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心跳如果停止,尢论听见什么秘密都不会说出去了。要做这件事,就要做的万无一失,绝不能冒险。他的拇指已经准备按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翻了个身,用她的腿勾住了他的腿,她的腿那么光滑柔软,却又那么充满了弹性。

  “你的手好冷。”她呢喃的说:“刚才你—定没有把你的手放在我这里,我这里好热好热。”

  她搂住了他的脖子:“刚才我一定是睡着了,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的手放在被窝外面。”

  慕容秋水笑了笑,眼中却全无笑意。

  “刚才就算你还没睡着,你也会装睡的。”

  “为什么?”

  “你难道不怕被人看见?”

  “你骗我,这里怎么会有别人,这种时候有谁敢到这里来?”她用力扳他的肩:“就算打别人要来我也不管,我要你,就算你投降也不行。”

  慕容秋水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他的拇指已经离开了她的心脏,他的手开始轻抚她的背脊,用一种异常温柔的声音说。

  “这里当然没有别人来过,伴伴。现在我才知道你不但是个温柔的女孩,运气也特别好。”他问她:“伴伴,你知不知道你的运气为什么特别好?”

  “为什么?”

  “因为你真能睡觉。”

  第九回 你真能睡觉

  柳伴伴,女,十八岁。她自己常常说,老天把她这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要她陪伴男人的。

  男人们的确也全都很喜欢她的陪伴。

  她的身材非常高,而且非常瘦,可是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是柔软而富于弹性的,你绝对摸不到她的骨头。她的腿非常长,如果她的身高有五尺九寸,她的腿长至少在三尺八寸以上。

  这么样一双修长结实的腿,无论长在什么样一个女人的身上,都是种非凡的魅力。

  她的父亲是个樵夫,也是个猎户,半天打柴,半天打猎。新鲜的山间空气和十分富于营养的山禽野味,使得她发育很早。

  还不到十三岁,她就已经长得很高了。

  有一天他父亲下山去赶集的时候,她到山泉下去汲水,把裤脚高高的挽起,露出了她一双健康而结实的长腿。

  一个上山来猎狐的恶少,正好带着他的豪奴从附近走过,看见这双腿,眼睛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豪奴们当然明白主子的意思,对他们说来,在荒山上强暴一个弱女子,根本就算不了一回事。

  幸好那天她的运气不错,居然遇见了救星。

  就在她最危急的时候,一个穿荒山走捷径,赶去赴约的少年侠士忽然出现了,割下了恶少的耳朵,留下了一句话。

  我叫丁宁,如果你要报仇,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从那天之后,伴伴始终没有忘记过“丁宁”这个名字。

  今天晚上她又听见了丁宁的名字。

  那时候她当然没有睡着——韦好客和慕容秋水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很清楚,可是她也知道这些话是听不得的,否则就一定会惹上杀身之祸。

  幸好慕容秋水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无论多奸狡的人要骗他都很不容易,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则是他不会提防的。

  所以伴伴现在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就一定要报恩,伴伴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她发誓一定要救丁宁。

  不幸的是,她既没有这种力量,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做。

  侯门深似海,要进去固然困难,要出去更不容易。

  如果连出去都没法子出去,她还能做什么?

  所以这时候伴伴都以为丁宁已经死定了。

  三天之后,刑部就传出消息,有一名积案如山的江洋大盗,将要被处决。为了慎重其事,还特地请来了退隐已久的天下第一号刽子手——姜断弦——来行刑。

  姜断弦少年时就被人称为“姜断菜”。意思是说他杀别人的头,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的容易。

  他是世袭的官方刽子手,除了一笔优厚的俸禄之外,每次行刑时,还有很多规例可收。

  这已经可以使一个人生活得非常富裕,也是一种让人既羡慕又讨厌的职业。不管怎么样,杀人总是件非常刺激的事,杀人而不犯法恐怕也只有这一行了。

  但是他很早就已洗手退隐,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有关他的消息,也没有听说过。

  这一次他的复出,本身就是件很轰动的事,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热门的话题。所以人缘很好的伴伴姑娘,也很快的听见了这个消息。

  ——如果能买通这位刽子手,是不是能留下丁宁的一条活路。

  在别的路都已走不通的情况下,伴伴决定从这方面着手。

  她确信这个将要被处决的江洋大盗就是丁宁。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早就听说过姜断弦这个名字,这个人好像是她父亲的朋友。

  伴伴终于有了出去的机会,是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那一天,经过了一夜缠绵,万般承欢。慕容秋水终于答应她去朝山进香,而且答应她可以在尼庵中留宿一夜。

  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已经打听到姜断弦为了这一件大案,已经从远方归来,搬回他京城附近的旧宅。

  那地方是在西城外,卖花人聚居的一条深巷里,从巷中一直走进去,走到最深处,有一个竹篱,一扇柴扉,就是他的“切菜居”了。

  那地方并不远,一天之内尽可以来回,而且那里附近还有一座很有名的香花宝莲庵,去庵中进香的本来就是些大户人家的内眷。

  二月初二,严寒、雪。

  还没有转入巷子,已经可以听到深巷中传来一阵阵凄凉的卖花声,听来就仿佛怨妇的低诉。

  腊梅和水仙的花事都已阑珊,蔷薇和牡丹的花讯却尚未到。

  卖花人卖的是什么花?

  一个反穿着羊皮袄的白发老人,肩上挑着一个几乎把他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担子,担子两头的竹笼里,有十几个花罐,罐子里种的也不知是什么花。

  “我们去卖花去。”

  伴伴姑娘告诉从侯府中跟随她到这里来的奴仆轿大和丫鬟:“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么能够不买一点当令鲜花回去?”

  所以她就来到了这条花巷,看到了这个衰老贫苦的卖花人。

  “你这些罐子里种的是什么花?”

  “这是种很奇特的花,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移植过来的。”

  卖花的老人用一双疲倦的老眼,望着天末最后一线余光。

  “现在知道这种花的人恐怕已经很少了,能看见这种花的人更不多。姑娘,我劝你还是买一罐回去的好。”

  老人的话总是比较多的,这个老人也不例外。伴伴对花并没有兴趣,也不想买花,她只想从这个老人嘴里打听出一点消息来。

  所以她就带着笑说:“老人家,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一定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所以我本来不想买花的,也忍不住想要来跟你聊聊。”

  这种话出自这么样一位漂亮小姑娘的嘴,总是让人开心的。

  老人果然开心的笑了,露出了一嘴焦黄残缺的牙齿,眯起眼笑道:“只可惜我已经太老了!像我这么样一个老头子,能陪你聊什么?”

  伴伴眼珠子转动着。

  “老人家,你在这附近卖花,一定已经卖了很久,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条巷子里住了一位怪人?”

  “什么样的怪人?”

  “听说是一个刽子子。”伴伴故意压低声音很神秘的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刽子子,所以忍不住想要瞧瞧。”

  老人连想都没有想就断言道:“你说的一定是刑部里的姜执事,他就住在巷子最底那一家,像是已经住了好几代了。”

  “难道他们世代都是刽子手?”

  老人先不回答,却往前后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压低声音说:“姑娘,你可千万不可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是刽子手,干这一行的,都忌讳刽子手这三个字。”他说:“你见着他们,一定要称他们为执事。”

  老人又补充的说。

  “尤其是这位姜执事,干这一行也不知道已经干了多少代了?听说他们家世代都是刽子手,而刑部的执事们也全都姓姜。”

  “为什么?”伴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