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不知哪些东西,是你认为找不回来的?

昨夜月光,儿时梦话,离开的人,死去的心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

“真的好看吗你再问一次我就把你关到锅里蒸了!”

“你是亲妈唉!”

亲妈也是有脾气的!去穿鞋!再磨蹭,你仔细赶不上唐家的婚宴!”

臭美的小丫头乐颠颠地跑开,我才得了工夫,站到穿衣镜前左照照右照照,顺便整理整理盘好的发髻。胖三斤说,既是参加大户人家的婚宴,不宜披头散发,于是他亲手给我梳了一个说不出什么造型,但看起来就是很典雅高贵的发髻,把一头自由不羁的长卷发从野生动物变成了名门淑女,仅用一根金镶玉的警子就完成。我这个御用保姆除了家务了得,居然连发型师都能胜任,这世界上还有他不擅长的事么?!九厥那种不靠谱的金牌小浪子,单身是活该,可胖三斤这么居家好使的优质男,到现在也还在打光棍这实在是不对的。身为领导,我一直琢磨着要跟胖三斤谈谈找媳妇儿这事,可每次一说他都迅速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既不说找,也不说不找,态度十分可疑。我猜,要么这天生和尚命,要么就是…喜欢男人?!谁让他时刻都表现得那么贤惠正胡思乱想之际,一身崭新红色小唐装的浆糊从外头跑进来,不耐烦地问我:“妈,还有多久才能走呀?你不是说唐府离我们家很远么,再不出发人家饭都吃完啦!

“你妹妹还在穿鞋子。”我蹲下来替这小子整理衣裳,忽然发现他好像长高了一点点,我在他脑袋上比划了两下,“浆糊,你是不是又长高啦?

“是么?”小孩子对于长高这件事还是很在意并且很高兴的,他赶紧跑到衣柜旁的墙壁前,两行清晰的刻痕并排在墙上,旁边分别写着“浆糊”和“未知”,刻痕旁边还一左一右拿红漆画了两个丑丑的成年人轮廓,一高一矮。在两个小鬼无数次问我“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长大呀”之后,我就在墙上画下这两个轮廓,一个写着爸爸,一个写着妈妈,然后跟他们讲,以后你们每长高一点,我就在墙上刻下你们的高度,当有一天这些刻度能跟爸爸妈妈一样高的时候,你们就长大了。于是两个小娃又找到了新的PK方式,不但每天要去墙壁前量十几次身高比比谁长得更快,还经常为对方是否把刻度刻高了厘米吵得不可开交事实证明,浆糊确实又长高了一点,我放下刻刀,崭新的刻痕比上一条高出了约两厘米。未知那边,暂时落后“我又长高啦!”浆糊高兴得很,拉着我问,“妈,我会不会长得跟爸爸一样高看着他兴奋的小脸,我的手指抚过这两行渐渐增加的刻痕,谁说时间是看不到摸不到的无形之物,这世上,到处都是它们的成员我笑:“当然会。说不定比你爸爸还高呢。

那我会跟爸爸一样厉害吗你爸什么时候厉害过他一拳把来不停捣乱的家伙的门牙打没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吃二十杯草莓奶昔的时候!”

这些你还是不要学了我不管啦,反正我要快快长大为什么要急着长大呀?当小朋友不好吗?”

长大了,我就能保护你们!

股温暖的感情从心底涌出,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怎么,难道你觉得你长大之后,爸爸妈妈就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啦?”

浆糊皱眉,噘着嘴想了半晌,突然抱住我:“反正我不让你们离开我。”这没头没脑的话,大概小孩子都是这样吧,偶尔会不经大脑地说一些没有逻辑的梦话。就像敖炽跟我说他小时候,明明过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有一天突然就脑抽了,留了张字条给龙王曰“我觉得你们都不爱我,我走了”,然后就在龙宫的杂物房里躲了一天,被找到后,龙王罚他把整个寝宫的窗户跟地板全部擦一遍,不准用法术,更不许任何人帮忙,照不出人影就是不合格要挨板子,活活把他累个半死。龙王检查成果时,淡淡扔下一句“这才是不爱你的日子”,扬长而去。这段黑历史听得我乐不可支,不作不死的完美标本!所以,浆糊应该是继承了敖炽这一点?!这可不太好…傻瓜,爸妈怎么会离开你们。”我笑着拍他的背脊团活泼的红云飞进来,也是一身可爱红衣裳的未知欢天喜地跑进来,献宝一样把脚伸到我面前,被做成猫咪形状的小红鞋,乖巧地晃来晃去,“这双小猫鞋子好看吗?三斤叔叔刚刚拿给我的!”说完,又晃了晃脑袋,指着脑袋上同款的猫咪小帽说:“还有这个帽子!

胖三斤走进屋,鼻子上粘着白面,一边和面团一边笑道:“昨夜闲来无事,做了这些,小丫头穿戴正合适你也多休息休息才是。”我起身看着这个永远在额头上贴着“忙碌”标签的家伙,已经给他们做了新衣裳,没必要再熬夜做鞋帽了。你这么瘦,真怕哪天你突然就因公殉职了。

他扑哧一笑,举起右臂做了个力士的动作:“瘦是瘦,有肌肉!老板娘大可放心。

“行了行了,风都能把你吹走。”我白他一眼,又道,“唐府娶亲也算桩盛事,不如你也同我们一道去喝个喜酒,凑凑热闹?

胖三斤忙摇头,举起手里的面团道:“我答应了阿灯跟信龙今天要做薯心炸饺给它们,再说咱家又到了该做大扫除的时候,您将两个小祖宗带走,我一个人做起事来更利索。何况去唐府,若是乘龙马,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三日,咱们都走了,有客人上门的话,岂不是错过了生意这家伙,任何时候都想得周到,我也不再勉强,只嘱咐:“那你替我看好了,来寻东西的客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留下联络方式我回来处理!

“好咧,您放心去吧。吃得开心点!”胖三斤笑道,“若吃到什么新奇的好菜式得回来告诉我。呃,贺礼您准备好了么?

“还用你说!”我哼了一声,“我已经提前送到唐夫人手里了。

“不会真是春馍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您送的究竟是什么?

“不告诉你!

“肯定是春馍……”

天清气朗、春色旖旎,龙马在轻暖的阳光里一路飞奔,连车轮轧在路上的声音都变得悦耳起来马车里,两个小东西一左一右趴在车窗前,不愿错过外头任何一幕风景,放风筝的孩子,打架的猫狗,卖面人儿的小摊,都能引起他们哇一声的赞叹。

妈,我们喝完喜酒也去放风筝好不好?”未知回过头,红彤彤的小脸上挂着羡慕的表情,“我想要个大蝴蝶风筝!比刚才那个人手里的还大还好看!

“好啊。回来后让你三斤叔叔给你们做,反正他什么都会。”我坚信糊风筝这种事绝对难不倒万能的胖三斤,买个好风筝也不便宜,有人能免费做,干吗还花斤叔叔会做风筝?”未知瞪大了眼睛,“我要那种带着花儿的大蝴蝶风筝!

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好开心浆糊闻言,也回过头来,撇着嘴道:“我要是你,才不会去放风筝呢未知不解地问你那么矮,小短腿跑不快,怎么可能把风筝放到天上去。”浆糊振振有词道。

未知的脸嗵一下红成了番茄你说谁小短腿!”

你呀!你忘了墙上的长高记号吗?我都比你高出一大截儿反正比你高,小短腿小短腿我打死你!

小范围男女混合摔胶比赛又开始了,在事态恶化之前,两个选手被我及时拽住衣领子拎开来:“今天你们穿的可是三斤叔叔辛苦做好的新衣服,打坏了就没办法去喝喜酒了,是要打架还是去吃好吃的,你们选。”

两个小鬼气鼓鼓地选择了和解。看着像两只小蛤蟆一样的他们,我忍住笑,心想小小年纪就如此毒舌,也不知道是随了我还是敖炽,不过也可能是被九厥他们教坏的?!真是不敢想象他们长大后的模样一路走走停停,不慌不忙,傍晚时分,龙马一声斯鸣,停在了唐府门口。

在我们前头,已经停了好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衣着不俗的男男女女陆续从马车里下来,被早就候在门口的婢女们引进门去,几个小则忙着将马车驾到别处去停放。

今天的唐府跟上次我所见到的,是大大的不同了,大门口不但挂了大红灯笼贴了硕大的红双喜字,门楣立柱也都缠上了艳丽的红绸,连门口的镇宅兽都红线加身,喜气洋进了唐府,沿途所见也是红绸满目、灯火通明,连婢女都换上了统一的浅红衣裙处处可见主人家对这场婚事的重视。

我离开唐府后,短短时日,莫非唐夫人对她的未来儿媳突然改变了观感,愿意接纳她成为唐家的少夫人?!可就我对唐夫人的了解,以她的固执与刚毅,断不会这么轻易改变看法。也许是已那张充满威胁的字条?不,那更不可能,她这样的女汉子比天高,胆似铁打,字典里不会有屈服二字天边最后一抹晩霞,消散在热闹的庭院与鼎沸的人声里。婢女领着我们穿过花园,走过回廊,七弯八绕,最后停在一片硕大的人工湖前,一条红木铺就的栈道从脚下的石岸上一直延伸到湖心,装饰一新的四方亭台稳稳地架在水面上,足有一个宴会厅大小内置几十桌宴席,高朋满座、灯火缭绕、琴瑟阵阵,湖中睡莲漂浮,暗香盈盈,仿若座水上仙岛,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生怕眨眼,这美景就飞走了。

我瞠目结舌,唐府究竟有多大啊!上次来都没发现有这么大一个人工湖!两个小东西则高兴死了,拽着我直说这个地方好漂亮好漂亮,比我们的不停漂亮多了!切,不是废话么,你娘我又不是土豪此时,栈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人,却是上回接待我的老仆老板娘大驾光临,蓬筚生辉。”也穿了一身新衣裳的他朝我一拱手,又见我手里牵的两个小魔怪,道,“这两位我的儿子跟女儿。”我笑道,“怎么,不能带家属啊?

“不不,老板娘误会了。”老仆赶忙解释,“在下见公子与小姐容貌甚是可爱时失态,老板娘莫怪他不是第一个这样称赞的人了,一路上有好几个人每奖过两个小东西,说他们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还说长大之后必然姿容绝美、倾国倾城,大大满足了我作为亲的虚荣心,恨不得马上看到他们长大的样子。

老领着我们,踏过栈道,走到最东边的席位前,铺着紫红瑞云绣金桌布的圆桌十分富费,跟其他席位的颜色不同,似是婚宴上的主位“夫人嘱咐,老板娘定要坐这里。吉时宋到,请先歇息片刻,用些点心。”老什招呼我们坐下,又亲手替我倒上热茶才离去。

的是茉莉花茶,倒是应景,花好月圆,香气袭人我喝了一口,笑问坐在对面的人:“这样细腻清新的花茶,不大合聂大人的口味吧。”

这一桌,不止我一个客人,聂巧人侧身而坐,沉默地看着微波涟漪的湖面,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旁边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似的。

“叫人呀!”我朝浆糊和未知努努嘴,两个小东西正忙着抓盘子里的点心“聂叔叔好。”浆糊飞快地喊了一声便忙着吃东西去了,未知喊了叔叔之后,见这个男人像是没听见,索性拿了一块芝麻酥糖递到他面前,笑眯地问:“聂叔叔,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钙人这才像是回了魂,很不擅长跟小朋友相处的他,略尴尬地看着未知说:“我不爱吃糖小家伙才不管他爱不爱吃,踮起脚把糖塞到他嘴里:“我妈说,人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多吃糖。

也幸亏是未知这么干,换别人往他嘴里塞东西,还不直接被他一巴掌拍死。

他哭笑不得地把糖吃下去,看着我说:“你就是这么教导你家闺女的?

人家办喜事呢,能不能别板着个脸,连孩子都看出你不高兴。”我吹开茶水上的茉莉花瓣,端详着他的侧脸,“咦,脸已经好了呀?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眼神又黯淡下去:“早痊愈了。

“不去找小懂了?”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他扭过头继续看湖水:“无此必要。

“你也该成家了。瞧瞧我身边,都是老光棍儿!真让我操心!

聂巧人一阵咳嗽,对我怒目相向:“这跟我找不找小憧有何关系?跟你又有何关小憧恨你,”我放下茶杯,“也喜欢你“我只当她是妹妹。”他断然道,“我无娶妻之念,你莫再瞎说了。

不娶?要么是你心中早有佳人,要么就是你要当和尚,不过你身在官府,杀伐无数,肯定当不了和尚。”我调侃道。他的眉头狠狠皱起来,竟连拳头都捏紧了,我的玩笑话,似是戳中了他的某个痛处“管好你自己。”他深吸了口气,松开拳头,“今日是来贺喜,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从来也没给过我面子呀。”我撇撇嘴“吃东西吃东西!”

我一边吃点心,一边打量四周,每张桌子前几乎都坐满宾客,男男女女无不盛装出席,高谈浅笑,头上明珠、腕中金钏,珠光宝气闪瞎我眼。唐夫人的朋友圈,阔气到我想象之外。不过直到现在,都没见到唐夫人的影子“呀,老板娘,聂大人!”一个人影猴子似的跳到我们桌前,许久未见的木道长举着拂尘,笑嘻嘻朝我们施礼,“刚在那边我瞅着像是你们,过来一看,真是二位!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揶揄道:“啧啧,新道袍看起来挺贵呀,拂尘也换新的了。哟,手柄上镶的啥?翡翠?你那天仙观又发多少横财了老板娘这嘴…跟刀子似的。”木道长尴尬地赔着笑脸,“在您的教诲下,贫道早已回归正途,以前的勾当再没干过了。”说着,他就势朝旁边一坐,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龊牙咧嘴,正要开骂,见被故意挪开的凳子上坐的是浆糊,登时就没了脾气赶紧拍屁股站起来,讨好地对浆糊道:“浆糊小公子,好久不见了呀。

浆糊冲他嘻嘻一笑:“道长,摔疼了没?”

疼啊。”木道长揉着屁股,“贫道一把老骨头,经不得摔了。小公子以后莫再这样可好?

扯平了。”浆糊扬起脸,“伤人者必被人伤,你打我屁股这笔账,今1.0.2.0天算是清了。

以后你再敢惹我,把你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

这小子,我还当他已经忘记被木道长打屁股的事了,这有仇必报的性子,十足是从敖炽身上复印下来的给贫道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冒犯浆糊公子啊。”木道长赶紧拱手道,“以前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小公子若有要贫道帮忙的地方,贫道必不推辞!

切,你还不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才不敢欺负我们。”未知朝他吐舌头道,“我们才不相信你呢!坏道士“贫道真的改过了!”木道长急得满头汗,赶紧向我求救,“如今天仙观对外面有求必应,来找我们驱除恶的百姓我们都不收报酬,实在是大家太热情,主动要给我们添香油,我们婉拒不成才收下的呀。老板娘,您可得为贫道作证!”

“只有时间能为你作证。”我耸耸肩,笑笑,“你做过的每件事,就算别人看不到,时间也会记下来。”

不等木道长回应,身后却传来一串轻笑:“这番见解倒是有趣。”

循声回头,一个眉目雅致的少妇缓步而来,乌发如墨,只梳了个简单的云髻,着了水红色的衣裙,从头到脚没有戴一件首饰,只在鬓边别了一朵新鲜的粉海棠,美丽而不星利,恰如傍晚间最后一朵红云,轻飘飘落到座前也是坐主位的宾客?

“不知这位夫人是唐家哪位贵客?”我看着自顾自坐到我跟聂巧人中间的她,心中很是好奇,比起那些恨不得把整个首饰箱都戴到身上的贵妇人,这位的模样实在是舒服我是新娘的家人。”她薄薄的嘴唇弯出一个大方又有分寸的微笑,“大家都喊我石姨?”我脱口而出,“北坊那间‘挽朱颜’的主人她看我一眼,笑非小娘子你也曾光顾小店?生意太忙,恕我记不住客人。

“还来不及亲自光临。”我笑道,“不过有朋友送过我你家的面敷哦?”她将我的脸仔细打量一番,“用过之后,感觉可好?”

还未用过。”我坦白道,比起那个怪怪的干燥的面膜,我更习惯把胖三斤给我切的新鲜士豆片敷在脸上。

这样啊。”她也没露出任何失望,说,“你年纪尚轻,倒也不需用到此物。

刚刚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那么有趣?”我转过话题。

时间。”她微笑,“很少有人会把时间看得那么重要,在许多人眼里,时间只是种无形的东西,无色无味、无知无觉,甚至不如阵风、一片雨。”

“身在其中,反而疏远了。”我承认这个女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哪怕她说的话让许多人无法理解,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与亲切这样一个细致轻雅的女人,很难跟一个坏脾气且会打人的店主联系在一起,且唐公子说过,她是李扣子唯一的亲友,一个生性孤僻,捕蛇为生的野丫头,照理说不太可能跟一个这么袅娜的女人如此投契的你年纪,你是唐聿章的朋友?”她饮了一口茶水,又看看一言不发的聂巧人“这位公子倒有些眼熟,似在北坊见过“我是唐公子他妈的朋友。”此话一出,我就觉得说别扭了,补充道,“我先认识唐夫人,之后才结识唐公子,说是他朋友,也无不可。大家都叫我老板娘,同你一样,我在东坊开了一间不停。”我马上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将来若有需要,千万来找我收费公道,绝无失手她大概是从没见过名片这种玩意儿,翻来翻去看了半晌,同:“你替人找东西?

“活的死的都可以。”我赶紧说,不能放过一个潜在客户。

她突然笑出声来,将名片扔回给我:“有些东西,凭你是一定找不回来的。”

这就有点不礼貌了吧!

我收回名片,笑容不减地问:“不知哪些东西,是你认为找不回来的作夜月光,儿时梦话,离开的人,死去的心。”她的目光渐渐冷却,“诸如此类你力所不能及。所以,别想着做我的生意了现在我开始相信,这个女人的脾气并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软了“世事无绝对。”我笑道,“很多时候,我们只要换一个角度,就是力所能及妈,你跟这个阿姨在说什么呀?怎么我一句都不懂!”吃得满脸芝麻粒儿的未知打了个饱嗝,好奇地跳到我怀里,歪着脑袋打量这个好看的阿姨。

我们在说谜语,你长大了才能听懂。说了几百次了,女孩子吃东西要斯文点我嗔怪着给她擦嘴。

“这么能吃一定不是女孩子。”浆糊从另外一边钻出来,斯文地把最后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说不定有一天你会长胡子咧!

嘴巴这么坏一定不是男孩子!”未知气得跳下来要打他,被我及时拦住,警告道你们只要敢在公共场合打架,我以亲妈之名保证你们一个月没有肉也没有糖吃!

这才是大杀招!两人立刻讲和好漂亮的小人儿。”石姨发冷的目光被两个小东西的出现重新温热了,这是个顶喜欢小孩子的女人,那种本能的无法掩饰的惊喜与疼爱骗不了人,旋即她又狐疑起来,再次打量我一番,“你的孩子?两个?

“咋啦?”我一瞪眼,“不许生两个呀?

她羡慕地笑:“你运气真好。”言罢又转向两个小家伙:“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未知大方地回她:“阿姨好。我叫未知。

未知?好独特的名字。”她吃吃一笑,“不过也对,什么都知道,日子也就无趣了。

小未知,你娘给你起了个好名字哩。”

真的呀?”未知高兴地抱住我。小孩子真容易开心啊,我怎么忍心跟她说叫她未知是因为当初我不知腹中是男是女,所以随便给了这么个代号,本来还打算叫X的呢。这心思深刻的女人要是知道另一个叫浆糊,我看她怎么圆场。

“你呢?”她笑看着浆糊,“你是哥哥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浆糊白了她一眼。

哟,这小子可傲气得很呢。”她哈哈一笑,伸手拧了拧浆糊的脸蛋,“小不点儿,跟谁学得这么老气横秋不等浆糊打开她的手,她的手已经迅速抽离,动作很不自然,像是触了电被弹开连笑容满满的验孔也瞬间僵硬了一下。

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问她:“怎么了?脸色突然就不好了呢。”

她没回我,只是迅速坐正了身子,一手扶住桌沿,一手轻抚住胸口,呼吸略见急促,好好的一双眼睛,没来由地泛了红,继而还闪起了莹莹泪光这…这是有病吧?不过是摸了摸浆糊的脸,至于激动成这样么?!

没…没事。”片刻之后,她朝我摆摆手,调匀了呼吸,“大夫说我有心悸病几时犯病不好说。

直觉是她在撒谎。

怎的还没到样堂时间?”她挖了找头发,不再跟我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不耐烦地看着前头那张铺着红布与贡品的神案,那上头的香炉空空如也,守在案旁左右的婢女也无所事事。

会儿行大礼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坐到那儿去呀?”我朝摆放在神案前的两把梨花木椅努努嘴,“我听说新娘子无父无母,只得你一个熟人,二拜高堂的时候,只能你“该坐那儿的可不是我。”她脱口而出那该是谁?

“是……”她突然停住,扭头瞪我,“当然是我坐!

你自己说你不该坐的你怎的如此啰嗦?!我们并不熟识。婚宴结束,各走各路,问这么多作甚!

咦,这女人翻脸比我还快。

半弯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来,几只青蛙自莲叶上跳过,踏出一圈圈细碎的水光,水片清净,岸上依然热闹非凡,其余宾客们依然高谈阔论。木道长也忙着跟聂巧人套近乎,说了些有的没的废话,无非是要他对天仙观多加照顾,这老东西也不想想,聂巧人这种满脑子只有法纪跟规矩的家伙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看。石姨变得沉默,又有点焦躁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月亮,一会儿又走去栈道那边探看,横竖坐不住。两个小鬼则跑到水边看花看青蛙,把包点心的彩纸折成小船放到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我很无职啊,糕点都吃完了,茶也喝淡了,还没见到今天的主角。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来:“唐夫人到!”

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三支大黄香威风地立在里头,唐夫人亲手点燃它们时,脸上没多少笑容。

盛装的她,跪到神案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望天道:“唐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不肖子孙聿章娶妻入门,后继香灯,特焚香以告,望成全庇佑!

说罢,唐夫人起身,向身后诸宾客微一欠身:“犬子大婚,各位赏脸前来,舍下莲荜生辉。皆因吉时不可不待,累大家久候,十分抱刻的唐夫人就像一朵富贵的壮丹花,光鲜华丽地站在所有目光的焦点中,每个微笑都恰到好处,赏心悦目,宾客里少不得冒出啧啧的称赞可就是这份从容淡定,恰到好处,是我眼里最大的问题。唐夫人这样的巾帼英雄爱恨易浮于脸,直脾气的人没办法,她若真心满意这门婚事,笑得下巴都掉下来也不奇怪,若不满意,多半我们都没机会在婚宴上看见她。可现在看来,两者都不像“快快请新人出来吧!”

大家都等不及要看看新娘子啦!

必是绝世美人,才能配得上唐公子!

几个多事的,忍不住在宾客里起哄唐夫人笑而不语喜乐又起,两个身着喜服的男女在婢女仆从的簇拥下,自栈道那头款款而来宾客中爆发出欢呼,场面热闹之极。

唐公子一脸喜气地牵着红绸,红绸另一端,系在新娘子的手腕上,红盖头下,璎珞琉璃、金饰珠玉,一样不缺。单看这一身行头,已足够让外人竖大拇指,赞唐家对新媳妇如此慷慨,如此重视一个花生壳突然硎到我头上,聂巧人也不看我,只说:“擦嘴。

这男人肯定是天蝎座的!!看起来目空一切什么都没放心上,实际上周遭任何一个细节都没逃过他24K电子眼,比如我看新娘子手上那对精美至极的龙凤金镯看得流了口水。

我赶紧擦擦嘴,幸好周围的人都没工夫看我唐夫人口口声声跟我表示过对李扣子的嫌弃,但今天种种迹象表明,她并不讨厌这个儿媳妇,没有人会为一个讨厌的人如此费心思,除非,另有所图。

一对新人已站到神案前,唐夫人看了他们一眼,笑笑,也没多说什么,转身朝我们这边走来,先跟我点了点头,又拉了石姨的手:“亲家母怎的还在这里坐着,吉时已到,该过去喝你的女婿茶了。”

石姨有些手足无措,连声道“这怎么使得,我站在椅子旁就好了,坐不得坐不虽然尴尬,可颜面上的喜悦是掩不住的,这一位才是打心底里高兴这是哪里话,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你就是娘家人。”唐夫人只管拉了她往那头走,边走边说,“拜了天地,你我的心事便都了了“也是。”石姨连连点头,“扣子能觅得如此佳婿,我也松了一口大气。只是那位置是给孩子父母准备的,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坐在那里不合适。你且让我站在一旁你虽非扣子的亲娘,但多年来对她照顾有加,受得起这杯茶。”唐夫人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椅子前,硬让她坐了下去,“就别推辞了,耽搁了时辰,对孩子不好。

石姨面露难色,又不好再拒绝,只是将身子尽量朝一旁挪动,勉强坐了一个角,十唐夫人朝一旁的老仆使了个眼色,老仆点头,旋即高喊:“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交拜天地!

拜天地!

拜高堂!

盛大的婚礼照足了我们熟悉的规矩,按部就班地进行。

新娘第三次被搀扶起来,跟新郎官对面而立。

红光满面的老仆又高喊一声:“大妻……剩下的两个字,被突来的怪风刮回了肚子这不该是这种天气里该有的风,强悍霸道,且有点不怀好意场面变得略为混乱,扬起的风沙迷了客人们的眼睛,长头发的女人们拼命揽住头发才不至于变成倩女幽魂,也幸亏胖三斤手艺好,做的帽子不大不小刚合适,未知头上的小龙角才没有暴露,桌子上的空酒杯也被吹翻了,可见这阵怪风的力量。

几顶布帽飞过半空,投水自尽,倒霉的是它们的主人,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尴尬地拿手捂着秃顶的脑袋。但,最倒霉的人一定不是他们被风吹到湖水里的,还有一块鲜艳的红布,新娘的盖头直喜色满面的唐公子,像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面色煞白,呆若木鸡地看着露出面容的新娘子,连嘴唇都多嗦起来。

还有两个人的脸色跟他不相上下,唐夫人明显倒抽了口冷气,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但又必须撑住,不能表现出丝毫怯意。石姨就简单多了,脸上每一个地方都清楚明白地写上了“愤怒”两个字新娘不是李扣子。

青春貌美的姑娘,柳眉红唇,颇为惶恐地垂下脑袋,谁都不敢看,身子下意识地朝唐夫人那边挪,生怕对面的唐公子巴掌拍死她似的宾客们并不太了解新郎新娘突然变成这种怪模样的原因,还有人惊叹于新娘子的美貌,感谢刚刚那阵怪风让他们饱了眼福唐夫人最先打破沉默,不是解释也不是安慰,只冷静地对老仆说:“再取一张盖巾来,莫误了时辰。”

是!”老仆赶紧离开。

“给我站住!”一贯斯文的唐公子狮子一样吼出声,众人俱是一惊老仆赶紧停住,看看唐公子,又看看唐夫人,不敢走又不敢留去!”唐夫人面不改色。

老仆刚要抬脚,唐公子又吼一声:“你敢!”

老仆哆嗉一下,再不敢动弹单宾客们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唐夫人走到儿子身旁,淡淡一句:“天大的事,回去再说,无谓于诸多友人面前失当娘当成这样多让人着急啊,我就知道唐夫人对“儿媳妇”这么热情慷慨肯定是有明谋的,但万没想到她会下这么一着臭棋,居然用偷梁换柱这么笨的法子逼儿子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每个当妈的在面对儿子的人生大事时都会这么乱方寸唐公子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狂躁:“扣子呢?

你拜完堂,我自会告诉你她的下落。”唐夫人冷冷道。

第二招臭棋,威胁。

她还想不想要这个儿子了……我捏了把汗。

除了扣子,我谁都不娶。”唐公子看着自己的亲妈,悲愤、失望、陌生……各种极端的情绪在眼里推撞,理智只剩下最后一点,“请你,把她还给我!

“你可以对你的人生不负责,但我不可以。“唐夫人面上没有半分可以转圜的余地“我是你娘,不能眼看着你跌进坑里不管你!”

扣子是个好姑娘!”唐公子一把抓住母亲的手,“你为何就是不相信呢!

识人的本事,你未够火候。”唐夫人毫不示弱,反过来捏住他的手腕,“你若还记得你是唐家唯一的继承者,记得你是我唐稳的儿子,就回去继续拜堂,否则火药未越来越浓了,再不灭火,这母子俩时打起来不可啊姓唐的!”一声怒斥,阻止了正要去劝架的我,全程缩在阴影里,没有说一句话的石姨,上前一把推开唐公子,揪住唐夫人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以为你唐家知书识礼,一言九鼎,你……你竟干出这般下作的勾当!

气极力大,唐公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唐夫人皱眉,冷笑:“无媒无聘,未过门便主动住到婆家来,不知是谁失礼,谁下作。”她顿了顿,再补一刀,“且手脚还不干不争。”

完了,这种话一出口,母子情真是要破裂了你说谁手脚不干净!”愤怒的鲜血简直要从石姨的每根血管里喷出来了,简直恨不得当场掐死唐夫人。

呵呵,你有时间的话,问问你家扣子姑娘不就明白了。”唐夫人用力拽开她的手理了理衣裳,走前两步抱歉地对众人说,“事出突然,诸位见笑了,我这就遣人送各位回府,待重新拟定婚期之后再着人通知。今日实在是息慢了心理素质真好啊,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还能脸不红心不跳。不过她说李扣子手脚不干净是怎么回事?姑娘怪是怪了点,但还不至于干偷鸡摸狗的事吧,我看人的本事也不差人群里发出嗡嗡的议论,有人已开始离席而去。

这是搞哪样?”木道长一脸愤慨地挠着本来就不富裕的头顶,“还没吃饭哪,这就散啦?说好的九十九道珍馐佳肴呢?我可是送了礼的呀!”

聂巧人则黑着一张脸往唐夫人那边走,我拽住他:“你干吗他答:“看唐夫人是否需要报官,我分明听她说有人手脚不干净,既有窃盗之事我焉能坐视不理。”

职业病真讨厌,场面已经够不好收拾了,还要去加一把火。

肯定是唐夫人的气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添乱了。”我抢到他前头,指了指还在一边折纸船的俩娃,“替我看着孩子,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唐夫人身后冒出来“你果然是不怕死的攥紧了拳头的石姨突然从绝顶的愤怒中抽离出来,只剩一种阴森森的凝视,她定定地看着唐夫人的背影,以及所有窃窃私语的来宾,缓缓道:“唐李联姻,天作之合。若再阻挠,喜宴成丧…我跟唐夫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唐夫人猛一转身,怒视石姨:“那张字条原来…她一把拧住唐夫人的手腕:“你何苦逼我至此!”

不对,石姨的脸好像变了,怎么发胀了,还散出丝絮一样的白光。

不好,这斯不是人类!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可还是慢一拍好端端一个美女,居然像生气的河豚那样唰一下膨胀,然后,她就爆了,在离我几步开外的地方,爆了!!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断手断脚,只有光,数不尽的光线,在我面前炸裂开来,碎裂的光线汇成一条旋转的河水,劈头盖脸朝我卷来,脑子里、耳朵里,嗡一声巨响。

切发生得太快了,我呆在那里,无法动单,只觉得一定有东西穿透了我的身体冰凉的、温热的、甜的、酸的、苦的,触觉与觉一片混乱我确信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一道光线从头落下,驱散了所有纠缠我的混乱清脆的鸟鸣钻进耳里,伴着轻微的水声。

我倒抽一口凉气,一个正常的世界重新铺开在我面前。

问题是,天亮了?!

秒钟天就亮了?!

我用力甩甩还没完全清酲的脑袋,发现自己依然好端端地站在离神案几步远的方,桌椅板凳、杯盘碗碟,一切东西都纹丝不动。只是,那躺了一地的男男女女倒是触目惊心—所有参加婚宴的人,全跟死了一样歪倒在地,花花绿绿一大片身体浆糊跟未知…我心下一沉,忍住想尖叫的冲动,迅速在人堆里寻找他们。

很快,我发现了倒在桌边的聂巧人,两个小东西就枕在他身上,一旁的木道长四仰八叉地趴着,像被踩死的癞蛤蟆未知!”我赶忙上前抱起两个小东西,“浆糊!

还好,都是活的被我摇了两下,两个家伙缓缓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妈,怎么还不开饭呀?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

我松了口大气,放开他们,起身一脚踢在聂巧人的尼上,见他没动,我又补了脚,感觉真解气啊!

聂巧人动了动,呼一下站起来,警惕地环视四周:“发生何事?

“不知道,反正都躺下了。除了我吃立不倒。”我皱眉走到木道长身边,于据地了一壶冷茶浇到他头上“哎哟喂好凉!”木道长大叫一声,翻过身子想坐起来,谁知竟没坐起来,两失了力气似的,撑不起自己的身体。

茶壶没拿稳,“啪”一下掉地上摔碎了,我被木道长下到了他又试了几次,终于费力地坐起来,看我一脸愕然,问:一老板娘,你这险色怎的跟见了鬼似的?”话音刚落,他面色一变,猛地捏佳自己的喉龙:“我的声音怎么变确实变了,虽然他以前那个公鸭桑子已经很难听,现在就更听了,那科斯哑店气短的声音,通常只属于古稀老人事实是,木道长确实变老了,昨晚他还只是个年近五句的无顶大叔,此时过七旬的老头子,脸上的皱纹沟坚密布,夹死苍绳毫无压力。刚刚他没法一下子坐起来不过是衰老的必然表现我赶紧拽了聂巧人来看,证实我不是眼花。

怎的老成这样了?”聂巧人惊讶地打量他。

木道长慌忙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来,刚一照到自己就号响起来“我还不到五十咋就这样了头发一根都不剩了!”未知跟浆糊同时指着他的头顶大喊、语气十分惊喜。

“两位小祖宗别再伤害贫道了行么!”木道长把镜子一扔,抱着光的脑袋流满面,“有妖邪!必有妖邪!

我跟聂巧人对视眼,忙去检查其他人结果十分震惊,这些昨夜与我们同台而坐的宾客们,个个都似老了二十岁,就拿旁边这个梳着华丽牡丹髻的贵妇来说,我明明记得她是个珠圆玉润的妇人,顶多五十的年纪,可现在却是个华发满头的老太太,至于那个穿着宝蓝袍子的少年,如今然副三十几岁的模样,还有那个瘦巴巴的一直捏着玳瑁烟杆猛抽的老头,我清楚记得他嘴里的大金牙,他的模样倒是没变,但,他死了。聂巧人收回试探他鼻息的手,对我播摇头:“断气许久了。”

若再阻挠,喜宴成丧…“唐夫人……”熟悉的衣裳落到我的视线里,我赶紧冲过去,将侧卧在地的唐夫人扶起来。

她也没有幸免,眼前这张脸,足足老了二十岁。

唯一庆幸的是,她活着,被我两巴掌就拍醒了。

“为何如此疲累……”她试图从我怀里坐起来,当她一看到自己青筋纵横、斑点建虐的双手时,顿时失声道,“手…手怎的变成这样!”

“人老了都是这样我不得不跟她说实话。

递过去的镜子,被她一巴掌打得老远,她捂住自己的脸,惊慌失指地菊喃:“不可能!不可能这样!”说着说着,她又大喊:“章儿呢!章儿在哪儿!

别慌,他没事。”我朝一旁努努嘴,聂巧人扶着人近中年的唐公子,正递给他杯冷茶,要呆若木鸡的唐公子喝下去压压惊。

章儿……”唐夫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朝他扑过去,一把握住儿子冰凉的双手没事吧唐公子像是听不见,呆呆地咽着茶水唐夫人突然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怒道:“做梦,是做梦!

将脸打肿也无用。”聂巧人皱眉,“并非梦境。昨夜来唐府的人,几乎全部一夜衰老唐夫人如遭雷击,少见的惶恐与无助爬上她苍老的面孔,身体也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看着地上那些横七竖八不知生死的人,她终是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在,除了石姨我找遍了台上每个地方,都没有她的踪迹确实,妖邪无疑。

聂巧人看看唐夫人,对我说:“你在此看守,我回官府一趟。

行。”我点头,心想唐府又要变成坊间焦点了,真不知是偶然意外,还是这对母子流年不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有件事也挺有趣。

聂大人!”我忽然叫住正要离开的他我狡黠一笑:“你没老。他微微一征,但旋即恢复常色:“你与你的儿女,也没有。”说罢,疾步而去。

老板娘,你要帮我,一定要帮我!”木道长还在干号,拼命挪过来抓住我的手,啥会这样啊?为啥啊!

边儿哭去!骗钱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脆弱!“我烦躁地甩开他的手,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要答案,只能去找始作俑者。

聂巧人的办事效率向来不让人失望,一帮手下也是利落人,不到半天时间,现场清理完毕,活着的全部集中到起就医,死了的运回官府验明死因场喜事,惨淡收场唐夫人从醒来之后就在发牌气,药汤太烫,被子不够软,婢女太笨手笨脚,甚至窗多开了一寸也成了她发牌气的理由。婢女们战战兢镜地收拾了一地被摔碎的药碗,慌张地退出房间。

人在极度恐惧时,往往有不同的表现,有的直接晕过去,有的拼命哀求,有的则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没错,就是愤怒。自尊心特别强的人,通常是第三种唐夫人在拼命掩饰自己的忍惧,在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之后。

害怕并不是一件多可耻的事,无需掩饰。”我从战战兢兢的婢女手里接过新盛过来的药汤,走到边坐下来,“喝药吧。大夫说这是固元益寿的补药,有好处的“益寿…”她攥紧被子,竭力平静下来,苦笑,“我已是老太婆了吗“稍微老了一点。”我把药汤递到她嘴边,“不想更老就喝了它。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差点弄翻汤碗:“我会一直这样抱歉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我看着她惶惑无助的目光,“但我会找到真相。这个我能保证。

她依然紧紧抓住我:“我付你报酬!你不是专门替人找东西么?你把我丢了的二十年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

主意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找上门了咩?!如果婚宴上的每个人都丢了二十年,每个人都托我找回来,啧责,数钱数到手抽筋再也不是梦但,丢了的时间,有那么容易寻回来么?!

“酬劳稍后再说。这笔生意我接了。”我指了指汤碗,“但你得保证这段时间里不干任何蠢事,按时服药,不然,等我寻回你的二十年时,你兑不定已经挂了。老年人的事,不好说。”

她皱眉,沉默片刻,接过汤碗一口气喝光了。

章儿他他好得很。”我接过碗,笑笑,“正值壮年。大夫看了,说没什么。

她神情松弛不少,旋即又紧张起来:“有人死了?

我叹气:“三个。万隆金铺的陈老板,流云画坊的蒋老夫人,还有青麟镖局的端木掌门,聂巧人说的陈老板和蒋老夫人…还有端木掌门?”她诧异道,“他们死了?

“嗯。”我点头,“尸体已经运回官府,聂巧人正着人验查死因。

她颓然地靠回枕头上,喃喃:“是我间接害死了他们。

切等我弄清楚之后再说吧。”我看着虚弱不基的她问,“你把李扣子藏到哪里她叹了口气,不太情愿地说:“南院那方枯井里。

你杀了她?”我脱口而出。

我虽不喜此人,也不至下这样的毒手。”她连瞪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缓缓道,我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原本想她睡过这一夜,次日醒来,章儿已成他人夫婿,也就绝了她的心思了吧我体谅你的为母之心,但实在不能苟同你的做法。”我摇摇头,起身道,“好生歇息,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她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我跟你起去。若非我出此下策,便不会有这场祸事。

你走得动?”我看着她那一头凌乱的白发“不过是老了二十岁,又没断手断脚。”她披上外衣,“坐着等消息不是我的习惯也好,你带路。”我没法拒绝一个已经露出悔意的“老人家”,叫上在一旁打哈欠的未知跟浆糊,四人一同出门去刚走两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为何你为何我没老对吧。”我早料到她会问我这个,“我也没法解释。也不是每个宾客都老了。

我没撒谎,我现在是真不知道原[她想了想,叹息:“你没事,算是件好事。走吧刚一出房间,迎面就是木道长苦大仇深的脸:“老板娘,贫道实在是无法入眠,你有何头结?需要贫道帮忙的话一定要开口啊!

“你都老成这样了,还能帮我什么!”我朝他挥挥手,大声说,“我跟唐夫人去找李扣子!你闪开,回屋里躺着去!”

“老板娘“去去去!别烦我!来人啊,把这老家伙押回房去!

说罢,我搀着唐夫人,一路往南院而去唐府的规模远超我的想象,不仅因为面积够大建筑够华丽,还在于它的布局。之前没留心,以为就是一座土豪宅子罢了,刚刚在唐夫人的带领下穿过屋字通道,曲径回,眼看着好几次我们都从同一个地方经过,看似相同的亭台假山,花圃池水,让人以为自己不过是跟着唐夫人在同一个地方绕圈文宅子谁建的?”走在翠竹掩映的花石小路上,我问她。

唐夫人笑笑:“你发觉了对我来说,察觉这种把戏不会太难。”我回头看看两个边走边玩的小鬼,“他们就不行了。普通人可能也不行。”

这是唐家祖宅。我爹与我夫君又在上头下了些工夫。自古人心难测,有朝一日若有人对我唐府不利,起码我们孤儿寡母也有个保障。唐府里有些地方,只有我知如何进出,旁人若擅自乱闻,只怕走到饿死也是走不出来的。说是奇门遁甲之术也好,说是鬼遮眼’的名堂也好,不过是生存之法罢了。”她隐隐有些哀伤,“若他们还在,我也无需束手无策至此,被人如此欺负我拍拍她的胳膊:“他们不在,我还在呢。接了你的生意,必不让你失望。”

就是呀,唐姨你别难过,我妈是超人哎,只要给她钱,没有她找不回来的东西未知跳过来,把一朵刚采下来的小花放到唐夫人手里,“你会跟以前一样年轻漂亮哒,马屁精!”浆糊把藏在手里的一把竹叶恶作剧地西到未知头上,吐着舌头跑了又惹得未知挥着拳头满世界追他。

唐夫人揉揉略微发红的眼睛,欣慰地捏着那朵小花,不无感慨地跟我说:“我最后悔的,是膝下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只得了那不争气的浑小子!”

我一笑:“你觉得我这个小子就不混账么,成天欺负他妹妹似乎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夫君?”她忽然问我记得我说过呀。他在别处做生意,一年两年不回家是常事。”我镇定地撒谎“这个不好。夫妻不宜长期两地分居。你始终也是妇道人家,抚养两个孩子也极是“他不在我身边挺好的,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有多烦多啰嗦,最讨厌的是他喜欢穿花衬衫!大花衬衫啊!还喜欢玩扫地机!简直丧心病狂!

假话。怎么可能不想念他。不过花衬衫…是怎样一种服饰?扫地机又是何物?”

以后你若有机会见到他,就明白了。

毕竟上了岁数,唐夫人走不了太快,日已偏西时,总算走到一座白墙围绕的大院子前。

跟我见过的唐府其他院落相七,这个南院实在是简陋多了,四壁斑驳不说,也没见里头种点什么好看的花草,整块地都是黑的,似被焚烧过的颜色,散乱的石子铺在地上稀稀落落的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不甘心地晒夕阳。

走在坑洼不平的地上,唐夫人指着院落中唯一的一处房舍道:“此处原本是座佛堂自我人唐家那时起,便已荒废。听我夫君说,那曾是祖上某位女眷持经念佛求清净的地方,故而十分清淡简陋。再后来没人念经了,此处也就任由它荒废下来了。

我真想跟她说,你知道我住的世界里,一平方米大地方能卖多少钱!土豪就是任性这么大这么好的地方,说荒废就荒废那口井,就在佛堂旁边,井口灰白残缺,几乎与地面齐平,十分不打眼我双手撑在井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井下黑漆漆一团,看不出什么“你把李扣子扔下头了?”我问唐夫人绑了绳子慢慢放下去的。”她皱眉道,“此井早已枯竭,井底不过一些软泥枯叶,摔不死人。我算准了药量,足够她睡上一天一夜。”

这种地方,就算地醒了,也脱不得身。”我探身摸了摸井壁,苔藓遍布,滑腻异常除非李扣子会飞,靠真功夫爬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被下药迷晕的人,就算醒了也通常全身无力,唐夫人真是考虑周全,李扣子始终年轻,斗得过大小毒蛇,斗不过这种老姜也许是过分了些。”唐夫人叹口气,“以你的本事,能把她带出来吧。”

我又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井底,撇撇嘴:“也不知有多深。跟你的生意里不包括救人出井这一项,得加钱。”

“百锭金元宝够不够?”她无奈道“相当够!”我喜笑颜开,赶紧直起身子活动筋骨,“这钱吧,真是好赚。你说你要是多扔几个下去,我还不得高兴死阿!

“莫再讥讽我了。”她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点后悔的意思,“把人带出来再说吧。我………话没说完,一阵凉气从身后窜过,唐夫人突然保持着那个口型不动了,整个人被定了格。

连呼吸都停顿了。

我也不动了,举起来的停在半空。

妈?!

“未知跑到我身边,推了推我,见我没反应,她大喊,“浆糊浆糊!你快来看妈跟唐姨,她们都不动了!

、浆糊在我面前挥着手跳了几下,奇怪地挠挠头:“她们是在跟咱们玩谁是木头人讨厌啦!突然玩游戏也不说一声!”未知噘嘴,摆了个搞笑的姿势,把自己也。定”起来,“来来来,我们来比谁坚持得久!”

“谁要跟你值玩这种无游戏啦!”浆糊蜜之以鼻呵,没人跟你们玩游戏。”一阵不阴不阳的冷笑,从他们身后幽幽地飘出验笑容的木道长从空气里现出身形,用脚尖着地的怪异姿势,慢慢朝井口这边走不是,应该是飘过来才对“怎么是你呀?”浆糊一房,扯着我的衣服道,“妈!别玩了!那个臭道长飘过来了牙!

未知似是从来者身上觉察到了恶意,本能地朝浆糊身边靠近了一些:“哥哥,道长未知是很少叫浆糊哥哥的,除了有求于他,以及自己感到害怕时。

木道长看都不看他们眼,停在唐夫人面前,嘴角抽搐着,翘起兰花指:“如此下作之事,你真是有负你唐家的好名声摆罢,他侧头看看井口,冷笑道:“待会儿,你也尝尝掉到枯井的滋味儿眼看他就要转身下井,后衣领却被人牢牢搜住了他诧异回头,我笑嘻嘻地说:“你也是,附身也不找个好看点的“你…”他又惊又怒,挥手便要打我找侧身闪过,一步绕到他背后,对准他后脖子,一掌劈下去,劲儿挺大。

木道长啊一声叫唤,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泥,昏死过去。一个亮闪闪的小玩意贼手贼脚从他后脖子上跳下来,来不及逃跑便被我一把抓住。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我还从没见过长得像个沙漏的妖物。从轮廓来看,确实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沙漏,不过没有实体,只是一团隐着彩光的白雾,倒是有一双跟人类无异的手脚从白雾里穿出来,捏起来跟面人儿似的,软软的挺舒服我现在就拎着它的一只左手,吊在面前仔细观察。

放我下来!”它拼命挣扎,“为何你没被静止!

我笑:“你真不聪明,两个小家伙都没事,我怎么可能被你的妖力影响!稍微动下脑子就知道我是装的嘛!”

你这个狡滑的女人!”它踢着腿骂我,“你不是人类,你肯定不是!”

“我的身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总算诱捕到你这个凶手了!”我冷哼一声,“昨夜你发大招,大半元气都没了吧,所以我推测这一整夜你都十分辛苦地在唐府里走来走去寻找李扣子的下落,然后你肯定找不到,在没有足够灵力的情况下,你不可能找到这里只要你但凡还有点智慧,一定会回去潜伏在唐夫人身边,只有她知道李扣子的下落。所以木道长来找我时,我才故意大声说我们去找李扣子。小东西,跟我玩儿,你玩儿得过沙越听越丧气,最后竟自己给了自己一拳:“没用!真没用!”

两个小家伙好奇地看着它,未知还伸手戳了戳它,惊奇地问我:“妈,这是什么鬼东西呀?长得好独特“我不是鬼!”沙漏怒道,“我是时妖,是时间本身的宝贵结晶“时妖?!”这下轮到我惊奇了,“你真是时妖?我只是听闻但从未见过,原来其“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时妖斥道,“你这只奸诈的母狐狸!

“我不是狐狸,谢谢。”我捏着它,“说吧,为什么要害人,再把解救之法交代了,我不为难你。

我记得是子说的,在我问他世上有什么好玩奇特的妖怪时,他说时妖就是其中种,这种由时间而生的妖物,没有固定的形态,可能会像一片云,像一只飞鸟,也可能像它们喜欢的某一个对象,因为模样千变万化,且本身几乎没有妖气,所以很难被人发现,总之,它们就是具象化的时间,拥有干涉操纵时间的能力,但它们通常性情温和妖力也不会太高,不会闹出大乱子你先把扣子救上来!”它跟我讨价还价。

你自己去呀。”我挑眉,有求于我的话,可不能是这个态度它的手脚无力垂下来,“我没多少力气了。换作往日,你以为你可以这么轻松地制服我么。

这时,木道长跟唐夫人都缓缓醒转过来,见我手里捏着这个怪东西,俱是大吃一惊。“可恼啊!”知道真相的木道长眼泪掉下来,一拍脑门,“堂堂天仙观主人,竟被一个小妖附体戏弄,真真是人老不中用、不中用了啊!

唐夫人则吨嘴道:“时妖…石姨……莫非你就是…”

没错、石姨就是我化的人形。”它倒也承认得干脆,“只怪我能力不济,只在夜晚才能以人形示人。昨夜收拾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耗损太大,只怕是再当不回石姨了。

可扣子是我至亲,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保她周全!

好吧,别的都不谈,先把无辜的李扣子带回来再说。

这时、趴在并口边的浆糊突然抬头跟我说:“妈,井里有个姐姐!”

“嗯?”我一愣、那么黑的井底,浆糊能看见李扣子?我赶忙上前往井底一啾,依然黑要默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浆糊向来不撇谎。

是躺着一个姐姐么?”我问他。

不啊、站着的,还冲我招手呢。”浆糊说。

“你还扔了谁下去?”我看向唐夫何来他人!我只放了李扣子下去。”唐夫人急了,起身朝井下看去,“哪有人,漆黑一团。浆糊,你可不许骗唐姨。

真的呀!”浆糊跺脚道,“我真的看到了嘛!”

别说了,我下去。”我拔下一根头发化成细绳,把时妖绑好,另一端系在手腕上“在你给出答案之前,不能离开我一步唐夫人看着不见底的枯井,忽然有些不放心了,拉住我:“小心些我点点头,纵身跃入井中。

冷的气流从耳边呼呼擦过,终年不见天日的潮味扑面而来,很不好闻。

轻飘飘落了地,还没站稳,头顶上就落下两个不明物体未知慢悠悠地飘下来,浆糊紧跟其后拉着她的手,喷怪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会控制速度,本来就够胖了,这么砸下来会砸死人哒!

你们跟下来干吗!”我抓住两个家伙的脚,顺势拖到我怀里,幸好井下的空间比我想象中大不少,否则非得挤死我们娘仨。

是你说要我们跟你寸步不离的呀。”未知跳到地上“我才不想留在外头看那个臭道士哭鼻子呢。”浆糊补充。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止他们站好,打了个响指,一团冷火从我指尖跳出来,慢照亮了井底的世界。空的,除了爬的石壁与地上的烂尼柱叶,什么都没有。

怎样了?·唐夫人的声音从并口传下来。

没有人在这里。”我回答。

时妖简直要度了,找着绳子大喊:“那个老妖婆又骗我!我要杀了她杀了始!

我程住它,呵斥道:“别!她说人在这里,就肯定在这里。我信得过地。

闪亮的火光里,我四下查看,发现这口并实在很奇怪,并底比并口大出太多,并且呈四方形,东边并壁下头,数落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石块,上头隐约可见一些红色的东西上前拾起一块细看,发现是米砂之类的东西,而且看边缘的痕迹,像刚掉落不久的我头朝上看,发现前的并壁上确实有一处破损,像硬物的,裂纹犹新。再看那灰里的石料上,隐约可见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红图环,圆环里同样用宋砂国了一个图案,很奇怪的图案一双立起的手掌。线条刚硬有力,生动得像是要从石壁里推出某最。可信的是,右拿上缺了一根小手指,应该就是那几个碎石了。

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井底三这样奇怪的东西。

我想了想,对浆糊跟末知说:“你们上去,把唐姨接下来,小心点飞!别撞到的知道拉!”两个家伙呼一下朝井口飞去。

真好啊,好歹是到了能被我使唤的年纪了,唐夫人那么苗条,两个小鬼应该能带始我继续查看,时妖突然指着石壁一角,大喊:“那里我一看,几片亮晃的玩意儿躺在泥巴上,凑近一看,却是几片碎掉的琉璃。

“是扣子的!”时妖肯定地说,“是我给扣子的沙漏!她常在山中捕蛇,我不放心送用真元注到这沙漏里给始戴着,只要她蔽着,我就能感知到她在哪里。难怪我整夜找不到她的位置,原来沙漏碎了……她一定出事了!

头上传来动静,浆糊未知拉着唐夫人安全落到井下,但随后却是一声闷响以及木道长的号叫。

“你凑什么热闹!”我怒斥那个死老头子,“你也不怕率烂你的老骨头!

木道长揉着腰哼中唧即地站起来,龇牙咧嘴道:“你喊唐夫人下来,必是发现异常。

万一贫道能帮上忙呢“切,你是怕我不小心把时妖弄丢了,找不回你丢失的青春才紧跟不放吧。”我白他一眼,“既下来了,又没摔死,那就四下看看有什么疏漏,好歹是个修道的,拿点本领出来!“是是。”他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开。

可地方就这么大,除了碎石与琉璃片,看来看去也没多少异常,倒是唐夫人,怔怔地站在那块朱砂图案前,皱紧了眉头。

“妈!我发现这个!”浆糊跑过来,手里捏着一块碎布,看来是从极好的绸缎上撕下来的一部分,黑色,即便沾了泥土,也浮着细腻的光泽,碎布边缘绣了一朵四瓣红花哪怕残缺不全,依然美得妖艳给我看!”时妖跳着脚,指着我手里的破布。

我把巴掌大的布展到它面前:“你认识?”“我见过…”时妖接过布块,不止看丕低头猛嗅,“我一定见过这个……在哪里呢?!

唐夫人还在发愣中,我碰了碰她,朝井壁上的图案努努嘴:“见过这个么?

地回过神,“是唐家的家印仅仅是一双手在过去,一些有名望有渊源的大户人家,往往会创造一个属于自己家族的图案,此图案常被刻到自家印章或者绣到礼服上,称之为家印。家印不仅被用作标志,更是代表了一个家族的“灵魂”,而作为家印的图案,几乎都如图腾一般考究。坦白说,我从没L过这么质朴简单的家印“唐家的家印只是一双手?”我疑惑地问。

唐夫人看着这熟悉的图案,莫名地红了眼眶手足以撼天下’,这是唐家祖辈对子孙的要求。我们开路铺桥,上山入海,靠的就是自己这双手,唐家历代如此说着,她用力擦去快掉下来的眼泪,回头对我笑道:“是我夫君告诉我的。当时我也问过跟你一样的问题。

嗯,佩服佩服。”我点头,“可是唐家的家印为何会在这枯井之下?

唐夫人摇摇头:“唐府太大,构建复杂,许多事是连我也不清楚的。”她上前,伸手轻抚着残缺不全的家印,不禁又陷入了漫长的回忆突然,一阵很轻的嬉笑声从身后传来,我猛一回头,除了还在搜寻线索的木道长什么也没有。

我上前戳戳木道长的肩膀:“你鬼笑什么?”

木道长一脸茫然:“老板娘你说什么?我哪里笑过?

还不承认?”我扯了扯拴住时妖的绳子,“你听到没有?”同为妖物,我相信它的听力不会比我弱。

“别吵我!我在回忆!”它完全沉浸在对那块碎布的追究中。“妈!”一直忙着当小猎大的未知,忽然站起身,一脸苦相地挠着后脖子,“脖子痒痒的,是不是有虫子掉进去啦,快来帮我看看呀!”

我看着离我三四步远的未知,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跟她说:“未知,这里没有虫子,你看到脚下那个蓝色石子儿没有,帮妈妈捡起来。”

“蓝色石子儿?”未知一边挠脖子,一边蹲下来在脚下的尼土里翻,“哪里有蓝色石子儿啊?

就是这个时机了,我眼神一冷,一道充满攻击性的灵光从指尖飞出,在空中化成弯月状的气流,毫不留情地朝未知头顶上的东西劈去。

不是虫子,是个长发白面绿衣的女子,横抱着手臂从半空中倒吊下来,只得半截身子,缓缓摇摆的发梢,刚刚触到了未知细嫩的脖子。

似乎,她还咧着没有颜色的嘴唇对我笑。

浆糊说,井里有个姐姐有意思,跟我玩贞子大冒险是吧,还敢拿我的孩子开玩笑!

我一出手,半截倒吊女瞬时消失,半片裁成人形的绿纸一分为二,悠悠落下地来。

情急之下,我使出的力量不算小,灵光斩断倒吊女的同时,整个枯并都地震似的颜了好几秒危险的预感。

我一个箭步冲到未知面前,抱起她跳到浆糊身边,将两个小东西护在身后,又对旁的唐夫人喊道:“此地颇有蹊跷,先出去再说她回头,讶异道:“怎的摇晃起来?地龙翻身不成话音未落,画着家印的石壁突然轰一声裂开,一双泛青的枯槁大手毫无预兆地从飞溅的石块里伸出来,狠狠抓住唐夫人的双臂,猛地朝墙后拖了过去唐姨!”未知吓得惊叫一声,浆糊没吱声,只是活活吓白了一张小脸莫说两个小孩子,连我的心脏都被搞得咚一声响眨眼工夫,唐夫人被整个拖进了井壁之后,墙上空留一个大洞,青绿的光线从洞后探出来,伴着隐约的古怪骚动。

“跟我一起进去,不许离开我半步!”

带着两个小的往洞里去不安全,留下他们更不安全以说,房子大了也有坏处,谁知道你家不为人知的地方会藏着什么怪东西!

所以说,这次的事情处理完后,非得找唐夫人加钱不可!我好好来喝一顿喜酒、搞得这么狼狈,真讨厌!

夜,月色如水。

铛铛铛,有人敲门了。

唐公子昏昏蒙地自床上坐起、喊了一声来人,无人应答,室内只留一盏油灯,灯火如豆,在桌上虚亲颠动胃部一阵痛,他才想起自昨夜起、自已粒米未进、之前有婢女拿粥来,也被他打题了。是啊,那么生气、怎可能吃得下东西。娘亲太过分了、偷架换柱,差点害他要了另一个人。不行,一定要地把扣子交出来!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要紧了!

马写,敲声仍在继续,比之前急了。

“聿章!你在不在里头?”女子的声音,从门里眠进来。

他惊,像是扣子的声音!他赶紧掀被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冲过去呼一下打开房鲜艳艳的红色在黑夜里也分外打跟,他一跟便看到来人心口上挂的鸳鸯璎珞金锁这是他亲自设计,再属托金匠技图打造出来、作为送给扣子的礼物,连上头镶嵌的珠玉宝石都是他一颗颗挑的。

“打子?!”他一阵惊喜。

未等他看清更多,这一身嫁衣的女子便抓了他的手,拖起就跑。

怎么了扣子?跑这么快作甚!”他只能跟着对方飞奔,不是对方力气大,是他生怕再弄丢了她,死死攥着。

我们成亲去!”女子越跑越快。

他恍然大悟,必是娘来发现扣子逃脱,派人来追,以扣子的脾性,断不会让她得逞只要他们拜了天地,这婚事便是铁一样的事实,届时他娘再怎么反对也是徒劳了好!”他当然赞同,气喘吁吁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没人知道…“跟我走便是了。”她打断他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唐公子觉得自己的两脚都要离地了,两旁的景物也化成了缭乱的颜色,飞快地退去一扇拱门被她一掌推开,拖着唐公子穿了出去。

视野突然宽阔了,景色也清晰了,因为她渐渐慢下来。月色依旧,只是比方才更清亮了,一片巨大的红色花海在如银的光线里随风起伏并不壮丽,但十分妖娆。

她终于停在花海中间,松开了他的手。

唐公子疑感地环顾四周,说:“我竟不知我唐府里有如此一片花海这里不是唐府呀。”她说。

不是我家?”唐公子更摸不着头脑了,明明是从他房间里一路跑过来的,“那这是哪里?

“罂冢。”她回答。

罂冢?”他拉住她的手,“扣子,你在说什么呀“我在说,我们该拜天地了。”她微微低下头,“我一直在等你掀开我的盖头。

唐公子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她,一直蒙着盖头,难为她跑那么快还能看见路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娶回他心爱的姑娘了。

好!天地明月、清风红花,为我们作证。今生今世,我唐聿章必不负你!”他欣喜地携了她的手,双双跪下,自己喊着一拜天地二拜明月。

最后,夫妻对拜。

一切顺利,没有追兵来打扰。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反正李扣子选了一个好地方娘子!”唐公子难掩兴奋,伸出手去,缓缓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轰!一个炸雷,把唐公子的心脏震个粉碎。

红盖头落了地,唐公子也落了地,他没办法站稳,地上有碎石,一屁股坐下去肯定很疼,但他不觉得,因为他在这个时候只剩下一种感觉,就是恐惧揭了盖头的“李扣子”温温柔柔地朝他伸出一只白得过分的手来:“相公,怎的坐到地上去了?为妻拉你起来可好?

揭开的盖头下,不是他以为的李扣子的险,盖头之下,什么都没有一个没有头颅的身体,朝他袅袅娜娜地靠近。

自己,竟然跟一个没有头的“新娘”拜了天地?!

滚开!”他迸出一声吼,顺手抓起一块石头砸过去,“你不是我娘子!滚开!”

“我是啊。是你亲口说的,今生必不负我!”无头新娘朝他伸出手来,“跟我走吧不要!

唐公子慌乱地爬起来,拔腿就跑,谁知才跑开两步,两只绵软冰凉的手臂便缠上了他的腰。“你哪里都不能去,今生今世,只能与我相依为命!“她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越抱越紧,重复着相同的话,“你哪都不能去一哪里都不能去!

月色。花海,无头新娘与挣扎的公子,实在是幅绝顶异的景象要空息了,好难受!唐公子拼命挣扎,绝望地大喊:“救命!

道雪光新开夜色,只听背后啊一声惊叫,唐公子觉得身子轻,无法控制地朝前倒去。

!救句!救命!有怪物有怪物!

高宋钟被上,满头大汗的公子呼下坐起,眼都没静便猛抓住床边的人,大声求“唐公子!醒醒!”一个已掌,不轻不重扇到他险上唐公子这才睁开眼,两只手把疑巧人的格骋抓得死紧“聂…聂大人?“他大口毫着气,惊魂末定道,“你怎在我房里?

路过。”聂巧人拉下他的手,皱眉道,“听到你在房里大喊大叫,便进来看看。”

“有怪物!“唐公子狠赛了一把冷汗,语无伦次道,“没有头的女怪物!她把我带到什么……什么叫望冢的鬼地方,始要跟我成亲!不让我走!

“镇定些。”聂巧人淡淡道,“不过一场照梦。我去嘱牌女为你准备膳食,吃饱再“梦?真是强梦么?”他着心口,警惕地看着四周。

优思惊惧过度,做梦是常事。”聂巧人不以为然道见四周确实是自己然的场景,唐公子这才松了口气,尴尬地对聂巧人道:“实是失礼了。”说罢,他下床去桌前倒水喝,谁知桌上那面铜镜又害得他倒退三步,连水杯都失手捧了。

他用力摸着自己的验,愣了半晌,才又鼓起勇气走到铜镜前,然后就彻底呆住:“这是我?为何老了这么多莫急。昨夜一场意外罢了。”聂巧人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跟他对话。

昨夜…”唐公子这才如梦初醒,捂着脑袋道,“对…扣子不见了!奇怪的光线……所有人都倒下了。别老想这些了。事情的原委,我们官府会查清楚。”聂巧人拍拍他的肩,“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明日再说不行!”他一把推开聂巧人的手,异常坚决道,“我要去找扣子!我娘肯定把她关起来了!

我去找。

不!她是我娘子,又不是你的!

回去睡觉!”

我不睡!”

终!唐公子倒在地上,聂巧人收回手指,把被点了昏睡穴的唐公子扔回床上。

走出房间,几个衙役从走廊另一端匆匆跑来。

“怎样了?”

禀大人,我们搜了唐府各处,仍不见老板娘一家与唐夫人的下落。”

衙役们领命而去。

聂巧人倚着回廊上的立柱,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夜色中的唐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府中处处人心惶惶,再不解决,只怕整个西坊乃至鱼门国上下都会受到影响。他断然不许这样的事发生他拿起佩剑,唰一下抽开,寒光刺眼方才,他就是用这把剑,斩向那个无头的黑影,他亲眼看见这个不知是何物的玩意儿,飘进唐公子房中,又摸到他的床上。

这确实不是一场噩梦。

如若不是他碰巧经过,不知唐公子会落到怎样境地不过,唐公子说有人要带他去“罂冢”…罂冢这地方,他是听过的,但是,此地远在北利剑回鞘,他略一思忖,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