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电笑道:“这个恐怕不是谣言了吧?我亲耳从云中燕口中听到的。”

  黑旋风又惊又喜,说道:“你也见过云中燕了?”心里想道:“不过,云中燕却怎会告诉他这个说话?”

 

  耿电道:“我就是在凌大哥出事那天碰见她的。”当下将那晚云中燕与她在林中相会,后来给蒙古武士将她“请”去之事告诉了黑旋风,并说道:“她虽然没有说出你老兄是她意中人这句说话,可是话中之意,连我这个局外人也听得出来,她对你确是十分有情,否则也不会向我打听你,说要把一部什么非常重要的兵法交还你了。”黑旋风见耿电说得出这个秘密,方始相信无疑,心里甜丝丝的想道:“我早料到她不是坏人,果然没有看错。”

  耿电说道:“幸亏有云中燕在娄家庄,凌大哥说不定可以逢凶化吉。”

  黑旋风道:“她是曾亲口告诉我,说是一有机会,就要设法救轰天雷脱险的。但我恐怕经过了昨晚之事,只怕她也难免给那龙象法王疑心。”

  黑旋风希望能够在吕玉瑶未踏进娄家庄之前赶上她,若在平时,以他和耿电的轻功,那是可以做得到的;可惜他刚刚受了青袍客的毒掌之伤,虽得小还丹祛毒,轻功也是不免稍稍打了折扣,结果终是不能如愿了。

 

  且说秦龙飞怀着湍惴不安的心情,这晚约莫二更时分,终于和吕玉瑶来到了娄家庄。

  他们两人都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初出道的“雏儿”,偷偷的进了娄家的后园,只见好大的一片庄院,少说也有几十间房子,不知如何进行打探才好。

  毕竟是秦龙飞比较有点小聪明,他叫吕玉瑶和他躲在一座假山后面,悄声道:“咱们用‘守株待兔’的笨法子,等候娄家的仆人从那里经过。一发现就抓着他,向他盘问凌铁威的消息。他要性命,不能不说真话,倘若凌铁威确实还在娄家庄,那我冒了天大的险,也定必与你去救他就是。倘若他果真是和那妖女走了,咱们也就不必在这里招惹麻烦了。”原来他一心以为青袍客告诉他的那个消息——轰天雷和云中燕业已离开娄家庄——乃是真的,所以才愿冒这个险。心想:“抓一个娄家庄的仆人大概不会怎样费力,只要问明真相,也可以叫她死了这条心了。”

  吕玉瑶更没主意了,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理,便道:“这个法子并不笨呀,对,就是这样。咱们纵然救不出他,最少也可以和他见上一面了。”她是绝对相信凌铁威不会和云中燕去蒙古的,所以想法当然也是和秦龙飞不同了。

  他们在假山后躲了一会,果然就看见一条黑影从前面经过,秦龙飞暗暗欢喜:“这真是天从人愿。只是孤单一人,我一定可以在他尚未发觉之前,就点了他的穴道。”当下一按吕玉瑶,悄悄说道:“你别动,让我来!”

  哪知此人并不是娄家庄的仆人,却是蒙古的“金帐武士”,与乌蒙齐名的那个卓合图。

  卓合图是一等一的摔角高手,听得背后微风飒然,一个“肩车式”双臂反扣,就把秦龙飞从他肩头摔过,重重摔了一跤。

  卓合图喝道:“好大胆的小子,你是何人?”

  秦龙飞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只觉浑身作痛,慌忙就用青袍客教他的内功心法,呼的一掌向卓合图劈去。与此同时,吕玉瑶大惊之下,亦已从假山后面跳了出来,拔剑向卓合图刺去。

  卓合图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子倒还有两下子,哼,摔你不死,你却要自己找死!”说话之间,双臂一伸一缩,己是又把秦龙飞抓住,再次重重的摔了一跤。这次他用上了分筋错骨的手法,秦龙飞的左臂给他扭得脱了臼,一跤摔倒,可是没法立即爬起来了。

  但卓合图硬接了他的毒掌,一条右臂也是隐隐感到酸麻,说时迟,那时快,吕玉瑶已是唰的一剑刺来,卓合图毗牙笑道:“好呀,原来还有一位这样标致的小姑娘!”一个“游龙探爪”,便要把吕玉瑶活捉,只听得“嗤”的一声,吕玉瑶的袖子给他撕了一幅,幸没给他抓着。吕玉瑶又惊又怒,急忙把青钢剑乱劈乱削,使出来的招数已是不成章法。

  卓合图那股麻痒之感渐渐扩大,从手臂蔓延上了肩头,心里亦是暗暗吃惊。不过他的本领毕竟是比吕玉瑶高明得多,看准破绽,双指一弹,铮的一声,正中剑柄,把吕玉瑶的青钢剑弹得脱手坠地。吕玉瑶失了青钢剑无法抵抗,生怕落在他的手里,转身就跑。

  这场厮杀,虽然不到一寸香的时刻,娄家的人已是闻声而至,吕玉瑶不过跑出十数步之遥,就给六七个汉子团团围住。卓合图自顾身份,不屑上前与众人联手,趁这空暇的时间,默运内功,通筋活血。

  眼看吕玉瑶就要被这些人生擒活捉,忽地出来一个老者,喝道:“住手。”走到吕玉瑶面前,打量她一下,突然现出一副吃惊的神气,说道:“你不是玉瑶贤侄女吗?”

  吕玉瑶听他叫自己做“侄女”,倒是不觉怔了一怔,说道:“老伯是谁?”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娄人俊,令尊与我虽是不常往来,交情也还不算薄。我见过你,不过你不认识我罢了。”说至此处,挥手喝令那些人道:“你们怎可得罪了吕姑娘,还不赶快给我退下!”

  有个人说道:“请庄主恕我们不知之罪,我们是因为看见这位姑娘和那个小哥与庄主的客人动手,我们才跑来的。”说罢,除了娄人俊与卓合图之外,娄家庄所有在场的人都退开了。娄人俊道:“贤侄女,这位小哥又是什么人?”

  吕玉瑶知道娄人俊是一个金盆洗手的江湖大盗,父亲平时说起他都是不齿他的为人,心里想道:“他和爹爹能有什么交情,恐怕只是为了顾忌我的爹爹,才要和我套这个交情吧?但如今秦龙飞已是受伤,不买他这个交情,我和他可是都跑不了。”于是说道:“这位秦大哥是家父的世交晚辈,他陪我前来宝庄只是为了查访一个人的,并无与宝庄敌对之意。请庄主高抬贵手,恕我们擅闯之罪。”

  娄人俊哈哈一笑道:“侄女客气了,既是令尊的世交晚辈,我怎会与他为难,请随我来吧!”

  娄人俊懂得一点蒙古话,口讲指划的叽哩咕噜和卓合图说了一通,吕玉瑶站在旁边,半句都听不懂。但见卓合图的面上初时现出怒色,摇了两次头,渐渐好像怒气平息了,挥一挥手,便走开了。原来秦龙飞的毒掌火候太浅,卓合图自行运功通筋活血之后,发现自己并没中毒,这才肯饶了秦龙飞的。当然也因为娄人俊是他们的居停主人,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

  娄人俊笑道:“秦兄得罪了,请进里面去,待老朽给你治伤。玉瑶侄女,难得你光临寒舍,娄伯伯也该尽点地主之谊,我叫你伯母陪你,今晚就委屈你在这里过一晚吧。”

  吕玉瑶道:“我只想打听一个人,待秦大哥的伤治好了,我们就走。”

  娄人俊哈哈笑道:“现在已经是三更过了,要走也该等到明天才走。再说秦兄受了伤,只怕他也不能和你一同走啊。你到了我这里,就像自己人一样,客气什么。娄伯母你也总该见见吧?”

  娄人俊厚着脸皮与她硬攀“通家之好”,吕玉瑶虽然很不愿意,但一来究竟是得他解了围,二来秦龙飞又确是受了伤,不能立即就走,三来她也有所求于他,不能太扫他的面子,于是说道:“我年轻不识礼数,娄庄主莫怪。”心想:“今晚我多加小心就是,他叫妻子陪我,想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果然到了内堂,便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出来迎接,一见面便拉着吕玉瑶的手不放,连连夸赞:“人家都说吕家妹子是浙东一枝花,依我看啦,鲜花也还比不上吕家妹子哩。吕大妹子,我早就想去看你啦,只是你的娄伯伯总不肯带我去。如今可好,给我盼着你了。大妹子,你有了婆家没有?”吕玉瑶哪曾见过这个阵仗,不由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娄人俊笑道:“你看你把人家臊成这样,人家可是有正经事来的呢。对啦,贤侄女,你刚才说要打听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第十七回  人兽关头

  吕玉瑶道:“有个年约二十左右,粗眉大眼黑脸的少年,家父与他也是世交,去岁他来给家父拜寿,在我们家中住下,住了三四个月,不久之前才离开的。……”

  吕玉瑶话未说完,娄人俊已是哈哈一笑,说道:“侄女说的敢情就是在令尊六十大庆那天,在你们家里打败了黑鹰年震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谁个不知、哪个不晓的少年英雄凌铁威?”

  吕玉瑶对他本来殊无好感,甚至鄙视他的为人的,但听得他这么样的称赞凌铁威,好感纵然没有,恶感则是大大减少了。当下连忙说道:“不错,不错,我说的正是凌铁威。听说他离开我家之后,就来到宝庄,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娄人俊道:“可惜你迟了一步。”

  娄人俊的妻子却道:“当家的,我说你这话可说得错了,依我说哪,幸亏吕家的大妹子没有早来!”

  吕玉瑶心中卜卜地跳,说道,“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妇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大妹子,我是个直爽的脾气,直话直说,你听了可别生气。

  “你听到的那个消息一点不错,如果你昨天来的话,还可以见着凌铁威,他是今天早上刚刚走的。

  “不过大妹子哪,我的想法也不知对不对,依我说呀,你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吕玉瑶道:“为什么?”

  娄人俊的妻子道:“凌铁威这小子是来的时候有人伴着来,去的时候有人陪着去!陪伴他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听说还是蒙古的一个什么公主的身份呢,有个汉人的名字叫云中燕。

  “唉,你没看见,你不知道,他们在我家里,可真是亲热得令人肉麻,同出同进,形影不离,就像是一对新婚夫妻!

  “我说句公道话。其实依我看哪,这云中燕虽也算得美貌,却怎比得大妹子。凌铁威这小子,唉,唉,武功那是没话说了,可惜人品差了点儿,大妹子,你也不用为他伤心了。”

  吕玉瑶听了这番话,心头不觉一片茫然,惶惑已极:“不对吧?凌大哥,他,他竟会如此?”

  当然,如果她只是听到娄人俊这婆娘的说话,她自是不会相信,但如今这婆娘的说话却是与秦龙飞与小程子的说话若合符节,可不由得她不有点儿半信半疑了。

  秦龙飞听了却是大为宽慰,说道:“凌大哥既是跟云中燕走了,咱们可也无法把他拉回来。吕姑娘,你也算得是尽了心事了。明天一早,咱们还是回家吧。”

  吕玉瑶道:“娄庄主,刚才与我交手的那个人是不是蒙古武士?”

  娄人俊道:“贤侄女,你是责怪我不该收留蒙古鞑子吗?唉,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我的出身瞒不过你,我是做没本钱买卖的,以前我在中原劫夺所得的珠宝,大都是经过蒙古偷运到西域各国出售,是以结识了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此次龙象法王亲自率领武士来到中原,我一来不是他的对手;二来也不能不买他过去的交情,只好让他们寄居舍下了。”

  吕玉瑶道:“娄庄主,我不是说你这个。”要知她早已知道娄人俊不是好人,对他的和蒙古人往来自是不以为奇。她要知道的只是凌铁威与云中燕的真相,也就懒得多管娄人俊的闲事了。虽然她对此事是十分不满。

  娄人俊道:“啊,那么贤侄女你的意思——”

  吕玉瑶道:“你说凌大哥和云中燕昨天业已离开宝庄,何以却又有蒙古武士仍然留在这里?”

  娄人俊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们两人离开?”说至此处,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说道:“或许云中燕是只想凌铁威陪伴她吧?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她说只要凌铁威送她回去,龙象法王也是不好阻拦。”

  娄人俊的妻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说道:“痴心女子负心汉,自古皆然。吕家大妹子,我劝你也不必为这样的负心汉伤心了。”

  吕玉瑶面上一红,正容说道:“庄主夫人切莫误会,凌铁威于我家有恩,他离开我家之时又是伤还未愈的,我自是不能不打探他的消息。”

  那婆娘呲牙裂齿地笑道:“大妹子,可见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我也没有说错。不过好在你没有把他当作心上人,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时候不早,你到我房里睡一觉吧。人俊,你今晚陪秦公子在外面客房睡,好不好?”

  娄人俊道:“我还要给秦公子换一次药呢,今晚我大概只能在这里打个盹儿,不能安睡了。”秦龙飞道:“对,吕姑娘,你用不着在这里陪我,你还是早点安歇去吧。”

  吕玉瑶虽然讨厌那个婆娘,但比较起来,却还是更讨厌娄人俊多些,心想:“他们若要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多加小心就是。这婆娘也不是母老虎,我用不着怕她。”于是也就无可无不可的跟那婆娘进她的卧房。

  娄人俊早已替秦龙飞接好脱臼,吕玉瑶走后,又再替他换了一次金创药。殷勤服恃,令得秦龙飞倒是颇为“受宠若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