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邓山君在金京正派的武林人士之中,乃是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之一,完颜长之还是想要笼络他的,班建侯和焦霸自是不能不稍稍给他一点情面了。

  焦霸虽然立即松手,而且说了两句客气的话,但也是谁也看得出来,那是邓山君分明落败、焦霸手下留情的了。以邓山君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敌人饶让,他的面子更是难堪!邓山君气呼呼地道:“是你本领高强,你用不着说风凉的话了,老头儿算是栽啦。”班建侯笑道:“胜负兵家常事,老镖头不用介怀,请到这边歇歇。”

  杜玉门心想道:“这厮只怕要我亲自出马,才能收拾他了。”刚要走出小花厅的时候,却见另一个人已经出场,这个人是他的叔父社长青。

  杜长青说道:“我来领教焦先生兵刃上的功夫。”唰的一响,拔剑出鞘,杜家以“追魂剑”闻名江湖,这一拔剑出鞘,动如脱兔,静如处女,姿势美妙之极,虽然尚未出招,已是显出名家风范。

  焦霸不敢轻敌,当下也就取出了他的独门兵器。

  他的独门兵器是一把折铁扇,扇沿两边锋利,扇面上画上三个狰狞可怖的骷髅头,一看他的兵器,就知他是邪派人物。

  杜长青立了一个门户,手捏剑诀,刚刚说出一个“请”字,焦霸折铁扇一张,倏地就向他的面门拨。

  杜长青恼他猖狂无礼,剑诀一领,陡地飞起三朵剑花,就似有三柄长剑同时向焦霸刺来一样。原来他这一招名为“三花聚顶”,上刺咽喉,中刺心窝,下刺小腹,正是“追魂剑”中的杀手绝招。

  焦霸赞道:“好剑法!”折铁扇一挑一拨,竟然当作短刀来使,锋利的扇子边沿几乎是贴着杜长青的肩头削过。杜长青一个“沉肩缩肘”迅即还招,刺向对方的“魂门穴。”焦霸已是窜过一边,两人的身形倏地由合而分了。

  焦霸哈哈一笑,说道:“追魂夺命剑果然厉害,不过却也还未见得就追得了人家的魂,夺得了人家的命。”

  杜长青冷冷道:“阁下的霸王扇也未见得就能称霸称王。”焦霸的独门兵器给他喝破,心头一凛,强笑说道:“杜大侠果然是名不虚传,见多识广。”

  两人再度交锋,大家都是不敢有丝毫轻敌。杜长青使出了追魂剑中的刺穴剑法,一口气攻了十七八招。焦霸待他这路剑法使完,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今也该轮到我请杜大侠指教我的点穴功夫了。”折铁扇一合拢来,登时就当作判官笔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扇头所指之处,处处不离要穴,也是一口气就攻了杜长青十七八招。

  众人看得心惊目眩,手心里都是捏着一把冷汗。“王府”的武士固然为焦霸担惊,正派中人也是为杜长青害怕。

  双方越斗越紧,只见剑光闪烁,扇影翻飞,大厅上只两个人比武,却似有数十个高手此追彼逐一般。众人眼花缭乱,已是分不出哪个是杜长青,哪个是焦霸了。

  猛听得焦霸一声大喝,杜长青一声长啸,两人忽地又是由合而分,各自站在东西一角。班建侯连忙出来,当中一站,笑道:“点到即止,两位可以罢手啦!”

  只见杜长青站在东面,胸膛部位的衣裳穿了一个破口。焦霸站在西面,情形更是狼狈,他本是满头乱发有如怒草丛生的,如今却似给利剑削了他的半边头发一样,虽然尚未削至发根,却也是参差不齐,十分难看了。

  原来在最后那招,双方各施杀手,杜长青胸膛的衣裳给对方那把边缘锋利的铁扇一勾一旋,穿了一个碗口般大小的破孔;但焦霸的半边头发,却也给他一剑削得几乎只剩发根。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他们招数的精妙。

  最后这招是惊险绝伦的一招,对双方来说,都可以说得是死里逃生!要是焦霸没有及时霍的一个“凤点头”,给杜长青的利剑削低三寸的话,他的头颅已不能保住;要是杜长青没有及时一闪闪开,对方那把折铁扇,也能够洞穿他的胸膛。

  幸而毫发之差,两人都保住了性命。焦霸的情形虽然稍为狼狈一些,也应该说得是恰好打成平手了。

  班建侯就是因为恐怕他们两败俱亡,这才出来制止他们,宣布这一场作为打和的。

  焦霸打了两场,杜长青打了二场,大家都还未达到连胜三场之数,可是却没有人跟着出来向他们挑战了。

  班建侯问完颜长之道:“王爷,这怎么办?”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难得他们两人武功都是这样高明,为这‘高手大会’生色不少。既然没人要和他们比武,那也就不必叫他们强分胜负了。他们两人并列‘十大高手’之内,这就是啦。”

  班建侯道:“好,其他的人,继续比赛!”接连叫了三声,可是仍然没人出场。

  在大会开始之时,完颜长之本来是宣布要挑选十名“高手”的,但现在数来数去,却只有九名“高手”。

  完颜长之皱了皱眉头,说道:“五十七个武术门派,全都比试了么?”

  班建侯讷讷说道:“似乎还有五个门派未曾有人出场。”

  完颜长之曾经说过,不出来比试也是可以的,但却必须和他手下的武士比试。他再问一声:“还有没有人出来比赛?”结果仍然没人出来,他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第五十一回  技惊群雄

  龙象法王道:“老衲久仰中土武功,只道在这个‘高手大会’之中可以大开眼界,谁知看了五十多场,嘿嘿,虽然有几场尚可一观,其余却是平平而已,令我好生失望。好在还有五个门派未曾有人出场,但愿能够见到中土真正是名实相副的高手。”此言一出,不啻说业已选拔出来的那九个人,都只是浪得虚名之辈了。杜长青变了面色,但见他的掌门师侄杜玉门正在注意着他,摇了摇头,只好隐忍不发。

  赵武仲自知乃是侥幸入选,对龙象法王的讥诮倒是不觉难堪,心里想道:“真的高手也好,假的高手也好,我总算是列名‘九大高手’之内,凭着这块招牌,就是不做金国的官,不要王爷的金子,自己开个镖局,也可以在江湖上闯得开了。”

  完颜长之道:“我也不知是哪五个门派未曾出场,但想来他们既然不屑参加比武,料应是高出侪辈的了。”

  龙象法王说道:“不错,俗语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最后才不能不露身手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高人。王爷,待会儿我也想叫小徒凑凑热闹,加入你们王府武士这边,向这五位‘高人’领教领教。待到得出结果之后,这五位‘高人’中本领最高的一位,还望王爷厚加奖励。”

  完颜长之笑道:“不劳法王关说,这当然是应该的了。现在十大高手恰好还差一个,就这样吧,待会儿选出本领最高的那一位,就不用和其他九名高手再比了,我亲自颁赠他‘第一高手’的荣衔。不过待会儿如何比法,还得请法王详加指示。”

  龙象法王说道:“不敢当。我看这样好不好,仍然照刚才的规矩,一个人可以继续比赛三场,要是能够连胜三场的人,那个人就是‘第一高手’。能够连胜两场的,也可以赠他一个‘高手’的名衔。”

  完颜长之道:“要是有两个人或两人以上都连胜三场呢?”

  龙象法王笑道:“他们比武的对方是王爷手下的武士与贫僧的徒弟,我怕的只是选不出‘第一高手’呢。要是当真有两个人连胜三场的话,那就由贫僧亲自和他们印证印证武功,给他们评定甲乙,也就是了。”

  龙象法王大言炎炎,言下之意,所谓中原高手,尚不足以当他的弟子一击。气焰如此嚣张,令得群豪大生反感。李思南与杜玉门心中俱是想道:“倘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倒要给他小视中土无人了!”

  不过众人虽然气愤,却也不能不有顾忌。俗语说:“在人檐底下,不得不低头。”而且即使拼着豁了这条性命,只怕也是难挫对方气焰。要知龙象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纵然言过其实,他的本领至少也是与完颜长之旗鼓相当,众人自忖本身的武功确是与他相差太远,莫说难以和他抗衡,他的任何一个弟子,只怕自己也难应付。这场比武和刚才的比武大不相同,刚才是同道“印证”武功,还可以“点到即止”,如今虽未明言,实际却是含有“敌我较量”的意味。“生死不论”,那也是完颜长之有言在先的了。平白送了自己一条性命,那不是更长敌人威风了么?

  杜玉门低声说道:“李兄,是你先上还是让我先上?”

  李思南这次用的“身份”是楚雁行的师侄,虽然明知已给杜玉门识破,却也不便在人前太露锋芒,当下笑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敢献丑?杜兄你先来一个旗开得胜,我留在这里给你喝彩!”

  赵斌气不过杜玉门这样看重李思南,冷冷说道:“丑媳妇免不了要见公婆,李兄,你的韦陀门尚未有人出场,恐怕你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摇旗呐喊吧?我看你还是先上的好,免得看了别人的剧斗,心中更是害怕。”李思南笑道:“多谢你赵兄提点,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是害怕啦!”

  杜玉门在小花厅里正在和李思南商量谁先出场,不料演武厅中已是有人走出场心了。这人是漳州名武师薛兆。

  薛兆朗声说道:“我老弱无能,当然不配称作高人,也不希罕什么‘高手’称号,说句实话,我就是因为自知不是高手,这才没有下场的。如今王爷既说是非下场不可,那我就拼着这几根老骨头请蒙古的‘大国师’指点指点。”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你胜得了我的弟子,再向我叫阵也还不迟。”话犹未了,有一个人已是出场来了。

  这个人却不是龙象法王的徒弟,而是完颜长之手下的一个武士,名叫褚凡。

  褚凡说道:“还是让我这个小角色先唱开场戏吧,大角儿应该留在后面唱压轴戏和大轴戏才合常情。我是‘王府’中的三等武士,要请各位暂且忍耐些时,待我输给了薛老英雄,各位才能见识法王高足的武功了。”

  他转弯抹角说话,其实要说的只不过是一句“杀鸡焉用牛刀”。只因薛兆是德高望重的老武师,他不便径直的说出来罢了。

  薛兆勃然大怒,冷笑说道:“我这个糟老头儿倒是多蒙你褚大人抬举了,嘿嘿,其实还用不着你出场的,随便放一条恶狗出来,就可以把我这糟老头儿吓跑了。”针锋相对,等于骂他是一条狗。

  褚凡怒道:“怎么你绕着弯儿骂人?”薛兆喝道:“骂你又怎么样!”呼的一掌就劈下去!

  哪知褚凡正是要他动怒,只见薛兆手起掌落,褚凡登时倒在地上。众人方自一愕,心想褚凡如此猖狂,即使他当真只是个“三等武士”,多少也得有点看家本领,不该一个照面就给对方击倒?心念未已,说时迟,那时快,褚凡在地上一滚,一抓已是抓着薛兆的足踝。众人这才知道他使的是“地堂拳”。

  “地堂掌”是在地上打滚,专攻敌人的下三路的。薛兆腾的飞起左脚,踢他头盖。褚凡不待抓实,立即变招。只见他身形一缩,就像圆球一样,盘旋腾折,腕、膀、肘、膝、肩、臀,不论哪一部份,沾地便即腾起,比普通“地堂拳”身法,更显得轻灵飘忽,古怪多端。

  薛兆掌风虎虎,看得出每一掌都是力足裂石开碑。只是褚凡在地上盘旋打滚,薛兆的掌力空自消耗许多,却是打他不着。

  原来薛兆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擅长的是一套“大力金刚掌法”,掌力是刚猛极了,但这掌法本是“正规”打法,招数中十之八九都是攻击对方的上盘和中盘的,却不能够破褚凡这套古里古怪的“地堂拳”。当然这也是因为薛兆的少林派功夫尚未能练到炉火纯青之故。完颜长之这边的人,也正是针对他这个弱点才推举褚凡出场对付他的。

  薛兆的“金刚掌”破不了“地堂拳”,只好舍长用短,展开了少林派“鸯鸳连环腿”的功夫,双足交腾,褚凡滚到哪边,他就踢到哪边,既快疾,又有刀,跌荡之间,显得下盘功夫,也是甚为坚固,战术一改,果然又把攻势抢过来了。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正自想道:“姜是老的辣,原来薛兆的腿上功夫也是这样了得!”忽听得“卜通”一声,不知怎的,分明是薛兆已经占了上风的,突然间却给褚凡抓着他的脚跟,抛出三丈开外!

  原来薛兆的腿上功夫虽也了得,毕竟不是他最擅长的功夫,褚凡的“地堂拳”却是有独特的造诣。他等待薛兆的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乘隙即进,立即便把薛兆击败。

  褚凡一跃而起,拍了拍双掌,笑道:“薛老师父,对不住,承让了。”薛兆气得晕了过去。

  杜玉门再也按捺不住,跑出小花厅,说道:“让杜某领教你的高明武功。”

  声到人到,褚凡刚刚站起,急忙又再伏地,只听得“嗤”一声,饶是他滚动得快,腰带已是给社玉门扯断。

  班建侯双掌一拦,褚凡滚到了他的后面,这才站起来笑道:“杜大侠,我说过只打一场的,我不是你的对手,恕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