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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前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那是一个长相齐整的中年人,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低声问:“姑娘,你要牙侩么,价钱公道,分成合理…”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身上发毛,“牙侩?牙侩是什么东西?”

他脸上笑容更多:“姑娘是第一次吧?自己衔草来卖价钱可提不上去,而且不知道买主来历,我就不同了,和城内大部分的豪门世族的管家都有来往,经常送人进去,姑娘相貌…”他再打量了我一眼,“算得上上等,一般的地方,姑娘怎么能去?如果由我做推介,姑娘一定会卖个好出去,日后穿金戴银…”

除了他之外,更有其它的男人向我这边望了过来,有一些身边还带了三两个姑娘小伙子。

我忽地想了起来,维弄里,是私底下做买卖人的生意的,李宗睿说起幽州城几大特色街道时,隐约向我提过,说这一处地方,上半夜是小吃一条街,到了下半夜,便是人市所在,只不过这名字读起来拗口,我记得不太清楚。

那人还在我身边罗里罗索,忽听见有人道:“麻将馆又出来招人了…”

那人一听,马上放开了我,跟着那人就往前赶,街道前边三三两两的人群也齐聚了起来,蜂拥向前。

有热闹瞧,自然是瞧了再走了,我跟着他们往前,左右望去,不少头上插着草的女孩子少年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兴奋之色,更别提那些带着三四个人的牙侩。

师兄告诉过我,我是被他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现在我当然明白那只不过是个笑话,但今天能真正看到人市,心底也有几分兴奋,更何况,我听到了‘麻将馆’三个字。

第五十五章 麻将馆

刚刚的那个中年人就站在我的身边,见我没有请他作中介的意向,也不理我了,只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麻将馆是干什么的?”我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银饼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眉开眼笑,把银饼子收进衣袖里,“姑娘原来不是卖身的啊,早说嘛…这麻将馆,是维弄里最大的牙侩馆,他们家收的人,全是上好的品质,送的地方,非富则贵,而且啊,收了人进去之后,他们还根据各人品质来调教,有的教其武功,有的教书画琴棋,就这么说吧,一般人家的孩子,如果被他们选中,就算是进了一条康庄大道了,比考中科举还要好。”

我心底一突,“那些被选中的人的名字,是按麻将牌来起名的么?”

那中年人侧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姑娘连这都知道?”

我忽然间明白楚博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了,他那么忙的人,怎么会有空陪一个小姑娘在大街上转半天,就为了吃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被我比喻成狗儿也不生气?当真是每一步都算计得好好儿的,他又想拿我当枪使了吧?

想让我认清师傅的真容,还是让我查清‘三条’是谁?

可我心底不得不承认,如果我不弄清楚,心底便象猫抓一般的难受。

师傅和那青瑰,到底是怎么样的来历,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成就?师傅名满天下,青瑰被封为异姓公主,还有一个隐藏着的三条。

他们也出自麻将馆么?

在银子的帮助下,那个中年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所知的麻将馆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我,这个牙侩馆,虽隐藏在民间,势力却极大,就连法王身边的圣女,都从这里挑选,小到豪门仆役,大到暗门死士,麻将馆无不经营。

我趴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看着下边琳琅齐整,堆至屋顶的书架,一层一层的,上面便是那些被贩卖到各处的奴婢券书图册,每个人都有一个画册,将身体面容特征描画下来,以作长券,从屋顶下来,我看着那层层叠叠的书架发愁,又想起青瑰唤着的师傅的名字,便从发财开始寻找,哪里知道,光‘发财’这一个类例,就有整一排书架那么多,一个一个地找去,也要一两个月的光景。

还不包括我看漏的。

我翻了两个长券,正想着放弃,便听见门口传来了人声:“您要用人,哪用得着亲自来,我给你送去便行了。”

两个人从书架边上转了出来,其中一个,黑色帷纱遮面,把他全身都遮挡了去,那个不停地说着话的,我认得清楚,正是这牙侩馆的主人秦老板,而另外一个…他低低的恩了一声,单那一声而已,便使我如遭剧震,差点失口叫出声来,忙死死地捂住了嘴。

他道:“所有的图册,都在这里?”

秦老板脸上俱是谄媚之色,“不错,靠东边的,是新收集的,越往北边,年代就越老,您也知道,咱们这牙侩馆,是以麻将牌来命名,每个牌,都有其用处,各取所需,不尽相同,比如说‘发财’这一行所列,选的全是根骨绝佳的男子,再教其武功,充做护院,死士,又或替人服兵役,当然,所得荣耀全归其主…至于白板么,选的自是又白又滑的,其出处,那自得随您的意了,您想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它…”

他打断了他的话:“五筒,四饼,又或是三条呢?”

秦老板怔了怔道:“这些啊,都是些粗重功夫的人,全是书童,小厮什么的,您要?”

他点了点头。

秦老板语气迷惑,抬头看了他一眼,忙又垂头,指着东边那一排道:“那些,在那里呢。”

他低低地恩了一声,我只见到眼前白刃一闪,秦老板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瞪鼓出来的眼睛眼睁睁地望着他,满脸地不可置信。

他拿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里的细剑,把那细剑缓缓地收进腰间,声音很轻:“全烧了吧。”

门口有人齐应:“诺。”

我死死地捂住了嘴,牙关咯咯作响,他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帷纱下的眼波如寒刃有质。

我忙把牙关咬紧了。

他迈步向房门走了去,“封死所有的门窗!”

那些人又齐声应:“诺。”

我听到了门窗被钉死的声音,窗台下火油的味道,只一晃眼间,炎焰便从门底下直窜了进来,卷向了那些书架子,火焰窜得老高老高。

我向角落里缩了去,跳上了高高的书架,想要冲向屋顶,可屋顶也有火油滴下来,滚滚的浓烟全屋顶封得一层层,如宫殿里重重垂落的帷纱,让我吐不过气来。

窗外有刀光寒刃,在浓焰之中散着冷意。

火焰来得极快,高高的书架被烧成了一个框架,裹着浓焰向砸了过来,我在地上一滚,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第一次感觉死亡离我那么近,我学的那些东逃西躲的功夫全没有效果。

我伏地地上,地板越来越热,手一贴上去,就起了一层泡,脚上的靴子有皮子烧焦的味道,想不到我在死亡边缘走来走去,走了许多次,被他救了许多次,到最后,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胸口象要裂开,头也开始发昏,我缓缓地想,这样也好,我,不过是他们制出来的一个玩艺儿,被人揉扁了搓圆,搓圆了揉扁,就这样被烧成灰烬,也好。

忽地,我眼前一黑,鼻间传来了湿气,沉重柔软,我被包裹成一团,身子被人紧紧地揽住,耳边听到了瓦片碎裂之声,刀剑相击,身躯也忽高忽低,我被人用棉被抱着行走,棉被底下清新冰冷的空气冲进鼻子…

锦被揭开,我看到了一双清冷的眼眸,身上的披风暗华隐隐,却不是他…我侧过头去,微微地笑:“楚君侯,您又回来了?”

他揭去我身上披着的湿淋淋的沉重棉被,眼底霜冷剑起:“如果我不回来,你早化成灰烬了。”

我撑着地站起来,这里离那维弄里并不远,只不过隔着几间屋子而已,尚且看得到维弄里那冲天的火光,把半边天际都映红了,我又笑了,“这不是你期盼的么?我何其有幸,能得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和我逛街吃饭?那个扮成牙侩的中年人,特地和我说了那么多,怕不是为了我的银子吧?”

我望着他身边蒙着面的那位黑衣人,那人往后缩了缩。

楚博也笑了,“你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份敏锐,倒还留着。”

我垂头,被烟熏了半天的身子有股烟味,自己闻着,象冬天在火上烤了许久的腊肉,“你何不让我被烧死?”

他冷冷一笑,“你死了,他会在意么?他叫人封住窗子,并不查看,就是绝了自己所有的同情,无论是谁,知道这个屋子里一切的,都要死!你不会例外!”

我在心底默默地想,不,他不会这么待我,前几天,他还在告诉我,要我信他,前几天,我还认定自己能嫁给他,是捡了个大便宜,可那封住博古壁画门的棉被上的福字突勿地出现在我的脑中…他慢慢地封死那道门,手那样稳。

“为了这一刻,楚君侯怕是计划了许久吧?”我缓缓地道,“我真的对你们那么重要,值得你花这么多的心思?”

他笑容清浅,如羽毛落在湖面,涟漪一圈圈地向远处飘去,“月牙儿,我只是想你认清楚他。”

“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他是世子,要做许多身不由已的事,总有些人想利用这些对他不利,楚君侯潜进幽州,难道真为了陪我逛街吃小吃?我既是决定要嫁给他了,自是要听他的。”我不敢往深处想,怕一想下去,这点儿执念就消失了,就不敢对楚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月牙儿,你这样死拗的脾气,一点都没有改。”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回去了,楚君侯自去忙自己的吧。”我向他拱了拱手。

他笑了,“我救了你,你就这么报答救命恩人?”

我望着他喷着怒火的眼,“救我?如果不是楚君侯千方百计地引我去维弄里,我何需人相救?殿下那里,您也花了不少心思引他来烧这牙侩馆吧?他以前无论是谁,身份多么的低微都好,但以后,他将是我的夫君,以仅仅是夫君而已,楚君侯怕是弄错了揭示真相的对象。”

他瞪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良久才吐了一口气,“月牙儿,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我也不记得以前了,我想我以前定是杀过人的,他以前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我淡淡地道,“楚君侯枉做小人了。”

我向他行了一礼,便想离开,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拦住,我转过头去,“楚君侯还有什么事吗?”

第五十六章 君侯

他想挑拨我和李泽毓的关系,青瑰也想挑拨我和师傅的关系,上一次,让青瑰成功了,但这一次,我绝不能让他成功,无论李泽毓对其它人多么的不好,但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绝不是一个孤单单地一个人,这些人想方设法地让我成为孤家寡人,我可不能让他们得惩。

楚博脸上笑意未改,“月牙儿,你既这么有信心,便陪我走走,天一亮,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拦你。”

我心底暗恨,心知这个人冰冷无情,是怎么样也会破坏我和李泽毓的关系的,他躲在暗中,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事了,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牙侩馆烧了起来,直到最后关头才假惺惺地冒出来救我,还不知有多少后着等着我呢。

我双腿腾空而起,往拦着我的那个黑衣人踢了过去,他粹不及防,差点被我踢中面孔,我提起劲力,往旁边树枝跃了过去,脚尖才点到树尖,便觉腰间一紧,回头望去,楚博手里有一根长长的丝带,绷得笔直,系要我的腰间,我手腕翻转,拔出袖剑,朝那丝带砍了去,丝带被砍得叮当作响,却一点儿也没有断的迹象。

“这是五种金属绕成的缠丝带,你砍不断的…”他微微的笑,手一抖,就把我从半空中拉了过来,直撞上了他的胸膛,他揽住了我,“月牙儿,我说话算数。”他一边说着,一边让那丝带在手腕上打了一个结。

那丝带紧紧地系在我的腰间,一头结在他的手上,砍又砍不断,解也没办法解开,我恨极,被他揽得又紧,看着手上染的黑烟,顺手抹在他洁白的衣袖上,他怔了,皱紧眉头看着那五根黑黑的手指印,良久,才又笑了起来,举起另一只衣袖,帮我擦着脸上的油黑,“擦吧,擦吧。”

我感觉自己象是落入陷阱的小猫,东抓西挠,怎么也跳不出猎人的掌心。

有侍卫过来,赶来了马车,他牵着我上了马车,马车倒是宽敞,他坐一边,我坐一边,一路无话。

车厢内的气息让人滞息,系在腰间丝带勒得平来就紧,一坐下来,更让我喘不过气来,他丝豪没有帮我解开的迹象,我忍无可忍,“喂,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他旋着车壁上的连枝花,车壁打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壁橱,里面有厚胎的青花瓷碟盏,一小壶酒,他提着那一小壶酒倒在盏内,象是忽然间想起车内还有我这么个人一般,回头道:“喝么?”

我气得笑了,扭过头去,不理他。

整个车厢就听见他滋滋地喝酒声。

他边喝酒还清唱了起来:“愁难述,恨难描,鸳鸯难作同林鸟,鹊桥高架,反作奈何桥。翠羽箫,吹折了,愁听江头笛哀叫…”

外边下起了小雨,他还哼唱着这么一首凄凄切切的曲子,让我的心更纠成了一团,我低声嘟嚷:“要唱也不唱个好听一些的,夜猫子瞎叫。”

他仿佛没听见一般,越唱越凄切,手里打着拍子,眼睛闭着,婉转柔长,如泣如述,我越听越厌,用两只手捂住了耳朵,抱住了头,可他的声音还是凄凄切切,无孔不入,让人酸到的牙缝里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下得车来,面前金雕玉宇,明楼翠亭,重重层宇虽苍翠的树木遮掩,我也看出了几分熟悉,朝楚博望了过去,他点了点头:“这是世子府的南门,这个时侯,李泽毓忙着在维弄里善后,还没有回来。”

他走了马车,南门打开了,守门人垂头等着我们进入,我虽在世子府呆了好些日子,但府内下人众多,我不是个个都认得的,这个人,我只感觉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不由死盯了他两眼,楚博笑了笑,“过了今日,他便不在这里了,你记着,也没有用。”

我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暗暗吃惊,连李泽毓的后院都被他长驱直入了,这楚博,到底在谋算着什么?

世子府比晋王宫略小,但也楼宇林立,连绵不绝,光院子就有上百个,我到世子府那些日子,一般只在前边的琴院,并没有来到后边,楚博却熟门熟路,连看都不看,就穿过了左边的杂院,走过月洞门,直走向那葱笼树木掩映下的小院子前,院子前的牌匾,上题了三个字,烟波亭。

我住的地方,无论哪里,都铺了明如镜、声如磬的京砖,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美奂美伦,但这处院子,牌匾之上的油漆已经松脱,红木廊柱也有被虫子蛀了的,虽看着还齐整,却经不得细看,楚博直走到厢房前,敲了敲门:“夫人,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房内烛光晃动了一下,有脚步声响起,房门呀地一声打开了,我看到了一个我绝不会想到的人。

阿史那梅。

楚博向左侧让了让,我的双手被她抓在了手里,她精心修饰的面容起了波澜,她望着我,嘴唇颤抖,松开了手,合什:“天可怜见,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将我们让进屋内,有侍女上前斟茶,她亲手将茶杯送至我的手边,手却一抖,将茶全撒在了桌子上。

楚博道:“自镇亲王府被查封之后,夫人就住进了这里,她一直等着李泽毓兑现她的诺言。”

我被阿史那梅盯得不舒服,侧过了头,“什么诺言?”

“镇亲王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他所有的儿子都官居要职,三个女儿所嫁都是名门世家,却这么容易地被安上了叛国之罪,兵不血刃地全家流放,其间虽有李泽毓做了不少的前期功夫,使得皇上对他猜忌,一步步地削弱了他手里的权力,但夫人却是那压倒一切的最后稻草,居功至伟…”楚博笑了笑。

阿史那梅脸上有黯然之色,定定地望着我,“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梅儿你而已。”

我垂了头,慢慢抽回她拉着的手:“夫人,世子率兵占了您的破狼谷,让您没有地方可去,为什么您还帮她?莫非他给您安排了更好的出去?”

阿史那梅脸色沉沉,转瞬之间却笑了起来,“他答应了我,镇亲王之乱不会牵涉到我,事后会让阿史那族独立为蕃,永不纳税,农商自主,他会将破狼谷还给我,还有破狼谷四周围的三个藩镇,阿史那族再也不会颠沛流离,四处为家,最主要的是…”

我打断了她的话,“那么,你是做了阿史那族的首领了?”

她重拉住了我的手,掌心潮热滚烫,让我的掌心直出汗,“他说的这些,我都没有答应他,但他对我说,他会让我们母女相见,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梅儿,那些荣华富贵,在娘亲的眼底,早已是过眼云烟,娘亲所求的,只是天伦之乐而已,娘亲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抽了抽手,不能挣脱她,缓缓地笑了,“夫人在这院子里住了有好几日了吧,侍女却连茶壶怎么用都不太清楚,世子府的茶壶和外边的有些不同,它的气孔留在侧边,所以,在倒茶的时侯要微微摇上一摇,才能使茶流出来如一条直线,这么一来,泡出来的茶才会味浓汤澄…”我拿起了茶壶,将茶倒进杯子里,饮了一口,看着阿史那梅渐渐发青的脸色,楚博沉郁的眼神,“我虽然傻,但记忆却好,这处院子,除了那个守门人之外,怕是有些日子没人住了,楚君侯想尽了千方百计让夫人住进这里,怎么不安排得细心一些?连侍女都是临时调来的?是不是楚君侯在楚国虽可以一手遮天,但来了晋国,到底是人家的地方,又是在世子府,未免有些束手束脚?”

阿史那梅声音如泣,“梅儿,我虽然没被李泽毓安排住进这里,但我所说的,全是真的…他虽未登基,却早下了国书给我…”

我抬起眼来望她,“你们手里有他这么大一个把柄,大可以拿这个把柄来要胁他,为何还要费这么多心思?”

阿史那梅叹道:“他已掌握了晋朝大半的兵力,朝中大多已是他的人,没有人能控制得了他了…他不愿意告诉你真相,我等不及了,梅儿,在镇亲王之事上,我算是帮了他,可我已等不到他所说的那天了。”

“所以你联合了楚君侯?”我慢慢地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们?楚君侯所求的,不过是想让我和他起了嫌隙,但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而已,值得楚君侯花那么多的心思?”我抬起头来,盯着阿史那梅,“你说我是您的女儿,反复投靠李泽毓,帮他对付镇亲王,是为了我,你说和楚君侯相交,听从他的计划,也是为了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我心底到底有些歉然,不能告诉她真相,我这个女儿是假冒的,只有硬起心肠指责她。

阿史那梅眼底起了泪光,颤抖着手摸向我的面颊,她看起来虽然可怜,但我思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底感觉厌烦,躲过了她的手,她缩回手,“梅儿,你别这样,娘亲为了找寻你,什么事都做了,李泽毓不是一个好人…”

我低声道:“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世上,哪有完全的好人?我也不是一个好人,所以,我不想记起以往。”

“你不想记起?你不想记起?”她后退一步,两步,跌坐在了椅子上,“连娘亲都不愿意记起?”

她脸上满是哀恳之色,我知道她认定了我是她的女儿,无论说的话是真是假,全都是为了这一个目地,我禁不住暗暗心伤,自己到底和李泽毓一起欺骗了她,利用了她的思女之情,我记起以往的事又怎么样呢?她又不是我真的娘亲,要忆起,也只会忆起和李泽毓相商欺骗她的往事,这些往事,让我负担太重,我不愿意忆起。

于是道:“夫人还是向前看吧,阿史那族现在由您作主,您有许多事等着。”

阿史那梅抬起头来,望定了我:“任何事,都没有这一样重要。”

我暗暗地想,楚博潜进晋国,找到了阿史那梅,又演了这么一出给我看,再加上维弄里发生的火灾,要让李泽毓出动的时间恰恰好,他得花多大的力气…我抬起头来,楚博的面孔隐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之下,眼波变幻莫名…他到底想干什么?从我身上,要得到什么?

只要我有一丝的不清醒,便会相信了他的话,对李泽毓起了疑心,但他要我对李泽毓起疑心干什么?我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的脑子又成了一堆糨糊,果然动脑不是那么容易一样事。

“夫人还是走吧,世子就要回来了。”我低声道。

楚博苦笑道:“他早做了准备了…”他转头望向那名给我倒茶的侍女,那侍女在他凌利的眼神下微微一缩。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如果我没有查觉出这侍女倒茶的手势不对,也许真会相信李泽毓把阿史那梅留在了府上,所以,他说的这句话,只会让我感觉可笑,他还想怎么样,想说这侍女也是李泽毓事先安排好的?故意让她漏出破绽?

第五十七章 心机

他当李泽毓是神仙么?他如果有那么深的心机,就不会被晋王后那么的相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再说了,李泽毓怎么会知道我会在意喝茶这等小事?

我冷冷地望着楚博,“多谢君侯今日让我吃到了那么多的小吃,还知道了维弄里那么一个地方,君侯深入晋国,为自身安危做想,还是早走的好。”

阿史那梅道:“不,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夫人还是走吧。”我捂住了耳朵。

楚博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阿史那梅被两个人扶起,向门口走去,她一直没有回头,只是捂住了嘴,双肩不停地抽动。

“小梅,无论你听与不听,我都要告诉你,晋王世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在他的眼底,什么也比不上筹谋规划,逐鹿天下…”楚博轻声道。

我笑了笑,抬头道:“那君侯您呢?我可不敢再跟您去吃什么小吃了。”

楚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也没有再说,走到屋外,摆了摆手,我听见了衣带声起,隔了半晌,才慢慢走了出去,院子里自是空无一人。

我拿起了他留下了那盏风灯,看了看方向,琴院在南边,隔这里大约有十几道院子,也不是很远,我便提起那风灯,慢慢朝琴院走了去,世子府原来是旧朝的亲王府,东边的这些院子,原是王府的中心,历经两朝之后,府内中心就转到了琴院那边,这边就慢慢荒废了,我拿着风灯走过好几个院子,都空无一人,夜里冰凉的风拂过树叶,树影婆娑,印在地上,如群魔乱舞。

前面还是漆黑一片,远处淡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屋宇之上,看似离得极近,却怎么走也走不到,我不耐烦了,提着风灯就往树上窜了去,跃过几个枝头,冷不防地,踩在了一根极细小的树枝上,那树枝啪了一声,提醒了我我那祥云十八梯中的两梯实在学得太差,一惊慌,手里的风灯就跌了下去,在树底下摔了个粉碎,手里没有灯,四周围更加地暗了,黑漆漆的屋顶望不到尽头,原来世子府这么大,特别是在漆黑的夜晚。

我又提气飞过了几道屋脊,等停了下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连天上的星星都被乌云遮挡,更使我识辨不出方向,我在黑夜走了两步,心底惶惑不已,就凭我这认路的本领,以前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主持绮凤阁那么大个组织?

没有走错路,把这组织带往不该带的地方?

我一边惶惑着,一边四周围打量,忽地,我听到了衣裳掠过树叶的声音,如群鸟悄无声息地滑过,侧头望去,便见着一群人在树顶滑过,直往前去。

暗暗的月色照射之下,他们披紫黑色貂裘,束金玉带,着荷莲形的冠帽,貂裘下的锦衣靠上绣有苍鹰,这是晋王的亲卫黑鹰队,专司缉拿,刑捕等事,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我心底一惊,跟着他们往前,又怕被他们发现,不能跟得太近,只有远远地缀着,眼见着他们来到一处院落,带头的那位一打手势,另外几位便四散开来,围住了那院子,院子里有昏暗的灯光,纱窗上人影彰彰。

等了不知多久,那门呀地一声开了,屋子里的人一袭青衫,头未戴冠,走到院子里,我看清他的脸,惊得差点出声,是师兄。

那些人伏在檐下,树干之间,排成阵势,只等着师兄走进他们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