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世子越想越觉得可行,又去拉姜若皎的手:“你那食肆又不大,让人管着就是了,母亲手底下那么多铺子,没哪个是她亲自去管的。你妹妹也是要去学堂的,你与我一同去书院又有什么不行?”

  姜若皎一直遗憾不曾多读几年书,听寇世子这么一说也是意动,竟连挣脱寇世子的手都忘了。她沉吟许久才说道:“那我们去试试看,我先去寻柳先生打听打听看看哪家书院最好。要是那些书院不收女子,我便女扮男装随你去。”

  寇世子顿时高兴了。

  “好好好,到时我们一起去。”寇世子期待不已,“别怕,一家不收你,我们就去另一家,西南那么多书院,不愁找不到愿意收我们的!”

  他说到兴起处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处,不免又是一阵龇牙咧齿。

  姜若皎无奈道:“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

  “小伤而已,又没伤筋动骨,躺上几天就好。”寇世子明显已经被打出经验来了,语气轻松得很。至少在姜若皎面前,他一点都不想表现得太怂。

  姜若皎出了平西王府,去寻柳先生说起外出求学之事来。

  她哄寇世子出去读书,一来是想让他远离狐朋狗友,多交些良朋益友;二来就是想让他学些经世致用的学问,往后能够学以致用就最好了。

  柳先生得知姜若皎的婚事时也是震惊与担忧,现在寇世子夜宿拂柳楼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心里挺替姜若皎不值,甚至觉得平西王太妃这事做得很不地道。

  听了姜若皎的打算,柳先生就知晓她只想着怎么把寇世子掰回正途了,根本没考虑什么情情爱爱。

  这样也好,不去指望什么,也就不会因情受伤。

  柳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终归没有在婚嫁之事上劝说什么,给姜若皎讲起西南的三大书院来。

  除去州学这个官办学校之外,西南还有三家有名的书院,分别是黎山书院、鹭江书院和鹤庆书院。

  其中黎山书院和鹭江书院听名字便知道坐落于哪里,鹤庆书院则是由当世大儒鹤庆先生一手创办的,三大书院呈三足鼎立之势,每年还会通过各种各样的跨院活动相互交流。

  要论名气之大、水平之高,首选肯定是鹤庆书院,且鹤庆书院位于西南与东南交界地,水陆交通都十分便捷,不仅招收了来自各地的学生,还招收了来自各地的夫子,属于方方面面都很强、摆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书院。

  可惜正是因为鹤庆书院名气这么大,所以他们招生也很严格,并不是你有权有势就能进,还得靠自己的实力考进去别人才收。要是负责入院考核的夫子们不点头,任你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进书院!

  “你与世子都不在他们平时会松口的招生范围,稳妥起见还是选择黎山书院和鹭江书院比较适合,要不然很可能会碰壁。”柳先生客观地给姜若皎提供自己的建议。

  如果姜若皎生为男儿且自己去报考的话,柳先生二话不说就给她写举荐信了。

  可姜若皎是女孩儿,还要捎带上寇世子,那即便她写了举荐信怕也收效极微。

  鹤庆先生虽不怎么管事了,却还是稳稳地坐镇于鹤庆书院之中,底下的人谁都不敢随便给人开后门。

  就算是平西王亲自开口,鹤庆先生也不一定会给这个面子,毕竟鹤庆先生一直都认为藩王坐大是天下大乱的根源之一。

  当年没能把藩王的权力全削掉,是鹤庆先生心中极大的遗憾!

  姜若皎听完柳先生的分析,沉吟着抿了两口茶,才说道:“我还是想先去鹤庆书院试试。”

  她要是不知道平西王的决心也就罢了,既然知道西南将来可能要面对王师,那么最适合的选择就是鹤庆书院。

  那里人才最多,教的学问最有用,最适合为以后的事打基础。哪怕寇世子学不进去,她也可以学上一二,以备不时之需。

  要是能拉拢些人当以后的班底,那就更好了。

  相较之下,黎山书院和鹭江书院比较偏向传统的书院,教的都是纯粹的书上学问。

  不是说钻研书上的学问不好,只是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属于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潜心研究经义!

  柳先生见姜若皎神色坚定,研好墨给她写了封举荐信,让她带过去试试。

  柳先生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主见的学生,我也不多劝你什么。不过你既然认我这个老师,那日后有什么事就不要一个人扛着,我这里你随时都能来,哪怕只是来寻我说说话也好。”

  对上柳先生温煦的目光,盘桓于姜若皎心头许久的不甘与愤懑尽数散去。

  即便找了足够多的理由说服自己接受,她终归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不甘心就这么嫁给一个自己没想过要嫁的人。

  只是这世上同样有许多对她好的人、许多让人高兴的事,哪怕有再多的不如意,她还是想好好地把日子过好,不让她们为她担心。

  若有能力的话,她也会倾力维护好现在的太平安稳,不叫她们遭受半点苦难。

  她知道那不容易,所以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皎皎(看世子):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世子:汪……汪汪QAQ

第28章

  姜若皎离开柳先生处, 回家与清平商量了一会。

  见清平还是那副“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的模样,她也摸不清清平的想法,只得提前给他加了月钱和红利, 说道:“你如今也还俗了,你母亲那边要孝顺,但也要为自己打算,别一股脑儿把钱全拿回家里去。不说别的,以后你若有了心仪的女孩儿想送她点什么, 难道还要回去和你母亲要钱不成?”

  清平闻言, 又是点了点头,他母亲不喜欢他, 根本不爱见到他,他每个月也就让人把药钱捎回去而已。

  姜若皎要外出求学, 他虽还没把握将食肆打理好,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我掌厨的话, 生意可能会差些。”清平说出自己的顾虑。

  “不要紧, 只要能维持下去就好。”姜若皎笑道。

  妹妹的嫁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她自己的嫁妆父母在世时也有准备。虽说比不得大户人家,可她们本就是众所周知的高嫁, 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她们只需要尽到了礼数就好,用不着非得跟旁人攀比。

  姐妹俩的婚事都定下来了, 如今食肆赚多赚少倒是无妨,只要能一直开着留个退路就好。何况她每个月逢上休沐也会回来与妹妹相聚,到时她也会及时跟进食肆的情况。

  姜若皎把事情打算好了,晚上姜映雪回来时她便说出自己的决定。

  “家中没有旁人在, 我与柳先生说好了, 往后你住到柳先生那边去, 休沐日再回家。”姜若皎道。

  姜映雪听说姜若皎想去鹤庆书院求学,心中虽然不舍,却还是为姜若皎高兴。她保证道:“阿姊你只管去,不必担心我,我一定会听柳先生的话。”

  姐妹俩商量停妥,夜里又和往常一样睡在一起。

  临近清明,晴雨不定,翌日一早天色大亮,姜若皎起来时嗅了嗅,察觉昨夜下了雨,吸入胸腔的空气清新得很,还夹杂着清透的玉兰花香。

  姜若皎梳洗完毕,临窗一看,便见院中玉兰大簇大簇地开了满枝,阵阵花香扑鼻而来。她准备一会采些下来,与姜映雪一起做些香丸分着带去学堂。

  时人皆爱风雅,以香薰衣这种事不管男女都爱做。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人人手拿一份香方,日子哪怕再苦再累,闲暇时也想为生活添些雅趣。

  姜映雪醒来后听了姜若皎的主意,也赞同地答应下来,说是傍晚就回来与姜若皎一起摘玉兰做香丸。

  姐妹二人分别,姜若皎把店里的事情安排下去,又去平西王府寻太妃说话。

  平西王太妃得知姜若皎想去鹤庆书院,寇世子还担心别人不收姜若皎,不由笑道:“他倒是挺自信,就没想过别人不收他吗?”她拉着姜若皎的手道,“你真想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写封信去试试。我当年还救过那老头儿一命,这个人情我一直觉得没什么用,从没想过让他还,没想到现在竟有了用武之地。听说读书人最讲究知恩图报,他要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肯松口,我让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骂死他!”

  姜若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她确实不太确定自己和寇世子能不能进鹤庆书院。

  那可是个出了名不给权贵面子的地方,任你天潢贵胄去了也得按照书院的规矩来。

  姜若皎道:“都是我们没用,还要让长辈操心。”

  平西王太妃笑道:“听瑞哥儿说,你准备女扮男装随他过去,这个我倒是有不少经验可以教你,我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一直入京时才头一回穿上女装。一会让人给你量个尺寸,我让人给你做几身适合在书院里穿的行头,免得你来不及准备。”

  姜若皎心中一暖,知晓若非遇到平西王太妃这样的长辈,她怕是连出门都不大方便,更别提效仿那祝英台前去男子扎堆的书院里读书。

  许多人能够容忍的,也不过是让家中女孩儿婚前去女子学堂读几年书。

  姜若皎谢过平西王太妃,由着嬷嬷给自己量过尺寸才离开太妃居处,前去寻忠叔托付给他两件事。

  她本想留着汪鸿才磨练磨练寇世子,不过现在既然打算要与寇世子一起去鹤庆书院了,留着汪鸿才也没什么用处了。

  这种人大恶不敢作,恶心人的事倒是来来回回地干,再放任寇世子与他交好有百害而无一利。

  忠叔没想到自家王爷昨天才说有需要可以找他,今天姜若皎就当真找上门来了。

  这个小姑娘,心性可真不一般。

  寻常姑娘家成婚前面对婆家不该是战战兢兢的吗?

  不过姜若皎若是寻常姑娘家,王爷他们怕也不会相中她。

  忠叔答应下来,让姜若皎只管放心,自己一定妥妥当当地把事情办好。

  姜若皎这才离开平西王府。

  姜若皎却不知道,她刚入府就有人去寇世子那边通风报信了。

  寇世子喜滋滋地趴在床上等着姜若皎过来,结果左等右等,压根没等到人,着人去一看,她还在和太妃说话;再一看,她去找忠叔说话了;最后一看,人都走了!

  寇世子那叫一个气啊,要不是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根本下不得床,他都要去姜家食肆找姜若皎问个明白了:你来平西王府,竟不来看我这个未婚夫,像样吗?像样吗?真是一点都不像样!

  寇世子憋了一肚子委屈,叫兴福把纸笔拿到榻上来,自己就着案几刷刷刷地写信去质问姜若皎,只觉从来没有这么文思泉涌过!

  姜若皎回到食肆后忙活了小半天,很快收到了来自寇世子的信,中心意思是“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都来平西王府了为什么不来看我虽然我没有特意等你很久可是你怎么能不来看我”。

  姜若皎看着寇世子愤怒之下写得很有些龙飞凤舞气势的字,倒觉得他在书画上确实有些天赋。

  只是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若皎给寇世子回了封信,说明自己在为去鹤庆书院做准备的事,并表示太妃那边会和鹤庆书院打招呼,他们很快就能当鹤庆书院的学生了,让他也做好准备。

  这封回信送过去没多久,寇世子那边又送来第二封信,内容还是和第一封信差不离:你为什么不来看我?虽然我也不是很想见你,但是你必须得来看我。

  姜若皎:“…………”

  姜若皎无法,只得带上两笼刚蒸好的点心又去了趟平西王府。

  寇世子还是惨兮兮地趴在床上,见了姜若皎后两眼一亮,只不过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很期待姜若皎过来的模样,赶紧又把翘起来的尾巴收好。

  他绷好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好奇地看向姜若皎手里提着的食盒:“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

  姜若皎道:“今天店里刚好蒸了些软香糕,顺便给你带些。”她坐到床沿的绣墩旁,打开食盒取出刚新鲜出炉的软香糕。最近天气有些闷热,软香糕略加了些薄荷调味,吃着软甜香糯,还有丝丝凉意,一点都不会腻。

  寇世子是个爱挑剔的,鼻子动了动,嗅着觉得还不错,嘴里却还是说道:“只给我带店里卖的糕点,都不是专门给我做的,你可真没有诚意。”

  姜若皎觉得他这张嘴就是长来气人的,索性取了块软香糕直接塞他嘴里去。

  寇世子冷不丁被人投喂了一块软香糕,本来想吐出来表示自己坚决不吃,舌头上的味蕾接触到那软糯可口的软香糕后却有了自己的想法,差遣着他的嘴巴把整块糕点嚼巴嚼巴给吞了。

  可恶,怎么这么好吃。

  寇世子眼巴巴巴地等着姜若皎给他投喂第二口。

  姜若皎才懒得搭理他,把整盘软香糕推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吃。

  寇世子心道,就知道不能指望这母老虎温柔体贴,她投喂他就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他馋虫被勾起来了,也不在意自己动手,呼啦啦地就把整盘软香糕吃得干干净净。

  姜若皎见他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又让他抓紧时间准备准备,争取等鹤庆先生那边点了头他们就可以立刻出发。

  寇世子吃得肚子饱饱,没再没事找事,连连应道:“我知道了。”

  姜若皎起身拎着食盒走了。

  姜若皎前脚刚走,卢氏后脚就过来了,还带着厨房刚熬好的补汤。她见寇世子趴在那儿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不由奇怪地问:“瑞哥儿,怎么这么开心?”

  寇世子听他娘这么问,立刻得意地说道:“刚才姜若皎来看我了,她还给我带了她做的软香糕!娘,我已经吃饱了,午饭就不吃了。”

  卢氏见到他这欢喜劲,放下补汤坐下说道:“你既然这般喜欢她,前头怎么又跑去那拂柳楼过夜?”

  那天她听兴福回来禀报儿子要夜宿拂柳楼的事,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想派人去把儿子喊回来,又怕儿子闹腾起来反而闹得人尽皆知。

  结果就是她心神不宁被丈夫发现端倪,气得丈夫当场派人去拂柳楼堵人,最后还是闹得满城风雨。

  寇世子自认为自己已经与姜若皎说清楚了,他们现在又和好了,所以信誓旦旦地说道:“都是误会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说完又有些不对,立刻一脸骄傲地补了一句,“我也没有很喜欢她,也就是她特意来看我,我才理理她而已。”

  至于他自己早前是怎么写信去谴责姜若皎的,他却是一句都不和卢氏提。

  卢氏见他这副自以为把心思藏得很好的模样,一时无话可说,只得督促他喝补药。她在旁劝说道:“你真要喜欢那明月姑娘就把人纳进门,以后不要在外面乱来,外面什么人都有,万一着了别人道就不好了。”

  寇世子一听卢氏这么说,又想起姜若皎也说过同样的话。他都快把这事忘了,一被卢氏勾起记忆又满心的不舒坦,倒宁愿姜若皎臭骂他一顿!

  寇世子气呼呼地说道:“我才没有喜欢那什么明月,娘你不许再提这事儿。”

  只要谁都不提,这事儿就过去了!

  卢氏只当寇世子是得手了觉得没趣,心里虽不甚赞同,却还是免不了偏心自己的儿子:少年人爱风流也没什么错,只是在外头快活快活罢了,也没打算带回来闹得家宅不宁,算不得什么大事。

  “行,娘不提了。”卢氏应了下来,又催他趁着补药还没凉透赶快喝了。

  寇世子最不乐意喝药,可抵不过卢氏在旁看着,只得把眼一闭咕噜噜地把满碗补药喝完了。

  不想也不知是不是补得太厉害,这天夜里寇世子上半夜浑身燥热不说,后半夜还开始做起梦来了。他梦见自己把姜若皎堵住了巷子里,她一本正经地让他不许乱来,他哪里爱听,当场就乱来给她看……

  天还没亮,寇世子就醒了,感觉哪哪都不对。

  他莫名想起以前随手翻过的话本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插图。

  那会儿他看到上头的人亲来亲去,只觉得无聊透顶,瞧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怎么会有人喜欢看那种东西?可现在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琢磨要是当真堵着姜若皎亲上去也不知会是什么滋味。

第29章

  姜若皎没再去平西王府, 平西王府却不平静。

  平西王府命人对西南境内的大小花楼进行排查,竟发现不少花娘身上带着病,这些花娘往往一边吃药治病一边接待各方客人, 便将这些病带给了客人;这些客人又将病带回家中,以至于家中妻儿也都跟着遭殃。

  没错,有些病竟是能从娘胎传给孩子的,导致一些孩子生下来便是死胎或者有严重的缺陷。

  这一点还是姜若皎指出来的。

  本来忠叔一开始拿到姜若皎分析的这些问题,还觉得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胆大包天地研究花柳病这种东西, 可越琢磨姜若皎所说的那些后果, 忠叔就越是心惊。

  要是这些分析不是危言耸听,那对他们来说可就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啊!

  要知道西南就这么大, 想要招兵买马就得百姓多生孩子,要是得病之后生的孩子当真有问题, 那岂不是会影响到西南日后的大计?

  忠叔不敢耽搁,等平西王回府便与他说起这件事, 顺便还有逍遥散之事。

  平西王见识比寇世子广多了, 一听居然有人把逍遥散带到西南来, 还试图引诱寇世子服用,登时勃然大怒。

  他只道汪鸿才他们怂恿寇世子出去吃喝玩乐, 却不想他们竟是要把他儿子往绝路上带!

  上回姜若皎说汪家可能有问题,平西王也只当汪鸿才他们哄着寇世子流连秦楼楚馆就是极限了, 没想到他们能这般阴毒。

  人一旦沾了逍遥散那种玩意,整个人差不多算是废了,别说上马弯弓了,一天不服用都会痛苦至极, 什么都干不了。要是有心人诱他上了瘾又断了供给, 他哪还有心思做别的事?

  平西王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也是自己大意了。他起初想着儿子名声差些也无妨,就当是让京城那边放松一下警惕,所以一般只在儿子闹得太出格的时候揍上一顿。

  没想到汪鸿才胆子居然这么大,在他眼皮底下就敢把逍遥散这种玩意拿出来。

  平西王说道:“汪家留不得了,既然已经把漕运那边捋得差不多了,回头就让人把汪家给抄了。”他沉吟片刻,又让忠叔派人去把樊延叫过来,将彻查花柳病之事交待给樊延。

  樊延曾深入敌后去探知敌军的情况,于调查方面很有一手,许多旁人查不出来的事情于他而言非常轻松。

  得知平西王要查的东西,樊延眉头动了动。他接过平西王递来的那份分析,一下子认出了上面的字。

  想到前两天寇世子闹出的荒唐事,樊延知道这事是姜若皎牵的头。

  樊延领命而去,不出三日便将事情排查清楚了,甚至还把哪位贵人在什么时候染病给查了个大概。

  那些小门小户的他没管,特意把这些权贵的情况给摸了个底,并把他们家孩子的夭折情况给列出来分析,发现情况果真与姜若皎的分析别无二致!

  平西王拿到樊延清晰明了的调查结果,发现樊延的字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原来是与姜若皎的字有点像,只是更加刚劲有力。他抬眼看樊延:“你少时曾与姜姑娘一起读过书吗?我看你们的字还挺相像。”

  樊延并不隐瞒,垂目应道:“是阿皎教我识的字。”

  那时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的不过是满腔的仇恨。

  姜家人收留了他,让他留在店里做点杂活,平日里待他与亲人无异。后来姜若皎先去了学堂读书识字,便生出了给当人老师的喜好来,每日回来都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和姜映雪要给他们启蒙。

  那时候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慢,慢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窗外春天花会开,夏天蝉会叫,秋天黄叶满枝,冬日偶尔飘起了雪,姜家姐妹俩就会手拉手跑出去,蹦蹦跳跳地喊“下雪了,下雪了”,那快活劲仿佛从来没有见过雪似的。

  可那个聪慧又明媚的小姑娘,却不得不在短短数年之内迅速长大。

  她失了父母,又与族人断绝关系,只能与妹妹相依为命。

  她要嫁的丈夫在与她定亲之后便夜宿青楼,风流韵事闹得满城皆知。

  也许许多人都羡慕她的好运气,羡慕她一介商户女竟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可樊延知道这并非她心中所求。如果可以,她兴许只想父母仍活着,她们姐妹俩无忧无虑地长大,寻个一心一意对她们的丈夫,就像她少时抄写过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样。

  樊延并不隐瞒自己与姜家的关系。他已经回来得够晚了,以后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必然不会再晚半步!

  平西王决定将樊延收为义子的时候便知晓他与姜家的渊源,见他坦然承认只觉更为欣赏。

  要是看到高枝就迫不及待地撇清自己与姜家关系,那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平西王就喜欢这种知恩图报的人,笑着拍拍樊延的肩膀道:“明日王府开个家宴,你早些过来露个脸,以后就改口喊我一声义父吧。”

  樊延喏然应下。

  樊延走后,平西王命人把调查结果抄了一份留底,才让人送去给寇世子看看跑外面风流快活的害处。

  早些年朝廷官员一直是禁止上秦楼楚馆厮混的,只能在聚会时来点歌舞助兴,留宿青楼那是能革职查办的大罪。

  只可惜到了先皇这一茬,他自己领头跑去夜宿青楼,底下的官员自然也跟着胡来。

  上梁歪得太厉害,下梁想正都难。

  这股风气在西南已经扼杀了大半,至少有职务在身的人绝不敢去胡来,可惜还是抵不过那些无官无职的老小纨绔跑去风流快活。

  这次查出这么个大问题来,平西王决定把那些个做皮肉生意的大小窑子再整顿一番。连伺候权贵的秦楼楚馆尚且有这么多脏病,换成那些做寻常百姓生意的暗娼岂不是贻害更大?

  寇世子不知自己留宿青楼的举动竟牵连这么大,他差不多可以下床了,每天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哼哼唧唧数着日子,想着马上能出去玩儿就很有些迫不及待。

  等平西王命人送来份调查结果,寇世子还有些纳闷是什么玩意。

  他打开一看,首先注意到上头的字。

  寇世子横看竖看,总感觉这字很眼熟。他记性还不错,与记忆中姜若皎的字一对照,立刻就想起来了,这字像姜若皎的!

  可很明显,这并不是姜若皎的字,因为这字看起来更锐利、更刚劲,显然应该出自男子之手!

  寇世子立刻让兴福去追那送调查结果过来的人这玩意谁写的。

  这人的字怎么和姜若皎的这么像呢?

  寇世子根本看不下内容,趴在那儿瞪着那一行行字出神。

  没一会,兴福就问完回来了。见寇世子一脸不高兴地盯着面前的调查结果,兴福硬着头皮和寇世子说起问出来的答案:“世子,我问到了,这是樊千户送过来的。樊千户世子记得吧?就是那个樊延。”

  寇世子顾不得伤处还隐隐作痛,一下子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那个樊延!我就知道会是他!”

  寇世子再看向手头那份调查结果,活像看着仇人似的。

  两个人的字会那么像,肯定是因为过去曾经非常要好,说不准姜若皎写字就是那樊延教的。

  一想到樊延握着姜若皎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寇世子心里就酸得要命。

  为什么他那时候不认得姜若皎呢?要不然一准是他来教姜若皎!

  寇世子觉得真是不公平,分明他们一直都住得不远,只要走过两条街就能碰上,怎么以前他就没碰到过姜若皎?白白让那个樊延抢了先!

  寇世子把自己泡在醋缸子里腌了老久,腌到自己整个人都冒起了酸泡泡,才拿起调查结果看了起来。

  他把整份调查结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乍看之下只觉头皮发麻,主要是上头有大夫描述的几种花柳病的症状,脏病不愧是脏病,光是看文字描述就让人犯恶心,接着上头又列出了好几项数据,比如有多少人得过治好了有多少人得过正在治之类的;后头更是用一个个惊人的数字表示这事儿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妻子儿女!

  有些小孩,居然生来就得了脏病!

  寇世子本来不觉得汪鸿才他们逢场作戏、风流快活有什么,单纯只是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而已。现在看完这些极具冲击力的描述和分析,他都想立刻爬起床搓个澡,好把自己彻彻底底洗干净!

  多亏了他没想着与不喜欢的人做那档子事,要不然他现在已经脏了!

  想想要是以后自己期待了十个月的孩子终于降生,却因为自己图一时痛快而重病甚至夭折,那不得伤心死?

  寇世子放下手头的调查结果,一下子明白过来:樊延这使的是阳谋,要让他打心里抗拒留宿青楼这件事!

  可就算他聪明绝顶地看透了樊延的意图,却还是没法把这份调查结果从脑海里抹去。

  它已经在他脑海里牢牢地扎了根!

  如果樊延彻查这些事当真是想让他别再去那些个秦楼楚馆,那樊延确实成功了。

  他现在连拂柳楼都不想去了,甚至怀疑自己在拂柳楼睡的那晚闻到的怪味可能是有脏病的人留下的!

  寇世子浑身难受,再怎么在心里念叨“我不上你的当”也没用,还是觉得身上非常非常非常不舒坦。最终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吩咐兴福:“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都怪那该死的樊延,总有一天他要叫他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世子:呜呜呜我脏了QAQ

  皎皎:釜底抽薪√

第30章

  入夜, 食肆闭门,姜若皎姐妹二人对坐制香,炮制好的玉兰花香味不减, 满屋子都是独属于玉兰的馥郁清香。

  “明儿下学,我去接你,我们去平西王府赴宴。”姜若皎与姜映雪说起樊延的事,“到时樊延也会去。他以后就是平西王的义子了,明日的平西王府的家宴就是为这事儿设的, 他这几年也过得不容易, 现在大家都能好好的,你不要和他吵。”

  姜映雪一听, 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气愤不已地说道:“他还知道回来?他怎么不等阿姊你成婚了再回来呢?他现在才回来, 又有什么用!”

  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 讨厌就是讨厌, 没有中间项。

  姜映雪以前就很讨厌樊延, 觉得他抢了自己姐姐,明明姐姐做的好吃的、姐姐做的好玩的, 都独独只有她一份,后来樊延来了就要匀一半给他!

  而且他年纪比姐姐都大, 偏就从不让着她,每次姐姐教什么他总是一下子就学会了,衬得她又笨又爱偷懒,着实可恶得很。

  后来樊延不告而别, 姜映雪就更生气了, 觉得她们家对他的好都喂了狗。

  亏她以前还老觉得他是要当她姐夫的, 一直都把他当贼防,结果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姐姐有什么不好吗?

  姐姐对他那么好,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再后来她们被族人欺负到灵堂上来的时候、她们被寇世子那群纨绔砰砰砰敲门的时候,她就不生气了,她只当樊延已经死了,她不跟死人生气。

  听到樊延要给平西王当义子,姜映雪眼眶都红了:“阿姊你别来接我,我才不要去。”

  姜若皎就是知道姜映雪的性情,才一直没和她说起樊延回来的事。她也停下制香的动作,和姜映雪掰扯起其中道理来:“我知道你怪他不告而别,可他家中遭逢大难,本就是靠着满腔仇恨活下来的。我们只是让他借住了几年,哪能与举家被害的血海深仇比?这几年他一次次出生入死,每次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全靠自己拼出的军功才当上千夫长、入了王爷的眼。他能被王爷收为义子,日后也能对我们帮扶一二,有什么不好?你何苦把他当仇人看?”

  姜映雪知道姜若皎的话都有道理,要是有这么一个义兄在,想来裴家不敢看轻她、那纨绔世子也不敢欺负姐姐。

  可是道理归道理,她心里还是难过得很,只恨自己从来都只能给家里招来祸端,根本没法帮上什么忙。

  姜映雪伤心之下扑进姜若皎怀里哭着说道:“阿姊,我要是男孩儿就好了,我绝对不让旁人欺负你!”

  姜若皎无奈地轻拍姜映雪的背,宽慰道:“现在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吗?”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姜映雪心里的不平被樊延归来的消息勾起来了,把脑袋埋在姜若皎怀里闷闷地说,“阿姊你这么好,凭什么要嫁给那样的家伙……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回来?”

  外面都在传寇世子留宿青楼的事,传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姜映雪自然也听了不少。

  哪怕别人都有意识地不在她面前说太过分的话,她还是讨厌死了寇世子,讨厌死了樊延,讨厌死了这不公平的世道。

  她姐姐人这么好,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呢?

  姜若皎见她哭得伤心,故意叹着气说道:“你若不来,明儿我就只能一个人去平西王府赴宴了。”

  姜映雪一听,立刻觉得这样不行,她不能让姜若皎一个人孤零零地去。

  她一下子振作起来,擦干眼泪与姜若皎把玉兰香丸做好放起来,开始拉着姜若皎挑拣明日要穿的衣裳。

  输人不输阵,她们绝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姜若皎见姜映雪打起精神来了,也笑着与她一同挑拣起来。

  既然姜映雪要嫁到裴家去,那该借的势还是得借,她们姐妹俩参加了平西王府的家宴,代表着平西王府认了她们姜家这门亲。

  翌日傍晚,姜若皎去女子学堂那边接人,才走到门口便遇到两个眼熟的同窗。

  这两同窗过去和汪家姑娘玩得好,从前没少和汪家姑娘一起来找她的茬。她们看见姜若皎不知怎地竟瑟缩了一下,鹌鹑似的后退了两步。

  姜若皎神色淡淡,知晓应该是平西王府那边对汪家动手了。

  都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汪家都出事了,汪家姑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不一定受到牵连,过去那种无忧无虑、整日找别人茬的悠闲日子绝对是一去不返。

  姜若皎从来没特意针对过谁、对付过谁,见两个昔日同窗这般表现也没说什么,等姜映雪出来后便与她一起前往平西王府。

  姜家姐妹俩走远后,那两女孩儿才缓过神来,她们对视一眼,往反方向走出一段路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真是太吓人了。

  以前她们只觉得姜若皎样样都比她们强,夫子们还老爱夸她,看着就叫人讨厌,所以才抓着她的出身可着劲奚落她。

  结果前两天汪家突然被查抄了,据说查抄出来的罪证足以让汪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就算侥幸不用流放去荒僻之地,那也一下子变得一穷二白,什么都没了!

  家里对她们耳提面命,让她们在外头不要惹事,尤其是不要像以前那样招惹姜家姐妹俩。

  要是当真牵连到家里,她们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汪家姑娘好多少!

  谁家没干过点腌臜事?

  谁都不能保证自家是干干净净的,就看平西王想不想追究而已。

  平西王府上下正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家宴,姜若皎姐妹二人抵达时很快被恭恭敬敬地请去平西王太妃那边喝茶闲聊。

  寇世子这几日都在府中,却是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天他勉强能下床了,领着兴福在园子里瞎溜达,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关于汪家遭殃的消息。

  寇世子一听是朋友家出了事,不由上前询问到底怎么了。等他得知汪家直接给人查抄了,汪鸿才也下了狱,马上要被流放出去。

  寇世子顿时就炸毛了,也顾不得和他爹较劲,径直跑去找平西王质问起来:“您为什么无缘无故处置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