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被限制外出的自由,只是不论去哪里都有人跟着,说是为了保护她。

她能理解,她的二姐顾吟从小就是到哪都有人跟着,她却因为尴尬的身份和不受父母老爷子宠爱而每天自由自在的当她的隐形人,真是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有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待遇…非常不好!

她发现,她对逃离顾家的执念没那么深了,她似乎有种错觉,似乎有什么人在用他的方式在保护她。

她首先想到的是任性自由的父亲,那个将毕生热情都投注在美术上的男人,她立马否定掉这个想法,在那个男人眼里除了画就是她的母亲。

她又想到她的母亲,再次摇头,可能是任何人,也绝不可能是眼里只有利益,一心想在顾家站稳脚跟的母亲。

她母亲肚子争气,生下顾家唯一继承人,可惜家世不好,她父亲也不成器,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顾家又有老爷子在,否则以那女人对权利金钱的渴望以及手段…她冷笑,说不定还真能成气候。

她靠在汽车椅背上,闭上眼睛。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被人欺负被人打着耳光却无法还手的病秧子了!

车子缓缓驶入巴X城直达一栋大厦前停下,她拿着一只银色文件夹,身后总是不偏不倚地跟着离她一步左右的法国年轻时尚的男孩,男孩东张西望,英俊的脸上满是青春和朝气,不停滴用法语同顾小九说着什么,神采飞扬。

乘电梯直直而上,门叮地一声打开,入眼是很多时尚男女坐在一起亲切探讨,也有独自沉思的,手上大多数都与顾小九一样,拿着笔和纸,有些人显得信心十足,有些人面露紧张,却都是兴奋盎然的样子,一看到顾小九这个亚洲面孔,众人只是微微侧目,注意力便没放过来,也有人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顾小九知道这些人跟她一样是来参加巴黎的这次国际时装比赛的,她之前也没有这个打算的,但在她的那些图纸进入粉碎机的那一瞬间,她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事情会变得很有趣。

她笑了笑,将资料递给前台一位年轻甜美的姑娘:“你好,这是我的资料!”

四十二.野狗先生

看着递过去的一叠资料,顾小九脑海里突然浮起那日从洗手间回来看到自己准备的下季度的设计稿大半截进入碎纸机的情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在刹那间化为碎片,就像一部慢动作电影。

她眸光倏然一寒,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碎纸机上粉碎的确实是自己下季度的初步设计稿,而办公桌上文件夹里放着的却是她让助理小怪去粉碎的图纸。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奇怪,箫小怪先是朝她笑笑,表示工作已经做好,然后疑惑地问:“怎么了?”

顾小九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刚刚是不是离开过办公室?”

“嗯,样板师问我一个问题,你不在我就去了!”

顾小九笑了笑没说话,箫小怪从脚底心冒出一丝寒意,与她共事了近一年,确定她一定有事,便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以后工作细致点,在做一项工作前最好检查一下。”她扬了扬被换了图纸的文件夹:“比如有没有什么东西被人调换过!”

助理箫小怪面色一白,如果是设计图纸被换,这是一件很严重的问题,还是出自…她之手。

她一下子记得眼眶都红了,如果再出现这样的纰漏,她也别想在JONSE待下去了,毕竟对于刚从学校毕业的人来说,能来到像JONSE这样的工作室不容易,工资待遇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你能学到很多东西,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当一辈子的助理。

她看着眼前的这份资料…生活在顾家,幼时时常作业被与她差不多大的顾蓝故意藏起来或毁掉,让她习惯了凡事留个备份,连设计稿都不忘记。

她从美丽的接待女孩手中拿过报名表填好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笑着放在柜台上,向前推了推。

这次服装设计大赛分为四个阶段,顾小九现在报名的就是第一阶段的初步构思阶段,将报名表和构思草图或参赛作书样衣照片发给大赛组织方,进行初步评选,第一步过了的话再去参加初赛。

顾小九是这场大赛的唯一亚裔华人。

在等待的过程中顾小九为初赛做准备,有时会去巴X的一些知名展馆看看四处游玩。偶尔陆涫澜也会过来陪着她去逛逛,他们是像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般,没有半点不自在,哪怕是不说话各做各的,也没的半点拘束。

当然,这是从表面看上去,至少顾小九是镇定的,面对陆涫澜时不时的调戏,无力反抗的她内心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此刻她正将阿Q精神发挥到最大,努力无视,对于这种最好的方式就是无视,可…可有时候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小九青筋直跳,忍着快爆发的怒火,笑的跟多风中乱颤的花似的咬牙切齿地问:“陆涫澜,你亲上瘾了是不是?”

陆涫澜笑着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我们是未婚夫妻,小九觉得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他倒是绅士,说话时慢条斯理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顾小九感觉自己遇到了流氓,是秀才遇到了兵,除了满满的无力还是满满的无力,“陆先生,容我提醒你一句,是即将成为未婚夫妻!”她严肃地说,“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人,不习惯在婚前亲亲我我,陆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不介意你去找其他女人!”

这个理由她自己都觉得很扯,更何况是说服披着绅士外衣的流氓陆涫澜,他眸光倏然沉暗,眯着琥珀色的眸子逼近顾小九,捏着她的下巴,拇指重重地摩挲着,嘴角仍是上扬的,语气里却听不到半分笑意,眸中更是有股寒气:“和秦睿这样亲亲我我就可以是吗?”

顾小九愣了愣,低垂了眼眸,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如果陆先生是处男再决定我要不要回答你!”

她如此回答,陆涫澜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把玩着她水嫩白皙的手,抚着她修剪的干净整齐的指甲,“小野猫终于露出爪子了?”

顾小九恶寒了一下,笑的灿烂:“我怎么敢呢?野狗先生!”

车厢很大,隔音效果也很好,陆涫澜将手放在她腰上,倒也没特别的动作,却让顾小九痒的身子僵住。他好脾气地教她:“你得尽快习惯!”

温热的大掌竟又是握住顾小九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车子一路缓行,路边的风景就像电影中的岁月,飞快的刷过去,快的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又仿佛本该就如此,如做梦一般,在你还没任何心理准备时就到达一个重量级的场景。

她实在不懂得该如何与长辈打交道,见到陆家人时,只得垂眸敛目,态度恭敬,像对待老爷子那样应付陆涫澜的家人。陆父是个很亲切微微有些发福的男人,有着长者的慈爱,要不是眼中光芒太过睿智,仿佛能将人看透,还真让人容易卸下心房。

陆母是法国贵族,优雅美丽,陆涫澜几乎有着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前者像是溪水浸润过的琥珀石,后者则像是被原始森林里的枯叶埋藏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琥珀。

其实应付的也只有两个,陆涫澜的父亲母亲。

或许是见顾小九有些紧张,他握了握她的手,“累了吧?先上去休息。”

陆父深深地看了眼陆涫澜,满意地笑了,对顾小九慈爱地说:“不要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她乖巧地点头,非常有礼貌。

才出陆家两位大家长的视线,顾小九便轻轻吁了口气,身后传来陆涫澜揶揄的笑声,低低的,像湖面上的涟漪,在胸腔中震颤着一圈圈地散开。

她瞪了他一眼,带着一抹灼灼的艳色,“笑什么?”

他眸光倏地一热,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耳垂,轻松地笑问:“你也会紧张?”

“我也是正常人好不好?”顾小九翻了个白眼,有点凶悍,“何况是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国度面对不熟悉的人!”

陆涫澜又握住她的手,颇为愉悦地牵着她向前走,“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顾小九挣了挣,很不服气地说:“喂喂喂,别说的好像我们很熟的样子好不好?”

“顾小九。”陆涫澜突然喊她名字。

“嗯?”她疑惑地望着他,想到安宁。

每次安宁在画板面前发呆时,总会很突然的开口叫她名字,等她应了,安宁便说:“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顾小九有时也会叫她们的名字,有时是安宁,有时是杨桃,有时是董晶晶,只要她们一答应,她的下一句定然是:“你是一只狗屁精呀咿呀咿呀哟!”气的这三人满头黑线言语不能。

尤其是董晶晶,非常不能接受她这样的玩笑。她是一个很要面子,让人事事以她为主的一个女孩,开不得玩笑,几乎每次都会生气。

她在想陆涫澜会说什么的时候,陆涫澜性感的薄唇里滑出流利的中文:“你会爱上我的!”

这男人…太自恋了!|||

她突然有点惊慌,有点生气,为他如此笃定的语气。

她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却怎么都无法甩开他紧紧跟随的脚步,就像有个人,永远待在那里,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就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只要你伸手就能够着。

她忽然停住脚步,陆涫澜不紧不慢地跟着停下。

她气急反笑急促地转过身,目光轻佻无礼地上下打量他,不屑地冷哼:“难怪如此自恋,确实有几分自恋的本钱!”

回应她的是陆涫澜更加低沉愉悦的笑声,像大提琴鸣奏曲。

她被他笑得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像大白云滚过了桃红沾了饱满的水在雪白的宣纸上浅浅地晕染了一层,娇美如画。

她到底是比陆涫澜小了六岁,看着聪慧,有时候的表现当真是个小孩子,愤怒的,娇嗔的,恶作剧的,各种各样的她在陆涫澜面前组成了一个鲜活真实的她。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于幼稚了,却无法淡然平静,心底就像触到了暗礁,翻涌着巨浪。

即使不愿,她还是正色回应了陆涫澜:“我绝对不会爱上你!”

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