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道:“我……我正急着去盘问别的人。”

  马空群道:“你问出了什么?”

  云在天垂首道:“没有。”

  马空群沉声道:“下次你最好记得,死人能告诉你的事,也许比活人还多,而且也远比活人可靠。”

  云在天道:“是。”

  马空群道:“他这双手里,必定紧握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必定是个很重要的线索,说不定就是他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当时你若找出了这样东西,现在我们说不定就已知道凶手是谁了。”

  云在天目中露出了敬畏之色,道:“下次我一定留意。”

  马空群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又问道:“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这口棺材附近?”

  云在天眼睛里忽然闪出了光,道:“还有叶开!”

  马空群道:“你有没有看见他动过这尸体?”

  云在天又垂下头,摇头道:“我也没有留意,只不过……”

  马空群道:“只不过怎样?”

  云在天道:“只不过他对这尸体,好像也很有兴趣,站在棺材旁看了很久。”

  马空群冷笑着,道:“这少年看出的事,只怕远比想的多得多。”

  公孙断忍不住道:“这人只不过是个飞贼,他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马空群道:“有。”

  公孙断道:“有关系?”

  马空群点点头,道:“这人虽是个飞贼,却是个最精明的飞贼,只要一出手,必定万无一失,可见他对别人的观察必是十分准确仔细。”

  他缓缓接道:“所以,我才特地叫人找他到这里来……”

  公孙断失声道:“这人是你特地找来的?”

  马空群沉声道:“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请来的。”

  公孙断道:“请他来干什么?”

  马空群道:“请他来替我在暗中侦查,谁是来寻仇的人。”

  公孙断道:“为什么要找他?”

  马空群道:“因为他和这件事全没有关系,别人对他的警戒自然就比较疏忽,他查出真相的机会,自然也比较多。”

  公孙断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就已死了。”

  马空群沉声道:“他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就不会死!”

  公孙断道:“哦?”

  马空群道:“就因为他已发现了那凶手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杀了灭口!”

  公孙断瞪起了眼,道:“所以我们只要找出是谁杀他的,就可以知道谁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人了。”

  马空群冷冷道:“所以他手里握着的线索,关系才如此重要!”

  公孙断道:“我去问问叶开,那东西是不是他拿走的?”

  马空群道:“不必。”

  公孙断道:“为什么?”

  马空群道:“他死的时候,叶开在镇上,所以杀他的凶手绝不是叶开。”

  他冷冷接着道:“何况,叶开若真从他手上拿走了什么,也没有人能问得出来。”

  公孙断的手又按上刀柄,冷笑着,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马空群沉吟着,又道:“他临死之前,是谁跟他在一起的?”

  云在天道:“乐大先生、慕容明珠、傅红雪。”

  马空群道:“现在他们的人呢?”

  云在天道:“傅红雪已回到镇上,乐乐山和慕容明珠却已失踪了。”

  马空群沉下了脸,道:“去找他们,带四十个人去找。”

  云在天道:“是。”

  马空群道:“十个人一组,分成四组,多带食水口粮,找不到线索就不许回来!”

  云在天道:“是。”

  无论马空群说什么,他脸色永远都很恭顺,在马空群面前,这昔年也曾叱咤一方的武林高手,竟像是变成了个奴才。

  公孙断突又大声道:“我去找傅红雪!”

  马空群道:“不必。”

  公孙断怒道:“为什么又不必?难道这小子就找不得?”

  马空群叹了口气,道:“你难道看不出这人是怎么死的?”

  公孙断垂下头去看手里的刀柄,道:“谁规定带刀的一定要用刀杀人?”

  马空群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云在天已知趣地退了出来,带上门。

  公孙断的头抬起,又问了一句:“谁规定他一定要用刀杀人?”

  马空群道:“他自己。”

  公孙断道:“他自己?”

  马空群道:“他若真是来复仇的,那么他手里的刀就是他复仇的象征,他要杀人,就一定要用刀!”

  他淡淡地笑了笑,接下去道:“他若不是来复仇的,你又何必去找他?”

  公孙断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沉重得像是条愤怒的公牛。

  马空群看着他巨大的背影,眼睛忽然露出忧郁恐惧之色,仿佛已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出了一些十分悲惨不幸之事。

  四十个人,四十匹马。

  四十个大羊皮袋中,装满了清水和干粮。

  刀已磨利,箭已上弦。

  云在天仔细地检查了两次,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声音却更严厉:“十个人一组,分头去找,找不到你们自己也不必回来!”

  公孙断已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里虽显得有些凌乱,但却宽大而舒适,墙上排满了光泽鲜艳的兽皮,

  桌上摆满了各种香醇的美酒,在寂寞的晚上只要他愿意,就有人会从镇上为他将女人送来。

  这是他应得的享受。他流的血和汗都已够多。

  可是他从来未对这种生活觉得满意,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还埋藏着一柄刀,一条鞭子。

  是他自己用自己沾满血腥的手埋下去的!

  无论他在做什么,这柄刀总是在他心里不停地搅动,这条鞭子也总是在不停地抽打着他的灵魂。

  桌上的大金杯里酒还满着,他一口气喝了下去,眼睛里已被呛出泪水。

  现在终于已有人来复仇了,但他却只能像是个见不得人的小媳妇般坐在屋子里,用袖子偷偷擦眼角的泪水——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流下来的,眼泪总是眼泪。

  他又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

  “忍耐!为什么要忍耐?你既然有可能要来杀我,我为什么不能先去杀你?”

  他冲了出去。

  也许他并不想去杀人的,可是他心里实在太恐惧。

  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一个人想去杀人时,为了仇恨和愤怒的反而少,为了恐惧而杀人的反而多!

  一个人想去杀人时,往往也不是为了别人伤害了他,而是因为他伤害了别人。

  这也正是自古以来,人类最大的悲剧。

  第九回 稳若磐石

  黄昏。

  斜阳从小窗里斜照进来,照在傅红雪的腿上,使他想起了前夜轻抚着他大腿的,那双温暖而又柔软的手。

  他躺在床上,疲倦得连靴子都懒得脱了。

  但只要想起那双手,那个女人,那光滑如丝缎的皮肤,那条结实修长的腿,和腿的奇异动作……

  他心里立刻就会激起一种奇异的冲动。

  他知道如何解决这种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