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凤喝了一口苦茶,接着说道:“经过了这一战,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叶屠户,归老贼为什么敢这样横行霸道?都是为了有‘朝廷’给他们撑腰。叶屠户官做得大,罪恶也就更大。他要杀尽天下的英雄义士,保鞑子的江山。归老贼只是一方土霸,他没有这样大权力,他就鱼肉乡民,要保持他‘威震关中’的宝座。

  “但不论他们的罪恶是大是小,总之,贪官、恶霸和朝廷都是祸害百姓的东西,朝廷是树根,叶屠户、归老贼这些人是树干、枝枝。以往,我只是要报我杀父之仇,即算在我知道叶屠户是我的仇人后,我也只是想要杀他。谁欺负过我的我也要报复,归老贼父子欺负我,我就要杀他们父子。如今,我已知道,我的仇人不单单是这几个人了,我要报仇,也就必须反抗清廷。这就是我逐渐明白了的一个道理!”

  宇文雄道:“对,耿姑娘,你这个道理明白得很好,你也把这个道理说得很是透彻。”

  耿秀风说道:“失了飞凤山的大寨,我知道只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报不了仇的。是以我带了部属到这里来想要参加义军。叶屠户是我的大仇人,也是义军的死对头。我参加义军,既可以报家仇,也可以报国恨。但我在义军中没有熟人,只有一个叶慕华是曾经相识的,我到了这里,就只好找他了。”说至此处,脸上微泛红晕。

  江晓芙暗暗好笑,心道:“你和我的叶表哥,岂只只是曾经相识?”问道:“然则你却怎么会想到要到小金川来找我的叶表哥?”

  耿秀凤道:“我们到了黑狗岭,才知道不过十日之前,该地曾经发生一场大战。附近人家十室九空,走得动的早已躲避兵灾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守在家里的老婆婆,向她打听消息。这老婆婆说,大战过后,义军早已撤走,她也不知道义军是藏在什么处所。但当我说出叶慕华的名字,她却知道是义军的首领。这消息对我倒是一个意外,叶慕华不过比我早来个十天半月,义军原来没有首领的吗,怎的就让他做了首领?”

  江晓芙道:“此事说来话长,但那老婆婆没有告诉你吗?”

  耿秀凤道:“那老婆婆对我们本来是冷冷淡淡的,听我说出了叶慕华的名字,这才和我表示亲热起来。我正想向她再探消息,不料有一队清军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到那儿搜查了。”

  耿秀凤喝了一口苦茶,接着说道:“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过后,我们击退了清军,但不幸那老婆婆却中了流矢,丧了性命。我们俘获一个清军,我就向他拷问,他供出义军的主帅已经逃往小金川,至于那支义军则早已是全军覆灭。他是在严刑拷打之下作供的,看来似乎不假。”

  江晓芙笑道:“这两个消息都是假的。不错,原来义军的首领也是姓叶,不过,此叶不同彼叶。逃往小金川的是那个混入义军,篡窃了主帅的高位,其实却是清军奸细的叶凌风。不是叶慕华。给你迫供的那个清军,若不是有心骗你,那就是张冠李戴了。”

  江晓芙心想:“这位耿姐姐对付俘虏的手段和叶表哥大不相同,叶表哥优待俘虏,俘虏才肯和他说实话。耿姐姐严刑迫供,也就难怪那俘虏要谎言骗她了。”

  其实,江晓芙也只猜对了一半。原来那个俘虏只是一个普通兵士,他根本就还未知道叶凌风和叶屠户的父子关系。那日叶凌风伪装是给清军追捕,逃往小金川,叶屠户派出的一队“追兵”,这个俘虏当时也是“追兵”之一。知道其中秘密的只有那个带队的军官。故而当耿秀风向那俘虏追问“义军主帅”的下落时,那俘虏就据他所知的供了出来,倒不是甘心欺骗耿秀风的。不过,他供出的什么一义军全军覆灭的鬼话,那就是存心恫吓的了。

  耿秀凤吃了一惊,大为惶惑,说道:“叶凌风?这似乎是叶慕华的另一个名字?”原来耿秀凤早已查明了叶慕华的底细,知道他原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叶凌风。但却不知道其中易名的曲折。

  于是江晓芙将这中间的曲折原原本本地告诉耿秀凤,听得耿秀凤惊骇不已。

  耿秀凤明白了事情真相之后,又惊又怒,柳眉倒竖,说道:“原来叶凌风这奸贼就是叶屠户的儿子,他混入小金川,这祸患可真不小,这么说来,我虽然找错了人,但错有错着。为了消除这个祸患,咱们更是非到小金川不可了。”

  江晓芙皱了眉头道:“清军在山下连营结寨,封锁得水泄不通,咱们却怎能到得了小金川?”

  耿秀凤笑道:“我有办法到得小金川。”宇文雄、江晓芙喜出望外,忙问道:“什么办法?”

  耿秀凤道:“办法就在这位玛花姐姐身上,她可以带我们过去。”

  耿秀凤用土话和玛花交谈了一会,接着说道:“那日我们遭遇清军袭击之后,我知道我们这一小队人是决不能通过清军的防线的,我把部属交给朱家兄弟率领,叫他们分头去找义军。我则因为信了那俘虏的供辞,独自到小金川去。这带地方我是走过几次的,地形很熟,清军的两道防线给我偷过,终于找着了玛花姐姐。就在你们来到的时候,我正在向玛花姐姐请教通过清军最后一道防线的办法,玛花姐姐担保可以带我过去。你们一来,打断了话柄,如今玛花姐姐才向我说清楚了。说起来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办法,通过清军的防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耿秀凤故意“在闷葫芦里卖哑药”,不把谜底揭开,逗他们着急。

  江晓芙说道:“既然玛花姐姐可以带我们过去,事不宜迟,这就去吧!”她和宇文雄都是半信半疑,心想:“怎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通得过清军的防线?”但也料想耿秀凤不会骗她,耿秀凤既然不肯先说,他们急于要到小金川,也就不必多问了。反正这个“哑谜”总是要揭开的。

  玛花背起了熟睡的孩子,一手拿起猎叉,一路上,唱着催眠的曲子,满不当作一回事的在前带路,她那孩子醒了一会,在妈妈的催眠曲中又睡着了。

  玛花到了一处山坳,只见她把猎叉拨开荆棘,露出了一个洞口,耿秀凤这才笑道:“这个洞的另一头出口就在小金川,刚刚通过了清军的防线。咱们在山洞里走过他们的防地,清军做梦也不能想到。这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原来这个山洞是当地土人当作避难用的,他们的先人发现了这个山洞,为了保守秘密,在洞口故意种上荆棘,年深日久,荆棘成丛,都已高逾人头了。

  玛花擦然火石,把折下的荆棘点起了一把火把,带她们走入这个奇妙山洞。洞中景色在火光之下豁然显露,这一瞬间,众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发出欢喜赞叹的声音。正是:

  探秘寻幽开异境,要从此洞出奇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误听谗言伤侠士

  巧施毒计害英雄

  只见洞中无数千奇百怪的石笋,如珊瑚、如玛瑙、如宝石、如白玉、如明珠,给神工鬼斧、雕塑如狮、如虎、如美女、如夜叉,如高僧扶杖说法,如仙女翠带迎风……种种景物,奇丽无俦!

  洞中景物虽然奇丽,但他们却是无心欣赏。江晓芙笑道:“想不到这里竟有如此一个福地洞天,待咱们打了胜仗回来,我倒想在这洞中住它几日。”

  这山洞约有三里多长,不消一炷香的时刻,已走到山洞那头,耿秀凤谢过玛花,移开封洞的石头。笑道:“你看是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好,现在咱们可以出去了!”

  走出山洞,将石头封好洞口,抬头一看,只见置身于一个空旷无人的地带。但虽是空旷地带,草原上的野生茅草高逾人头,却正好作为掩蔽之用。但见山风过处,茅草猎猎作响,就似卷起了千层波浪。也不知草丛里是不是伏有小金川的义军。

  宇文雄仗剑拨开茅草,在前开路,说道:“看情形,这是两军接壤的地带,再往前面走去,不消多久,一定可以碰上义军。”

  话犹未了,草丛中涌出一大队人,果然就碰上了义军。

  宇文雄正要上前打话,不料那个义军首领已是喝道:“来的是宇文雄么?”

  宇文雄一看,这首领是个黑实实的粗豪汉子,约有三十来岁,宇文雄以前并没见过这个人,不知他何以会认识自己。当下,宇文雄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小弟正是宇文雄。请问兄台高——”

  “高姓大名”四字还未曾说得完,那首领已是霹雳似的一声喝道:“好,宇文雄你好大胆!来得正好,吃我一刀!”

  不待宇文雄答辩,那首领声出刀发,一刀向他斫来。宇文雄冷不及防,险险给他劈着。宇文雄慌忙招架,那首领武功甚为厉害,刀法又狠又疾,宇文雄的本领虽然也不输他,但在这种绝对意料不到的情形之下,被迫动手,而且对方又是义军的首领,却叫宇文雄如何能够专心一志的和对方交手?可怜宇文雄给对方一轮快刀抢攻,只有招架之功,根本就不能分出心神说话。

  江晓芙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连忙叫道:“喂,喂,你们怎么打起自己人来啦!我是江晓芙,我爹爹是江海天!我们是来找冷寨主的。宇文雄是我的师兄。我们有紧急的事情要来通报!”不料那位义军首领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把刀一挥,下了命令:“把这两位姑娘包围起来,劝她们投降。却不可伤了她们,除非她们先伤了人!”

  江晓芙又惊又怒,叫道:“你们这算作什么?难道你们没人知道我的爹爹么?”

  义军首领虎目一睁,朗声说道:“我知道令尊是江大侠,才对你客气几分。哼,你这小姑娘不知好歹,我不伤你,但却要把你送给你的掌门师兄,让他好好的管教你!”

  江晓芙怒道:“岂有此理,我怎不知好歹?我的掌门师兄就是宇文雄,你知不知道?”

  义军首领大笑道:“小姑娘胡说八道。哼,要是让你父亲听见了,不气死他才怪。谁不知道宇文雄已被逐出师门,你却要封他做掌门师兄!你为了私情,庇护奸贼,这还不是不知好歹么?唉,江大侠英名盖世。却怎的有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女儿!”他一面摇头叹气,手中的刀法却是没有丝毫松懈,把宇文雄攻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原来这位义军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小金川三大首领之一冷天禄的侄儿冷铁樵。他听信了叶凌风的谗言,亲自带队巡逻前线,为的正是要严防宇文雄混入。因为根据叶凌风的言语,宇文雄乃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奸细”。宇文雄的相貌早已有叶凌风绘出画图,是以冷铁樵一见就知道是他,还焉肯放过?

  冷铁樵名实相副,是个铁面无私的汉子。他想的是:“江大侠之所以得到普天下英雄好汉的尊敬,正是因为他大义凛然,他决不会徇私庇护女儿。我这样处置,他知道了还应该感谢我呢。而且即使按照武林规矩,江大侠不在这儿,我把他的女儿交给他的掌门弟子管教,那也没有半点不是。”冷铁樵由于信了片面之辞,于是发出了包围江、耿二人,迫令江晓芙投降的命令。

  江晓芙恍然大悟,说道:“你弄错了,你一定听信了叶凌风这贼子的谗言。我告诉你,叶凌风才是真的奸细,我们正是要来通报冷寨主,请你们千万不可上这奸细的当的!”

  冷铁樵哪肯相信她的说话,“哼”了一声,轻蔑说道:“女孩儿家,胡言乱语。亏你是江海天的女儿,也不知道羞耻!弟兄们不必顾虑,把她拿下!有她的掌门师兄在这儿,正可以让她的掌门师兄好好的管教管教她,咱们不算越俎代庖。”

  江晓芙给他一顿臭骂,气得满面通红,顿足说道:“你这黑汉子才是不知好歹,你骂我不打紧,可惜小金川的大事坏在你的手里!”

  义军知道她是江海天的女儿,当然不愿意杀伤她,可是江晓芙也决不能杀伤义军。义军换了几个头目,用长枪大戟之类的重兵器压着她的宝剑,另外一些人便用绊马索挠钩要来擒她。江晓芙运剑护身,挠钩一到,便给她斩断。绊马索如长蛇婉蜒,贴地盘旋,软不受力,不易被宝剑所削,但在混乱之中,绊马索要避免绊着自己人,却也不容易缠上她。江晓芙使出“天罗步法”,衣袂飘飘,俨如流水行云,避得十分巧妙。绊马索绊不着她,却绊倒了两个使重兵器的头目,江晓芙忍不住哈哈大笑。

  激战中忽有一支官军来到,带领这支官军的却是个便装的瘦长汉子,手里拿的武器也很特别,是一根翠色的青竹杖。紧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少年。他们本来是在队伍的中间的,此时已跑在队伍的前头,来得特别之快。

  少年“咦”了一声,道:“爹,你看,这不是宇文雄这小子么?”那瘦长汉子道:“不错,和他厮杀的那人是冷天禄的侄儿冷铁樵。”少年道:“爹,咱们怎样?”瘦长汉子道:“管它茄子黄瓜,下在锅子里的便是菜。一概吃掉!”

  原来这两父子正是杨钲和杨芃。叶屠户精选了一队骑兵交给杨钲带领,在前线巡逻,也正是为了严防义军方面有人渗入小金川的。

  说时迟,那时快,这队骑兵已是风驰电掣般的疾卷过来。冷铁樵大怒道:“好呀,如今是图穷匕现,你这奸细还有什么好说?”他只道这队清军是宇文雄引来的,一怒之下,恨不得立即就杀了宇文雄。

  宇文雄来不及说话,杨钲父子已经杀到。杨钲哈哈笑道:“妙极,妙极,还有江海天的女儿和飞凤山的女匪首都在这儿,正好一网打尽,芃儿,你去对付那两个丫头。”杨芃道:“是。”分了一部分清军,采取两翼包围之势,将那队义军和江、耿两人都包围起来。杨钲竹杖连挥,使出了迅捷无伦的点穴杖法,眨眼之间,点倒了十多个义军。

  冷铁樵想不到杨钲来得如是之快,还在狠狠的向宇文雄攻击。想急急杀了宇文雄这才好全力抵抗清军。

  杨钲哈哈大笑,喝道:“都给我倒下!”猛的一杖就向宇文雄击下。宇文雄一个斜身滑步,以绝妙的“天罗步法”,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恰恰避开了杨钲的一击。但他因这是全神应付杨钲,避开了杨钲的竹杖,却避不开冷铁樵的快刀,“唰”的刀锋过处,宇文雄肩头被砍开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虽然不是致命之伤,亦已血流如注。

  杨钲的杖法是“狂风扫柳”的连环招数,打不着宇文雄,第二杖便向冷铁樵打到。冷铁樵横刀一立,一招“玄鸟划砂”,带守带攻。杨钲是第一流武学高手。独门杖法自成一家,冷铁樵是第一次和他交手,摸不着他的路数,杨钲大喝一声:“撤刀!”青竹杖一翻一绞,冷铁樵虎口一震,“当”的一声,厚背砍山刀果然脱手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杨钲的青竹杖又是一招“毒蛇吐信”,削尖了的杖头直指冷铁樵的咽喉。冷铁樵无可抵挡,心里一凉,正自暗道:“我命休矣!”就在这时,忽听得“唰”的一响,杨钲回转了竹杖。

  原来是宇文雄一退即上,挥剑侧袭,解了冷铁樵之危。他来不及包扎伤口,也顾不了本身的危险,便来援助刚刚砍了他一刀的冷铁樵。宇文雄这一招“追风剑式”乃是攻敌之所必救,故而杨钲必须回杖遮拦。

  冷铁樵拾回了性命,不觉呆了一呆,心道:“宇文雄倘是奸细,何以他又救我性命?莫非是他的师兄当真冤枉了他?但也说不定他是要取信于我,故意使诈?”不过,冷铁樵虽是思疑不定,宇文雄救了他的性命总是事实,在这样紧张激烈战斗之中,他也无暇去仔细思索了。

  冷铁樵拾回了厚背砍山刀,眼见宇文雄的伤口血流如注,仍在勇战强敌,心中不由得暗暗惭愧。于是赶忙挥刀夹击杨钲,并向宇文雄低低说了一声:“多谢!”

  江晓芙仗着宝剑突围,挡者辟易,转眼间就杀到杨钲与宇文雄、冷铁樵交战的所在。江晓芙一见宇文雄的伤口还在流血,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疼痛,连忙叫道:“师哥,你歇歇敷伤。”运剑如风,立即抢上前去,疾刺杨钲。

  杨钲对江晓芙的武功当然不会放在眼内,但对她那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不能不顾忌几分。当下以轻灵的杖法借力打力,荡开宝剑,避免竹杖给她削断。江晓芙与冷铁樵联手,勉强可以支持。

  江晓芙叫宇文雄“歇歇”,宇文雄可没有歇息,他匆匆忙忙嚼烂了金创药,敷上伤口,立即再来。本来他们三人联手,是可以胜过杨钲的,但可惜宇文雄流血过多,气力大减,却只能恰恰打成平手。

  清军防地的前哨营距离较近,赶了到来助战。一营虽然不过千人,但加上了巡逻队,已多过冷铁樵这队义军两倍。义军陷在包围圈内,勇猛冲杀。并无一人气馁。

  幸而没有多久,义军的后援亦到。原来萧志远在大寨听到报讯,亲自带了一队骑兵驰来援救。萧志远是武学大名家萧青峰之后,本领高强,尚在冷铁樵之上,他一到来,疯虎似的就杀入重围,里外会合,登时主客势易,反而把清军切断,分成几截,反包围起来。

  萧志远看见宇文雄师兄妹与冷铁樵联手恶战杨钲,心中也是好生诧异。但此时他亦已无暇询问了,他把队伍交给副将指挥,立即挥刀加入战团。

  混战中忽听呜呜得声响,一枝接着一枝的响箭射上空中,有七八支之多。

  在高原的旷野上,响箭的声音特别尖锐,这七八枝响箭连续发出,那急促的、刺耳的,而又连成一串的呜呜之声,在战场的“大合奏”中,自成一股特别的音响。刀剑的碰击,铁蹄的践踏,健卒的厮杀、吆喝,诸声合奏,都淹没不了这连续的响箭的刺耳声。估量十里之内,都可以听得见这个音响。

  此时,萧志远正在全神与杨钲厮杀,混战中,也不知这几支响箭是谁人所发。不过,他是个懂得军事的行家,听了这一连串的刺耳响箭声,心中却是不无疑惑,暗自想道:“清军这队巡逻队不过是搜索性质,并非深入我方阵地,要求决战而来。而且他们在平地扎营,此处鏖战,金鼓之声可闻,甚至旌旗招展亦可见到。敌方若是求援,似无需使用这种响箭。”至于小金川这边的义军,则是从没有使用这种响箭的。但此时战事方酣,萧志远纵有所疑,亦已无暇追究了。

  杨钲虽然武艺高强,也挡不住萧志远、冷铁樵、宇文雄与江晓芙四人的联手夹攻,激战中萧志远与冷铁樵双刀合壁,一个“左插花”劈他左臂,一个“右插花”削他右臂,两人又都是刀锋一斜,招里藏招,兼刺他的腰胁。萧、冷二人虽非同出一门,但他们因为是战场上的老搭档,双方又同是使刀,故此在招数上配合得很好。

  杨钲手执竹杖中间,青竹杖滴溜溜的一转,两柄刀头都给他的竹杖荡开。可是江晓芙也没闲着,裁云宝剑已是乘虚而入,迳刺他的胸膛。宇文雄咬实牙根,力注剑尖,使了一招追风剑式,也来刺他膝盖。

  杨钲畏惧的是江晓芙的宝剑,连忙把竹杖平推过去,推开江晓芙的宝剑。可是萧、冷二人那狠辣的刀式余势未衰,双刀斜挂而下,“嗤嗤”两声,削去了杨钲的两幅衣襟,宇文雄的剑尖,亦刺着他的膝盖,杨钲一个“弹腿”踢出,踢飞了宇文雄的青钢剑,膝盖已被剑尖刺穿了一个小孔,好在他早已运气闭了“环跳穴”,受了一点点伤,不过是等于被利针刺了一下而已。

  就在杨钲受伤的时候,他的儿子杨芃也受了伤,伤得比他还重得多。耿秀凤一刀劈着他的左肩,削开了五六寸的伤口,血流如注。杨芃哇哇大叫,慌忙跳出圈子。杨钲一见儿子受伤,无心恋战,大吼一声,趁着宇文雄立足未稳,挥杖便扫他的双腿。

  宇文雄流血过多,气力不加,因此刚才那一剑未能给予杨钲重创,此时,他在给杨钲踢飞他的青钢剑之后,正自摇摇欲坠。

  杨钲这一连环“弹腿”如矢疾发,本来非踢中宇文雄不可,幸亏冷铁樵一见不妙,立即将他一掌推开,江晓芙过去将他扶住。冷铁樵与萧志远的双刀挡不住杨钲,仅能采取守势。杨钲迫退了他们二人,突围而出便即喝令鸣金收兵。

  清军的后备部队比义军强大数倍,加以宇文雄又受了重伤,故此义军逐退清军之后,也就立即后撤了。

  江晓芙扶稳了宇文雄,焦急问道:“雄哥,你怎么啦?”

  宇文雄涩声道:“没什么,唉,只可惜刚才那剑未能重创老贼……”话犹未了,“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上的伤口也因震荡而复裂。江晓芙连忙给他再敷上金创药。

  宇文雄身体的伤是给冷铁樵砍的,冷铁樵心里好生惭愧,于是将他接了过来,扶上自己的坐骑,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的伤我总得给你治好了再说。咱们这就回山寨去,你安心做我的客人吧。”

  萧志远望望宇文雄,又望望冷铁樵,十分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冷铁樵讷讷道:“这、这其中只怕有些什么误会,叶凌风说他,说他……但他适才又救了我的性命。”冷铁樵对于宇文雄的说话虽还未能全然相信,却已对他颇有好感,是以“奸细”二字,也就不愿宣之于口了。

  江晓芙是见过萧志远的,说道:“萧叔叔,我原原本本的都说给你听吧。”两人并辔而行,江晓芙从叶凌风冒名认亲说起,说到叶慕华揭破他的奸谋,将他逐出义军为止。把有关叶凌风的事情,都告诉了萧志远。

  萧志远越听越是吃惊,不觉汗流侠背。江晓芙道:“萧叔叔,事情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你还不相信我们吗?叶凌风这贼子一定是要来害你们小金川的,你不赶快除他,祸患非小!我不是怕和他对质,但却怕这贼子诡计多端,你若不是把他先拿下来,要我和他从容对质的话,只怕又要给他逃了。”萧志远把手一挥,喝道:“快马赶回山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在萧志远惊疑不定的这个时候,叶凌风在大寨里又干了些什么。

  当萧志远听得前线的冷铁樵这一队巡逻队受清军包围之时,叶凌风是和他在一起的,叶凌风本要与他同来,但冷天禄却不让他去。认为得力的首领不须空巢而出,有萧志远前去救援已经足够。故此留下叶凌风助守大寨。冷天禄还有一个不肯说出口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他尚未能完全相信叶凌风。

  大寨在山上,到前线用快马飞驰也要半个时辰,不过直接的距离却不很远,响箭的声音在山上是听得到的。

  混在萧志远队伍中的奸细因为看见宇文雄、江晓芙二人与冷铁樵并肩作战,这才发出响箭的。原来这是叶凌风和他们约定的讯号,倘若事情败露,就发响箭报讯。他们看见这两人来到,冷铁樵却并不捉拿他们,反而和他们一同御敌,当然是料想得到叶凌风的秘密,定将被他们拆穿了。

  且说叶凌风在山上听见了响箭的声音,这一惊端的是非同小可。当下就想溜走。但转念一想:“我岂可一事无成的就走出小金川?”于是立即把亲信叫来,指点他们如何行事。然后就和蒙水平去求见义军领袖冷天禄。

  冷天禄此时也听到了响箭声音,心中正在疑惑,听说叶、蒙二人求见,就叫他们进来。

  冷天禄问道:“叶统领,你可听见响箭之声么?你们的人是否使用这种响箭的?”叶凌风道:“正是我们所常用的那种响箭。”冷天禄道:“哦,那么这响箭报的是什么消息?”冷天禄心中悬念的只是前方军情的变化,他虽然不怎么信任叶凌风,却怎也想不到他要来刺杀自己。

  叶凌风道:“请冷寨主屏退左右。”冷天禄眉头一皱,心中本来想说:“我的左右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但说无妨。”但因叶凌风是以一路义军首领的身份来投奔他的,在礼貌上他不能不尊重他,心头虽然稍有不快,却也把左右屏退了。

  叶凌风故作神秘,把座位挪到冷天禄的身边,低声说道:“这件事么,非同小可!”冷天禄道:“什么非同小可?”话犹来了,蓦地一声大吼,跳了起来,原来叶凌风已把夹在双指之间的一枚毒针发出,这是风从龙以前给他的,毒针在大内秘制的毒药中淬炼过,刺入人体,见血封喉。

  叶凌风以前在江家暗算叶慕华,用的就是这种毒针。以叶慕华内功的精纯,当年中了这毒针之后,也几乎送了性命,侥幸治疗得当,调养了半年有多,才复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