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毛发的卷曲和皮肤、指甲的颜色都没有错过。

  然后慕容秋水的瞳孔就开始收缩。

  ——他是不是已经想到这个凶手是谁?

  ——他是不是已经把握到很确切的证据?

  一向非常冷静镇定的慕容公子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别人很难看到的表情。

  他那张苍白高傲冷漠,具有一个真正异族所有特色的脸,忽然因为愤怒而扭曲。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又变了,从恐怖的扭曲,又变为温柔和和平。

  现在慕容秋水又是慕容秋水了,温柔如水,高傲如水,冷如水。

  他就用这种眼色,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空寂,然后他又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忽然说话了,面对着那一片空寂黑暗,他居然说话了。

  空寂黑暗都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他是在对谁说话?

  他说,慕容秋水说,说了两个字。

  “你好”。

  这句话他是对谁说的?这个人是不是能听见他的话,是不是能回答?

  是的。

  就在他问过这句话之后,那一片空瞑的黑暗中已经有人在回答。

  “你是不是在问我好不好?”

  “是。”

  “这句话你不该问我的。”

  “为什么?”

  “因为你应该知道现在我不好。”

  “为什么?”

  黑暗中的回答是用一种非常非常令人销魂的声音。

  “因为你。”

  这种回答是非常奇怪的,因为回答这句话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如果有一个女人告诉你,你所有的麻烦,都是因为她而起的。

  你是什么感觉?

  如果一个女人告诉你,她的烦恼,都是因为你而起的。

  你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办法是用一把梳子去解决,就好像你的头发都已经打结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你是不是只有用一把梳子才能解决?

  理是理不断的,剪是剪还乱的。

  梳子,最有效。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像是梳子一样,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人像头发。

  梳子生成就是来对付头发,这个世界上有梳子这样东西,就因为人有头发,所以人才会发明梳子。

  头发就要用梳子来梳,用剪刀剪,头发没有了,有拔子拔,头发也没有,不用梳子梳,头发也会没有的。

  所以梳子就出现了。

  梳子也有很多种,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有的珍贵,有的便宜。

  现在出现的这个梳子,就属于最珍贵最好看的一种。

  这个梳子,就是花景因梦。

  对男人来说,花景因梦就像是一把梳子对一头头发一样。

  这个女人就好像是天生就用来对付男人的。

  慕容秋水是不是头发?

  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梳子,他就是头发。

  慕容已经不会爱人了,甚至已经连他自己都不爱,难道会爱别人?难道会爱因梦?

  他不爱因梦。

  可是,他是头发。

  一个男人如果有一点弱点被一个女人看出来,而且抓住,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梳子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梳他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

  “因为我?”

  慕容秋水看着幽灵般从黑暗中出现的花景因梦:“你说你最近不好是因为我?”

  他并没有显露出惊奇的样子,因梦居然会忽然在这里出现,好像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甚至还在笑。

  “你说我做了那么样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你让我时时刻刻都要慎防丁宁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你还锯掉了我最好的朋友一条腿。”慕容微笑说:“现在你居然还说你不好是为了我。”

  “是的。”花景因梦也在笑:“我就是要这么样说。”

  她笑得当然比慕容秋水好看,而且比大多数人都好看,可是慕容却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这种女人笑得最好看的时候,就是最可怕的。

  “你不知不知道我这么样才是对的。”因梦说:“不对的是你。”

  “是我?”慕容故意用一种很好奇的神态说:“不对的是我?”

  “嗯。”

  “为什么?”

  花景因梦不回答,反而反问:“你问我最近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好’是什么意思?‘不好’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慕容秋水居然也反问:“你说是什么意思?”

  “好的意思我不懂,因为我从来没有好过。”

  “你不好过?”

  “我常常都不好。”因梦说:“我的心情总是不好,身体也不好,饭量不好,胃口不好,酒量也不好,我对女人不好,对男人更不好,所以大家都说我这个人真不好。”

  她说:“可是这一次我不好,却不是为了别的人。”

  “这一次你不是就是纯粹为了我。”

  “就是。就是为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实在不是个东西。”

  花景因梦说的话,当然都是有道理的。

  “你把杀了我丈夫的人放了,你把我早就已经忘记而且永远不愿再见的男人找来对付我,我都不怪你。”

  因梦说:“这些事,都没有让我不好,让我不好的,就是你,只有你。”

  “我在听。”慕容说:“你知道我一向都喜欢听你说话的。”

  他问因梦:“你记不记得我常常会听你说话的。”

  他问因梦:“你记不记得我常常会听你说话听到天亮。”

  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在说话,说的都是些不是话的话,甚至可以说不是人说的话。

  这两个人不但是人,而且都是极不简单的人,他们说这种话,只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件事。

  ——他们都知道一个人情绪最低落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还能说一些这种不是人说的话,就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