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九手上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眼眸微眯:“你调查我?”

“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们应该互相了解,你不觉得这个方法最快吗?”陆涫澜薄唇轻抿着,微微上翘,动作熟稔地切割着盘中七分熟的牛排,高贵的挑不出丝毫瑕疵。

“相互了解?”顾小九气急反笑了:“那我是不是也要调查一下你?”她为难的说道:“可我想深入了解你的话,很多东西根本调查不到!“

“你想了解我什么?”陆涫澜笑容中带有几分蛊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额…”顾小九支着头认真地瞅着他,沉思半响之后严肃地问:“譬如,你多大才不尿床的?”

35 睚毗必报

 陆涫澜老神在在的笑容一僵,上挑的唇角可疑地抽了两抽,接而笑容拉的更开。他放下手上的刀叉,拿起洁白的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唇,深邃幽暗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悠闲地反问:“你呢?”

他是混血儿,五官立体如顾小九初学画时放在静物台上的石膏像大卫,头发很短,给人迎面而来一种刚硬的煞气,像沙漠。

刚刚那一笑,就像是傍晚时分注满了紫红色夕阳的沙漠,紫的发黄,黄中透着沉重的金色,大片大片的金色,一望无际,那样的美丽,撼人心魄。

让顾小九大脑有片刻空白,呆愣地看着他:“我?我什么?”

陆涫澜的笑容更深,竟显得开怀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顾小九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仿佛重似万斤的沙漠经过浓墨冰冷的黑夜的侵蚀,迎来了东方发白,鱼肚的白色,那双总是冰冷涔寒的眸子里像是洒满了碎银,就像那晨曦之光给沙漠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片,大气磅礴。

陆涫澜和秦睿同样很冷,但总是不一样的。

秦睿表面很冷,内心却是像地底随时会迸发的岩浆,暗箱流动,越流越急,爆发时烫的她心底都能疼起来,那样恣意的快活。

可陆涫澜的笑容,与其说那是笑容倒不如说是面具,一道精钢混着凝土筑成的面具,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没有任何人能走的进去,顾小就直觉的想,是不是墙那头的心脏都跟平常人不同,不是血肉生成,而是晶刚石。

而挂着这么一副引人犯罪表情的陆涫澜向她亲切招手时,想的入神的他恍惚间像被蛊惑一般,身体竟不由地向前倾了倾,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霍然一惊,接着镇定自若地拿起餐桌上盛着乳白色液体的高脚杯,轻轻抿了口杯中酸甜腻滑的牛奶,垂着眼睑平复乱跳的心脏,慢悠悠地说:“你牙真白,用的是黑妹吧?”

“嗯?”陆涫澜显然没听懂她的冷幽默,却从她的表情里瞧出她急于掩饰什么,于是更加悠然的笑起来,慢悠悠的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顾小九有种错觉,仿佛夜又凉了几分,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冷的人鸡皮疙瘩都颗颗竖起。

她可以想象以后俩人要是结了婚,相处时都是一种什么状态,绝对是现在这样鸡同鸭讲寒风嗖嗖。

想到这她抬起头,笑容中带着她一贯的真诚与憨实,“我突然有几分期待起我们的婚后生活!”

“哦?”陆涫澜星眸一闪,薄毅的唇挑起一抹趣味的笑,缓缓的,像在仔细的咀嚼这几个字:“婚后生活?”似带了几分期待。

顾小就看着他的眸子迟疑地想,这男人实在好看的有些过份。

他的眸子很深,与他手中的酒液一样,呈琥珀色,是一种很深的琥珀色,仿佛透明,又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深深的沉了下去,叫人看不通透。

她只好继续装傻,并不回答他后面的话题,而是接着自己的冷笑话:“我们俩制冷的程度省下一笔空调费,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连冰箱都能省下。”

“小九还没过门就这样为我精打细算,倒是会过日子的好妻子。”也不知他是真夸还是假夸,隐隐仿佛带着几分讽刺。“我也很期待。”

顾小九轻轻一笑,笑容就如同这秋季的夜晚,丝丝染染的绕着清冷的凉。

当初也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青春年少,大家谈起理想时,都带着一股那个年纪所特有的方刚的血气,充满激情与希望,自信的仿佛自己无所不能。

顾小九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傻乎乎地微笑,说:“我的理想就是买套一百多平的房子,一辈子当个安稳的房奴。”

安宁、杨桃、董晶晶三人齐齐鄙视她:“也太没追求了!”

顾小就窝在秦睿怀里只是笑,小狗般蹭着他棉质的T恤,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阳光的香味,很踏实,很安心。

董晶晶无奈地笑着打趣她:“九,你怎么尽追求一些老头老太太才会追求的东西!”

顾小九大笑着说:“我倒是想追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啊’啊,可你也不想想现在房价多贵,我就爱守着我们家秦睿住住小房,开开小车,逛逛小街,压压小巷,我就不爱他太累,我就爱这么小滋小润地过日子,秦睿,你说对不对?”

秦睿的眸子就像那年花圃里开满的粉色蔷薇,满满得都是那样温暖的颜色,仿佛能溺得出水来,就那样宠溺的笑着,揉着她的头发。

他总是很安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温馨,是别人闯也闯不进去的温馨,不需多言,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

安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中他哥哥空运过来的画笔:“夫管严。”

“对啊,还没结婚呢,就这么护着咩。”杨桃也笑,脸上总有几分拘束的怯怯的,像艺术楼下面小池子里婉转盛开的睡莲。

顾小九的表情十分认真,声音轻轻的,坚定得像誓言,又像是相守了一生的人浅浅溢出的喟叹:“他是我外子,我不护着他护着谁?”

众人一愣,接着大笑起来,直笑的她臊红了脸,依然定定地望着大家,眸中的光芒明亮的仿佛橱窗中最恒久的钻石,那样认真坚定。

安宁取笑:“原来顾小九也会脸红,奇迹啊奇迹!”

顾小九那时神采飞扬,拿着空的矿泉水瓶砸她:“你这是嫉妒!”

她总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大声地宣布出来,像是向全世界人宣布她爱秦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溢出那满满的幸福。

在那样铺满了阳光的笑声里,董晶晶问:“顾登科呢?”

众人霎时都安静下来,齐齐将眼神投向她,又看向秦睿。

顾小就仍旧是笑,大咧咧地笑着嗔她:“他是我弟!”

董晶晶也笑了:“顾登科倒不知从哪里冒出你这么个姐姐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比你大!”

顾小九抱着胳膊,斜睨着她,学着杨桃的语气:“咩?我有弟弟你不服气咩?你没看我们都姓顾么?”

姓顾的人多了去了,并不是姓顾的人都是一家人,所以并没有人将顾小九的话当一回事,因为外界没有任何关于顾家小九的信息,圈内也只知道有八朵金花。

她就像是烟囱内袅袅升起的炊烟,明明真实的存在着,却恍若透明,恍若隐形,恍若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一刻她心脏突然痛的发慌,一阵阵痉挛般的干涩绞痛,痛的她似乎能流出泪来,直到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捂在她胃上轻声问:“饿了?”

她霎时笑靥如花,灿烂的像那日正午的阳光,抱着秦睿如猫般温顺地蹭道:“嗯,饿了!”

她紧紧抱着秦睿,像抱住了全世界。

顾小九弯着晶亮的眸子笑,眼角涩然。

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坚持着那可笑的理想,买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当个安稳的房奴。

“小九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顾小九眨了眨眼,细细地瞅着陆涫澜,将话题转移,“你怎么生的这样好看,我都看呆了。”

回到故宅时,管家说裁缝已经等了她很久,是过来给她量身做订婚礼服的。

她走到房间门口几近木然地点了下头:“我马上就来。”

看着橱柜里的那件设计简单的婚纱,那是她自己做的,在四年前。

老裁缝熟练地为她量体,就像以往订做每一件礼服。

一旁看着的顾蓝天真地问:“二姐,小九自己不是设计师吗?自己设计订婚礼服不是更有纪念意义?”

顾吟一双眼睛凌厉的射向她,如同带着倒刺的铁钩一般扎进顾蓝的肉里,慢慢地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也不知是说顾蓝,还是说顾小九设计的那些‘玩物’上不得台面。

顾小九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却训的顾蓝面色涨红,不敢反驳,只能恨恨地看着顾吟离开,恨得将手都掐进暗红色丝绒沙发里,她知道二姐从来都是看不起她,从小到大都是。

愤怒之下她朝没势的顾小九任性地吼道:“得意什么?还不是抢了顾吟老公的小三!你以为顾吟会放过你吗?”

顾小九笑容倏然收敛,阴沉沉地看着她,瞬间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嘴角隐隐含着一抹笑,表情乖巧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身后。

顾蓝眼皮一跳,仿佛又听到那清脆的骨裂声,以及八岁的顾小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转身对着楼梯自言自语:“看来这里还不够高!”

就见顾小九语气恭敬地说: “爷爷,您回来了。”

顾蓝身体陡然僵住,生硬地转过脸看向后面,脸霎时涨的通红。后面哪里有人?

她愤怒地转过头来瞪向顾小九,咬牙切齿:“顾小九!”

却见她已经闲闲地后退了几步,站在楼梯边欲上楼,半侧着身子若无其事地俯视坐在沙发上的她,笑着说:“别太激动,跟你开个玩笑而已!”O(∩_∩)O~

36 职场风波

顾蓝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修长尖利的指甲死死地抠进沙发里,她突然发现这个‘捡回来’的妹妹看着她的笑容也是带着轻蔑的。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她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尖锐如刺,直直地刺进肉里,疼的她想连根拔除。

顾小九突然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勾了一下唇瓣,却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浇的她透心凉,凉的发寒!顾小九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笑意,沉沉的,意味深长,仿佛自己的心思全被她看透,无所遁形,直到顾小九缓缓上楼,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就像一记记重锤缓缓敲在她心头,叫她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