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十几条恶龙蜂拥而出,将半醒半昏中的凤音用龙尾一把拽住,就死命往下拖去

刚刚抱住清和琴身的凤音瞬间惊醒,手中猛地幻化出剑,随即就劈了出去

那是一场隔了许久的大战

那场幻境里,她本就想这样,仗剑同他们如此恶战一场可惜她那是只是小小的山鸡小仙,连剑都拔不出来而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能力,去实现那个,她想了好久的愿望

夜夕跃入撑天柱中的时候,柱内一片震荡水中全是血腥气,浓重的血色,根本看不到前方夜夕艰难的拨开水流往深处游去,终于入手,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什么

夜夕瞬间翻手抓住了对方,然后紧握住对方就往回冲

刚刚一拉住那人,便有龙啸之声咆哮而来,夜夕连结界的时间都来不及,便已是拔出剑来,一剑隔在龙尖利的牙齿和他们两人身前

“下去!”夜夕仙气猛地暴涨,瞬间将对方逼退好在那已经是一条受了重伤的龙,被夜夕这么一吓,虎视眈眈的看了两人一会儿,终于是再一次潜下水去

夜夕拉着凤音游了回去

那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夜夕却仿佛是觉得经历了千百个轮回手中握着的手冰冷得毫无生气,那个女子紧闭着眼睛,似乎是再也不会张开

脑海中有着相似的画面,好像是真的,好像又是在做梦来来回回,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反转,让他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

对方朦胧中似乎张开过眼睛,又似乎没有脸上带着惨淡的笑容,好像是此生再无遗憾带着一种抛却生死后淋漓尽致的笑意,解脱了一般

那笑容看得他胆寒,从撑天柱中一跃而出后,他立刻将她拖到了边上,甚至都没有去将撑天柱重新封印回去,便先去给她疗伤

将她腹间的水都压出来,将身上有的灵丹妙药都给她喂下去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来得及好好看她

此刻他已经是精疲力尽,将她从撑天柱中带出来,着实不是什么易事他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她苍白精致的面容,觉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她的气息微弱,身体冰冷,沉静的睡容,仿佛要一直这么沉睡下去

记忆中仿佛也曾经有这样的时光

然而他想不起来

前尘纠葛,纷乱往事,哪怕是从天地镜中查看,却都只有一片白雾茫茫,被人隐藏了起来

有隐隐约约的片段闪过,让他一瞬又一瞬,慌了神,乱了心

他也曾逃离过,在某个夜晚,他也曾站在她寝宫门口,用剑为他们两人划下一道界限,然后告诉自己——跨界者死

他这样的,理所应当,不该有情爱

可是终究还是做不到

当那个雨夜,这个姑娘躺在他怀中对他说那一句:“夜夕,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那样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欣喜雀跃,让他几乎忘却了所有似乎马上去死,都无所谓他注定逃不开,那么,他便宁愿背负她前行

可惜她不要…

看着面前躺着静静呼吸的人,夜夕仰起头来,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有喜欢的人

那一句喜欢,那一句在一个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所说的、打动他的喜欢,不过是个美丽的谎骗得他心甘情愿去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更可怕的是,哪怕做到这一步,夜夕发现,自己却依然不能恨她

不能这样提剑杀了她,不能毁了她,看她如此伤痕累累躺在地上,仿佛随时要离去的样子,他居然不觉得开心,反而是无可抑制的惶恐

开天辟地千百万年,他一生骄傲不羁,哪怕当年被裂魂之时,都不曾惧怕过什么然而却在这样的地方,惧怕了一件还未发生的事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她冰冷的身子抱进了怀里,感觉到怀抱中人实实在在的呼吸,他才觉得心中的惶恐慢慢退却了一些

他紧抱着她,将脸贴在她脸边,毫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你醒过来,醒过来,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他紧抱着她,将脸贴在她脸边,毫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你醒过来,醒过来,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似乎真是觉得自己太过狼狈,太过可悲,于是慢慢言语:“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了你?你看,你脾气这样坏,这样能惹事,这样不温柔不善解人意,我为什么就单单喜欢你呢?”

“你从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他的语调颤抖着,似乎带了莫大的痛苦:“更不会,将我放在心上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不过,不过就是仗着如此而已”

言到此处,他紧抱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边再没有任何声音,无论是撑天柱内洪水的轰鸣,还是洪荒百兽的惊叫他感觉他们仿佛是堕入了一个无声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在里面,相依相偎

心中是不知从何而来满满的惶恐,似乎一抬头,便要看到洪荒黎明黑暗的天空,和望不到边际的滚滚洪水

年少的他会被那洪水淹没

满心哀伤,满心绝望,满心…欢喜

他不知难过的是什么亦不知欢喜的是什么

明明是从来没发生过的幻想,那个画面却是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浮荡

年少的他似乎努力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终究没有抓到

只能让那滚滚洪水淹没,再求不得

同样拥抱着那个人的感觉,同样拥抱着那个人的惶恐

不只是过了许久,怀中一声嘤咛,那个人终于慢慢睁开眼来

她转头来看他,他便颓然放开了手,让她转过身来,审视着他狼狈的模样,沙哑着声音,不可思议地问了句:“夜夕?”

他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颤抖着唇,几次欲言,最后却终于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扬起手来,随即就是响亮的一耳光

凤音的脸被他打得偏了过去,然而打的人似乎受到的刺激比她更大,整只手都颤抖着

一耳光的痛楚,倒是把凤音打得冷静了下来她转过头去,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面色平淡道:“你打我做什么?”

“你又气恼什么?”她抬起头来,目光沉静的看着他

“凤音,你是真能惹麻烦”夜夕沙哑着声音开口,音调里全是疲惫凤音却是笑了起来,笑容里全是嘲讽:“我的麻烦,关你什么事?”

“这一次,你有帮我么?”她追问,笑意爬满了眼角,却看得人心寒

“找撑天柱找到昏倒的是我,跳入撑天柱的是我,抢得清和的是我,和恶龙厮杀的是我,伤痕累累的是我,舍生忘死的还是我”

“你呢?”她笑出声来:“我倒真不知道,我给你惹了什么麻烦?”

惹了什么麻烦

她当然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害怕的心情跳入撑天柱,她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后悔的心情将她带回来她不知道,甚至有一刻,他曾想,如果她死了,他是不是也该毁了这撑天柱,让整个洪荒为她陪葬

他的心意,她从不能了解她永远只是在惹了一池春水后,然后飘然离去

可悲他居然阻止不了,只能让那池水继续荡漾开去

他闭上眼,冷笑出声来:“是,是我多管闲事如果不是碧华开口,我一定不会来救你”

“你是谁?你与我何干?你的命向来不值钱,向来没有别人重要哪怕是碧华开口,我都不该去冒这个险”

说着,他直起身来,转身离开

他身上都湿透了,还犹自带着血腥之气,有些许伤口仍旧流着血,从衣服里透出来,在衣衫上晕开大多大多血花墨黑的发贴在他脸上,他背对着她走开,看上去竟是带了失魂落魄的味道

然而那些话终究是伤人的

因为能捍卫自己的骄傲,因为捍卫自己骄傲的方式是自伤七分伤人三分,所以他那些话说出来,不过是让自己更难过,让对方更气恼

听着他的话,凤音也冷笑起来

“是,你有你的碧华”她扬声开口:“我祝您和碧华仙子白头偕老,恩恩爱爱,直至地老天荒但也请你祝福我”

“我的命不是不值钱,”她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带了一丝温柔:“只是那人太过珍贵,珍贵到我便为他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这明明是谎话

然而说出来的时候,凤音却莫名其妙觉得,似乎说多了,都快成真的了

于是那言语之间,满是柔情蜜意夜夕站在那里,他动了动手指,觉得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疼痛,从指尖开始,一直传达到心底

他想笑,但僵硬的勾了勾嘴角,最终,终究是没能笑出来

他终于是没有再说话,走到撑天柱边上,沉默着将结界修补过后,转身离开

洪荒终于是回归了平静碧蓝如洗的天空,毒辣的太阳,龟裂的地面和迎面扑来还带着尘土味的风,好像,他们记忆中的一样

凤音坐在地上,看着他远走

谈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只是在闭上眼的时候,便能看到,那个漆黑的黎明,那个一手拉着她挡在身后、一手执剑而立,挺拔如苍松的少年那个少年的身影逐渐和面前渐行渐远的背影重叠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可能,本也不该分清谁是谁

她在原地等待了许久,终于看到木子悠带着简兮一行人赶了过来几个人把她带回天界,而后便拿着清和的本体去了水晶宫找夜夕她本有些不放心,大猫便一把按住她,同她解释:“百里岛主会和我们一同过去,他和夜夕元君是好友,夜夕元君总归会卖他这个面子”

听了这话,凤音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睡了过去她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前方有光

她好像是走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上,小道周边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只有前方,有微亮的光明

她努力奔跑起来,不断的向前跑着,似乎有谁在呼唤她,许许多多的声音,熟悉而又亲密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许久,终于冲到了那光亮之处

刺眼的光芒迎面而来,让她有暂时的失明,片刻后,入目而望,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林

林子里有人在玩闹,有人在歇息,有一些还没修长成人形的雏凤,正在梧桐树上扑腾着翅膀她的父母姐妹们都在那里,看着她,含笑而立那么多年,她难得梦到他们一次次梦到,不是血肉纷飞的战场,就是阴冷的黄泉她常常是惊叫着惊醒,难得有美梦几万年来,他们头一次这样温柔的出现,仿佛还是在很多年前,她还是凤族的三殿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长辈叫着她“小阿音”“音姐姐”

她站在那光芒的边缘看他们,他们都转过头来,对她展颜而笑仿佛是欢迎,又仿佛…

是告别

风吹过来,树婆娑作响她看着这些早已逝去的人,内心一派安宁

但是看着看着,终究是留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