怕,我和你的师父早已化敌为友,我还能打你吗?哎哟,好小子,你怎么打我?”

  原来叶凌风被他一把拉住,本能的便是反掌一推,尉迟炯脚步跄踉,“哎哟”一声,嘴角竟然沁出血水,但他立即又是一抓,五指似铁钳般的把叶凌风抓住。

  叶凌风动弹不得,心里着慌,连忙说道:“我这是无心之失,你、你拖着我干吗?”

  尉迟炯喘着气说道:“快带我去见你师父!”叶凌风听他气息重浊,深觉有异,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他面如黄蜡,似带病容,身上穿的那件棉袄,也有一滩血渍,看得出是有血水从里面沁出来。

  叶凌风道:“你为何要见我师父?你碰上什么事情?先说清楚。”他料想尉迟炯多半是受了伤,心里就不那么惧怕了。

  果然尉迟炯说道:“你不见我是受了伤么?后面有三个鹰爪孙追我!闲话少说,快快带我去见江大侠!”

  叶凌风道:“你把手放开,再听我说。”

  尉迟炯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你拜了师父,还不到三个月吧?武功已是大胜从前了。险些我也给你推跌一跤。”五指松开,叶凌风也是一个踉跄,方才站稳脚步,心里暗暗吃惊:“这厮受了重伤,居然还是远胜于我。他身上流血,口中也在吐血,想必内伤外伤都很不轻。那三个鹰爪孙能够将他打得重伤,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哎呀,不妙,不妙。这事还是少惹为佳。”

  尉迟炯怎知他的心思?他因为叶凌风是江海天的徒弟,早已把他当作自己人,过去的小嫌,哪还会放在心上,当下说道:“走呀,那三个鹰爪孙就要追来了,你还不往前带路?”

  叶凌风淡淡说道:“哦,原来你要求助于我师父。”尉迟炯着了恼,“哼”的一声,说道:“你是奚落我么?不错,我平生从不求人,只除了江大侠。我敬重你的师父,才求他。你是不是不愿带路?”

  叶凌风领教过他的厉害,知道他的性情极为粗暴,说不定一言不合,又会拳头相向,被他一顿排揎之后,不敢再说冷言冷语,于是依实说道:“我师父不在此地。”

  尉迟炯浓眉打结,顿足叫道:“晦气,晦气,你何不早说?”原来他是准备逃进城来找一个黑道上的朋友的。这位朋友和他的交情不算很深,而且武功也不过仅是二流角色,但为人甚讲义气,却是尉迟炯素所深知。尉迟炯是被敌人追得紧急,无可奈何,才想到了要来投奔这位朋友,在他家中暂避一时的。因此当他遇上了叶凌风,便立即改变主意,想要求助于江海天了。

  不料叶凌风和他磨了许多时候,这才说出江海天不在此地,把个尉迟炯弄得啼笑皆非。要是叶凌风早说,他还来得及去找那位朋友,如今已是来不及了。

  叶凌风道:“对不住,我师父不在此地,我是无力相助。你自己想法子吧。祝你平安无事,后会有期。”

  尉迟炯双眼一翻,一步跨过了他的前头,说道:“慢走!”叶凌风道:“怎么?”尉迟炯道:“你坐的是赤龙驹还是白龙驹?把你的坐骑暂借给我!”尉迟炯曾乘坐过白龙驹,也知道赤龙驹的脚力与白龙驹不相上下,都是日行千里的骏马。只要自己一跨上马背,敌人就休想追得上他。

  叶凌风聪明绝顶,尉迟炯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早已想到了。尉迟炯还未知道,这两匹龙驹都在此地哩。

  可是叶凌风却有他自己的打算,心里想道:“我要救你不难,两匹坐骑正好合用,可是我为什么要受你拖累?你受了伤,我非照顾你不可,你是侮辱过我的人,我犯得着为你冒这样大的风险么?何况我还要回去与师妹团聚呢,更不能带你同走了!”

  尉迟炯道:“你迟迟疑疑,意欲如何,借是不借?”叶凌风道:“不瞒你说,我的坐骑是有一匹,但既不是白龙驹,也不是赤龙驹,而且我那匹坐骑,也正在生病!”

  尉迟炯鉴貌辨色,一听就知他是说谎,怒道:“好小子,亏你是江大侠的徒弟,简直没半点大丈夫的气概!明人跟前别说假话,你不愿借不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倏的又抓着了叶凌风。

  叶凌风冷冷说道:“你要求我相助,最少也得说两句好话吧?你一来就动手动脚,你欺负我不打紧,但你也是瞧不起我的师父了!”

  尉迟炯怔了一怔,叹气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罢,罢!我尉迟炯本来不应求你!”

  尉迟炯恼怒之下,一甩手把叶凌风推开了几步。叶凌风心里冷笑,“你不缠我,我正是求之不得。”如遇大赦,转身便跑。尉迟炯出了口气,忽地心念一动,“不对,不对。这小子莫非是在骗我?”吸了口气,忍着疼痛,迈开大步,如影随形的又追上了叶凌风。

  原来尉迟炯一起了疑心,叶凌风说的话,他已全不相信。心想:“江大侠带他出江湖历练,怎会将他抛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一定是这小子不怀好心,阻止我与他师父见面!江大侠义薄云天,我可不能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凭着经验推测,断定江海天是在此地,所以仍要跟踪叶凌风去看个究竟。却不知叶凌风说的这个倒不是假的。

  叶凌风回头见他追来,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还不赶快找寻藏身之所,老跟着我干嘛?”尉迟炯道:“到你的寓所拜会你的师父呀!”叶凌风道:“我师父确实不在此地,你不相信,只有自己倒楣!”

  尉迟炯冷笑说道:“你知道我是个杀人越货的大盗么?你师父在此,我和你就是朋友,他不在此,嘿!嘿!我就不用和你讲交情啦!我也不杀你,你的坐骑我则是非借不可的了!再说得清楚点,我不是向你求助,我是以强盗的身份劫你的坐骑,你依得要依,不依得也要依!”

  叶凌风暗暗叫苦,心中正自盘算如何摆脱这个“灾星”,忽听得蹄声得得,三骑快马已经进了城门。

  叶凌风大惊之下,抬头望去,只见是三个军官,他只认得其中的一个是“祁连三兽”中的鹿克犀。

  原来鹿克犀在藏龙堡受伤之后,回去再请援兵,和他同来的这两个军官,一个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贺兰明,一个是带刀侍卫李大进。御林军有两个副统领,贺兰明的本领在另一个副统领褚蒙之上。李大进也是内廷侍卫中有数的高手。

  尉迟炯则是与妻子分手后,来山西访友并寻觅李文成的孩子的。他虽然拜托了江海天,但觉得自己也不应置身事外,是以私下仍然在暗中帮忙江海天打探消息。

  无巧不巧,贺兰明等人在路上遇上了尉迟炯。贺兰明的本领已经与尉迟炯不相上下,加上一个李大进便稳占上风。鹿克犀经过了十天调养,伤也好了。三人联手,把尉迟炯打得重伤。但尉迟炯也打伤了李大进,并将他们的坐骑都用飞锥射杀。他们是在驿站换了马匹,再追来的。

  尉迟炯拉了叶凌风一把,悄声说道;“快走,咱们此刻是有祸同当了!”要知叶凌风毕竟是江海天的徒弟,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尽管尉迟炯憎恶他,也还是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的。

  他们所在之处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靠近城门,但也还隔着一条街道。此时已是入黑时分,小城的街巷转弯抹角,交叉穿插,最长的一条街道也不过十来丈远便要转弯,马匹难以驰骋,这正是适合于他们逃跑。

  叶凌风一阵迟疑,说道:“咱们分头逃走,分散他们的注意不更好吗?”他实在不愿意受尉迟炯的拖累,还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只要抢先一步,回到客店,他就可以跨上骏马逃走。而且分头逃走,料想那三个鹰爪孙当然是去追捕尉迟炯,决不会分出人手去追他。

  尉迟炯心头火起,却又不便出声斥骂,就在此时,贺兰明眼利,已经看见了尉迟炯的背影,哈哈笑道:“好个恶贼,还想逃么?哈哈,他只有一个同党,不足畏惧,将他们一齐捉了!”鹿克犀问道:“不限定要活的吧?”贺兰明道:“不错,活的拿不着,死的也要!”鹿克犀一按鹿角叉,嗖、嗖、嗖三支短箭射出!

  叶凌风听得他们把自己当作了尉迟炯的同党,吓得拔脚飞奔,他跑得快却跑不过那支短箭,眼看就要给箭射中,幸亏尉迟炯手快,他打落了射向他自己的那两支箭后,一跃而前,还来得及用劈空掌将射向叶凌风的那支短箭打落。

  贺兰明等三人下马进来,尉迟炯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锥!”一扬手还敬了三柄飞锥。他受伤之后,力道已减,这三柄飞锥也都给对方打落,但毕竟也阻了他们片刻。

  尉迟炯悄声斥道:“胆小鬼,镇定些!听风辨器,拔剑防身。好,让你在前,我给你殿后。”他只道叶凌风是江海天的徒弟,这听风辨器之术自当是精通的了。哪知叶凌风对上乘武学的诀窍倒学了不少,这听风辨器之术却是要经过长期习练的,他懂得一点,远远还谈不上拿来应用。他一急之下,将剑狂舞飞奔,剑光闪烁,随着他的身形,正好给了敌人作个追捕的目标。

  贺兰明哈哈笑道:“是个刚出道的雏儿!”他们这一边三个人胆气更壮,甩手箭、金钱镖、飞蝗石等等暗器纷纷射来,尉迟炯殿后,以劈空掌力扫荡暗器,掩护叶凌风,时不时还发出飞锥还敬。但这么一来,他在受伤之后,气力是更为耗损了。

  曲沃是个小县城,天黑之后,街道上己是行人寥落,商店大都关上了铺门。此时突然出现了贺兰明这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军官,在街道上追逐逃犯,暗器乱飞,更是吓得鸡飞狗走,行人逃避一空,还未收市的店铺也赶紧钉上了大门。暗器倒没有误伤行人,但街道“肃清”之后,尉迟炯与叶凌风被作为追捕的目标,则是更显明了。尉迟炯无处可以藏匿,只盼能够赶快跑到叶凌风的寓所,即使江海天果真不在此地,他们也可以跨上骏马逃亡。

  尉迟炯跑过了几条街道,囊中的暗器已是发个净尽,无法还击,而对方的暗器则还在打来。尉迟炯正在暗暗叫苦,忽见叶凌风一纵身跳上了民房。

  尉迟炯只道是时凌风的寓所已近,振起精神,跟着上去,贺兰明一抖手发出了三支甩手箭,尉迟炯跳跃不灵,右腿中了一支,但他手按屋檐,一个翻身,仍然跳上了瓦面。

  但他受伤之后,身形已是摇摇晃晃,脚步跄踉不定。叶凌风忽地转身,非但不是扶他,反而突然一掌,将他打下屋去。尉迟炯做梦也想不到叶凌风会落井下石,饶他功力再高,也是难以避开,这一掌打得委实不轻,将他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叶凌风已看出他受伤之后,轻功不灵,有意跳上民房摆脱他的。尉迟炯“不识相”仍跟上来,叶凌风一个狠心,登时就施辣手!

  尉迟炯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臭小子,你简直不是人!”他骂声未了,贺兰明等人已是哈哈大笑,追了到来,扬声叫道:“好一个聪明的小子,你做得好,你立了功劳,就不必再逃了,下来领赏吧!”

  李大进日间吃了尉迟炯的大亏,此时一来是为了报复,二来是为了争功。一马当前,抢上来就要活捉尉迟炯。

  尉迟炯心道:“大敌当前,这小子以后再找他算帐。”蓦地一声大吼,跳起身来,便是一掌。李大进料不到他重伤之后,竟还是如此凶猛,给他一掌打得狂喷鲜血,尉迟炯站了起来,他却倒下去了。

  贺兰明大怒道:“好个恶贼,你已是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挥动长鞭,向尉迟炯猛烈抽击,鹿克犀则发暗器助战。果然是如叶凌风所料,他们最紧要的是捉拿尉迟炯,并没有分出人手追他。

  尉迟炯虽然勇猛,受伤之后,毕竟是寡不敌众,恶斗了数十回合,终于被贺兰明擒了。正是:

  明刀无足惧,暗箭最伤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布下玉笼囚彩凤

  安排香饵钩金鳌

  叶凌风如飞逃跑,隐隐还听得尉迟炯高呼酣斗之声,渐远渐弱,终于完全静止。料想尉迟炯已是被那几个军官所擒。

  这时,叶凌风也已回到客店,松了一口气,心道:“幸亏那几个鹰爪孙尚未知道我是何人。尉迟炯看来是个硬骨头的汉子,他即使恨我,也会看在我师父的份上,决不至于把我供出来的。”

  想至此处,叶凌风却不禁脸上发烧,他毕竟未曾良心尽丧,这时头脑稍稍清醒下来,不由得有点内疚于心,尉迟炯是个硬骨头的汉子,他自己呢?

  叶凌风暗自苦笑:“那几个鹰爪孙叫我前去讨赏,嘿,嘿,他们哪知我胸中抱负,竟把我当作卖友求荣的小人了!”他自嘲自笑,却又自宽自解,心道:“大丈夫应当随机应变,尉迟炯根本不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有能力助他,我前途如锦,难道要给他连累送命不成?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强盗,又曾欺侮过我,我打他一掌,那也是他应得之报!别想他了,那几个鹰爪孙擒了尉迟炯之后,只怕还要追来。我得马上逃走!”他给自己找出了“理由”,又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了。

  店里的客人,早已得知外面有公差追捕逃犯的消息,人人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掌柜和伙计,关牢了大门,聚在帐房里屏息以待,只怕有公差藉故前来查夜。叶凌风从外面进来,穿窗而入,谁都没有发觉。

  叶凌风匆匆收拾了行装,留下了一锭银子,当作房钱,又悄悄地溜了出来。马棚在客店侧面,小县城的客店,所搭的马棚十分简陋,根本无人照料。马棚里也只是有叶凌风那两匹马。

  叶凌风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马棚,摸索着正要解开系马的绳子,黑暗中忽听得有人发出了一声怪笑,似是枭鸟夜啼,令人毛骨悚然。

  叶凌风大吃一惊,喝道:“是谁?”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叶公子,你干的好事!”

  叶凌风拔剑出鞘,朝着那声音来处,唰的一剑就刺过去。那人身手矫捷之极,叶凌风一剑刺去,“咔嚓”一声,剑尖刺进了系马的木桩。

  那怪客却不还手,说道:“贺兰明和独角鹿就要追来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与我动手,你想等着他们来捉你么?”叶凌风一听,这怪客似乎没有恶意,连忙拔出剑来,斩断系马的绳索。那怪客又是一声怪笑。

  叶凌风防他暗袭,横剑当胸。只听那怪客说道:“你一个人何需两匹坐骑?这一匹给了我。”黑暗中他竟似看得见叶凌风的动作,在叶凌风要拉第二匹坐骑之前,他已抢先发话。

  贺兰明等人的吆喝声已经可以听见,叶凌风不敢与他争夺,抢出马棚,骑上了白龙驹便跑。贺兰明与鹿克犀刚好追到这一条街,贺兰明道:“好小子,这一匹马可不错呀!喂,你跑什么?你立了功劳,不是想要功名富贵么?”

  叶凌风回头一瞥,只见尉迟炯被扣了手镣,长长的铁链,握在贺兰明手上。尉迟炯双眸炯炯,正自向他射来!

  叶凌风不敢再望,唰的一鞭,策马向相反的方向逃跑。鹿克犀道:“哼,这小子不肯投顺咱们。”一按鹿角叉,嗖的便是一支短箭射来。

  叶凌风反剑一挥,将短箭拨落。贺兰明说道:“不错,将这小子射死了,对咱们更有好处!”一扬手,飞镖随着短箭疾射而来。他是意欲杀了叶凌风抢他的坐骑。

  贺兰明功力又在鹿克犀之上,飞镖后发先至,白龙驹跑得虽然很快,但正走到待道转弯之处,不能随意驰骋,飞镖挟着劲风,已是射到他的背后。

  叶凌风心头一震,这支飞镖来势极猛,只怕不是自己的本领所能打落,忽听得“当”的一声,似是有两支飞镖在空中碰个正着,在他后面同时落下。

  贺兰明喝道:“好呀,这小子还有同党!”另一骑马也从马棚中窜了出来,贺兰明一手三暗器,一枚透骨钉射叶凌风,另外两支飞镖向相反方向打那怪客。

  叶凌风已经转过了弯,跑到第二条街,白龙驹四蹄如飞,霎一霎眼,已又到了这条街的尽头,那枚透骨钉打不到这么远的距离了。

  叶凌风听得那怪客哈哈的笑声,看来也没有给暗器伤着。叶凌风无暇理会他,自顾自逃跑。小县城的城门只有一个年老的更夫看守,哪敢阻拦于他。叶凌风一剑劈开铁锁,便自出城去了。

  跑到了路上,可以自由驰骋,不过一会,已把那小县城远远甩在后面。叶凌风这才松了口气,再也不用害怕贺兰明追上来了。

  可是贺兰明追他不上,另一个人却追上了他。他跑了一会,又听到了那怪客的笑声。那怪客坐的赤龙驹,和他这匹白龙驹不相上下,追上来了!

  这怪客的笑声十分刺耳,叶凌风心道:“这人行径古怪,来历不明,即使他并无恶意,也是以避开为妙。”可是两匹坐骑,脚力不相上下,尽管叶凌风快马加鞭,那怪客虽然越不过他的前头,却也是不即不离的跟在他的背后。

  那怪客笑道:“叶公子,可以歇歇啦。”叶凌风道:“你是谁?怎么老跟着我?”那怪客道:“今晚我总算帮了你的忙,你为何要躲避我?咱们下马谈谈,我是谁,我自然会告诉你。”

  叶凌风对这怪客委实。有点害怕,想了一想,说道:“你帮了我的忙,这匹马我送给你当作谢礼便是。咱们素昧平生,有什么话好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