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沙克,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能让一向冷静如刀的韦好客如此惊慌恐惧?

  丁丁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完全放松了自己。

  到这里来了大概有一百一十天左右,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把自己放松,因为他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捕捉到一线光明和希望。

  他确信韦好客已经看到了他画在石壁上那些字,因为那一天韦好客走进这间牢房时,呼吸立刻变得非常急促,忽然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样,匆匆的走了出去。

  班沙克,他当然已完全了解了它的意义。

  这个世界上只有四个人知道这三个字的秘密,韦好客就是其中之一。

  丁丁确信他看到了这三个字之后,一定会为他去做一些事的,而且一定会去找慕容秋水。

  “班沙克。”慕容秋水喃喃的说:“我的确有好久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

  他看着韦好客,眼中又露出了他独有的那种孩子气的诡笑:“可是你三更半夜的闯到我这里来,总不会只为了要告诉我这三个字吧?”

  韦好客的表情却很严肃。

  “我还要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忘记?”

  慕容秋水吃吃的笑了:“就算等到我老掉牙的时候,我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

  韦好客很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好像决心不让他说出那天晚上的事:“你当然也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有多少人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慕容秋水眼中的诡笑忽然又变成一抹怀旧的感伤。

  “本来有五个人的,后来变成了四个,现在恐怕只剩下三个了。”他问韦好客:“事隔多年,你为什么忽然又提起这三个字?”

  “因为我今天又看见这三个字了。”

  “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就在我最特别的那间雅座的墙上,而且是你请来的那位贵宾用牙咬着一个汤匙的碎片画上去的。”

  慕容秋水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吃惊的看着韦好客。

  “他怎么会知道这三个字的?难道因梦娘送来的那位贵宾就是……?”

  这一次没有人打断他的活,而是他自己接着说下去,他的眼中竟仿佛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怖之意。

  韦好客眼中的神情也和他差不多。

  因为他们心里都已经明白,雅座里的那位贵宾是什么人了。

  那个人本来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亲密的朋友,也是除了他们之外,唯一知道“班沙克”这秘密的人。

  开始的时候,这个秘密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这个笑话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四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偷偷的溜进了城内某一个王府的后园。这个地方在京城内一些富贵子弟的传说中,简直就好像神话中的天堂一样。

  据说这里有王爷从各地搜集来的美酒美食和美人,不但有波斯葡萄酒和鲑鱼酱,还有头发如黄金,眼睛如翡翠的绝色美人。

  这些富贵子弟们全都年轻而热情,全都喜欢刺激和冒险,全都想趁王爷陪官家出去巡狩打猎的时候,偷偷的闯到这里来安慰安慰这些寂寞的美女,只可惜他们既没有这四个人的胆量,也没有这四个人的本领。

  那天晚上真是荒唐,一间铺满了毛皮的暖屋,一大堆多数人一生中从未梦想过能享受到的酒食,四个十来岁的大男孩,用他们年轻的热情征服了一屋子寂寞而又饥渴的美女。

  其中最美丽的一个叫作葛蕾丝,金发碧眼,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肢,皮肤晶莹如白玉。据说是从一个比天边还要遥远的国度中来的,是王爷用两斛明珠换来的。她的腰肢和舌尖都好像蛇一样的灵活,王爷付出的代价绝对值得。

  葛蕾丝喜欢笑,不管你碰到她身体上任何一个部分,她都会吃吃的笑个不停,笑声如银铃。

  “班沙克,你们这些小鬼简直是一群班沙克。”她指着这些大男孩其中一个最瘦小而且畸形的一个说:“尤其是你,你是一个超级的大班沙克。”

  这个男孩忍不住要带着一点自卑问她:“为什么我是超级的?”

  “因为你只会咬人。”女孩子吃吃的笑着说:“除了咬人之外,你什么都不会。”

  别的男孩也笑得在地上打滚,笑够了之后才问。

  “班沙克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那里的语言中,‘班’的意思就是大,‘沙克’的意思就是一种鱼。”葛蕾丝说:“一种会吃人的鱼,也就是你们说的鲨鱼。”

  她又说:“这种鱼在吃人的时候,总会咧开它的大嘴,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笑一样。”她看着他们:“这种大鲨鱼,要吃人的时候,简直就跟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差不多。”

  于是大家终于明白班沙克的意思就是大鲨鱼。

  于是,从此以后“班沙克”这三个字就成为他们这四个人之间的一种秘密讯号,直到他们分手时为止。

  这四个人就是花错、韦好客、慕容秋水和丁宁。

  慕容秋水僵直的坐在床上,贵公子的潇洒和风度,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丁宁、花错、因梦,这三个人之间究竟在搞什么鬼?”他不但惊惑,而且生气:“不管怎么样,那条母狗这次可真是让我上了贼船,她明明知道我们跟丁宁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死党,为什么还要把他送到这里来?”

  “她当然是故意的。”韦好客比慕容更生气。“所以她才会让丁宁看不见也说不出,甚至把他的脸都动过了,让我们也认不出他。”

  “她知道我们跟丁宁是朋友,当然是从花错那里听来的,她不但恨丁宁,也恨我,所以才想出这种法子来整我们两个。”慕容秋水说:“我可以想得出她为什么会恨我,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丁宁为什么要杀花错?”

  韦好客同样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一个人如果要杀另外一个人,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只能告诉慕容秋水:“如果你一定要问理由,恐怕只有去问丁宁。”

  “对,我们去问丁宁。”慕容秋水大声说:“我们已经把他整惨了,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要把他先弄出来再说。”

  “不行。”韦好客的声音冷如刀锋:“我们绝不能放他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得很多,所以我们只有错到底。”

  慕容秋水又慢慢的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显然是在仔细思考韦好客这句话其中的意义。

  ——如果他们放丁宁出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算丁宁能原谅他们,是不是会泄漏他们的秘密?最重要的一点是,丁宁会不会原谅他们?他们能不能冒这个险?

  过了很久,慕容秋水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要怎么样做,才算错到底?”

  韦好客的眼睛仿佛已经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丁宁不死,后患无穷,如果你以后还想能够安安心心的睡觉,他就非死不可,而且死得愈快愈好。”

  慕容秋水沉默。

  “我当然不会要你去杀他,我也不会去。”韦好客说:“如果我们杀了他,以后就永远有个把柄被你那位因梦夫人捏在手里,那我们以后恐怕更没有好日子过。”

  “她能抓住我们什么把柄。”慕容秋水问。

  “如果丁将军知道他的儿子是死在我们手里的,我们还会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慕容秋水脸色变了,眉心也打起结。

  “只有一种人杀人是完全不用负责任的,也不会有后患。”韦好客说:“他们杀人根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不会找他们报仇。”

  “你说的是哪种人?”

  “刽子手。”韦好客说:“有资格的刽子手,而且是被官方承认的”

  他说:“刑部大牢里,有一名犯人,犯了杀头的重罪,被一个官方的刽子手处决,这种事是谁也不能过问的,所以永无后患。”

  慕容秋水的眉结解开了。

  “这一类的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安排的很好。”

  “大概可以。”

  慕容秋水又慢慢的坐起来,盯着韦好客看了很久,才一字一个字的说:“可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跟我连一点关系都没有,刚刚说的话我也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我明白。”

  韦好客冷冷的看着从被中散出的一枕乌发,冷冷的说:“我相信你一定也明白,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无论谁只要听见了一个字,那个人就非死不可。”

  寒夜,五更。

  韦好客已经走了。

  慕容秋水却还没有睡,他已经想了很久,他的手掌一直在轻抚他身旁那个年轻而柔滑的胴体。

  他当然明白韦好客的意思,这个秘密是绝对不能让第三者听见的。他的手停留的地方,每一处都是人身上致命的死穴,只要手指轻轻一按,立刻就会有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没有人会注意,这么样一个女孩子是否存在的。

  她是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她的死活根本就没有人会关心。

  他的手轻轻的滑上她坚挺的乳房,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声,因为他的手指下,就是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