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炽瞪着他,并不伸手,转了转眼珠,突然说:“是你小子?!怎么跑我家来了!”

“你认识他?”我更惊讶了。

“我一早驾云去山里修炼,路过城里一间医院时,看到这花母鸡一样的家伙从医院天台上跳出来,屁股后头还跟着个会道术的家伙,打得还挺热闹。”敖炽坐到沙发里,抓起我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渴死了饿死了,还不开饭啊!赵公子呢!死啦?!”

我一听,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去医院,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将碗千岁拉到一旁,“新闻里说,姓梁的出了车祸。”

“嘿嘿。”他神秘一笑,“不错,这场车祸是我干的。我找这两个家伙上千年了。这次总算投胎成一男一女了。”

“然后?”

“给了他们一个相同的梦。”他狡黠地说,“你想,两个人做同一个梦,等到醒来之后,又在现实里看到彼此,这样的话,他们发生点什么的几率会不会变得比较高?”

“可能的确会有强烈的宿命感跟缘分感。”我认真说,转念又觉得不对,厉声喝道:“你又来这招!你明知你的妖术会让他们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这会乱套的!”

“放心啦,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让别人做这样的梦了。如今我卖出去的,是真正的梦,会完全醒来的那种。”他冲我眨眨眼。

我这才放了心。

这家伙这么聪明,怎会重蹈覆辙?他跟我一样,早已是清醒人。

那边,敖炽早已不耐烦,报仇似的狠狠摇晃着还在梦中的赵公子,大喊:“起来做饭!装什么死!爷现在不怕你了!”

我头痛地躲得远远,问碗千岁:“之后有什么打算?那道士随时会找上你吧。”

他一听,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抱住我的腿声泪俱下:“老板娘,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不停打工吧!我好怕一出去就横尸街头啊!我什么都能做的!擦桌子洗碗经地板打蜡!按摩手法也一流哦!要是您需要…”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飞出了门口。

敖炽收回他的大长腿,啐了一口:“按摩这种事,几时轮到你做!”

唉,都说客人是上帝,我的旅店才开张四个月,就发生客人被踢出门的惨痛事件,万一传扬出去,我还怎么做生意!

敖炽他果然是我的魔障。

我唉声叹气地从敖炽身边飘走,低调地抱起碗千岁上缴的金碗,悲伤地回到里屋去了。

●尾声●

一周后,医院。

不同的病房里,两个因车祸导致长时间昏迷的病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病床前,一个中年男人惊喜地喊道:“醒了醒了!赶紧通知他妈妈!好儿子,你可醒了!”

女人的病房里,一对中年夫妇激动得直哭,抓住她的手喊:“小英,听到我们说话了么?是爸爸妈妈啊!”

两个病人的眼角,同时滑出一滴眼泪。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这寿,不骞不崩。”——两人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一字不差。

然后呢?

我怎么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次的眼泪,或许不再是苦的了。

做梦没什么,知醒便好。

或许睁开眼会让你难受,可总是闭着眼睛,又如何看到往前的路呢?

什么?碗千岁如何?

他已在不停住了七天了,任凭敖炽如何打骂就是不肯走,还在求我收留。

而我正在考虑中。有个会造梦的帮工也不是太坏,让我做做全世界的金子都收入囊中的美梦也不错。不过话说回来,碗妖,碗…既然是碗,不应该是更擅长做饭吗,怎么会擅长做梦?真变态,搞得我看见我家的碗都有阴影了。

至于敖炽,已成不停一霸,每天对赵公子跟纸片儿呼呼喝喝,要么就继续玩他的小把戏,永远的,愤怒的小鸟。

还有件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赵公子跟纸片儿做了什么梦,只记得他们两个醒来之后,一个无限娇羞地唱起了情歌,一个号啕大哭都地喊着主人,起码一分钟后才恢复正常。

想到这个,我又觉得留下碗千岁也是很危险的。

唉,头疼,再说吧,要是他再拿个金碗给我,或许我会留下他?嘿嘿。

浮生物语·魍蛟

●楔子●

很久没看到这么好的天气了,鲜花般的五月,天地万物都被涂上了好看的颜色。

我跟敖炽戴着墨镜,穿着情侣运动装,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本市某城乡结合部的树丛里。

前头不远处,是个颇大的鱼塘,水质清凉,波纹荡漾,几个工人正在塘边忙碌。

“你们还别不信,我前晚上真看见龙王爷了!”其中一个工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龙王爷?你就吹吧!灌了点马尿你连姓啥都不知道了!咱鱼塘里有龙王爷的话,我家就有七仙女了!”其他工人哄堂大笑。

“骗你们干啥呀!我本来想去塘边方便的,你们猜怎么着,我在水里看到一道好长的光,跟大蛇似的,就那么一闪就没了!”

“滚你的吧,喝多了还敢去塘边撒尿,没淹死你就不错了!有龙王爷也是等你这醉鬼掉下去好吃你呢!”听着这帮人拿龙王爷调侃,敖炽黑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

难得今天不用待在不停,这地方虽然没什么好景致,但也算空气清新,那鱼塘四周还有股说不出的轻灵之气,撇开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不说,我还蛮享受这次特别的郊游。不过敖炽就没我这么好兴致了,这家伙虽然莫名其妙恢复了人形,可头上那两块汤圆似的龙角根却怎么也消不下去,只好戴了棒球帽遮住,害得他路上都喊热。也是,虽然才是五月天,一遇大太阳,却也是灼热难耐。

一直等留到夕阳西下,那些工人们散去,四下再无人迹时,我们才往鱼塘边走去。纸片儿从我背包里探出脑袋瞅了瞅,跳到我肩膀上大大喘了口气:“憋死我了!老板娘还有老板娘她老公,该动手了不?要是天亮前不能把它抓回去,赵公子跟碗千岁真会被那个妖道大卸八块么?”

对,我们今天“郊游”的真正目的,是来抓一条“龙”回不停。

那工人没有眼花,这鱼塘里真的有“龙”。

我入神地盯着水面,敖炽敲了敲我的头,说:“我说过啊,你可别再说这家伙是龙,连心里说都不行!我们东海龙族才是最正统的龙,那些‘饺子’只不过是妖孽,有很多都是需要被清理掉的毒瘤。”

“这个也是毒瘤?”我白了他一眼,看着在晚风中微微荡漾的水面。

敖炽不搭腔,不屑地扭过头,站起身,活动两下筋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安静的人工湖:“我很久没下水跟人打架了,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因为那妖道的威胁才来这里的,那死盔甲和那个洗碗狂跟我没什么交情,我只是见不得我们龙的名声被破坏罢了。”

“了解,为龙的荣耀而战!”我点头,拍他的肩,“下去吧!兄弟们等着你胜利的消息!”

“咦?你不跟我一起下去?”敖炽竖起了眉毛。

“我又不会游泳。”我耸耸肩,“再说了,我前天才烫了头发,不好沾水。”

“你又淹不死!你那头发烫没烫过都一个德性!”敖炽愤愤转过身。

“你确定你不需要氧气瓶什么的?你刚刚恢复不久,我担心…”我好心提醒。

“闭嘴!咱们这么熟,我有过这么弱的时候么!”敖炽冷哼一声,“不消一刻钟,手到擒来!”

“您走好!”我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再不送他走,不知他还要唧唧歪歪多久。

不过龙就是龙啊,哪怕是被踹下水,落水姿势也十分漂亮,一道闪电似的没入水下,竟连水花都没激起几朵,奥运冠军都不及他呀!

“老板娘,不会有问题吧?”纸片儿还是很担心的样子。

“这么担心赵公子他们?”我看着肩膀上这小人儿,笑,“平时可没觉得你跟他们多兄弟情深呀。”

“什么呀!”纸片儿跳着脚说,“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不停里的杂活儿就得我一个人来了!而且工资是肯定不会涨的!”

“哦,你还真了解我。”我点点头,不说话了。

最近,不停的生意一直挺平稳,来住店的有人,有妖,没人妖。我跟敖炽照样打打闹闹,风平浪静地过日子,碗千岁那家伙死赖着不走,看在他洗碗洗得又快又好,做家务又是一把好手的面上,我暂时默许他留在不停工作。

但,昨天夜里,大家的生活都被一个突然杀来的道士搅乱了,可这道士并不是跟碗千岁过不去的那个,大家都不认识。

于是生活片突然就变成了武打片,道士用符咒困住了赵公子跟碗千岁,所幸纸片儿行动灵巧,逃到我身边来,才没变成人质之一。

我看出这道士不是三脚猫,这个人,有真本事,并且对我跟敖炽的底细了如指掌,一开始就没有把我跟他作为攻击对象。千年的树妖加上神威赫赫的龙海龙族,要对付这样的组合,需要的是本事之上的本事。道士显然明白这一点。

“我来做笔交易!”道士胸有成竹,这家伙一点不怕我们。

“抱歉,我这里唯一的交易是住店。”我反感被威胁,我知道这厮对付不了我跟敖炽,但确实可以毁了赵公子跟碗千岁。

“那我就住店。”道士坐下来,放下手里的剑,“但我只住一天,后天天亮之前,如果我们的交易没有成功,这两位的下场必然不好。还有,别对付我,困住他们的符咒只有我活着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