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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下,躺着一头野鹿,脖子上血红一片,四蹄还在不时地抽搐。

  唐泽知道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了。

  那个“人”,走到离野鹿不到一米的地方,从一层落叶下,取出了唐泽遗失的剑。

  走回来,哐当一声,对方把剑扔到他身边。

  “你是什么东西!这儿是哪里!”唐泽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指向沉默着看向自己的“人”。

  可是,他的手臂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支撑这把重如顽石的长剑,那种早已经习惯的重量,在这时超越了他的承受极限。

  当!

  他的手臂无力垂下,长剑落地时,跟地上的乱石激起了火花。

  不但举不起剑,他竟连分辨眼前的物种是人类还是妖魔的异能力都丧失殆尽。

  “人”走到他身边,弯腰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朝石洞那边拖。个子虽然娇小,力气却超乎一般的大,估计能抵得上两个正常的人类男子。

  唐泽穷尽全力,竟然挣脱不了。

  想挥剑,却举不起。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凄凉境地。当初那个杀妖斩魔手到擒来的潇洒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唐泽是职业级的除妖师,但是只受雇于唯一一个雇主——图门集团,誓将全球经济命脉收归自己掌中的野心家。

  然而,他并不认同自己的“雇员”身份,图门的主席,那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早在一年前的酒会上,亲口宣布了自己的孙女和他这个“雇员”的婚讯。

  今年圣诞节,将是他迎娶未婚妻过门的日子。那个姿容出色,却总是病恹恹的女子,是她亲自选下的结婚日。

  她生下来就染了怪病,每逢初一十五便无法呼吸,痛苦得恨不得速死。她爷爷找来世界各地的名医,均束手无策。用尽所有先进仪器,为她勉强维持着生命到了十七岁。直到这一年,一个喇嘛告诉她爷爷,她的病,只能用天下妖魔的元丹入药,才能以毒攻毒安保此生,否则活不过十八岁。

  于是,一份长期合约摆到了唐泽面前,从签下名字到现在,已经四年有余。为了她,数年来死在他剑下的妖魔,不计其数,它们的元丹,轻易成为了他的囊中物,最后成了未婚妻碗中的一味“良药”。

  追杀在西海深处出没的海魅,是他婚前最后一次“任务”。未婚妻的病,最近似乎又有了加重的迹象,普通小妖的元丹已经不够满足,他必须为她找到那些修习千年以上的妖魔。

  千年海魅,是最佳选择。

  然而,他却失手了。

  他本以为海魅会乖乖将元丹交出来,像它那种等级的妖魔,哪怕失去了元丹,也不会死于非命,它们可以继续保有自己的肉体,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世界上,慢慢老去。

  原来妖魅也懂得什么是宁死不屈,在她目睹了自己的同伴一一毙命在他疯狂的利剑下之后,她宁可自行毁掉肉身,将所有怨恨压在被性命引爆的元丹上,也不让唐泽如愿以偿……

  皮肤被粗糙的砂石磨得发热发疼,唐泽无力而沮丧地被对方一路拖到了一处石洞外。

  “咿咿……呜呜……”

  地面突然一阵震动,杂乱地呼嚎从洞口里便开始汇集,像初学人话的婴儿在胡乱发着单音节词语,不过嗓子却是粗哑可怖多了。

  两个长得跟喂他喝鹿血的家伙差不多,可是身形却大出一倍不止的物种,从石洞里头奔跑而出,胸前同样挂着一大串差不多样的白“项链”,皮肤黑如煤炭,被风吹开的长发下头,尽是方正如刀刻而五官奇丑的脸孔,尤其是鼻子,大如蒜头,呼呼地朝外出着白色的热气,兴奋地耸动着,咧到耳际的大嘴,嘴角上不由自主地流下一缕涎水,仿佛闻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看着他们或者是它们眼中凶悍而贪婪的目光,唐泽再糊涂也明白,他们锁定的目标是自己。

  转眼间,锐利如刀的尖指已在咫尺之外晃动,每一下都渗着想撕裂自己的欲望,唐泽虚弱地挥起手臂去阻挡。

  嗷!

  低沉的怒吼在身旁响起。

  那个家伙,转过身,一把抓住伸向唐泽胸口的巨手,用力朝外一甩,便见那大个子闷声不响地朝后头飞开了去,撞得一块大石都裂开了口。还没回过神,这家伙又纵身跃起,猴子一样落到另一个同伴身后,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耳朵,用力一扯,拉下了半块肉。

  呜呜!

  伤者捂着耳朵,惨叫着跳到一边。

  唐泽诧异地看着微微弓着身子,准备随时发起第二轮进攻的“人”。

  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从这个“人”的口里蹦出,竟是柔柔细细,与刚才的怒吼是天壤之别,不过,嗓子虽不粗矿,语气里的威严和警告却再明显不过。

  两个重伤的倒霉鬼,不舍地看了唐泽一眼,然后悻悻地离开了。

  逃过一劫的唐泽瘫坐在地,歪头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嘶哑着嗓子再问了一次:“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你是谁?”

  他的恩人蹲下身,拾起手边的一根细树枝,在地上笨拙地划拉起来。

  唐泽艰难地凑过去,辨认了半天,才认出对方划出来的,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

  谢天谢地,原来这家伙是听得懂人话的。

  “你叫‘念’?!”他试探着问。

  对方微微点头,又继续划拉着。

  “卧虚山……这里叫卧虚山?!”唐泽扭头朝四周张望,“那两个……是你的同伴?”

  念又点了点头,扔掉树枝,又把唐泽架起来,朝中间的某个石洞而去。

  石洞里散发着终年不见眼光的霉味,还充斥着有机物腐败之后独有的难闻气体,没有任何摆设,只在洞口靠里的一角,整齐堆着一层厚厚的枯草,被压得很紧实,上头还有明显的凹印。

  这里是“念”的家?!

  念把唐泽拖到那堆草垫上,便转身大步出了洞口。

  没过多久,念回来了,肩上扛着某种兽类的一条腿,手里还捏着把开着紫色小花的青草。

  把肉腿扔到唐泽面前,念坐下来,把青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了一会儿,随后啪一声吐在掌心,又把这团混着唾沫的草糊不由分说地抹到唐泽的断腿上。

  烧心的灼痛在伤口上爆发,还掺杂着止不住的奇痒。

  唐泽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额头上憋出来的汗珠,一滴滴落下。

  念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唐泽捂着伤口,痛得死去活来。

  “该死……”

  唐泽抱着断腿,倒在了在草垫上。

  他以为自己会活活痛死,可是,渐渐地,锥心之痛竟慢慢褪去,伤口上好像旋起一股清凉的风,温柔小手般轻轻抚摸着,越来越舒畅,什么疼痛什么伤口,都在这种奇特的“抚摸”下,渐渐消失。

  抹去头上的汗珠,唐泽长长吁了口气,坐起来,朝伤口上看去。

  之前的血肉模糊已经被一层新长出来的皮肉替代了,虽然光秃秃地很难看,但是这个变化足以让唐泽震惊并且庆幸了。

  念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又指指地上的肉腿。

  “你……要我吃?”

  唐泽揣测着念的意思。

  念点头,走上前,拽住肉腿上的一块,轻轻一撕便取下一块精瘦肉,丢到唐泽怀里。

  浓烈的腥膻之气刺激着他的嗅觉,尽管他很饥饿,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学原始人茹毛饮血吃生肉。

  唐泽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念。

  这时,他才更清楚地看到念的模样,掩藏在污垢下的五官,跟他的同伴相差太多。尤其那双眼睛,没有同伴的贪婪与凶悍,眸子清清澈澈,竟能读出一丝婴儿般的无知天真。

  如果,洗掉那层黑泥灰土,他也许是一个清秀的少年,或者,少女?!

  没错,唐泽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这个身材娇弱却力大无穷的念,究竟是什么性别。

  念似乎读不懂唐泽的眼神,把他抓着瘦肉的手朝他嘴边一推。

  腥咸的汁液蹭到了唐泽的嘴唇上,吃惯了红酒牛排的他,被这最原始野蛮的味道熏得想吐。

  念不解地看着不对肉动口的他,或许在念的眼里,这是无上的美味。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生吃东西么?”唐泽举起瘦肉,问。

  念歪起头,默认了。

  唐泽四处看看,洞口旁横躺着一堆干枯的树枝,还有几块光滑的石头。

  “树枝,石头,帮我拿过来!”唐泽指着那边,试着跟念说。

  念回头,朝他指的方向走去,一口气抱起所有唐泽想要的东西走回来,放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