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老者哈哈笑道:“凌铁威,‘阵前无父子,举手不留情’这两句老话难道你没有听过吗?何况你早已不是他的师兄了,焉能怪得他下毒手?嘿嘿,你不如归到我的门下来吧,一来可以保全你的性命,二来可以和龙飞依旧师兄弟相称,这岂不是就可以两全其美了?”

  轰天雷给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放你的屁,你把我的师弟害成这个样子,我拼了命也要和你算帐!”

  青袍老者冷笑道:“你连我的徒弟都打不过,如何和我拼命?对,好徒儿,再用毒掌打他,叫他知道本门武功的厉害。我看在你的份上,会给他解药的,你不必有所顾忌,手下留情。”

  轰天雷眼看秦龙飞好像完全迷失了理性,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说时迟那时快,秦龙飞已是一掌又打过来,轰天雷咬了咬牙,一招“如封似闭”,把秦龙飞推出两步。

  这一次双掌相交,轰天雷用的力道比刚才大了几分,秦龙飞禁受不起,退了两步,身形摇晃,脸上忽地现出一层黑气。

  轰天雷是个武学行家,见这形状,瞿然一省:“师弟用的是毒掌,给我的内力一迫,他毒害不了我,只怕会反受其祸。”他不愿意伤害师弟,但又不能不抵挡他的毒掌,只好把所用的内力使得恰到好处,令自己不至中毒,而又不会反伤师弟。

  轰天雷要伤师弟不难,难就难在恰到好处,待到他把内力调度得恰到好处之时,他亦已是心力交瘁了。

  青袍老者袖手旁观,看见轰天雷额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的滴下来,心中大喜。

  原来他强迫秦龙飞和师兄交手,为的就正是要凌铁威深受刺激,弄得他心力交瘁的。此时他心中大喜,暗自想道:“待会我再出手,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手到擒来了。”

  心念未己,忽地隐隐听得秘魔岩上,后山朝北那边,好似有金铁交鸣之声。青袍老者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林重这者贼难道又回来了?他们这么多人早就应该将他弄伤,即使捉不了活的,他也是难逃性命的呀,怎的还能让他回来呢?但不是他又是谁呢?”

  轰天雷和秦龙飞苦斗,一个是心力交瘁,一个是神魂不定,他们对那后山隐隐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都是没有听见。

  此时轰天雷正使到一招“平沙落雁”,单掌平按,要把秦龙飞攻来的毒掌粘出外门,也不知是他一时调度不当,用力大了点儿,还是秦龙飞故意诱他上当,双掌相交之际,秦龙飞忽地“哎哟”一声,身形有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轰天雷只道伤了师弟,大吃一惊。连忙收掌。本来他的武功已是练到差不多可以收发随心之境的,但此时他心力交瘁,骤然收掌,发出的内力反击自身,胸口却是禁不住突然作痛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秦龙飞回身一戳,中指恰好点着了轰天雷胸口的“愈气穴”,轰天雷正自一口气缓不过来,给他点着了穴道,咕咚便倒!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用不着我出手,你已经输了。凌铁威,这你可该心服口服了吧?徒儿,把他抓来吧!”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咕咚”一声,这次却是秦龙飞倒下了。

  原来秦龙飞被迫和他师兄交手,轰天雷所受的刺激固然很深,秦龙飞所受的刺激也是不浅,他在半疯狂的状态中点倒了师兄之后,忽地只觉一片茫然,人也就突然倒了下来晕过去了。

 

  轰天雷叫道:“师弟,你、你,咦,你怎么啦?”原来他刚才虽不能及时运气闭穴,但他的内功造诣毕竟比他的师弟深厚得多,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穴道也就给他自行解开了。他听得那“咚”的一声,知道是秦龙飞跌倒,怨恨师弟之意登时化为乌有,反而为他担忧了。

  青袍老者见他在弹指之间,便能解开穴道,也是不禁心头一凛,连忙趁着他还未能够爬得起来之际,立即扑上前去,向他抓下,冷笑说道:“你的师弟很好,你可是不好了哪!”一抓之下,但却抓了个空。

  轰天雷接连打了几个滚,但却爬不起来,山高坡陡,骨碌碌的就滚下了山坡。

  青袍老者看出他已是失了抵抗能力,纵声大笑:“凌铁威,你这小子跑不了啦!”不消片刻,已是追到,又再一抓抓下,笑道:“看你这回还逃得出我的掌心!”

  轰天雷用力一撑,想要煞住急坠之势,然后跳起身来,尽最后一点气力和敌人拼命。不料这用力一撑,双脚反而陷入浮沙之内,越发爬不起来。只觉头上劲风飒然,青袍老者那一抓已是向他顶门抓下。

  三更过后,通往西山秘魔岩的路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一男一女,男的是黑旋风,女的是云中燕。

  云中燕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本来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是不放心让她冒险的,但在她坚持之下,最后也只好允许她和黑旋风一同去了。

  幸好有云中燕同行,她的心思比较细密,到了西门脚下,她忽地想起一事,说道:“风大哥,假如咱们不走现成的这条山路,是不是可以找另外一条路绕过前山踏上秘魔岩?”

  黑旋风一时未明用意,问道:“为什么?”

  云中燕道:“依我看来,凌大哥多半是出事了。即使没有,咱们也该预防万一,你说是么?”

  黑旋风瞿然一省,说道:“不错,凌大哥倘若真是出了事的话,正面的路必定有敌人埋伏,以防有人救他。好在我还熟悉西山地理,我带你从宝珠洞那边绕过去,那就是秘魔岩的后岩了。这条路险峻难行,根本就是要从没有路之中找出路来走的,所以纵有敌人戒备,大概也会较为松懈。”云中燕笑道:“虽然如此,咱们也得小心一些,不可料敌太轻。”黑旋风道:“这个当然。”

  走了一会,秘魔岩已然在望,黑旋风忽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云中燕道:“好像是有人厮杀,而且不止一人,但却不是在秘魔岩上。”

  黑旋风伏地听声的经验较为丰富,听了一听,说道:“奇怪,在后岩北面的方向,树林里面隐隐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最少有四五个人厮杀。但在秘魔岩正面也似乎有声音传出,可惜距离远些,我听不清楚,是否厮杀的声音难以判断。”

  云中燕道:“既然如此,先到人多厮杀的地方去看一看吧。”

  两人飞快的朝那声音来处跑去,人还未到,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你们要想杀我,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耿公子、杨姑娘,多谢你们援手,但请你们还是走吧。”

 

第四十回  荒林中伏

  这苍老的声音叫“耿公子”和“杨姑娘”快走,风、云二人听了,不觉都是大吃一惊,慌忙加快脚步。

  只见密林深处,一堆人正在厮杀。三个人被围在当中,一个是用一把折扇当作武器的书生,果然不出黑旋风所料,正是“闪电手”耿电;一个是使软鞭的少女;还有一个则是年约六旬,形容枯槁的老头。

  云中燕悄悄道:“这位杨姑娘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位‘小魔女’杨浣青了。”至于那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他们两人都不认识。

  包围他们的敌人也不过只有四个,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士,这武士的相貌一看就知不是汉人。

  敌方虽然仅多一个,但这四个人可都是各有独门武功的一流高手。道士使的是一柄形如鹤嘴的短锄,招数甚为古怪;和尚使的是一把方便铲,竟是少林寺的佛门家数;中年妇人使的是一把长刀、一把短刀,招招狠辣;那个武士却是什么兵器都没有,一双蒲扇般的手掌盘旋飞舞,掌风呼呼,远远可闻。

  黑旋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之下,就知道这四个人的功夫,任何一个都足以和他打成平手。

  耿电和杨浣青各在一方,把那老者夹在中间,敌人攻来的招数,都给他们抢先接了去,看来他们是不想让那老者分神应敌。那老者身法迟滞,但每当敌人迫近了来,他偶出一掌,对方却非立即退开不可。因此看起来是耿电和杨浣青在保护他,但倘若没有他的支撑,耿、杨二人只怕也早已落败。黑旋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位老英雄受伤很是不轻,居然还有如此功力!不知他是何人?”

  半夜三更,山深林密,黑旋风和云中燕进了树林,双方恶斗的七个人,都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黑旋风心念未已,只见那道士一锄劈下,耿电挡在老者身前,折扇一指,指向他的“气门穴”,道士本来甚占上风,却侧身一闪,说道:“林老头儿,你这话说得对。你活了一大把年纪,死也是应该的了,又何必连累他人,为了成全你的义气,我们可以放走你这两个晚辈。”

  此言一出,黑旋风方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身受重伤的老者就是林重。

  耿电喝道:“放你的屁,你们要害林老英雄,那是休想!”折扇疾挥,杨浣青的软鞭也同时打出。

  只听得“铮铮”两声,那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抢上来替道士接招,耿电的折扇打在他的钢铲之上,溅起点点火花。那中年妇人的双刀则朝着杨浣青滚斫而进。杨浣青的软鞭缠着她的长刀,一拉不动,中年妇人的短刀沿着鞭梢就削她的手指。她快杨浣青也快,软鞭一抖,放开她的长刀,一个“细胸巧翻云”,避招进招,软鞭卷向她的短刀。中年妇人抢上一步,长刀拨开鞭梢,从杨浣青身旁掠过。这儿招兔起骼落,迅捷之极,总算双方都不吃亏。杨浣青夺不了那妇人的刀,固然是有点吃亏,那中年妇人的长短刀交互攻敌的绝妙招数,却连杨浣青的头发也没削了一根,亦是禁不住心头微凛。

  耿、杨二人的攻势双双受挫之后,那道士冷笑道:“你这小子吹什么大气,凭你和这个野丫头的微末道行,就想保护得了林老头儿吗?”

  那中年妇人笑道:“道兄,你大概还未知道这个小子的来历吧?”那道士问道:“他是谁?”那妇人道:“他的父亲是南宋的飞虎军总兵耿照。”那道士说道:“就是江南大侠耿照吗?”那妇人道:“不错,这位号称大侠的耿照早已做了大官,你还不知道吗?”那道士道:“哦,如此说来,我倒是不该答允放他了。”

  两人一吹一唱,气得耿电怒火如焚,突然一跃而出,折扇点向那中年妇人胸口的“乳突穴”,“嗤”的一声,那妇人的衣裳被撕去了一片,但耿电的折扇却给道士的药锄荡开。那妇人佯怒道:“好小子,你想调戏老娘?”长刀一指,短刀一划,杨浣青冷笑道:“你这妖妇自己也不照照镜子。”软鞭一个旋风急舞,替耿电扫开她的双刀。

  那道士笑道:“马大嫂不用生气!这小子既然不喝敬酒要喝罚酒,咱们成全他的心愿便是。”

  许久没有作声的林重,突然一声大喝,反手一掌,劈那道士。

  林重受伤之后,纵跃不灵,本来一直是兀立不动,在耿、杨二人掩护之下,应付对方的围攻的。那道士想不到他突然有此一着,百忙中药锄横挡,使了一招守中带攻的招数。锄头的锋刃迎截林重手腕,锄柄撞向他的肋骨。

  这一招“劈云锄”法使得甚为精妙,当真说得是攻守咸宜,应变得当。但林重的掌法却更精妙,只见他倏地跃出,倏地退回,那道士一锄头劈了个空,虎口已是给他的指锋划过,当的一声响,锄头脱手飞出,斫在一块大石头上,入石三分。

  林重“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黄石道人门下出了你这个不肖弟子,白鹤观的声名都给你败坏了!”原来这个道士法号“朝元”,乃是黄石道人的三弟子。黄石道人属于武当支派,后来另立门户,做了白鹤观的主持。数十年来,白鹤观出了许多好手,在武林中也有了不大不小的声名。

  朝元道人恼羞成怒,冷笑道:“你这不识时务的糟老头儿,死在临头,居然还敢教训我么?”怒冲冲地跑去拔出锄头,回来就要和林重拼命。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武士忽地说道:“道长不用生气,待我给你报这一掌之仇!”朝元道人深知他的掌力刚猛之极,正好可以克制林重,于是便让他上去,自己则给他挡着耿电的攻击。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林重身形一晃,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那武士退了三步,面色铁青,紧紧咬着牙关,本来想要说几句得意的说话的,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他给林重的内力一震,也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只是他死要面子,不肯吐出来让人知道。

  林重又受了伤,耿电这一惊非同小可,只道要糟,忽见两条人影从树林里捷如飞鸟般地扑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耿大哥,守稳门户,我来帮你!”原来是黑旋风和云中燕及时来到。

  那武士一见云中燕出现,面色突然大变,失声叫道:“公主,是,是你……”他这么一叫,登时鲜血淌出嘴角,给震断的一只大牙也跌了下来。云中燕斥道:“卜钦罕,你为什么和这些坏人联手,欺负我的朋友?”

  卜钦罕道:“请恕小将不知。”云中燕道:“好,你现在知道了,还不给我滚!”

  原来这个卜钦罕乃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弟子,在金帐武士之中名列第六,这次是作为蒙古使者的随从武官,来到金京的。另外的三个人则是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王府中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