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太妃起初收到姜若皎的信时还有些不太相信,查到这些事时简直震怒无比,怎么都没想到她都带着儿子会西南了,京城那边竟还能对她孙儿故技重施!

  这种下作的哄骗手段,不就是当年平西王遇到过的吗?

  若非平西王太妃这几年修身养性,很久没再大开杀戒,说不准现在已经派人去抄汪家了。不过她在信中表示已经让平西王着手整顿漕运,找个由头把汪家削下去。

  等她们将这老虎拔了牙,正好可以给寇世子练练手。

  姜若皎得了这些消息,心里踏实了许多,每日仍和往常一样教清平做新菜。

  寇世子在走完定亲流程后就时常跑来找姜若皎,不时拿些新鲜棋牌拉姜若皎一起玩儿,简直跟找到个新玩伴似的。

  姜若皎也不拒绝。

  她每次都让着他一些,只在最后以微弱优势胜他一筹,给寇世子一种“我努力努力就能赢”的错觉。

  寇世子每次都输得抓狂,好几回差点想直接耍赖掀了棋走人,偏姜若皎还在那慢悠悠地说什么“这些博戏要讲谋略讲洞察力讲计算能力,你没跟老师学过输了也很正常”。

  寇世子回去后越想越气,跑去让他娘给他找老师教他下棋,他读书没姜若皎厉害就算了,怎么能连玩都玩不过姜若皎,他非得赢姜若皎一次不可!

  卢氏还是头一回听寇世子主动说想要找老师,心里惊了一下。

  要知道以前她们给寇世子请过不下十个老师,个个不是被他气走就是被他赶走!现在外头的人一听说要给寇世子当老师,大多数都摇着头表示自己才能浅薄当不得这样的大任。

  就算有人为着各种好处答应了,旁人也会劝他三思而后行。

  可以说寇世子这个学生当真是谁都不乐意收。

  现在寇世子主动提找老师,卢氏怎么能叫他失望?她也不提过去那些糟心事,一口答应下来:“好,娘给你找。”答应完后卢氏又有些纳罕,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想找老师了?”

  寇世子便气呼呼地把姜若皎次次赢他的事给卢氏讲了。

  “每次都那样,每次都那样,差一点我就能赢她的,偏就是赢不了!一准是她以前学过两年的缘故,我没学都快赢她了,等我跟人一学肯定赢她个落花流水,再不让她那么得意!”寇世子就是气不过姜若皎每次只赢他那么一点点,痛定决心决定非赢她一次不可。

  卢氏没想到姜若皎还没嫁过来,竟就能让儿子有这样的转变。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件好事。

  她想儿子快快活活长大,却同样想儿子能有大出息。

  卢氏佯怒撵走儿子,忙去寻平西王说了此事。早前夫妻俩因为儿子的事生了些嫌隙,不过眼看儿子现在长进了不少,夫妻俩自然又和好如初。

  得知寇世子终于觉得自己需要个老师了,平西王语气又冷硬起来:“这次我豁出脸去给他请个老师回来,你先和他说清楚,要是再敢把人气走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卢氏知道平西王这人说到做到,不敢替自家儿子说话。

  平西王又问起寇世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卢氏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和平西王说了一遍。

  知晓是输给姜若皎后不服气,平西王说道:“我和你说了母妃的眼光不会错,你还嫌弃别人出身不好。”

  卢氏道:“她出身确实不好,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愿意娶?”

  卢氏出生在世家大族,从小了解到的婚配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偶尔有个例外那也是看中的女婿或媳妇家中前途无量,姜家这种连个男丁都没有的绝对不在选择范围内。

  她并不觉得自己挑剔姜若皎的出身有什么错。

  平西王是不喜世家这些规矩的,不再继续这些话题。他说道:“你准备准备,我相中个好儿郎想收为义子,到时我带回来让他参加个家宴,算是让他过个明路。”

  卢氏一下子变了脸色,拉着平西王的手紧张地问:“瑞哥儿他已经有长进了,你怎么还要收义子?”

  平西王说道:“你别瞎想,我就是单纯觉得这小伙子挺不错。瑞哥儿没兄弟姐妹,以后有什么事都没个人能帮把手,有个义兄不好吗?这小伙子叫樊延,本是忠烈之后,后来在姜家借住过几年,算是儿媳妇姐妹俩的义兄,且还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苗子,日后他们三人肯定能相互帮扶。”

  卢氏听了还是很不踏实。她说道:“王爷既然这般夸赞,那肯定是个好儿郎。就怕瑞哥儿受不了,别看他平日里老和你犟嘴,实际上他也很想好好表现给你看。上回你说要夺了他的世子之位,他知道后伤心极了……”

  平西王当时盛怒之下把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事后也是后悔过的。

  只不过本就是儿子犯了浑闹出那样的闹剧,难道还想他照顾他的心情不成?

  平西王冷哼道:“我爱收几个义子便收几个义子,轮得到他受不了?这点心胸都没有,还能做成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注:

  定亲成婚等: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25章

  寇世子听到平西王的决定, 简直是晴天霹雳。

  为什么是樊延?为什么非得是樊延?一听到樊延这个名字,寇世子心里就不舒坦极了,虽说姜若皎坦坦荡荡地给他解释过, 可姜若皎与樊延确实早就认识了,早在他知道姜若皎这个人之前,樊延就和姜若皎朝夕相处。

  每每想到这一点,寇世子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姜若皎口口声声说那是义兄,他们情同兄妹, 但他对樊延还是喜欢不起来, 何况那天在军营里樊延还故意挑战他让他输得老惨、颜面尽失。

  这仇他都还没报,他爹就要把樊延收为义子, 往后他还得喊樊延一声兄长。

  “就不能换个人吗?为什么非得是那个樊延?娘你让他换个义子!”寇世子试图怂恿卢氏去劝平西王改变主意。

  “你父王决定好的事,我哪里劝得动?”卢氏满脸的无奈。

  她要是劝得动, 就不会每次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把儿子打得下不了床了。她心里多难受啊!

  卢氏道:“怎么?你与那樊延有仇怨?我看你父王也是因为他与姜家姐妹俩有渊源,才有意想要提携他。”

  自己输给樊延的事, 寇世子哪里说得出口?

  至于自己对樊延的那点儿怀疑和警惕, 他也是不能说的, 那不是让他承认自己堂堂王府世子还要担心比不过樊延那一穷二白的家伙吗?

  寇世子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忍着满心郁闷说道:“哪有仇怨?他不是一直在外头打仗吗?我上哪和他结仇去?”

  卢氏听了也没怀疑。

  要知道她儿子是丁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人, 真要在外头吃了亏哪里会瞒着?想来顶多也就是少年人相互间看不顺眼,真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确实不太可能。

  寇世子郁闷得很, 又溜了出门,本想出门去寻姜若皎说话,没想到才刚出门就被狐朋狗友堵住了,说他都定亲了也不来找他们玩。

  寇世子没办法, 只得随他们喝酒去。

  相比寇世子最近的心想事成, 汪鸿才最近过得很不容易, 主要是家里出了点问题,他爹正逐渐失去对漕运的掌控权。他怀疑这事和平西王府有关,却不知道平西王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鸿才特意怂恿其他人一起来堵寇世子,一来是想继续带歪寇世子,二来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寇世子这边与家里说了什么。

  汪鸿才故意说道:“我们还是去老地方,你如今和姜家大姑娘定亲了,不会不能与我们一起去了吧?”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寇世子可不会承认自己会是个怕媳妇的,当即说道:“为什么定亲了就不能去?不过你们可不许再像上回那样让那个女人对我上下其手,我不喜欢那样,听听曲儿就得了。”

  汪鸿才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上次也是好心啊,既然你不高兴,我们肯定不会再那么做了。”

  寇世子便随他们去了拂柳楼,喊了人来弹琴唱曲儿,一行人快快活活地吃吃喝喝。

  汪鸿才在旁试探寇世子的口风:“这两个月我们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也不知王爷气消了没。当时王爷把你关进牢里去,可真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啊!唉,要不是我们都挨了打,根本下不了床,我们一定到牢里陪你去。”

  提到平西王,寇世子心里就难受得紧,忍不住说起了酸话:“他最近应该没什么空闲生气了,都看上个人要收作义子了!”

  汪鸿才一听,只觉这事要紧得很。

  平西王只一个儿子,他们只需要专心把寇世子带上歪路就可以看着西南乱起来。可平西王要是做两手准备,收个义子以备不时之需,而他们又根本接触不到那位平西王义子,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汪鸿才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赶忙打听道:“不知王爷相中谁当义子?”

  “那个叫樊延的。”寇世子一脸郁闷地说道。

  汪鸿才不久前才听寇世子跟他们骂过樊延,立刻意识到里头可以大做文章。

  他眼珠子一转,对寇世子说道:“看来姜家大姑娘与那樊延情同兄妹不说,以后嫁到平西王府也可以继续当一家人了。”汪鸿才到寇世子近前,压低声音和寇世子说起自己的猜测,“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姜家大姑娘向王爷提的?还没成亲就开始提携自家人了,她可真有能耐。”

  寇世子听了汪鸿才这个说法,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

  要不然怎么他们才定亲,他父王就那么巧地看上那樊延了?上回她还说她没帮樊延说话呢,这次她没话说了吧?

  一想到这件让他难受无比的事是姜若皎促成的,寇世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明知道他那么不喜欢樊延!

  寇世子很想立刻去质问姜若皎,又不好在旁人面前表现得太在意这件事,只得说道:“父王岂会听她一个女人家的话做决定。”

  “不是就最好!”汪鸿才一脸的庆幸,“姜家大姑娘本来就那么凶,再有王爷给她撑腰,以后我们怕是都见不着你了。回头等她那义兄成了王爷的义子,她只怕要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寇世子冷声哼道:“她敢?”

  汪鸿才道:“她都敢抄起扫帚撵着世子你跑了,哪有什么不敢的。等她嫁进平西王府了,世子你的日子怕是就难过了。”

  寇世子多好面子一个人啊,当即不高兴地怒道:“我才不会被她压上一头!”

  “那今晚世子你敢不敢在拂柳楼里过夜?”汪鸿才挑眉,“你不必勉强自己真和哪个姑娘做什么,只需要在这里过一整晚就好。别人问起了,你也不许说你没找姑娘,你敢不敢?”

  寇世子不明所以:“我有什么不敢的?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汪鸿才道:“姜家大姑娘那么凶一个人,得知你在拂柳楼过夜一定会很生气。到时你就可以给她摆明态度,好叫她知道你心里没她这个人,你以后绝对不会被她牵着鼻子!她知道你不喜欢她了,自然就不敢放肆了,不得乖乖哄着你好继续当世子妃?”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对对对,女人不能惯着,你越是管着她,她越是恃宠而骄,动不动就蹬鼻子上脸。你要叫她知道你的厉害!”

  “世子你犹豫什么?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舍不得让她伤心吧?她让你父王收了那么个义子,都没想过你伤不伤心!”

  “就过个夜你都不敢,看来你以后肯定会对她言听计从了!”

  寇世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当即就答应下来,还把兴福打发回去和他娘说一声,省得夜里没回去他娘担心。

  寇世子这夜宿在拂柳楼,汪鸿才还给他找了个清倌花魁做做样子。

  花魁长得确实美,眉目含着云烟似的哀愁,在拂柳楼里向来有“小褒姒”之称。

  她为寇世子弹了两首曲子,又与寇世子诉说起自己的愁苦身世,说完还小心翼翼地问寇世子:“奴家不愿委身于人,不求世子能为奴家赎身,只望世子能允许奴家对外说接下来半年只接待世子一人。等半年之后,兴许奴家的兄长就凑齐银钱将我赎出去了……”

  寇世子听完她这么一番恳求,实话实说:“可我没那么多钱。”

  寇世子说的是实话,在这里过一晚夜着实太费钱了,哪怕他娘不拘着他花钱,他也觉得不值当。他还得留着钱买颜料呢,颜料可都不便宜!

  一晚就这么多钱,半年那不是让他不用画画了?

  花魁面色一僵,根本没想过寇世子会这么说。他为什么能坦坦荡荡地在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家面前说出自己没钱这种丢脸的话?

  寇世子不觉得丢脸,他又不是钱多得慌,做什么要砸这么多钱在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身上。

  花魁心里恨得牙痒,面上却还得豁出脸去诱劝:“只头一晚的钱多些,后头就不用这么多了……”

  “那也不值当,我又不爱在这里过夜。”寇世子摇头拒绝,“你寻汪鸿才去,他最喜欢在这边过夜了。”

  花魁咬着唇道:“汪公子出身不如世子显赫,张妈妈怕是不会同意。要不这样,我对外说是世子这半年不许我接待旁人,钱我自己想想办法……”

  寇世子听她说不必自己掏钱,对此倒没什么所谓。

  这些女子沦落风尘,不得不在这种地方迎来送往,想想确实有些可怜,只借借他的名头倒是无妨。

  不过汪鸿才过去对他说这拂柳楼算是顶风雅的去处,做生意向来讲究你情我愿,从来不会逼迫姑娘去见客,更不会做那逼良为娼之事,如今看来竟也与别处没什么不同?

  寇世子分辨不出花魁的话是真是假,索性就不分辨了,只说道:“你随意吧。我睡了,一会你不要进来,不然我可是要把你赶出房间去的。”

  寇世子说完就煞有介事地把帘子放下,将千娇百媚的花魁隔在外间,自个儿和衣独占整张大床。

  花魁站在帘外看着遮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心里头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她从来没见过寇世子这样的家伙,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就算了,她主动说要跟他半年,他还说她没钱!而且他是怎么做到放她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在外间打地铺,自己躺床上呼呼大睡的?!

  花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得把铺盖铺好,无可奈何地睡在冷硬的地板上。

  寇世子躺在里间,有点睡不着,一时觉得床太硬,一时觉得屋里有股怪味,反正浑身都不舒坦。

  他辗转反侧好一会,又忍不住想到姜若皎。

  姜若皎知道他在这里过夜,是不是会很生气?她会不会吃醋呢?

  想到姜若皎那双怒火灼灼的眼睛,寇世子就更睡不着了。

  她要是真生气了怎么办?

  寇世子有点想走人,坐起来后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很没面子,只得重新躺回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她要是真生气了,他就跟她说实话好了,反正他也就是气不过她让樊延压到他头上来,又没真的要她伤心……

  寇世子瞎琢磨了老久才睡去,第二日天还没亮就醒了。他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也不在拂柳楼多留了,领着随行小厮急匆匆地走人。

  结果他才出拂柳楼,就被平西王派来的人五花大绑捆了回去。

  寇世子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往王府拎,心里暗道糟糕。

  他爹最看不惯他和汪鸿才他们到外面厮混,这回他跑拂柳楼过夜了,岂不是又要挨打?!

  只盼着兴福他们机灵点,赶紧去把他娘请过来,要不然他这次也不知要多久才能下床!

  作者有话说:

  世子:她生气,她不生气,她生气,她不生气……

第26章

  姜若皎起初并不知晓寇世子夜宿拂柳楼之事, 直至中午伙计进来与她说起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她才知道寇世子昨晚一掷千金留宿拂柳楼,拿下了许多人都想要当她第一个男人的美貌花魁。

  据说那花魁长得着实美, 那方面的功夫更是了不得,寇世子昨晚留宿过后直接让她半年都别陪别人了,出手不可谓不阔绰。

  伙计说这些就是替姜若皎抱不平。

  他们东家才刚与平西王府定亲,寇世子的风流韵事就闹得满城皆知,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别人寇世子不重视他们东家吗?

  姜若皎切菜的手顿了顿, 接着又一如既往地运着刀, 动作没受到半点影响。见伙计满脸愤愤,她缓声说道:“这些闲话听听也就罢了, 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张嬷嬷在旁边帮腔:“我们世子虽荒唐,却从不在外面乱来, 里头铁定有误会。”

  她入乡随俗跟着姜若皎在厨房做些择菜的活,刚才就一直听着那伙计绘声绘色地转述外头那些个流言蜚语, 还在姜若皎面前提什么床上功夫。

  这等腌臜言语哪里是未婚姑娘能听的?市井之人就是没规矩, 照她说姜若皎就该关了这食肆专心备嫁, 只要把世子笼络好了,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哪用自己这样辛辛苦苦赚那么几个小钱!

  姜若皎没反驳张嬷嬷的话, 只是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怅然来。

  她以前读书时常觉得那些“贤良淑德”“大度容人”的女子有些愚蠢,丈夫都变了心, 那自然是君既无情我便休,如何能委屈自己与旁人分享丈夫。

  换成她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与那薄幸人一刀两断,绝不会再回头。

  别人都觉得男人风流正常得很, 可她从小就要强得很, 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是决计不愿意分给别人的, 要是要与旁人争来抢去,争过来的东西还不怎么齐整,她宁愿全都不要了。

  如今事到临头,姜若皎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场婚姻并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总有太多的利益与人情交织其中,有时兴许连丈夫到底是谁都不甚重要了,何况是丈夫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这种无关要紧的小事。

  她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寇世子本也没表现得像个好丈夫,不能要求与自己定亲之后寇世子就立刻有翻天覆地的转变。

  何况她本也知道这不会是一桩和和美美的婚事。

  既然从来就没有生出过什么期待来,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失望。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都顺心如意?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当一对恩爱夫妻。

  姜若皎照常忙完食肆的事,就听人说平西王请她过府一叙。

  她顿了顿,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平西王府。

  平西王早上打完儿子,一直在与幕僚们议事,听人说姜若皎来求见,他挥挥手让众幕僚散去,命人将姜若皎引进屋。

  姜若皎与平西王的幕僚们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客客气气地见了礼,没有做多余的交谈。她见这些幕僚皆气度不凡,瞧着不似寻常人,心中微微一凛。

  她敛起满心惊疑,迈步进了平西王书房。

  平西王起身邀姜若皎坐下,态度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长辈。他叹着气说道:“昨夜瑞哥儿做的荒唐事,你肯定也已经听说了。”

  姜若皎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我这次让你过来,是想让你再多了解一些平西王府的处境。这些事连瑞哥儿他们母子二人都不知晓,”平西王说道,“当年母妃带我回西南,我们费了许多年功夫才把西南整顿好。现在把蛮族打得不敢再来犯,外敌堪堪算解决了,可我们其实还有更难解决的麻烦——太后与新皇都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只能暗中派人使些小动作而已。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几次接触就看出了汪家有问题,所以有些事想来也瞒不过你,还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地与你说了。”

  姜若皎心脏猛跳起来。

  平西王望着姜若皎说道:“京城那边若是要对西南动手,我们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姜若皎一听就明白了平西王的意思。

  哪怕敌人是当今陛下,西南将士也不会退缩。他们要战,那就战到底!

  只是那样的话,在旁人眼里平西王就从定边功臣成了乱臣贼子。

  除非能获得更多人的支持,否则想以西南一地迎战朝廷王师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摆在别的时候,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

  可现在外面世道已经乱了,朝廷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西南这边了。

  这正是他们壮大自己的好时机,接下来平西王要做的无非是练兵、屯田、铸钱、造兵器!

  姜若皎在心中苦笑起来。

  她一介孤女,何德何能让平西王府这样看重?堂堂平西王,为了保住儿子的婚事竟连这样的大事都透露给她!

  这下她算是彻底被绑上平西王府这艘船上了。

  要是她现在敢悔婚,怕是也没几天好活了,毕竟这样的事是决计不能叫外人知晓的。

  平西王见姜若皎垂眸坐在那,也知道把这么多连许多男子都无法承受的事全压到一个小姑娘肩上并不公平。他正色说道:“要你嫁给瑞哥儿这么个混账,着实是委屈你了。可瑞哥儿这性情,我实在不放心。”

  接着平西王让管事忠叔上前与姜若皎见了个面,让忠叔日后听从姜若皎调遣,不管要用人还是要用钱姜若皎都可以直接开口,一切都由姜若皎说了算。等寇世子那边把伤养好了,他每个月的用度也全部由姜若皎来决定,不许卢氏那边再宽纵他。

  姜若皎没说什么“这于礼不合”,一口应了下来。

  得知寇世子挨了打现在下不了床,姜若皎想了想,提出想去看看寇世子。

  平西王自是不会反对。

  自家儿子才定亲闹出这种风流事来,姜若皎还愿意去看看他,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想到自家儿子好的不学光学坏的,平西王心里就怒火中烧。

  他以身作则那么多年才把西南的风气整顿好,这小子倒好,跑去那种地方宿柳眠花、一掷千金!

  这要是给自己女儿挑女婿,天下男人死光了他都不会给女儿挑这样的货色!

  还说想要找老师,就他这德性谁愿意来教他?

  另一边,姜若皎走过长长的回廊,转到了寇世子的院子里。她还没迈步走进去,就听里头传来寇世子哭天喊地的呼疼声:“疼疼疼,你轻点,你给我轻点!嗷嗷嗷,你想疼死我是不是?”

  姜若皎迈步走了进去,只见寇世子伏趴在榻上,兴福正在给他上药,依稀可以看到他什么都没穿,就那么白花花的躺在那哀嚎。

  换作寻常女子,怕是早就羞得转开眼去了,姜若皎却没什么避忌。

  她甚至往寇世子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青紫伤痕上多看了两眼,只觉平西王下手果真不留情。

  “世子。”姜若皎见一路无人阻拦,自己已经快走到近前了,只得自己开口提醒寇世子一声。

  寇世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姜若皎所在的方向,立刻把薄被拉起来往自己身上裹,一脸惊恐地看着姜若皎:“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质问完了,就发现身上的伤被自己一连串动作扯得发疼,顿时觉得全都是姜若皎的错!

  寇世子朝着姜若皎骂道:“我什么都没穿呢,你就跑进来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姜若皎见他咋咋呼呼的,倒觉有些好笑。她平平静静地说道:“夏天多的是光着膀子干活的人,你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寇世子一听都顾不得疼了,气愤地道:“你居然看别人的光膀子!”

  姜若皎道:“我就长在那样的地方,想看不到都难,你大可以去督促他们把衣裳穿上。”

  寇世子知道姜若皎说的是事实,可还是很不开心。

  她怎么可以看别人?那些家伙不穿,她可以不看的!

  听她那语气,好像还挺看不上他这身板儿似的,他明明也很英挺好吗?都是他爹打得太重,才叫他身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你以后不许再看了!”寇世子不高兴地道。

  姜若皎看着寇世子这模样就知道他早就被打习惯了,挨了一顿狠揍也丝毫不会去反省自己做得对不对。

  说不准在他心里,他还觉得自己挺委屈。

  这不,分明伤处才刚开始上药,就已经忘记自己都做了什么。

  姜若皎定定地望着寇世子。

  寇世子本来正要逼姜若皎承诺以后不能多看别人一眼,就对上了姜若皎清湛湛的眼睛。

  他突然就心虚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昨天答应汪鸿才他们做了什么荒唐事。

  他在平西王面前咬死没出卖汪鸿才他们,只嚷嚷说什么“睡了就睡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所以他爹打他打得比平时还狠,说他把两家的面子都扔在地上踩。

  寇世子觉得别家男人风流也没什么,他怎么就不可以了,硬是这么扛了一顿毒打。

  可现在姜若皎就站在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寇世子却被看得心头发慌。

  寇世子强作镇定地抢先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父王打我一顿还不够吗?我不就在外面找个女人?男人风流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你嫁给我后就是世子夫人,以后要当王妃的,怎么能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我听人说,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小心我到时候休了你!”

  姜若皎知道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在外面风流快活一下又有什么错?他们可是大发慈悲地把正妻之位给了妻子啊!

  他们无非是觉得女人很需要他们给的那个位置,觉得女人离开了他们便一无是处。

  或者说,女人根本连“离开”二字都不敢想。

  姜若皎忍不住笑了,只觉这桩婚事无一处不可笑,他没有真心,她也没有真意,却为了什么天下大势绑在一起,也不想想她们自己都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如何去管天下人的死活。

  既然非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她左右也没想过自己能有什么美满姻缘。

  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便没什么可计较的吧?

  姜若皎大度地说道:“世子既然喜欢,等我们成亲时一并把她抬进门就是了,也省得纳妾时再折腾一回。”

第27章

  寇世子听姜若皎这么说, 脑袋懵了一下。

  他仰头看向姜若皎,发现她瞳眸平静无澜,神色也一如既往的冷淡, 似乎只是在说一桩微不足道的事。她不是该生气吗?她不是找他质问吗?她怎么一点都不在意?

  她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寇世子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就只剩下满心的愤怒,只觉自己昨晚的辗转反侧和今天挨的这顿打都白瞎了,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压根不在乎他有没有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

  亏他还怕她会伤心, 结果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还这么大方地让他纳别的女人进门?

  “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她进门了?”寇世子生气地说,“你少自作主张!我才没打算让那种女人进门!”

  姜若皎垂眸看着寇世子染满怒色的脸庞, 心道男人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他们可以和你翻云覆雨,可以和你耳鬓厮磨, 可他们心里头也不过是当你是个取乐的玩意,你连给他当个侍妾都不配。

  寇世子见姜若皎不说话, 只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似乎是看着什么瞧不上眼的垃圾似的。

  他觉得委屈极了, 她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可是她的未来夫君!

  “是你先不顾我感受抬举你义兄的, 又不是我的错!”寇世子越想越难过,他从小到大就没这么伤心过。都是因为姜若皎先让他父王收樊延为义子, 他才会应下汪鸿才他们的话留宿拂柳楼。

  早知道她根本不在意他,他又何必白挨这一顿打!

  姜若皎一下子听出寇世子话里的问题来。她眸光微动,坐到塌边问道:“你为什么说我抬举我义兄?”

  寇世子正难过着,索性一股脑儿把关于樊延的事与姜若皎讲了。他本也没想过这事与姜若皎有关, 可听汪鸿才他们讲完就觉得肯定和姜若皎脱不了关系了, 指责起来自然也理直气壮:“要不是你抬举他, 父王如何会收他为义子?!”

  姜若皎听了更觉可笑。

  他觉得是她在抬举义兄,他便要夜宿花楼,好叫别人都看她笑话!

  照着他们的想法,女子若不得夫君喜爱便要遭人嘲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男人自己到外面宿柳眠花、风流快活,旁人倒觉得是女人拴不住丈夫的心,嘲笑女人婚姻不幸?

  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樊延的这番际遇,就算当真是她抬举自家义兄又如何?眼看要嫁的丈夫是不靠谱的,抬举自家兄弟好让自己多个帮手难道有问题?

  姜若皎平视着寇世子,语气平静地道:“我不知道此事。这种事是我想抬举就能抬举的吗?你真当王爷是个糊涂人?”

  寇世子听姜若皎亲口否认,顿觉眼前都明亮了。他拉着姜若皎的手说道:“当真不是你与父王提的?”

  姜若皎皱了皱眉,抽回自己的手。

  “不是。”她答道。

  寇世子没注意她的冷淡与回避,只想着自己真是错怪她了,白白生了一晚上的气。

  他裹紧身上的薄被,不顾身上疼得厉害哼哧哼哧挪到姜若皎近前,后悔不已地对姜若皎说道:“我昨儿本来是想去找你的,没想到出门就与汪鸿才他们撞了个正着,被他们拉去拂柳楼玩儿了。要是我坚持去找你就好了,根本不必挨这一顿打了!”

  姜若皎本来都想应付应付就起身离开,见他跟个蚕蛹似的往自己挪过来,顿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答应婚事前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苦在意他这点风流荒唐?

  他这样的性情,本就是容易被人说动的。若非汪鸿才他们怕被平西王府发现端倪,不敢怂恿他去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要不然他的小霸王名声只会比现在更响亮!

  姜若皎道:“你好好养伤,别到处乱跑了,昨儿不还嚷嚷说一定要赢我吗?”

  寇世子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昨天下棋又输给她的事。他哼哼两声,信心十足地说道:“你等着,我已经让我娘帮我找老师了,到时我一定叫你好看!”

  姜若皎道:“请人上门教有什么意思,不如世子寻摸个好书院化名过去读书。要找那种书院里有许多厉害先生的,到时世子可以挑最好的先生去请教。”

  寇世子被姜若皎说动了,摩拳擦掌地说道:“要不你与我一同去,我听人说你以前在学堂读书可厉害了,要是你与我一起去的,说不准还能考个头名!”

  姜若皎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