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道:“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爱你本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既没有别的原因,也没人逼我。”

  她笑得就像是那随着曙色来临的光明一样,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希望。

  沈三娘看着她,想到了傅红雪,忽然觉得他们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因为他们敢去爱,而且能爱得真诚。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道:“也许我这次根本就不该再见他的。”

  叶开道:“可是你见了也不错。”

  沈三娘道:“哦?”

  叶开道:“因为你们这次相见,让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

  沈三娘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叶开道:“他爱翠浓,并没有错,因为他是真心爱她的。”

  他微笑着,接着道:“这件事让我们明白了,真心的爱,永远不会错的。”

  傅红雪面对着门,看着从街上走到这小饭铺的人,看着这小饭铺里的人

  走出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憔悴疲倦。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种从不知目的地在那里的流浪寻找,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这种生活令他总觉得很疲倦,一种接近于绝望的疲倦。

  包在绣花手帕里那张十两的银票,已被他花光了,他既不知道这是属于谁的,也不想知道。

  但他却很想知道那金如意的主人是谁,只可惜这金如意打造得虽精巧,上面却没有一点标志,他现在又必需用它去换银子,用换来的银子再去寻找它的主人。若是没有这柄金如意,现在他甚至已不知该怎么才能生活下去。但是他却决心要杀死它的主人,这实在是种讽刺,世上却偏偏会有这种事发生——这就是人生。

  有时人生就是个最大的讽刺。

  傅红雪忽然又想喝酒了,他正在勉强控制着自己,忽然看见一个很触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人衣着很华丽,神情间充满了自信,对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已很满足,对自己的未来也很有把握。

  他也的确是个很漂亮,很神气的年轻人,和现在的傅红雪,仿佛是种很强烈的对比。也许正因为这原因,所以傅红雪忽然对这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也许他真正厌恶的并不是这个年轻人,而是他自己。

  这年轻人发亮的眼睛四下一转,竟忽然向他走了过来,居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面上虽然带着微笑,却显得很虚假,很傲慢。他忽然道:“在下南宫青。”

  傅红雪不准备理他,所以就只当没有看见这个人,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南宫青”这名字,对他就全无意义,纵然他知道南宫青就是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也一样。

  “南宫世家”虽然显赫,但对他已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态度显然令南宫青觉得有点意外,他凝视着傅红雪白雪似的脸,忽然将那柄金如意从怀里掏了出来,道:“这是不是阁下刚才叫伙计拿去兑换银子的?”

  傅红雪终于点了点头。

  南宫青忽然冷笑,道:“这就是件怪事了。”

  傅红雪忍不住道:“怪事?”

  南宫青冷冷道:“因为我知道这柄金如意的主人并不是阁下。”

  傅红雪霍然抬头瞪着他,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南宫青道:“这本是我送给一位朋友的,我到这里来,就是要问问你,它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傅红雪的心跳忽然已加快,勉强控制着自己,道:“你说这柄金如意本是你的,你是不是能确定?”

  南宫青冷笑道:“当然能。这本是‘九霞号’银楼里的名匠老董亲手打造的,刚才这店里的伙计不巧竟偏偏把它拿到‘九霞号’去换银子,更不巧的是,我又正好在那里。”

  这实在是件很凑巧的事,但世上却偏偏时常都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人生中才会有很多令人意料不到的悲剧和喜剧。

  傅红雪沉默着,突也冷笑,道:“这柄金如意本来就算是你的,你现在也不该来问我。”

  南宫青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你已将它送给了别人。”

  南宫青道:“但他却绝不会送给你,更不会卖给你,所以我才奇怪。”

  傅红雪道:“你又怎知他不会送给我?”

  南宫青沉着脸,迟疑着,终于缓缓道:“因为这本是我替舍妹订亲的信物。”

  傅红雪道:“真的?”

  南宫青怒道:“这种事怎么会假?何况这事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傅红雪道:“你有几个妹妹?”

  南宫青道:“只有一个。”

  他已发觉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问的话越来越奇怪了。他回答这些话,也正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傅红雪有什么用意。

  但傅红雪却忽然不再问了,他已不必再问。

  江湖中既然有很多人都已知道这件亲事,这条线索已足够让他查出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来。

  南宫青道:“你的话已问完了?”

  傅红雪看着他,看着他英俊傲慢的脸,奢侈华丽的衣服,看着他从袖口露出的一双纤秀而干净的手,手指上戴着的一枚巨大的汉玉扳指……这一切,忽然又使得傅红雪对他生出说不出的厌恶。

  南宫青也在看着他,冷冷道:“你是不是已无话可说?”

  傅红雪忽然道:“还有一句。”

  南宫青道:“你说。”

  傅红雪道:“我劝你最好赶快去替你妹妹改订一门亲事。”

  南宫青变色道:“为什么?”

  傅红雪冷冷道:“因为现在跟你妹妹订亲的这个人,已活不长了!”

  他慢慢地抬手,放在桌上,手里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南宫青的瞳孔突然收缩,失声道:“是你?”

  傅红雪道:“是我。”

  南宫青道:“我听说过你,这几个月来,我时常听人说起你。”

  傅红雪道:“哦?”

  南宫青道:“听说你就像瘟疫一样,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那地方就有灾祸。”

  傅红雪道:“还有呢?”

  南宫青道:“听说你不但毁了万马堂,还毁了不少很有声名地位的武林高手,你的武功想必不错。”

  傅红雪道:“你不服?”

  南宫青突然笑了,冷笑着道;“你要我服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拔你的剑!”

  三尺七寸长的剑,用金钩挂在他腰边的丝绦上,制作得极考究的鲨鱼皮剑鞘,镶着七颗发亮的宝石。南宫青的手已握上剑鞘,他的手也已变成了苍白色的。

  他冷笑着道:“听说你这柄刀是别人只有在临死前才能看得到的,我这柄剑却并不一样,不妨先给你看看。”

  突然间,他的人已平空掠起,剑也出鞘。闪出的剑光,带着种清越的龙吟声,从半空中飞下来。

  只听“叮”的一响,傅红雪面前的一只面碗已被剑光削成两半,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一张很结实的木桌也被削成了两半。

  傅红雪看着这张桌子慢慢地分开,从两边倒下去,连动都没有动。

  旁边却已有人在大声喝彩!

  南宫青轻抚着手上的剑锋,眼角扫着傅红雪,傲笑道:“怎么样?”

  傅红雪淡淡道:“这种劈柴的剑法,我以前倒也听人说起过。”

  南宫青脸色又变了,厉声道:“只不过我这柄剑不但能劈柴,还能杀人。”

  他的手一抖,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竟被他抖出了数十点剑光。

  突然间,漫天剑光又化作了一道飞虹,急削傅红雪握刀的手臂。

  傅红雪没有拔刀。他甚至还是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闪电般的剑光。直到剑锋已几乎划破他的衣袖时,他的臂突然沉下,突然一翻手,漆黑的刀鞘就已打在南宫青握剑的手腕上。

  这一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时间算得很准而已——算准了对方的招式已老时,才突然地出手。

  但一个人若不是有钢铁般的神经,又怎么能等到此时才出手,又怎么敢!

  南宫青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麻木,然后就突然发现手里的剑已脱手飞出,钉在对面的墙上。

  傅红雪还是坐在那里,非但刀未出鞘,连人都没有动。

  南宫青咬了咬牙,突然跺脚,人已掠起,从傅红雪头上掠过去,伸手抄住了钉在墙上的剑,右腿在墙上一蹬,人也已借着这一蹬之力,倒翻而出,凌空一个“细胸巧翻云”,剑光如匹练般击下,直刺傅红雪的咽喉。旁边又已有人在大声喝彩。

  这少年刚才虽然失了手,那一定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轻敌,太大意。

  他的出手实在干净利落,不但身法潇洒好看,剑法的轻巧变化,更如神龙在天令人叹为观止。他们根本没有看见傅红雪出手。他们根本看不见。

  只听“咔嚓”一声,剑已刺在椅子上,椅上坐的傅红雪,却已不见了。

  他又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才闪身避开这一剑。

  南宫青明明看到这一剑已刺中傅红雪,突然间,对方的人已不见。

  他竟连改变剑招的余地都没有。只有眼看自己这一剑刺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