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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对驻颜术并不陌生,她宋家世代学医,她跟在父亲身后游走江湖多年,也寻了点驻颜养肤的方子,知道按摩玉峰的哪个穴位能让玉峰长得更好,原身的容貌本是不如宋朝颜的,朝夕调理了多年,经常按摩玉峰,才有了如今这样貌身材。

可这些不过是在本有的基础上做些保养,锦上添花而已,并不是在真正的驻颜术。

像宋朝颜那样短期内变美,又令肌肤如雪,酥胸似银,面色显嫩,是朝夕不能理解的。

她躺在床上把手腕伸进被子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不论这镯子是不是有别的玄机,都不能被宋朝颜抢去。

朝夕这一觉睡得很沉,次日一早她躺在床上懒懒打了个哈欠,既然老太太和沈氏没有规定她什么时辰请安,她也只当不知道有这规矩,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青竹进屋后看到朝夕正穿着一件红肚兜坐在床上,视线掠过对方雪白细腻的瓷肌,像被烫了一下立刻垂眸,脸颊也微微红了。

红肚兜挡住大小姐的兰胸玉脂,一举一动皆是撩人。

“大小姐,您起了?”

“外面什么事?”朝夕懒懒打了个哈欠。

青竹眸色发暗,叹息一声:“刚才府里的丫鬟跟我闲聊,说是边关打了胜仗,举国欢庆,只是这次皇上御驾亲征,容国公为了替皇上挡箭,从马上摔下来,至今昏迷不醒,皇上伤心不已,为了替容国公治病,便由水路把人运回京城,昨夜容国公已经回到国公府了。”

朝夕神色平淡,没什么反应,这让青竹生出错觉,好像朝夕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她走上去边给朝夕梳头边说:“小姐您刚回来不知道,容国公可是神一样的人物,先不提他幼年随父出征,小小年纪成了战神,也不提他和皇上的情谊,就说他这人,听闻国公爷容貌俊美,高大清隽,对亡妻情深不悔,多年来京中不乏想把女儿嫁给容国公做续弦的,都被容国公推掉了,如今世子爷已经到了结亲的年纪,容国公却没续娶,这样一个忠贞不二的人物,怎么就会遭此厄运呢?”

朝夕挑眉,没想到青竹一个丫鬟都对容璟如此敬仰,她能体会这种感觉,太过美好的人和事总能让人满怀憧憬,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姨娘通房?容璟多年不娶,成全了少女们对男人的想象,如今突遭变故,难免让人觉得惋惜。

只是传闻根本不可信,一个将军怎么必然是虎背熊腰,怎么能用俊美形容?她嗤笑一声:“这多半是世人吹嘘出来的。”

“小姐,是真的,大家都这么说,而且容国公还是曾经京城第一美男……”

“我不信。”

青竹急切想证明,毕竟容璟在她心里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可惜宋朝夕死活不信。宋朝夕自己的男装扮相就少有人能比,姑母家四位哥哥一个赛一个的俊俏,看惯了美男子的她眼光可是很高的。

第6章

对于国公爷的昏迷,朝夕早有预料,没什么特别感觉。但她身为医者,对容国公的病颇感兴趣,从前她跟在父亲后面见多了疑难杂症,知道昏迷不醒的病人很难治,父亲临终前也在帮一个昏迷病人治病,只是没治好别人,他自己倒先去了。

按照朝夕梦中所见,容恒冲喜无效,容璟再过数月就会撒手人寰。

容璟死后,容国公府的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郁结,不久也去了。

皇上感念容国公的救命之恩,经常想起这位昔日同窗,觉得多有亏欠,对容恒愈发照顾,容恒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快速成长起来,支撑起容国公府。

书中,容恒把原身囚禁在湖心小筑,凭的就是府中没人管事,才敢如此大胆,圈禁朝夕为宋朝颜治病。而容国公是众人口中神一般的存在,为人磊落,若他不死,容恒哪有那个胆子?想来容国公这个做父亲的,不会容忍儿子荒唐至此。

容国公若是不死,容恒便也不会成长强大,昨日朝夕见到容恒,他虽然出色,可比起梦中所见,还是差了几分气势,眼前这个容恒对付起来要简单多了。

那么,容国公真能不死吗?

她真有可能改变书中人物的宿命?

青竹打开宋朝颜的妆奁,不说大小姐妆奁里的名贵头饰,就说这个从扬州带来的妆奁,就足够叫青竹开眼界的了,这是一个九层的双排象牙雕花描金镜奁,雕工非凡,描金细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东西,都说姑奶奶嫁的是不入流的商人,怎么大小姐的妆奁竟这般奢华?别说是二小姐了,阖府也没谁有这等好物!

她拿出一根赤金点翠如意步摇插在朝夕头上,“听闻朝廷贴出告示,广招天下神医为容国公治病,许诺谁能治好容国公的病,便赏其万金,今早京中十分热闹,来的都是闻讯赶去国公府治病的医者。”

宋朝夕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任何人都可以去给容国公治病?”

“今早小厮禀告二老爷和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皇上派去许多御医,同时不放弃召集天下名医,说是去治病的医者,要通过御医测试,才能近容国公的身。”

宋朝夕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纵然她医术不错,可天下名医都治不好的病,她自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一来,容璟十有八九还会和梦中一样死去。

宋朝夕刚装扮好,老太太身边的管嬷嬷便进来了,管嬷嬷身姿略胖,面色红润,穿一身茶色杭绸褙子,看人时带着三分笑意:“给大小姐请安。”

“论年纪管嬷嬷是我半个长辈,就别多礼了。”

管嬷嬷略显讶异,显然没想到她是个会做人的,又不免感慨,明明是同胞姐妹,宋朝颜对下人总是端着侯府小姐的架子,很少给人好脸色,可宋朝夕说话做事却这般周到。

她微微笑道:“老太太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只是碍于身体原因,一直没能去扬州看您,但她心里是有您的,昨日老太太就吩咐我务必要替大小姐多准备些衣物首饰,万万不能委屈了大小姐。”

宋朝夕看向托盘中的崭新衣物,面上感激道:“谢谢祖母记挂,还麻烦了管嬷嬷亲自跑一趟。”

“大小姐真是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大小姐您刚回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是您嫡亲祖母,绝不会因为几年不见就跟您生分了。”

宋朝夕受宠若惊,把管嬷嬷送出院子,才恢复了寻常面色。她没想到蒋氏会派管嬷嬷给她送衣服,记得书中朝夕回来后,蒋氏对她不咸不淡,并没有送衣服这一茬。

蒋氏这么做,怕是觉得她对侯府还有利用价值。

沈氏得到国公爷的这个消息,急匆匆赶到蘅芜苑,还没进去远远就听到宋朝颜的咳嗽声,沈氏拍着女儿的背,训斥丫鬟:“你们怎么服侍的小姐?今儿个风大,你们竟然让小姐坐在院子里,要是被风吹到了怎么办?”

松枝急道:“小姐因为国公爷的事,担心世子爷,心情郁结,才想出来走走。”

宋朝颜攥着手帕,脸色苍白,“母亲,父亲那边有消息过来了吗?国公爷怎么样了?真的药石无效吗?”

沈氏只以为这次国公爷回来,世子就会来提亲,谁知会忽然遇到这样的事。

“听说一直没醒过,你父亲跟容国公府不算亲近,也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且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要好好养身体才行。”

宋朝颜面露忧色,她跟容恒说好了,等国公爷回来,容恒就托人来家里提亲,现在这么一耽误,不知道是不是会有变故,要是国公爷治不好就这样去了,容恒肯定要守孝的,那她的婚事就耽搁了,她心里不安稳。

沈氏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已经和老太太商议过,要是国公爷实在治不好,就暗示容恒以冲喜的名义来提亲,如此一来,宋朝颜就能在国公爷去之前嫁入国公府,也好过白白耽误三年。

沈氏把这话告诉宋朝颜,宋朝颜面色才好看些,她又难免忧心,容国公府靠国公爷撑着,有国公爷和圣上的交情在,国公府才风光无俩,若是人去了,这国公府还不知道要怎样。

沈氏走后,宋朝颜坐在远中仰望头顶的一片天,心情郁结,正好宋朝夕和宋庭芳走到门口,俩人说说笑笑,院子里的宋朝颜听到了,很是讶异。宋庭芳是大房嫡女,跟她一向不对付,宋庭芳看似温和,实则性子孤傲难搞,可她竟然就这样被初次见面的宋朝夕收服了?宋朝夕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宋朝颜请她们进去坐坐。

俩人只好进了蘅芜苑。

这是宋朝夕第一次进这间院子,宋朝颜不愧是府中最受宠的女孩,蘅芜苑院落气派,很是精致,比起宋朝夕现在居住的小破院子,不知好了多少倍,犹记得她刚回家那晚,沈氏连面都没露,只敷衍地打发下人带她去没人住的厢房,宋朝夕也没说什么,可看到蘅芜苑她才知道,她住的地方连这一间下人房都不如。

一个母亲能偏心到什么程度?宋朝颜从前不懂,在书中看到武姜宠爱幼子共叔段,协助其谋反,打算杀死长子姬寤生,她还觉得难以相信,可眼前沈氏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武姜再世?

环顾宋朝颜这里精致的摆设布局,那屋中陈列的昂贵屏风和玉石,宋朝夕忍不住笑了。

宋朝颜看她脸色不好,心里畅快,笑着让松枝上茶。

宋庭芳喝了一口,没好气地抿抿嘴,茶是好茶,这么好的茶她都没喝过,可在宋朝颜这却一点也不稀罕,随便就拿出来了,老太太还真是偏心呢。

宋朝夕垂眸喝了口,面色无波。

宋朝颜笑道:“这是今年刚上市的新茶,正宗的明前茶,喝完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宋朝夕挑眉,淡淡道:“就一般吧。”

这茶千金难买,她竟然说一般?真是大言不惭!宋朝颜以为她是嫉妒了,大度地抿唇一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冲松枝道:“把爹爹给的樱桃端上来。”

松枝欲言又止,却还是去了,她端来透明的玻璃盏,嫣红的樱桃摆放其中,鲜艳亮眼。

宋庭芳下意识咽了口水,她喜欢酸酸甜甜的果子,樱桃难寻,价格昂贵,她一年也不吃一两次,一想到那酸味,就生口水。

“你哪来的樱桃?我怎么不知道?”宋庭芳气鼓鼓的。

宋朝颜笑了笑,没接话,但一旁的松枝却忍不住,得意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是皇上赏赐的樱桃,我们侯府也有份,老太太和二老爷舍不得吃,知道我家小姐爱吃,就全部送来了,刚才那明前茶也是难得的好东西,据说因为今年的茶好,千金难求呢。”

宋朝颜看她一眼,“我招待姐妹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要你多嘴了?”

松枝垂眸,一副知道错的样子,宋朝颜睫毛轻颤,用纤细的手指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甜醇可口,柔润绵长,不愧是圣上赏赐的。”

宋朝夕连翻白眼,她从前在父亲的逼迫下天天背这些人写的酸诗,偏偏父亲还要考她,烦都烦死了。那时她就讨厌宋朝颜这种人,吃个樱桃荔枝,喝个雨前龙井,下趟江南都能写出无数诗篇来。

吃东西你就吃,游玩你就游玩,怎么就那么多话呢?害得她总要背这些人的酸诗。

宋庭芳也不傻,既然人家都请她吃,她当然不会拒绝了,拿起樱桃吃了起来。

宋朝颜见宋朝夕不动手,以为她没吃过樱桃,便体贴道:“樱桃量少又贵,姐姐在姑母家没什么机会吃吧?母亲知道我爱吃樱桃,就把樱桃全都给我了,姐姐你也尝尝吧?圣上赏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外面可吃不到呢。”

宋朝夕意味不明:“妹妹还真是大方呢。”

“谁叫我们是姐妹呢。”

宋朝夕听笑了,她的话听起来是好意,可细细琢磨,既贬低了宋朝夕没见过世面,又点名母亲偏疼她,故作大方背后是她掩藏很好的虚伪。

若是原身听到了,恐怕会心里难受吧?明明都是女儿,为什么沈氏如此偏心,所有东西都送给了宋朝颜,却一点不往宋朝夕那送。

宋朝夕捏起一颗樱桃,她手指纤细,十指丹蔻,将樱桃放入口中,嚼了几口,红色汁液顺着唇角流出,她眨眨眼,伸出舌头轻舔一下,红色汁液瞬间不见。

看,装模作样哪需要说话?无声胜有声。

宋朝颜看呆了一瞬,就听宋朝夕极淡地笑了笑:“这樱桃味道不错,就是太小了点。”

宋朝颜以为自己听错了,“姐姐,你昏头了吧?这可是圣上赏的,众所周知,地方上供的都是最好的,外面根本吃不到,你竟然还嫌这樱桃小?”

宋朝夕还真不是在装样子,这樱桃虽然不错,但比起她吃过的那些,还真差得远。虽然樱桃金贵,可宋朝夕在扬州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上供?妹妹有所不知,地方上供来的东西都不是当地最好的,大多是次一等的。”

宋朝颜不信,“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他们还敢敷衍圣上?”

“这怎么是敷衍?”宋朝夕挑眉,声音又懒又倦,“种植蔬果茶叶的农民,靠天吃饭,要是第一次就上供最好的,以后遇上阳光不足,雨水多的年头,果子不如上一年的好,自然会被上头的人责怪,严重的甚至要杀头,所以地方上供时都有不成文的规定,选次一等的货送上来,如此一来,哪怕次年年头不好,也不怕担责。”

宋朝夕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姑父家也替官府送过上供的药材,自然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宋朝颜日日待在家中,哪里知道这些事,她并非想炫耀,只是想告诉宋朝夕沈氏偏疼自己,她的地位不是宋朝夕可以撼动的,谁料却被宋朝夕反将一军,顿时脸色难看。

宋朝夕继续道:“不管是你的明前新茶还是樱桃,都不是最好的,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刚才那些话妹妹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在外面就别说了,省得被人笑话。”

原想笑她是乡下妹,却被她讽为井底蛙!

宋朝颜捂着心口,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只能勉强笑了笑,“姐姐不如说说,你们扬州还有那些名产趣事?”

你们扬州?宋朝夕挑眉一顿,“天下皆知,我们扬州最出名的莫过于扬州瘦马。”

第7章

宋朝颜捧心,眼睛泪汪汪的,羸弱可怜,“扬州瘦马?”

宋朝夕一本正经:“扬州瘦马就是扬州人养的,瘦小弱小的马。”

宋朝颜身体不好,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扬州流行什么,便蹙眉问:“为什么瘦马受欢迎?京城的贵人们都钟爱高大的马匹。”

“当然是因为瘦小的马好骑好掌控啊。”

宋朝颜点点头,似乎很认同她的说法,毕竟京城的马太高她这样的身形根本无法掌控。

宋庭芳却猛地一咳,眼睛瞪得浑圆,脸也红的厉害,朝夕面无表情地给她拍着后背,“庭芳你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当着妹妹的面咳嗽的这么厉害?”

宋庭芳咳得更厉害了,宋朝颜觉得宋庭芳没有规矩,心里有些嫌弃。

出了门,宋庭芳竖起拇指,真心佩服:“大姐真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绝了!”

宋朝夕瞥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庭芳你想歪了,要么庭芳你说说看,什么是扬州瘦马?”

宋庭芳脸都红了,她到底是正经的闺秀,对这种事虽然听得多,可叫她说也是说不出口的,但宋朝夕不一样,从前经常穿男装走街串巷,又帮姑父把关药材,自然比寻常人大胆许多。

宋朝夕及笄时,她那荒唐的四表哥甚至送过她一个瘦马,她对瘦马并不陌生,今日懒得和宋朝颜闲聊,便想随口说几句打发了。

宋庭芳拉着宋朝夕的衣袖软软撒娇,“大姐姐,好姐姐,以后你就帮帮人家吧,人家骂骂不过她,装可怜装不过她,就连捧心,都捧的没有她好看,想想都堵得慌,但是大姐姐你就不一样了,你收拾她时她一句话都不敢还嘴呢。”

宋朝夕眸光潋滟,甩开衣袖道:“看心情吧。”

宋庭芳盯着她的背影,愣道:“那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心情好呀?”

宋朝夕打了个哈欠,“我?我自然是吃好喝好玩好的时候,心情才好。”

于是,次日,宋朝夕房里多了一桌子美味的京城小吃。

晨光熹微,鹊鸣唶唶,宋朝夕昨晚睡得晚,这会困得厉害,靠在床上懒懒打了个哈欠,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任青竹帮自己梳洗,打算去老太太房里请安。

天刚亮,老太太房里却很是热闹,谢氏服侍老太太用了早茶,老太太用完后才打量穿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的朝夕,这是管嬷嬷送去的衣物,颜色明艳,一般人无法驾驭,朝夕五官出挑,本不适合穿太艳的衣物,但她头上没戴过多装饰,整体看并不妖娆,反而衬得皮肤透白,像晨间的花儿,瓣儿上还挂着朝露呢。

年纪大了就喜欢小辈穿的鲜亮点,看着精神。

“夕姐儿这么穿倒是好看。”

宋朝夕抿唇轻笑:“祖母的气色也很好,跟我记忆中幼时祖母的样子,分毫不差呢。”

宋朝夕这话倒也讨巧,既恭维了老太太这些年没有变老,又点出自己这些年是记得老太太的。

蓝氏和谢氏在一旁伺候,顺着宋朝夕的话,说了几句老太太爱听的,老太太对宋朝夕的态度更温和了。

“对了,夕姐儿,祖母自打佩戴了你送的香囊,就一夜睡到天亮,这是从未有过的,莫不是这香囊有什么玄机?”老太太盯着她,那双浑浊的眼放着精光,满脸探究。

宋朝夕垂眸,抿唇巧笑:“不瞒祖母,这香囊里放的是一些助眠的药材。”

老太太自然查探过,并不意外,“仅仅是药材就有这么好的效果?这药材应该很名贵吧?”

宋朝夕笑笑,蒋氏果然老了,人老了以后就想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好在她早有预料会有这一出,她神色如常道:“老太太有所不知,以前我在姑母家时,经常帮姑母姑父上山采药补贴家用,药材都是自己采的,为了气味好闻,我又在里面加入了一些干花,也是自己瞎捣鼓,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有助于睡眠,周边农户家睡不好的人都用我这个法子助眠呢。”

蒋氏闻言,心才放了一些,她总觉得这孙女的长相气度都不像贫苦人家教养出来的,虽说扬州富裕,但宋朝夕的姑父原在扬州乡下,乡下地方能教养出一个说话做事都很难挑出错的贵女,实在让人满心不解,更何况宋朝夕完全不像没见过世面那般畏畏缩缩,蒋氏有心试探,不过今天宋朝夕的回答倒是挑不出错来,怕是她想多了。

蒋氏自然喜欢这个香囊,她从前睡觉不好,每天都要起夜,自打得了这个香囊,总能一觉睡到卯时,且早上起来神清气爽,身子也比从前好多了。

蓝氏在一旁欢喜道:“说起来我年纪虽然比母亲小,身子底却不行,一夜入睡的时间还不如母亲呢,不知道能不能找朝夕讨一个香囊,这香囊我房里的丫鬟做了不少,不需要朝夕多费心,只里面的药材干花,如果没有现成的,给我个配方也是好的。”

老太太被逗得一笑,“老身是老人家就算了,你年纪尚小就有这么多老人的毛病,是该好好调理调理。”

蓝氏道:“可不是!等我再过几年,这身子还不如母亲呢。”

老太太笑着喝茶。

宋朝夕便道:“婶婶要是需要,我回头就给您配,又不麻烦的。”

蓝氏欢喜,谢氏也找她要了一个,蓝氏不解:“你也睡不好?”

谢氏叹息一声,苦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我昱哥儿,他同窗都参加秋闱了,只他因为腿脚不好,没有机会,我看他夜夜睡不好心里实在难受,就想给昱哥儿讨一个。”

蓝氏跟沈氏一向不对付,但跟谢氏这个姨娘关系尚可,便安慰她几句,然而这些年该安慰的都安慰的差不多了,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

宋朝夕手头有一些空的香囊,她把药材塞进去,便带着香囊去了蓝氏的院子,庭芳正好也在,宋朝夕送了她一个干花香囊,这香囊香气清淡,挂在身上,处处留香,庭芳很喜欢。从蓝氏那出来,宋朝夕又去了谢氏的院子,谢氏早年得宠,她的院子也算气派,繁花丛生,布置得十分雅致,宋朝夕进去时,远远闻到花香中夹杂着浓郁的中药味。

身着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头戴珠钗的谢氏迎出来,感激道:“夕姐儿吩咐一声,我让丫鬟去取就是了,还烦你送来。”

宋朝夕想在府里走走,把这府里摸透一点。

“我闲着也是闲着,姨娘这是病了?”

谢氏反应过来,笑得有些苦:“姐儿刚回来,有所不知,昱哥儿三年前摔断了腿,身体虚弱,至今没好利索。”

昱哥儿是谢氏生的,跟朝夕同龄,只是小几个月。书中原身回来不久就撞见了容恒,满心扑在容恒身上,对府里的事并不关心,是以,朝夕并不知道谢氏的儿子摔断了腿,一直躺在家里休养,莫非谢氏的失宠和昱哥儿有关?

宋朝夕挑眉,“弟弟的腿好些了吗?”

谢姨娘摇头,“老爷请了很多大夫来看,就连太医都请来了,都说昱哥儿的腿治不好,昱哥儿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年,十分消沉。”

宋朝夕沉吟:“那我下次再送些安神的香囊来。”

“安神?”

“用了安神的药材会让病人心情平静和缓,不至于过分暴躁,对病人的休养有好处。”

谢氏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地把人送了回去。

他们一走,一个虚弱的声音喊道:“姨娘。”

谢氏连忙进屋,扶着宋程昱起身,宋程昱面色苍白,身子瘦弱,谢氏每每看了都眼睛发酸,谢迎秋当年也是大家千金,颇有才学,只是家道中落,才嫁给宋丰茂做姨娘,宋程昱一岁多,谢迎秋便教儿子开蒙,想当初她儿子也算一表人才,学富五车,她这个不受宠的姨娘,对争宠不感兴趣,就想着儿子能一飞冲天,参加秋闱,中个举人,将来前途光明,也能给自己挣个脸面,让沈氏瞧瞧,她谢迎秋的儿子就是比沈氏养的那废物好多了,谁知宋程昱在外出游玩时,马儿突然发狂,宋程昱从车上摔下来,断了腿,自此便与秋闱无缘了。

谢氏想到这,敛住泪意,“这屋里都是药材味,回头我让丫鬟熏个艾,去去味道。”

一身月白色长衫的宋程昱温和地笑笑:“姨娘,方才那是朝夕姐姐?”

谢氏点头:“是她,前几日刚回来的,沈氏真是狠心,明明两个女儿一般长相一般年纪,她却偏心幼女,把长女放在乡下这么多年,可笑的是,她精心娇养出的幼女竟远远比不上在扬州长大的女儿。”

宋程昱好笑:“大姐姐真有那么好?”

“是爽朗的性子,总之比你那二姐姐好,不似那般惺惺作态,你看,这是我朝你大姐姐要的香囊,有助眠的功效,我把香囊放在你枕边,你晚上且用试试吧。”

宋程昱捏了捏香囊,这香囊针脚精致,样式新颖,配色也很雅致,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味,靠近时才能闻到被压住的药材味。

“大姐怎么会做这个?”

这一点,谢氏倒是知道的,老太太虽然有心要庶女过不好,奈何嫁出去的姑奶奶也不傻,这些年,都在老宅招待侯府的人,但谢家有亲戚在扬州开酒楼,谢迎秋上次回娘家探亲就听说姑爷早就靠药材发家了,还给朝廷上供过药材,只是姑奶奶家甚少和京城这边走动,也没来过侯府,老太太虽然有心打探,可老太爷已经不在,侯府许多关系用不上,老太太有心无力,这事至今瞒得很好。

宋程昱被关在屋里三年,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对这位散养在扬州长大的大姐,更为好奇了。

宋朝夕方向感不好,这次出来又没带青竹,她原路返回,谁知转了一会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七拐八绕也不知去了哪里。

忽而,路旁的院中传来女子的哭声:“我没有!这是污蔑!是污蔑!”

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污蔑?你这小蹄子秽乱内宅,还敢跟我这叫嚣!来人,把这丫鬟拖出去卖给人牙子!太太说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直接杖毙!”

宋朝夕超院内打量一眼,却见一个穿青色衣服的丫鬟被两个婆子压着跪在地上,丫鬟头发凌乱,抬头时宋朝夕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竟然是梦里见过的冬儿。

第8章

冬儿面前站着的那位说话的婆子就是沈氏房里的孙妈妈,孙妈妈脸上没肉,吊梢眼,眼神精明,长得一副刻薄面相。这位孙妈妈是沈氏的陪嫁婆子,男人也在沈氏的庄子里管事,女儿儿子都在主家谋差事,她在这侯府算有头有脸了,在沈氏面前也有几分体面。

孙妈妈看到宋朝夕略感意外,敷衍地行了礼,“大小姐。”

宋朝夕许久没说话,等孙妈妈脖子低的发疼,她才指尖把玩着一个香囊,笑着看十指丹蔻,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孙妈妈年纪大了,腰也不好了,就行了个这么简单的礼腰都弯不下去,要我看孙妈妈还是跟新入府的丫鬟一样,学学对主家的礼仪,省得教坏了下面的人。”

孙妈妈差点呕血,她在沈氏房里伺候多年,等于是看着宋朝夕长大的,沈氏这个亲娘都不喜欢宋朝夕,孙妈妈自然也不喜欢,她心里正经主子只有宋朝颜和小少爷宋嘉良,宋朝夕这位养在外面的自然算不上主子。

她在侯府多年,就连老太太身边的人对她都是客气的,她哪里受过别人的轻待?哪个下人碰到她不是客客气气,塞银子塞首饰的,指望她能在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好日子过惯了,早就忘记自己只是个奴才,她以为宋朝夕心里是有数的,谁知宋朝夕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了台,孙妈妈心里不舒坦,可沈氏不待见宋朝夕,却不能否认宋朝夕的身份到底是家里的大小姐,这事就算闹到老太太那去,她也站不住理儿,仆就是仆,对主家不敬,能有好果子吃?

孙妈妈不得不低眉顺首,给宋朝夕重新鞠躬行礼,宋朝夕其实不喜为难下人,只是像孙妈妈这样的下人,要是不打压一番,难免蹦跶的没天了。

宋朝夕看了冬儿一眼,这丫头是个忠厚的,前世也陪着主子共患难,真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

“孙妈妈这是打算去哪?”

孙妈妈笑得有些僵硬,“正要禀报太太,处置了这秽乱内宅的丫鬟!”

“哦?这丫鬟犯了什么错?让孙妈妈发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