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浣青道:“李益寿的儿子是密谋抗金的,他和耶律元宜有往来。你到了祁连山可以告诉龙帮主。途中若是没有机会和杨守义单独交谈,可千万别说出来。”

  耿电藏好书信,笑道:“你已经吩咐过一次的了,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杨浣青勉强笑道:“没有了。我本来要到祁连山去,有你代送书信,我就可以少走一趟了。嗯,你赶着要回去,我不再啰嗦啦。”说罢,转身就走,神色很不自然。

  耿电瞿然一省,心道:“我不会说话,大概她是误会我了。”但初次相识,他可是不能对她表白:“我并非嫌你啰嗦,你多留一会吧。”只好看着她离去,转眼之间,她的背影也不见了。

  杨浣青独自下山,情绪十分复杂,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失望,终于只觉一片茫然。

  欢喜的是,耿电果然比她想象的“如意郎君”还要好,不但长得英俊,武功也比她高。

  失望的是,他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提及他们的父母指腹为婚之事。

  她刚才迟迟不走,就是等待耿电开口的,不料耿电的语气,竟是要催她离开。

  “他是不知道这件事呢?还是讨厌我呢?哼,他不理睬我,我也不希罕他,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好了。不过,我还去不去祁连山呢?”她在赌气之中,又不禁有点后悔这次特地跑来和耿电会面了。

  原来她是在途中发现双煞双雄的行踪,知道他们要向白坚武寻仇,恐怕会殃及池鱼,伤及杨守义、耿电等人,是以特地跟踪来的。她偷看了耿电几招一鳞半爪的武功,忍不住引他出来较量。

  如果她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到祁连山的话,她和耿电见面的机会就可以多了许多,但如今见过了耿电,却是不好意思再到祁连山了。

  “我还去不去祁连山呢?”她起了这个念头,突然就发觉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渴望再见耿电。她不禁自己生自己的气,心中越发一片茫然了。

  耿电目送她的背影没入林中,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耿电想起离家之时,他母亲告诉他这头婚事,当时他还笑道:“也不知杨家伯母生的是男是女呢,你就这样紧张。”他的母亲说道:“总之,若是男的,你们就要结为兄弟,若是女的,你就要娶她为妻。杨家于咱们有恩,咱们决不能对她负义!”

  青年人的好奇心总是比较盛的,何况是关乎自己终身大事,自从知道自己“可能”有个未婚妻之后,他就禁不住时时在想:“若然当真是个女的,不知她长得怎样,武功如何?万一她一点也不合我的心意,难道我也要依从父母之命么?”不过他虽曾有过这样的恐惧,心里也还是终于作了决定:“娘的话不错,人家对咱们有恩,咱们就决不可对人家负义,即使她是个丑八怪,我也必须娶她为妻!”

  今晚他见着她了,她的美貌,她的武功,都出乎他意料之外。可惜他是刚刚知道了罗浩威和她的交情之后见到她的,尽管他现在是又喜又惊,他的心情,已是和从前完全两样了。

  他心里一片茫然,呆了好一会,忽地想道:“她为什么不去找罗浩威,却要引我出来?呀,她和我不过是陌生人,为什么她这样相信我,这两桩连罗浩威她都认为不可以对他泄漏的事情,她却告诉了我。”

  蓦地瞿然一省,耿电又再想道:“我为什么想到这层?难道我是在希望她对我比对罗浩威更好?耿电呀耿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丈夫岂能做出对不住朋友的事情?我是宁可违背父母之命了!”

  正在心乱如麻之际,罗浩威却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罗浩威看见了他,又喜又惊,远远的就叫他道:“耿兄,可追上那个人么?”

  耿电甚是为难:“我要不要告诉他呢?白坚武的事情可以暂时瞒着他,但杨姑娘和他是好朋友,难道我也不该告诉他是她来了么?不错,杨姑娘是曾吩咐过我,也不必告诉他的。但焉知这不是杨姑娘怕着痕迹,故意这样说的呢?”

  罗浩威来得近了,耿电无暇思索,说道:“惭愧得很,没有追上!”他终于还是遵从杨浣青的吩咐,对罗浩威说了谎话。在他口里吐出“惭愧”二字时,他心里也确实是在这刹那之间感到惭愧了。

  罗浩威越发吃惊,说道:“以你的轻功也追不上他?但总见影子吧?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二十六回  荒山夜话

  耿电笑道:“你以为是杨姑娘么?说出来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虽然没有正面见着她,但从背影看来,相信是个男的。”他迫于无奈,唯有继续说谎,笑得可是甚为勉强。

  罗浩威面上一红,说道:“当然不会是杨姑娘了,她怎能拿暗器打咱们的白二哥呢?不过,说老实话,这人轻功如此高明,在他没有用暗器打白二哥之前,我倒是有点疑心是杨姑娘的。”

  耿电又再勉强笑道:“俗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对这位杨姑娘梦寐不忘,也就难怪你是盼望她来了。”

  罗浩威脸色越发红了,忽地正正经经他说道:“耿兄,你别开我的玩笑,说老实话,我对这位杨姑娘是仰慕得很,但我却怎配得上她?在我心目之中,她是我的良师而兼益友呢,我可不敢有亵读她的念头。说真个的,耿兄,你们两家的渊源如此之深,才貌武功又正相匹配……”

  耿电忙道:“你别拉到我的身上,罗兄,你怎能说是配不上她?两情相悦,又岂在乎于厅斤计较彼此的相貌武功?”心里想道:“他这样说,越发见得他对浣青爱慕之深。唉,君子当成人之美,我,我……”

  罗浩成涨红了脸,正待再说,忽听杨守义的声音叫道:“啊,你们回来了!”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快将回到这座古庙了。杨守义听得他们的脚步声,连忙跑出来迎接。

  耿电心念一动,说道:“三哥,这金创药你拿进去给二哥敷上,我和大哥说几句话。”

  杨守义、罗浩威都是不禁为之一愕,杨守义出来迎接他们,此时是已离开庙门十数步。耿电悄悄对他说道:“我碰见的是杜复派来的使者,他有一封机密文书给龙帮主的,请你过目之后收藏,但此事他郑重叮嘱,不要给任何人知道。”他和杨守义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罗浩威已经进去了。

  杨守义匆匆看了一遍,吃了一惊,心道:“果然是件紧急的大事。”但却不解,杜复的使者何以要他瞒着三个结拜的兄弟,不觉望着耿电,眼光中露出一派疑惑神气。

  耿电正要和他耳语,说出白坚武不可信任之时,白坚武的呻吟之声却正好传了出来。

  杨守义道:“咱们进去再说。”心想:“杜复既然这样交代,想必是有缘故,我若向耿公子一再询及,倒是显得我对杜复大多疑心,不够尊重了。”

  耿电也在心里想道:“杨守义和白坚武是最早参加青龙帮的,我忽然说出白坚武不可信任,他定然不肯相信。而我又没有工夫和他细说,再不进去,只怕白坚武也会起疑。”再又想道:“杨姑娘的这个法子也不是十分妥当,青龙帮和金鸡岭自必是有往来的,我假传‘杜复’的说话,将来一对口供,这谎话岂不是就要给拆穿了?反正我是和他们一起回到祁连山的,即使白坚武当真不是好人,在这段路程,料想他也不能够干出什么坏事。”

  心念未已,杨守义已是跨进庙门,耿电自然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白坚武究竟是好是坏,耿电在未曾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也有点害怕那只是杨浣青的捕风捉影之谈。是以他看见白坚武躺在地上呻吟,于理于情,不能不问:“白二哥,你伤得怎么样?”

  白坚武恨恨道:“那小贼好不可恶,暗器伤人,打死我也还罢了,如今打伤了我的腿,叫我如何能够走动?唉,我走不动不打紧,帮主要我们迎接公子,当然是希望能够早日见着你,这一来可不就是我误了大事了?”

  耿电见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知道他的伤不会很重,倒是放下了心,当下说道:“我迟一天早一天见到龙帮主,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现在到祁连山也不过三天路程,我们就是背着你走,最多也不过多走一两天而已。”

  杨守义忽道:“耿公子,你早日回到总舵,这是一件大事!我看咱们现在只有变更计划了。”

  耿电瞿然一省,懂得杨守义的意思,心里想道:“不错,完颜长之正在设谋暗袭青龙帮在祁连山的总舵,虽说他送给凉州总管的那封文书,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但怎能担保他不会派遣第二个使者八百里快马加鞭的另行送去,这个消息是应该早点让龙帮主知道的,不宜耽搁!”想至此处,道:“我见识不到,大哥说的是。那么大哥的意思——”

  杨守义道:“我的意思是耿公子你先走一步。”

  白坚武假惺惺说道:“什么,你叫耿公子一个人先回总舵,这、这太失礼数了。帮主是叫咱们迎接他回去的!”

  杨守义道:“事急只能从权,我们不能丢开你不管,耿公子又必须早日见着帮主,只有这样才能兼顾了。好在耿公子本领比咱们都强,轻功比咱们都好。咱们陪着他,也帮不了他的什么忙。”

  耿电踌躇莫决,暗自思量:“白坚武受了伤,料想也干不出什么坏事。但我不与他们同在一起,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早知如此,那封机密文书,还是不必急于交给杨大哥的好。”

  杨守义一面说话,一面已是拿出一枝令箭,递给耿电,接着说道:“到了祁连山,会有本帮的兄弟查问,你拿出这枝令箭给他们看,可免阻延。”

  耿电只好把令箭接下,道:“好,我马上动身,咱们祁连山上再见。”心想:“杨守义是个稳重的人,我已经郑重的吩咐了他,机密文书之事,不可对别人泄漏,料想无妨。我一到祁连山,就可以请青龙帮主派人接应他们,只几天功夫,白坚武又是受伤的,总不至于就出意外之事吧?”此时天色已亮,耿电和杨守义等人分手,便即独自下山。

  此际杨浣青正在惘惘前行,她本来是有坐骑的,骑的是那匹夺自那个金国军官的坐骑。这匹坐骑早已给她驯服,放在山坡吃草,昨晚她因为要追踪双雄双煞,并没骑它上山。

  不料下山的时候,这匹马却不见了。杨浣青大为奇怪,心里想道:“这荒山怎有人来,这匹马是不会随便就跟人走的,普通的马贼也降伏不了它。”

  杨浣青一声长啸,坐骑仍没出现,当下便即施展轻功,往山下跑。

  昨晚曾经下过一场大雨,雨后的大路上,马蹄的痕迹分外分明,看得出是两匹马并辔西去。

  杨浣青心里想道:“不知其中一匹,是不是我的坐骑?且追下去看看。”

  这匹坐骑是从金国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骏马,完颜长之特地赏给那个军官,好让他到凉州送信的。杨浣青轻功虽好,自忖亦是难以追得上它,不过由于心爱这匹坐骑,姑且一试罢了。她只能希望盗马的人中途在茶馆中歇息,说不定还有追上的希望。

  不料追了一程,路上还没见到茶馆,却先看见她的那匹坐骑了。

  但她那匹坐骑,却是空骑,没人乘坐的。前面有个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她的坐骑跟在那一骑马的后面。

  杨浣青好生奇怪,心里想道:“我已经驯服的坐骑,为什么会跟着他走?”蓦地恍然大悟:“对了,这人想必是金国御林军中的军官,这匹马和他相熟,看见他在山下经过,就跟他走。”

  那一人一骑缓缓前行,看情形并不急于赶路。

  杨浣青仗着艺高人胆大,心里想道:“这军官的坐骑,比我的那匹更好,索性都抢了他的。”当下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追上前去,大喝道:“好大胆的小贼,竟敢偷我的坐骑!”

  那军官哈哈大笑,回过头来,打量杨浣青,说道:“我正要等你这小贼出现,你这个小丫头也真算得是胆大包天,偷了东西,碰上原主,居然还反咬一口。哼,这匹坐骑,你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原来骑这匹坐骑的金七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把他杀掉了?快说实话!”

  当日杨浣青和杜复截劫那两个送信的军官,杀一个,放一个,杀掉的那军官正是金七。不过这个军官尚未知道确实的消息,不知他这两个手下是死了还是投降敌人,是以想套杨浣青的口风。

  杨浣青冷笑道:“你们女真鞑子抢了汉人的江山,连你的坐骑也只能算是赃物!你还要向我查根问底,不太笑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