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圣因道:“太白楼是鹰爪孙开的黑店,那一晚御林军的副统领李大典和大内高手卫涣等人就藏在这黑店之中。不必事后,第二日我就碰上他们了。”

  宇文雄大惊失色,说道:“祈女侠,依你这么说来,竟是大师兄和鹰爪们串通了来害你的?你那匹坐骑也是大师兄下的毒?”

  祈圣因道:“不错。第二日一早,我去牵马的时候,正碰着他从马厩出来。他对我说,这匹马是你照料的,但他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在我临走之前,来看一看,看你是否已给它吃饱了草料。当时我对他毫没疑心,只是疑心你。现在想来,分明是他下的毒,却故意移祸东吴。要不然他何必特别对我声明是你饲的草料。他们倒是算得很准,我还未走到东平镇,坐骑中的毒发作,不能行走,他们的伏兵便立即出现了,带头的人正是李大典和卫涣!

  “江大侠,这件事现在总算是水落石出了,依我看来,应该被你逐出门墙的是你的掌门弟子叶凌风!”

  江海天冷汗涔涔而下,顿足说道:“尉迟舵主,祈女侠,多谢你们给我揭露了叛徒。叶凌风这小子,哼,哼!我杀了他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江海天是一手拉着林道轩,一手拉着李光夏的,此时他们两人都觉得师父的手心一片冰凉,林道轩惊道:“师父,你怎么啦?”李光夏道:“师父,你要不要歇一歇?”

  尉迟炯是个大行家,此时已是清晨时分,他一看江海天脸上的神色不对,吃了一惊,说道:“江大侠,你还是歇歇吧,待我给你找匹马来。”要知内功越好的人,一旦内息失调,生起病来,就越比常人沉重。从江海天所显露的诸般迹象,大汗淋漓,手足冰冷,说话喘气等等,尉迟炯深恐他有内息失调的危险,故而想劝阻他不要再用轻功赶路。

  江海天道:“不,我得马上去见林教主,见过了林教主,我就去找那逆徒算帐!”祈圣因歉然说道:“江大侠,早知你如此的着急,我也不忙着告诉你了。门户是要清理的,但也不必急在一时呀!”

  江海天道:“我怎能不急,呀,你不知道——”祈圣因道:“知道甚么?”江海天心似油煎,说道:“唉,不必说了,总之我是愧对天下英雄!走,尉迟舵主,我和你比赛轻功!哈哈,你看,以咱们的脚力,不是胜过寻常的坐骑么?”

  笑声极是苍凉,听起来令人觉得比哭还要难受。尉迟炯心道:“江大侠英名盖世,却出了个不肖逆徒,也难怪他如此伤心!”尉迟炯是个粗豪汉子,不擅言辞,还未想出应该如何劝慰,江海天已越过他的前面十数丈之遥。尉迟炯夫妻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心中暗暗祷告:“但愿江大侠不要一气成病才好。”江海天拖着两个孩子,他们夫妻跑得气喘吁吁,兀是始终落后数步。

  尉迟炯只道江海天是因逆徒败坏他的门风以致伤心恼恨,却不知犹有甚于此者。江海天还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缘故,而是为了抗清的大业,为了无数英雄的性命,可能因为他的过错,而丧在叶凌风手上。

  群雄是因为信任他才选了叶凌风做援川一路的义军首领的,这一路义军集中了各派弟子的精英,他们所要赴援的小金川,又正是目前战争最吃紧之处。任务是如此重大,集中在义军中的人才是如此众多,倘若大事坏在叶凌风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江海天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这样的一个打击当真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

  江海天展开绝顶轻功,百多里路程,天亮不久就赶到了,当他到达黄村义军总部之时,只觉得胸口发闷,冷汗都已湿透了衣衫。要不是运功强力支持,几乎就要当场倒下!

  天理教与张士龙手下的头目都有认识江海天与林道轩的,见他们来到,连忙说道:“教主正在等待江大侠和轩哥儿呢!请你们现在就进去吧。”林道轩听得他的爹爹已在这儿,稍稍安心,但却也不禁无疑:“我师父来了,爹爹为甚么不出来迎接?”

  张士龙将他们带到一间房子,林道轩一看,只见他的父亲躺在床上,面如黄腊,被褥上血迹斑斑。林道轩大惊道:“爹爹,你怎么啦?”

  林清霍地坐了起来,说道:“江大侠,真想不到今日得以识荆。虽然晚了一点,你却是来得正是时候。小儿得你收列门墙,我是甚么都放心了!打仗嘛,总是有胜有败,也总是有伤有死,这算不了甚么!只要不断有人接上来就行了!”

  原来林清是因为掩护手下杀出皇宫,身上受了好几处枪伤,流血过多,已是命在垂危。他是因为看见儿子与江海天一同回来,精神陡振,这才现出“回光返照”之象的。

  江海天道:“教主,你安心养伤,别忙着说话。”林清摇头道:“不!我有一件极紧要的事,非得马上和你说不可!”

  江海天粗通医道,见林清伤得如此之重,脉息又已微弱散乱,知是凶多吉少。当下强忍悲痛,紧紧握住林清的手,将一股内力输送进去,支持林清说话。

  林清说道:“江大侠,这件事你会很伤心的,但我不说不行。你是否有个掌门弟子名叫叶凌风?”

  江海天心头一震,说道:“不错。他怎么样?”

  林清说道:“你可知道他是甚么人?”

  江海天道:“我知道他是叛徒。”

  林清道:“哦,你已经知道,那我就可以少说许多话了。但你恐怕还不知道他原来是甚么身份吧?”

  这正是江海天迫切需要知道的事情,同时又是他最感惶惑的事情。因为,他直到如今,还以为叶凌凤真的是他的内侄,不明他何以做了清廷的奸细。

  江海天茫然说道:“他本来是甚么人?”

  林清一咬牙根,说道:“他是现任四川总督叶屠户的亲生儿子!”

  此言一出,饶是江海天早已知道叶凌风乃是叛徒,也不禁大惊失色!他心中的创伤本来就够重的了。怎禁得起这时又加上了一刀!这刹那间,他摇摇欲坠,但还是强力支持,颤声说道:“林教主,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清道:“我们打进皇宫。曾一度占据了大内总管的签押房,详细情形我无暇说了,这里有一份叶屠户给大内总管朴鼎查的密折,请朴鼎查代为奏禀靴子皇帝的,你拿去看去。”

  原来朴鼎查手下有个小太监本来是天理教教徒,这次也随着刘金在宫中作内应的。不久之前,风从龙带了叶屠户的密折来谒见朴鼎查,这小太监曾偷听了他们说的几句说话,话中提到小金川的战争,说出了这是四川总督的密件。这小太监不敢偷听完全,但从这几句话中已知道是一封关系重要的密件。故此在林清攻占了大内总管的签押房之后,这小太监便搜出了这份密件,交给林清。在激战中这小太监后来也中枪死了。

  江海天打开密折,飞快阅读。原来是叶屠卢为了儿子之事,请朴鼎查代为密奏皇帝的。密折中说明他们父子已经取得联络,可以里应外合,覆灭四川这路义军,但为了保全他儿子在义军中的地位,还不想要他儿子马上“反正”,这样留作“后用”,还有希望可以把江湖上的反清豪杰一网打尽。密折后面有风从龙的连署作为证明。

  叶凌风的父亲因为这是一件最机密的事情,决不能在朝廷上公开,所以必须由大内总管朴鼎查代为奏禀。同时这封密折还有个替他儿子“叙功、备案”的用意,可以令叶凌风“简在帝心”,那么异日的功名富贵就不在话下了。

  江海天看了这封密折,一切都明白了,但却也是嫌迟了!

  江海天在茫然失措之中只听得林清说道:“敌人总是要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打击咱们,发生叛徒的事情也是难以避免的。不是这个叛徒,就是那个叛徒。但无论如何,矢志抗清的义士总是要比叛徒多上千倍万倍!此事知道得是迟了一些,但总比不知道好。好在你我及时相遇,江大侠,有你去处置这个叛徒,我也就可以放心啦!”

  林清说了这许多话,气息已是渐转微弱。江海天瞿然一惊,握紧林清的手,却忽地发现自己已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运用内力来支持林清了。

  站在后面的张士龙连忙上来扶住林清,悲声说道:“林教主,你还有甚么吩咐?”林清微笑说道:“张大哥,天理会这副担子,我就交给你啦!这次咱们虽然失败,但你可不要灰心啊!”张士龙大叫道:“不,不!咱们并没有失败,林教主,你也还不能走的!”林清脸上绽出笑容,似乎在嘉奖他的勇气,就像满怀希望的人熟睡了一般,带着笑咽了气。

  天理教的头目听得教主逝世的消息都来向他的遗体告别,林道轩伏在他父亲身上,更是哭得变了个泪人儿,一片举哀声中,江海天忽地仰天狂笑三声,众人愕然惊顾,只听得江海天大声说道:“好,林教主,你死得好!你这一死是惊天地、震九州,你这一死足令敌寇胆寒,可使人心振奋!你并没有失败,虽然你没有攻下皇宫,但却已震撼了清廷的基石!你生是英雄,死是好汉!不,你根本就没有死,你是虽死犹生!我江海天苟活人间,没有做出好事,反而做出错事,却是愧对于你,愧对天下英雄了!”悲声未已,蓦地狂吐鲜血。他受的刺激太大,早已是心力交疲,此时方始发作出来,吐血逾升。

  尉迟炯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相扶,说道:“江大侠,这并不是你的过错。林教主去世,你更加要保重自己!就说叛徒之事,也要等着你去处置呢!”

  江海天双目一张,说道:“不错,我怎能忘了林教主的吩咐?我马上就去!”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虚软得无力举步了。祈圣因在丈夫耳边悄声说道:“不要再提叶凌风的事情。”但这句话也给江海天听见了。

  江海天苦笑道:“此事怎可避而不谈。叛徒一日不除,我一日不能安枕。”尉迟炯毅然说道:“江大侠,我替你走一趟如何。只是叶凌风是你的掌门弟子,我替你清理门户,却有点僭越了。”天理教新任的教主张士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脸上有点为难的神色,似乎想说甚么,却没有说。

  江海天道:“叛徒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倒不是甚么僭越不僭越的问题。不过林教主刚刚归天,敌人可能会乘机进攻,这里的抗清事业也是十分重要。我以为你们夫妇应该暂时留下,协助张教主度过难关。”江海天并不仅是考虑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而是顾全大局。群雄听了都极钦佩。尉迟炯不再作声。

  戴均将两个随军大夫找来,给江海天会诊。这两人在医学与武术方面都是颇有造诣的。会诊之后,两人都是面有忧色,说:“江大侠,你的病因是由于急痛攻心而引致内息失调,必须静心养病,决不可再受刺激,否则恐有半身不遂的危险,那就更难医的了。”

  江海天道:“要多少时候方可复原?”那两人道:“这个我们很难预测,要是调养得好的话,希望可在百日之内复原。”江海天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急不容缓,如何能等到百天以后?好,且待我想一想。”当下闭目沉思。

  那两个大夫正要劝他不可过度用神,江海天倏地张开双目,说道:“雄儿,你过来!”

  宇文雄道:“师父有何吩咐?”江海天道:“从今日起,你是我的掌门弟子,我命你代我执行门规,清理门户。仪式不必另外举行了,这里的列位英雄都可作为见证!”宇文雄吃惊道:“这个,这个只怕弟子担当不起。”

  江海天道:“甚么担当不起?担子要拣重的挑这才是好汉!怕难的算甚么英雄?你不做掌门弟子,难道还让叶凌风再当下去么?”宇文雄给师父说得满面通红,但也激起了他的豪气,于是说道:“好,但凭师父吩咐,弟子赴汤蹈火,不敢推辞。”

  江海天面有笑容,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弟子。”当下将那封密折交给了宇字雄,说道:“你替我入川一趟,找着了锤灵和你的师妹,将这密折给他们两人一看。他们会帮助你惩治这个叛徒的。但要记住,在找着锺灵之前,切不可露出风声。叶凌风这小子狡猾非常,你得当心打狗不成,反而给狗咬了。”宇文雄应道:“是,徒儿懂得。”接过密折,贴肉收藏。

  宇文雄想师父安心休息,藏好密折,便即告退。江海天忽似想起一事,说道:“雄儿回来,我还有几句私话要和你说。”

  尉迟炯等人听得他们师徒俩要说“私话”,便都退出房外。江海大招手叫宇文雄走到身边,微笑说道:“雄儿,我想问你一件私事,你父母在日,可曾为你订了亲没有?”江海天一向是对徒弟不苟言笑的,宇文雄做梦也想不到师父突然会问起他的婚事。

  宇文雄面上一红,道:“没有。”江海天道:“我知道你和晓芙一向很好。我听得你的师娘说,你这次受了委屈,离开了晓芙之后,晓芙一直惦记着你,曾经为你哭过几场呢。”

  宇文雄心头砰砰乱跳,连耳根都红透了。江海天笑道:“只要你们彼此喜欢,我也愿意成全你们。我不知甚么时候能够复原,也难保不发生甚么意外。倘若我是有甚不测的话,你可以对你师娘说,我已答应你们的婚事了。”江海天是个爽快人,说话不会转弯抹角,一说便是“开门见山”。

  宇文雄可欢喜得傻了,好半晌不会说话。江海天道:“你怎么样?我把芙儿交付与你,你可愿意伴她一生?”宇文雄这才省起要向师父叩谢,连忙跪下磕头。说道:“多谢师父深恩,我绝不敢辜负你老人家的期望和师妹的情意。但愿师父吉人天相,早日复原。”他匆匆叩谢,一时间却没想到要改称“岳父”。江海天哈哈一笑,也不理会这点小节了。

  宇文雄看看天色,说道:“现在天方过午,我想今日便走,师父还有甚么吩咐吗?”江海天道:“好吧,你早日赶到小金川,我也可以早日放心。我没有甚么要特别吩咐你的了。你只要记着为人要先公后私,行事要胆大心细,我相信你会把事情办得妥善的。”宇文雄垂手应道:“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言。”

  宇文雄出到外面,张士龙已替他备好马匹,宇文雄便向群雄告辞。尉迟炯夫妇一来是因为在群雄之中他们与江海天师徒交情最厚。二来对宇文雄又颇感歉意,是以特地送他一程。

  这一送直送到五十里开外,日头将近落山之际,他们才肯与宇文雄告别。祈圣因因为自己曾使宇文雄受到极大的委屈,特别过意不去,临行之际,又再一次向他道歉。

  尉迟炯则掀须笑道:“老弟,我从前几乎杀了你,但现在我是诚心要和你交个朋友啦!婆婆妈妈的话我不说了,以后你有甚么为难之事,只管向我尉迟炯说。这里事情稍定之后,我也要赶去小金川的。你放心,你若是宰不了叶凌风这小子,我一定帮你的手,拆他的骨,剥他的皮!”

  宇文雄受了他的豪迈之气所感染,哈哈笑道:“尉迟舵主,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们呢!过去我未能分清大是大非,也有不是之处。承你们肝胆相照,我宇文雄感激不尽。我师父的病,就请你们贤伉俪多多费神照料了。好,时候不早,两位请回去呢。”

  两人拱手道别,尉迟炯拨转马头,与妻子说道:“江海天这个掌门弟子如今才是立得对了。叶凌风那小子油嘴滑舌,我一见他就讨厌。即使我不知道他是叛徒,我也不取他的。却不知江大侠当初何以会上他的当?可见看人不能单看外表,这句老话当真是一点不错!”祈圣因想起自己也曾经上过叶凌风的当,受他的奉承,误信他是好人,不禁面上一红,说道:“人总难免有失察之处,不过日子久了,真伪也总能分得出来。”

  他们夫妻俩在称赞宇文雄,却还未懂得宇文雄何以说是要多谢他们的真意。这并不仅仅是一句浮泛的客套话,而是宇文雄自有感触的。

  尉迟炯夫妻一走,江晓芙的影子登时就出现在宇文雄的面前。往事重翻,宇文雄是从他们夫妻而想到了江晓芙的。当日要不是在那荒谷之中,他与江晓芙一同受伤,他们也就不会结识。结识了感情也不会这么快增长。正因为同是在受伤之中,彼此扶持,彼此爱护,这才不知不觉的心心相印的。从这方面说,尉迟炯伤了他,岂不正是令他因祸得福吗?

  宇文雄快马疾驰,恨不得插翼飞到江晓芙身边。一别经年,他要向她倾吐心头的思念;江晓芙还未知道叶凌风乃是奸细,“会不会遭他之害呢?”思念及此,他又不能不为师妹担心,恨不得马上到她身边去保护她;还有一样,他是急不可待的渴欲将“喜讯”告诉师妹。

  是啊,这当真是宇文雄梦想不到的喜讯,他的师父竟会亲口许婚!他遥望天边一颗灿烂的明星,他赶路忘了时刻,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梢头,星浮云海的时候了。

  这颗灿烂的明星就像是他的师妹,距离得这样远却又在指引着他。过去,在他心目中的师妹,也正像一颗天边的明星,他私心恋慕,却从不敢有“高攀”之想。如今这颗“星”虽然仍是距离得这样远,但已是贴近了他的心了。“小金川即使是远在天边,我也有勇气飞越关山,赶到天边与她相会。”是啊,因为有这颗“星光”在指引路程。

  宇文雄正在情思惘惘,在秋夜的原野上疾驰,忽地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令他登时惊醒。远远望去,只见有一堆人在前面厮杀。正是:

  如此星辰如此夜,蓦然惊见剑光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金钗挑破当年梦

  慧剑难挥往日情

  宇文雄心想:“莫非是哪位义士遭受鹰爪围攻?”便即纵马向那人堆厮杀之处跑去。

  到了近处一看,只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与四条大汉正在围攻一个黑衣汉子。四条大汉使的是一式的狼牙棒,棒重力沉,打得沙飞石走。但最厉害的还是那个女子,她使的是一长一短的两把刀,刀影翻飞,紧紧的裹着那黑衣汉子。

  那黑衣汉子似乎更为了得,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遮拦得风雨不透。四条大汉围着他走马灯似的团团转,四根狼牙棒竟是近不了他的身。倘若没有那个少女的双刀敌着他的长剑,只怕他早已突围而去了。但如今他是以一敌五,双方却是杀得个难解难分。

  这四条大汉并非清廷武士的装束,清廷的鹰爪照理也不会由一个女子统带的。宇文雄摸不清这些人的身份,一时不敢出手。但那黑衣汉子的身形,他却似乎有点眼熟,记不得是否曾经见过。

  这晚有月亮也有星光,但因那黑衣汉子是陷在五个人的围困之中。而星月之光亮,究竟也不如白昼明亮,是以宇文雄一时间尚未能看得清楚他的面容。

  宇文雄正想走近一些,看个清楚,其中一个大汉已在斥责他道:“什么人胆敢闯道,要命的走远一些!”

  宇文雄起了几分怒气,冷冷说道,“大路众人行,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许我打这儿经过?”

  就在此时,那黑衣汉子忽地“咦”了一声,原来他已先认出宇文雄是谁了。

  宇文雄抬头一看,与那黑衣汉子正巧打一个照面,此时已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宇文雄也不由得“咦”的一声叫了出来了。

  原来这个黑衣少年不是别人,就是宇文雄去年被师母逐出门墙的那一天,在路上碰见的那个人。

  当时这黑衣少年曾力劝宇文雄不要远走他方,说是有办法可以给他查明真相,保得他重回师门的。

  也正是这个黑衣少年,曾经向他不厌其烦地查问过叶凌风的来历,尽管他当时不肯说,他还是问个不休。而且这个少年又是第一个向他暗示他的“大师哥”叶凌风最是可疑的人。

  可惜当时宇文雄没有听他的话,没有留在东平县等候他们的调查结果。这少年一走,他也远远的离开了师父的家乡了。这也怪不得宇文雄,他当时对叶凌风还是当作“掌门师兄”十分尊敬的,他怎敢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话?

  可是现在他却是不能不有几分相信了。

  如今宇文雄虽然还是不曾清楚这黑衣少年的来历,但他已经知道,当祈圣因遇难那天,在东平镇上向岳霆报讯的是这黑衣少年,后来烧掉了那间黑店——太白楼的,也是这黑衣少年。根据这两桩事情,至少可以断定这个黑衣少年是友非敌。

  那帮人看见宇文雄与这黑衣少年打了招呼,登时就有个汉子发出飞镖打他。宇文雄拔剑出鞘,“当”的一声,把钢镖反磕回去,跳下马来。大怒道:“我倒未曾见过你们这么霸道的东西!”

  黑衣少年叫道:“不关你的事,你在前面等我吧。”黑衣少年在一年前试过宇文雄的功夫,深怕他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宇文雄哪里肯听,说时迟那时快,刚才斥骂他的那个汉子,已把狼牙棒向他狠狠打来,冷笑说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好,你就上吧!”

  宇文雄横剑一架,对方的棒重力沉,震得他的虎口微微发麻。可是他的大须弥剑式十分精妙,剑锋一颤,横削过去,却几乎削了那人的手指,那人吃了一惊,缩手不迭,只见剑光闪处,那人的衣襟下摆,正被剑锋削去,化作了片片蝴蝶。宇文雄这一招三式连攻对方上中下三处方位,一气呵成,登时杀得那条大汉手忙脚乱。

  黑衣少年见他剑法如此精妙,这才放下了心。想道:“我姑父所传的武学,果然是非同小可。宇文雄与我分手不过一年,便已有了如斯进境!”原来宇文雄最擅长的乃是剑术,黑衣少年从前试他武功的时候,他还未曾得展所长的。

  发暗器打他的那个汉子见同伴不敌,也抽出身来,双战宇文雄。两根狼牙棒左右夹攻,互相配合,威力增了一倍还不止。但宇文雄也已有了经验,知道对方力沉,就用轻灵的剑法应付。同时试用师父所传的内功心法中的“卸”字诀,避实捣虚,仍然应付得中规中矩,而且还占了六成攻势。

  使双刀的那少女柳眉一竖,骂道:“都是脓包,连一个楞小子也拾掇不了。”蓦地双刀交于一手,拔下头上的两支金钗,便当暗器飞出。

  黑衣少年笑道:“哎呀,姑娘家的首饰怎么可以轻易送人?”把手一抄,但却也只能接了一支金钗,另一支还是箭一般的向宇文雄射了过去。

  宇文雄正使到一招“舌吐八荒”,剑光合成了一个圆圈,泼水不进。可是这支小小的金钗,竟然胜于强弓猛弩,只听得“当”的一声,宇文雄的长剑已经碰着金钗,但金钗却未打落,仍向前飞,“噗”的一下刺着他的肩头。

  本来这支金钗是要射来刺穿宇文雄的咽喉的,幸而给他的长剑拨歪了准头,只刺着他的肩膊,而且在金钗拨歪之后,劲道已是大大减弱,不过是使得宇文雄的皮肉稍稍损破而已。但虽然如此,宇文雄已是吃惊不小,心中想道:“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话当真不假。这个女子与我也不过是一般年纪,功夫可比我好得多了。但她手段如此狠辣,却是可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