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的。”

  “我真不懂,两个像他们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花这样感兴趣?”

  “你不懂,只因为你错了。”因梦说:“你根本就不懂他们这种男人。”

  伴伴有一排虽然并不十分整齐,却非常有魅力的牙齿,甚至还有两颗虎牙。

  一个在山野中长大,什么样的野生动物和植物都吃的女孩子,你怎么能希望她的牙齿洁白整齐。

  可是洁白整齐的牙齿,并不一定有魅力。

  一副非常不整齐的牙齿,长在一个非常好看甚至毫无瑕疵的女人嘴里,那种魅力,却是异常的。

  尤其是那两颗虎牙。

  伴伴用左边一颗虎牙轻轻的咬着嘴唇,那种神态,无异是在表示她的抗议,就好像一个已经懂得男女间事的小女孩,可是她的家长亲友兄姐长辈却都认为她不懂事那种神情一样。

  这种神情花景因梦怎么会看不懂。

  “我知道你很了解男人。”花景因梦说:“有很多很难了解的男人,你都和他们相处过。”

  沉默。

  在沉默中再次响起来的声音,依旧还是花景因梦的声音。

  “你可以了解,你和这些男人接触之后,当然是在很亲密很亲密的情形之下接触之后,你当然会对他们有很深很亲密的了解。”

  伴伴能说什么?

  因梦却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你能了解他们的什么呢?”因梦道:“你最多也只不过再了解他们的欲望,嗜好,和他们肉体上对某一种刺激的反应而已。”

  她说:“其实你所了解的这些事,都是假的。”

  “真的是什么呢?”

  “绝对的真,几乎是没有的。”

  “那么,你说的真,有多么真?”

  “伴伴,有些事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就想告诉你,你也不会懂。”

  “我不信。”

  “你一定要相信。”

  “我要你相信我说的话。”因梦说:“我也要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少数的一些男人,他们的感觉和感受,都是和别人不同的。”

  伴伴虽然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因为她深刻了解,并且非常相信,这个奇妙而神秘的女人的回答,一定可以满足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某种虚荣心。

  所以,伴伴又问:“那么,你是不是认为他们连一点男人的欲望嗜好都没有?”

  “他们有。”因梦回答:“男人的欲望和感觉,男人对女人的了解和反应,他们都有。”

  她说:“女人也很了解他们这种感觉。”

  这句话的意思很不明显,所以花景因梦一定还要解释。

  “他们这种男人的欲望,远比大多数男人都强烈。”她说:“女人们都了解这一点,所以常常会自动献身给他们。”

  ——一个女人如果知道有一个男人对她的欲望极强烈时,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极强烈的诱惑。

  伴伴了解这一点,因梦又问她:“刚才我说过,你不懂,只因为你错了。”她问伴伴:“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我正在等你告诉我。”

  “你错了,只因为你看不出他们的内心。”因梦说:“他们做的事,如果从表面去看,一定看不出他们实际在做什么?”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他们正在插花。”伴伴问因梦:“他们实际是在干什么!”

  “是在炫耀他们自己。”因梦说:“也是想在他们的决战之前,先给对方一点威胁,一个警告。”

  “哦!”

  “瓶中的花,就像是丁宁布下的一个战阵,只留下一处缺口。”

  “缺口就是破隙?”

  “是的。”

  因梦说:“丁宁留下这处缺口,只因为他要看姜断弦是不是能攻得进去,那意思也就是说,他要看姜断弦是不是能用手里的一枝花把这个缺口补上。”

  伴伴盯视着瓶中的花枝,过了很久,才轻轻的说:“看起来姜断弦好像已经把这个缺口补上了。”

  “是的。”花景因梦说:“看起来姜断弦今日好像已经胜了一仗。”

  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伴伴:“如果你要跟我赌,赌他们最后那一场决战的胜负,如果你要赌丁宁胜,我愿意以三万两,赌你一万两。”

  伴伴的脸忽然又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又露出了那双可爱的虎牙。

  “我不跟你赌,”伴伴说:“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跟你赌。”

  “你怕输?”

  “我不怕输,”伴伴说:“反正连我的人都已经是你的了,还怕什么输?”

  “那么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赌?”因梦问:“你怕什么?”

  “我怕赢。”

  伴伴很愉快的说:“我不跟你赌,只因为这次我是赢定了。”

  她说得很有把握,显得也很愉快,奇怪的是,花景因梦的笑容,看起来居然比她还要愉快得多。

  第二十二回 风铃的声音

  风铃的声音并不一定只有在有风的时候才能听见。

  风铃的声音,也不一定是风铃发出来的。对丁宁来说,风铃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令人销魂的声音而已。

  每当他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想起一个梦一样的女人。

  现在他仿佛又听到了这种声音。

  可是现在距离那一个清凉的四月黄昏,已经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甚至可以说,已经有了一段超越过人生中万事万物,甚至已超越生死的距离。

  那个黄昏,他和姜断弦正在插花。

  四月的黄昏,总是清凉的。

  最后的一枝花已经插下去,瓶中的花已满,满得连那满天夕阳都照不进一丝去。

  瓶中错落的花枝,每一根枝,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个阴影,都被安置在最好的地位上,恰巧能挡住满天夕阳,让它连一丝都照不进来。

  丁宁凝视着这一瓶花,眼中就好像服食了某种丹砂的术士一样,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空虚和涣散,却又显出了一种无法描述的光芒。

  ——他是不是看到了他的神?

  过了很久,他才能开口问姜断弦。

  “这是不是真的?”

  “是。”

  “你真的做到了?”

  “不是我做到了,而是你做到了。”姜断弦说:“你自己应该明白这一点。”

  “你也明白?”

  姜断弦慢慢的点头,他的神情更严肃,甚至已严肃的接近悲伤。

  “别人不明白,可是我明白。”姜断弦说:“在别人眼中看来,也许会认为是我看出了你这一局的破绽,及时攻入,只有我才知道,刀与花的精魂已经尽在瓶中,我这最后一枝花如果不插进去,反而更见其妙。”

  “为什么?”

  “因为有余既不足,有空灵的情致,就比‘满’好。”

  姜断弦悠悠的说。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做得太满,否则他就要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