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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青州哪里敢怪她?容国公风头无俩,宋朝夕是容国公的嫡妻,一品诰命,这样的尊荣,哪是他区区定北侯世子能轻视的?他父亲定北侯死去多年,他没有建树一直未曾袭爵,在国公夫人面前,是远远不够看的。

容媛抱着宋朝夕撒娇,嘟着嘴,“婶婶,阿媛好想你啊。”

贺青州微微愣神,容媛在定北侯府拘谨端方得有些无趣,总是一板一眼,谨言慎行,他从不知道她竟然有这样一面,竟会抱着旁人撒娇。他并未应承,宋朝夕便强行把容媛带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宋朝夕才挑眉问:“你在定北侯府过得如何?”

容媛立刻哭丧着脸,“老夫人日日都要我去请安行礼,每日都要一两个时辰,我实在累得要命。”

宋朝夕蹙眉,“传说中老定北侯夫人是个好说话的。”

“她是好说话,事实上她一天都不说几句话,对人十分冷淡,也从不挑我的错,外人看她这样的婆婆再好不过了,可她日日都要拉我去教规矩,她那几个陪房嬷嬷整日让我在房中不可魅惑世子,不可耽误世子爷学习,不可专宠跋扈,这些规矩听得我耳朵都起老茧了。”

容璟没有女儿,容媛在府中极为得宠,自小没吃过一点苦头,虽则国公府规矩甚多,老夫人到底不是个苛刻的,纵然高氏每日都去请安,可府中有这么多下人,高氏不过是搭把手而已,总不能真叫她端盆端水。但容媛在定北侯府便不同了,定北侯下人少,她寅时便在老夫人门前等着,等老夫人卯时醒了宣她进门,她便开始做丫鬟的事,伺候老夫人进茶洗漱吃早膳,等伺候完了,往往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

她全程站着,一点休息的空儿都没有,晌午后,老夫人还让妈妈们教她规矩,说定北侯府是京城的老姓世家,开国时便有了,纵然是容国公府,也比定北侯府晚建府十多年,定北侯府规矩不可废,她要容媛好好学着。

宋朝夕微蹙眉头,容媛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看似十分劳累。可定北侯老夫人虽则不是容媛的婆婆,却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女主子,又这把岁数,这样的做法虽则不讨喜,却到底挑不出错来。

宋朝夕沉吟道:“若定北侯老夫人实在过分,你也没必要一味忍耐,你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国公府这个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实在不行,我叫你二叔去敲打一下贺青州,贺青州只要还想在官场上混,必然知道该怎么做。”

容媛为难,“叫二叔出面太仗势欺人了吧?”

“仗势欺人又如何?你不仗势欺人难道旁人就会让着你?我还没见过娘家强势如国公府,女子外嫁还要受这等磋磨的,你的娘家是你的底气,你的嫁妆是你的面子,你二者都有,怕什么?做好自己不让人挑出错来便够了,至于别的,能忍便忍,不能忍便不要忍。”

这就是娘家人,容媛跟宋朝夕处得比跟高氏要好许多,宋朝夕亦师亦友,是长辈又是大姐姐,容媛很听她的话,不时点头。

其实新妇劳累些也实属平常,宋朝夕回忆自己和容璟初次时,纵然她身子好,却也有些吃不消,次日下床时总要扶着腰行走。

“你和世子爷房事还顺利吗?”

若是别人这样问,容媛肯定会羞红了脸,一句话说不出,可二婶婶一向离经叛道,这话从她口中问出来,好似没什么不对,容媛绞着手帕,低声道:“还没有呢……”

宋朝夕眉头紧蹙,“还没有?你们成亲三日竟然都没有洞房?”

容媛羞涩地点头,“世子爷怕我劳累,便十分照顾我,说等我适应了定北侯府的生活再同房,正巧我有些害怕,又日日被老夫人拉去晨昏定省,哪有体力和心情应付世子爷?不洞房便不洞房吧,这不是正好吗?”

宋朝夕神色微变,纵然她和容璟直到顾颜成亲那日才通房,可他们毕竟情况特殊,容媛是和贺青州喝了合卺酒,正儿八经八抬大轿抬进去的。贺青州一个正常男人,府中没有通房,怎么可能对身边的妻子无动于衷?旁人如何宋朝夕并不知道,可她和容璟几乎日日都有,有时候一夜还不止一次,想来其他夫妻也是这般。哪有丈夫对妻子没有欲念的?这怎么都不寻常。

“那你就寝时是否靠近过他?”

容媛眨眨眼,无辜道:“定北侯府的床还没有我的闺床大呢,那么小的床,我和他各睡一边,我那边一个人都不够睡,干嘛要靠近他?”

宋朝夕扶额,服了她了,有点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靠近他试试,看他那方面有没有问题。”

容媛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她一袭红袄,外披红色簇狐狸毛的刺绣披风,同色缀璎珞的绣鞋,脸圆圆的十分可爱,这样无辜地看向宋朝夕,让宋朝夕一时语塞。

宋朝夕摸着容媛的头顶,挑眉问:“你养过狗吗?”

容媛摇头,老夫人不爱猫狗,府中各房便很少养了,她幼时养过一只兔子,后来被三叔容翎吃掉了,自那之后容媛就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了,不过婶婶为何忽然提宠物狗?直到宋朝夕无奈对她耳语了几句,容媛的脸才渐渐红了,缩放自如什么的,贺青州应该没什么吧?就算有,她觉得这种事是可有可无的。

一个人睡觉还香呢,干嘛非要跟男人抱在一起睡?不热吗?

容沣今日很早会便回来了,容翎也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帮着招待客人,容璟公务繁忙,贺青州一个小辈,还没能耐叫他特地放下公务赶来。这顿回门宴准备得寻常,等到了饭点,顾颜才姗姗来迟。她来时丫鬟们小心伺候,嘘寒问暖,阵仗颇大,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顾颜怀胎了。

容媛瞥她一眼,“不过是怀胎而已,又不是生病,至于这样嘛。”

宋朝夕笑笑,人家这是在做给她看呢,毕竟怀的是世子嫡子,必然十分金贵。

看向宋朝夕沉默的脸,顾颜莫名觉得畅快,自打宋朝夕回来后,她事事不顺,做什么都被宋朝夕打压一头,以至于她忘了,从小到大她一直事事顺遂,明明中似有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在她引导她规避祸患,除了身子不好,她从未遇到任何挫折。如今她怀有身孕,这次怀胎给她莫名的底气,让她觉得自己又成那个好运连连的顾颜。

顾颜站到宋朝夕身旁,温和道:“母亲,儿媳伺候您用餐。”

宋朝夕似笑非笑,她这个做婆婆的若是真叫怀孕的儿媳来伺候,传出去恐怕便真成了别人口中的恶婆婆了,不过既然顾颜想靠怀孕来抬身价,她这个婆婆又怎好拒绝?她一定会帮顾颜把这身价抬得高高的,越高越好。

她叫来管家,吩咐道:“世子夫人不必多礼,世子夫人刚有身孕便比寻常人疏懒,怀的多半是世子爷的嫡子,如今府中再大的事都没有嫡子重要,天大的事都要给世子夫人让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养胎,务必安全生下嫡子才好!”

管家应诺。

宋朝夕又道:“将我库房里陪嫁的人参燕窝,虫草饮子送给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缺什么尽管和我说,绫罗绸缎,玉器珠宝,只要是对世子夫人养胎有利,我都给世子夫人送去。”

这话说完,其他宗族的婆婆儿媳都变了脸,宋朝夕的嫁妆是出了名的多,听闻她姑父便是扬州首富,她的嫁妆必然价值不菲,可嫁妆是女子的私有物,便是婆家人若是轻易动了女子的嫁妆,传出去也会叫人瞧不起的。宋朝夕竟然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儿媳用,这样的婆婆打着灯笼也难找,要她们说,宋朝夕完全不必如此,搞得像倒贴儿媳似的,纵然婆婆要对儿媳好,却也不该这样讨好,失了婆婆的威严。

宋朝夕对她们的惊讶恍然不觉,“青竹,赶紧给世子夫人搬凳子,切不可让世子夫人累着了,累着事小,伤到世子夫人腹中胎儿事大!”

宋朝夕说完时,顾颜已经笑不出来了,她是打算用怀孕给宋朝夕一个下马威,毕竟宋朝夕先成亲却没有怀上,而她明明后进府,却早于宋朝夕怀了,宋朝夕这个婆婆哪有脸在她面前耍威风?她想的没错,宋朝夕不仅没有对她不好,还对她礼待有加,礼待的让她受宠若惊,让所有人都面露不喜地看向自己,顾颜哪里还笑得出来?

今日来府中作陪的有不少宗亲,众人原以为这继婆婆肯定不会对儿媳好,如今一看,都羡慕坏了。纵然顾颜怀了身子,可自古女子谁没有怀过?顾颜还年轻,就这样恃宠而骄了?伺候婆婆不尽心便罢了,婆婆还对她这么好,人参虫草,燕窝饮子,哪家儿媳妇怀个身孕就有顾颜这个待遇的?婆婆只差没把她捧上天了,一个继婆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世子夫人,你摊上这样的婆婆是你的荣幸。”

“是啊,世子夫人真是好命,你看你婆婆长得漂亮人还心善,你不过是怀身子而已,你婆婆就对你如此好,这要是生下嫡子那还了得?”

顾颜笑容僵硬,她每每想不着痕迹地控诉宋朝夕的恶行,都会被宋朝夕三两拨千金给挡过去,是啊,宋朝夕给她送那么多好东西,还让她不用请安不用伺候,把她捧得高高的,看似是为了她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如今便如同走钢丝一般,战战兢兢,满心恐慌。

宋朝夕把她捧这么高,这不是捧杀是什么?宋朝夕对她约好她越不敢受。说什么安全生下嫡子,若她生不下来呢?若不是嫡子而是嫡女呢?现在对她这般好,若她没满足期待,最后又该如何?

老夫人满意地笑笑,朝众人夸奖了宋朝夕几句,众人频频点头,说宋朝夕是嫡母典范。

当下,管家在外头传话:“国公爷来了。”

除了老夫人,阖屋的人下意识站起来,这种场合容国公是不必来的,可没想到他竟然来了。穿着官袍的男人背脊挺直,阔步而来,众人齐齐给他行礼请安,容璟淡然受众,免了众人的礼,才径直走到宋朝夕跟前。

面对众人再冷沉不过的国公爷,竟对自己的小妻子笑容温和,“今日吃酒了吗?”

宋朝夕咳了咳,虽则她底下爱饮酒,可眼下这么多人在,样子总要装的,她也怕酒后说错了话,没曾想,却被他当面揭穿了。宋朝夕咳了咳,十分正经:“妾身不爱喝酒,国公爷回来不会是为了讨酒喝吧?”

容璟勾了勾唇,眼中闪过融融笑意,“我就缺这两杯酒?”

宋朝夕对答如流:“说不定家里的酒比外头的好喝呢。”

他笑了笑,望向众人时面色如常,恢复成众人熟悉的国公爷。几个宗族亲眷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对着小妻子的容国公实在不寻常,眼前这个面色沉沉,自带杀伐之气的国公爷,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感叹之余不免又觉得宋朝夕和容璟感情甚好,虽说是冲喜的亲事,可二人不仅是举案齐眉,对视之间各自眉间都有别样的缱绻,再加上二人男才女貌,不免让人觉得十分登对。

容璟坐下后,众人才接着坐下,席间气氛瞬间沉了不少,各个正襟危坐。

最自然的莫过于宋朝夕了,丫鬟端来酒壶,替众人倒酒,宋朝夕很自然地接过,起身给容璟倒了一杯,倒完后,她垂下手,却在桌下被人握住。这么多人在,国公爷的威严不要了?过分的是,他还捏了捏她手心,宋朝夕想了想,伸手挠了挠他。二人一来一去,手渐渐交握,最终十指相扣。

顾颜离得近,她初时还不敢相信,细细一瞧,被这一幕惊到了。自古以来,高门世家向往的不过是举案齐眉,她也因此以为她和容恒是特别的,父母之命的婚事哪有感情可言?宋朝夕是冲喜才嫁给容璟,她一直以为容璟不会喜欢宋朝夕,他心里应该只有程氏才对,可如今她忽然不确定了。

容璟坐在宋朝夕身侧,实则很不合规矩,可他是容国公,一府之主,纵然不合规矩又如何?谁还敢挑剔容国公不成?她视线又落在容恒身上,容恒坐在那,等长辈动筷子之后,才悠然举起筷子,自始至终没有看向自己。顾颜原本还不算特别难堪,可就在这时她发现素心竟然没走,整个人便不好了。

容璟不在时,席间要自在许多,如今他回来了,席间不得不重视起来。容璟问了贺青州几句话,贺青州知晓他是朝廷重臣,自古以来,读书人向往的便是通过科举一朝及第,进入翰林院谋个正式官职,规规矩矩熬几年资历,若是出身名门,有祖上庇荫,便可以缩短这个过程,此后进入六部任职,升迁,最终到达人人向往的位置。

而容璟如今已在他向往的最高位置了,纵然文官和武将所谋不同,可大抵还是一样的,贺青州将来若是入朝为官,免不了需要容璟这个上位者指点,更何况容璟与皇上关系甚好,状元都是皇上钦点的,若容璟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纵然相信自己的才学,贺青州也免不了会想这些,面对容璟便愈发拘谨,谨慎地回了容璟的问题。

容璟对旁人时一向沉默,只淡淡地点头。散席后,外头忽而下雨了。

宋朝夕远远望向垂下的雨幕,冬日下雨实在阴冷,她迫不及待想早些回去了,然而容璟正与人交谈,她想了想,握在伞站在游廊上等他。

容璟原本与人说话,余光看到一抹鲜红的身影,站在走廊下伸手等雨。

“这些事下次再谈,我先走一步。”

与他说话的是族中亲眷,和容璟自幼一起长大,正想说什么事能让国公爷如此焦急,一回头便看到不远处等人的宋朝夕。亲眷免不了感慨,以前哪见过容璟这般?世人眼中沉稳的国公爷像个少年郎一般,匆匆而去,倒是真的很宠这位小妻子。不过想到宋朝夕的容貌,他便释然了。

“怎么不走?”

宋朝夕回头,一袭玄色披风的男人,没于游廊的阴影下,雨丝吹入,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宋朝夕踮起脚尖,拍拍他玄色衣袍上的雨滴,抿唇轻笑:“等你一起回去。”

她离得极近,玫瑰香扑鼻而来,混着她身上独特的软香。游廊两侧总有雨吹进来,容璟笑着接过丫鬟手中的伞,举在她头上,他只顾帮她打,倒是他自己肩头已经湿了一大块。宋朝夕挑眉,“国公爷不如自己打一把伞,省得占我的伞。”

容璟轻笑,“只分你一点伞便不愿意了?”

“用我的伞是白用的?要给钱的!”宋朝夕伸手对着他,手到空中却被他牵住。

宋朝夕微怔,下意识看向四周,纵然她跟容璟在床上极其亲密,可这毕竟是外头,若是被人瞧见怎么办?她微微挣扎:“国公爷……”

容璟失笑,“要钱没有,要人倒是有一个。”

她又愣住了,总想咬他下巴。

顾颜站在他们身后,眉头越蹙越紧。她走到容恒院中,远远便看到打扮素净的素心,她正在和容恒说着,一袭宝蓝色披风的容恒站在那,玉树临风,谦谦君子。二人有说有笑,素心温婉浅笑,容恒眼中闪过浅淡的笑意,枯枝压头,几盆红梅已然绽放了,雨幕低垂,从顾颜这个角度看,他俩男才女貌,美好的足以入画。

顾颜心像是被掐了一下,她看过许多不睦的夫妻,她表面安慰,背地里却免不了哂笑,那些妻子凭借着父母之命就把自己嫁了,怎么可能和睦呢?若是妻子漂亮一些,温婉一些,知情识趣一些,和丈夫心意相通一些,丈夫又怎么可能出去找别人?她从不同情别人,也自信绝不可能变成糟糠之妻,可万万没想到,她成亲才数月,便已经和夫君无话可说了,而那个面对她说一句话都嫌多的夫君,如今正和另一个女子谈笑风生。

他不是没有话说,他只是和她无话可说。

顾颜看着笑意盈盈的素心,好似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可如今一切成了笑话。

“世子……”

容恒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止住了笑意,变得从前一样漠然,他淡淡地点头,“找我何事?”

他渐渐凝滞的笑让顾颜心如刀割,顾颜看向素心,笑得讽刺,“世子爷,若你真喜欢表妹,便把她抬了便是,何必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喜欢表妹,一转眼却与表妹谈笑风生?”

容恒眉头直跳,越蹙越紧,如此咄咄逼人的顾颜与他印象中那个温婉女子相差甚远,他一个国公府世子,注定了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纵然是抬了素心又如何?值得她这样大惊小怪跑到自己面前来,不顾世子夫人的形象,出演斥责?他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样指责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顾颜愈发放肆了,明明是嘉庆侯府自己搞出来的事,她却拎不清总来指责他。

他不由也冷着脸,“你何必出演挖苦?我若真想抬姨娘,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顾颜瞬时白了脸,“世子爷……”

容恒冷声道:“我现在就去找父亲,跟他说要抬姨娘。”

第64章

他话说出口,顾颜和素心都变了脸,尤其是顾颜,面色已经很难看了。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便当真了,还这样堵塞她,明明她为了嫁给他担了大风险去整骨,可他一转眼便要抬姨娘。也是,素心跟她长得很像,他一向喜欢这类型的女子,就算想抬也不难理解。

雨下得很大,容恒紧盯着素心,沉声问:“素心,你愿意吗?”

素心差点站不稳,她是不愿意的,可她孤身一人,姑母纵然对她有些感情,却到底不如自己的切身利益来得重要,否则也不会把她留在国公府牵制顾颜,她就算回老家,老家的宅邸都被叔叔卖掉了,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除了国公府她没有更好的去处。且她在国公府住了这么久,名声已经这样了,之前顾颜还那样诋毁她,她想给顾颜添些堵,想了想便郑重点头。

“素心但凭世子爷安排。”

顾颜的面色更苍白了,寒风夹杂雨水吹落她脸上,吹散了她对容恒充沛的情愫,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在她心中淡了一些,是更想要了,却也淡了。她想起她还在永春侯府时,沈氏说的那番话。沈氏说做人嫡妻期望太高不是好事,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若你太在意,便很容易陷进去,女人就是要生孩子保住自己嫡妻的地位,这位子才能坐得稳当。

顾颜手攥得紧紧的,纵然她对容恒已然没有从前的祈盼了,可这正妻的位置她一寸也不能让,这素心若是真抬进来了,与她性子身形都这般像,比她还能装可怜,这样的人若真得了容恒的心,置她于何地?她以后的路会走得更艰难。

容璟很少白日回来,宋朝夕一时有些不习惯。二人并肩走在游廊上,雨下的大,下人都进屋避雨了,二人穿着宽松的衣服,披着披风,别人从远处看,只会觉得他们离的很近,并看不出他们牵手。

看到容恒过来时,宋朝夕缩回手,容璟看她一眼,莫名蹙了眉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每见到容恒,她的反应总要大一些,倒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她和容恒…他不愿意深想,也拒绝这样的可能性,可她方才反应那么大,已经让他无法忽视了,她是觉得难为情,还是因为来者是容恒?

再看容恒时,容璟脸沉了几分,“何事这么冒冒失失的?”

容恒进来时袍子的一角已经湿了,他远远看到父亲站在游廊上,便过来了,等走近时才看到被父亲半挡在怀中的宋朝夕。他们竟然同撑一把伞,容恒微微出神,竟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父亲与她的感情已经这么好了吗?父亲这样的人,寻常人与他比肩都觉得威压,可他竟然替她撑伞挡雨。印象中,这是从未有过的。

容恒忽而心生后悔,他不该如此莽撞的,只是这几日与顾颜吵吵嚷嚷,实在有些烦了。他从未想过要抬姨娘,毕竟她是他的妻,他总要给她基本的体面,再说父亲都没有抬姨娘,他却抬了,让人怎么想他。可方才一气之下他冲过来决定跟父亲禀告一声,谁知宋朝夕也在。

他莫名看她一眼,这一眼让容璟眉头蹙得更紧。

“到底何事?”

容恒维持行礼的姿势,微微屈身:“儿子要抬素心做姨娘,想来禀告母亲一声。”

容璟声音有点沉,看他时带着威压,“不过是抬个姨娘,这样的小事也用得着你母亲出面?你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当着众人的面被父亲斥责,容恒头埋得更低了,“儿子只是禀报一声,若父亲母亲没意见,儿子便抬了素心。”

赶来的顾颜站在一侧,雨已经被打湿了,娇弱的身子看着柔弱可怜。宋朝夕挑眉,忍不住心里一哂,顾颜和容恒从前爱得你死我活,爱得轰轰烈烈,顾颜宁愿整骨也要跟容恒在一起,书中的缕槔诼涞娜莺阄了顾颜这位女主,宁愿叫宋朝夕替嫁,又扯出那么多事情来,这样的感情不说别的,总该十分坚固才对。

可现在算什么?这才过了多久,俩人便已经离了心,容恒还要抬别的姨娘?

宋朝夕一点也不同情这俩人,这俩人就是自找的,当初若不是容恒头脑发热答应顾颜匪夷所思的要求,要取她这位姐姐的心头血,事情又哪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顾颜如愿嫁进来了,她们中间没有任何阻碍,结果这俩人却连半年都撑不到。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书中的容恒除了女主外,还有其他姨娘和通房。

一句话,纵然我对你情根深种,却不妨碍我有别的女人。

这大约就是容恒理解的深情,宋朝夕忽而觉得畅快,既然书中容恒能一边跟朝夕做夫妻,一边爱宋朝颜,如今就能一边爱宋朝颜一边抬别人,这很公平。

顾颜在宋朝夕的注视下莫名觉得屈辱,可如今宋朝夕是她婆婆,她也只能指望宋朝夕出面说几句公道话,但一想到宋朝夕和素心处得不错,她又有些拿不准。

“母亲,素心是儿媳的妹妹,怎可姐妹共侍一夫?”

宋朝夕神色淡淡:“素心虽是你表妹,却到底不是一母同胞,说起来也不算坏了规矩。不过我到底是继母,你们房中的事我不方便插手,省得外人以为我这继母从中挑拨,故意引得你们夫妻不和。世子爷想纳谁便纳谁,左右纳妾的事轮不到我们做主,只要世子夫人肯点头便行了。”

顾颜哪里肯点头,她如今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真不该换身份,弄得事情没有任何转圜余地,若是太后站在她这头还好,谁知太后是个墙头草,乔氏还给她塞了这么个麻烦人进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若不同意便是打容恒的脸,容恒又哪会让她不同意?旁人家强行纳妾的事又不是没有,说要正妻同意,不过是说得好听,谁家的正妻还能不同意不成?

可顾颜不甘心,若是容璟也纳妾便罢了,偏偏容璟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倒是她,自诩觅得真爱,却让自己变得如此可笑。宋朝夕若知道她是顾颜,应该会很痛快吧?

顾颜咬牙,只能无奈道:“儿媳全凭世子爷做主。”

宋朝夕微勾唇角,挑眉道:“若世子爷真要抬姨娘,是按照什么规格来办?是否需要我帮忙准备,给素心一个体面?”

容恒垂眸,他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想办得那般隆重,左右不过是姨娘,谁家又没几个姨娘呢?以父亲的身份地位,也会有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宋朝夕应该提前习惯这一点,父亲那样的身份,一个女子怎么能够呢?

宋朝夕沿着游廊走入湖心小筑,路上她敏感地察觉到容璟似乎比之前沉默片刻。

他在想什么?难不成是在担心容恒?容恒都什么岁数了?又不是没断奶,还要他这个父亲来担心?且他沉着脸干什么?她又没惹他吧?

“国公爷,你有没有觉得湖心小筑太过于安静,有没有想过再多几个姐妹来陪我?”

容璟把配件扔给守候在一旁的梁十一,雨大,他披风已经湿了,解披风时转头看她,“你要问便问,怎么还委婉起来了?”

宋朝夕凑近,垫着脚拉扯他披风的系带,眸光煽动,红唇微勾,“我是在想,这世间但凡有点能耐的男人,无一不是三妻四妾,若国公爷也想抬姨娘的话,不如早些告诉朝夕,朝夕也好早些为自己做打算。”

容璟倏地看向她,寒眸微缩,下一秒他捏住她的下颌,沉声道:“做什么打算,你还想走不成?”

宋朝夕第一次被他这样粗暴对待,嘴儿被捏住,唇嘟着,偏偏他捏人用巧劲儿,一点不疼,就是想流口水。她拍拍他的手,容璟轻轻放开她,宋朝夕才蹙眉头,“国公爷你发什么疯?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看你儿子纳妾才联想到你,若你真的纳妾,我又懒得看你跟其他女子卿卿我我,躲开还不行?除了国公府我又不是没有别的去处。”

容璟寒潭似的眼眸缓了一些,他轻笑一声,似乎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容璟了。

她还勾着他披风的系带,因为离得近,她气息呵在他脖颈上,手指也触碰他的肌肤,挠的人痒痒。见他笑,宋朝夕莫名想咬他,便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容璟佛开她,像拂开一只吵闹的细犬,他面色都没变,“既然懒得看我跟其他女子卿卿我我,不看便是了。”

宋朝夕微怔,手指还放在他脖子处,“你若抬姨娘,我如何能不看?难道要我装瞎子,日日看你去姨娘处叫水,一夜叫好几次,我还要装不知道?若离了你,我也不是无处可去,我可以回扬州跟姑母姑父一起过,还可以四处经商行医,总有去的地方。”

容璟淡淡地瞥她一眼,“你能去的地方唯有我身侧。”

宋朝夕觉得这人有些霸道,她一直认为他算开明了,对女子并不拘的那般紧,他甚至不约束她行医,若是其他人家,哪有让嫡妻主母出去给男人治病的?可他却从没提及这些事。

“我可不喜欢跟人挤。”

容璟拉她入怀,眼中闪过笑意,之前的不悦被她几句话冲淡了情绪。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能左右他的情绪了。

容璟捏着她的手腕,“朝夕,你该不会是醋了吧?”

宋朝夕蹙眉,“国公爷,朝夕是认真的。”

容璟圈着她的腰,她的腰是真细,贴着他的地方又丰满滚烫,“你看这湖心小筑,还有空余的房间给别人?你说你不喜跟人挤,难道我就喜欢?”

她那性子,男男女女都喜欢她,熊泗至今追着他要找宋朝,张焕也虎视眈眈,容媛这些小辈,各个也喜欢她,她身边的人可比他多多了。

宋朝夕微愣,这算是间接的承诺了吧,虽然有些隐晦,不过以容璟的性子,能说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容璟靠在她耳边低笑,“我若有姨娘,便一夜要叫几次水,朝夕,你对我倒是了解的清楚。”

宋朝夕浑身一怔,便察觉到他尚且冰凉的手搂着她的腰,冰凉的触感更真实了一些,她冻得哆嗦,想忍耐一番,却还是被他几下撩得溃不成军。宋朝夕靠在他怀中,呼吸有些喘,又有不甘次次被他压制,便反将一军,手绕着他的佩绶,绕啊绕的,灵活如游蛇。

容璟眸光发暗,芙蓉帐暖,细碎的声响从幔帐内传出来。屋外伺候的青竹和冬儿都红了脸,虽则雨声把屋内的声音压了一些,却到底压不住的,按照以往经验,国公爷总要许久才会叫水,这意味着她们要在这里听许久了。

第65章

对方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员?沈氏口气倒是挺大的,五品官员怎么也算是朝廷命官,也比宋丰茂的品阶高,沈氏哪好意思在这瞧不起人家?若宋嘉良犯的真是小事,沈氏怎么会来找她?那样跋扈嚣张的一个人,却因为宋嘉良来低声下气地求她,可见沈氏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换而言之,这根本不是小事。

宋朝夕淡淡地喝茶,半晌没说话。屋中安静下来,沈氏见她这样,急道:“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你弟弟出事了,你是他姐姐,怎么也该帮他兜着点吧?他那么小就被关进大牢里,大牢那种地方是人待的吗?你弟弟细皮嫩肉,从小没吃过一点苦,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你赶紧让国公爷去把他捞出来!”

宋朝夕这才放下茶,微微蹙眉,“被关进大牢?他要是没犯事能被关进大牢?”

沈氏眼神躲闪,望向别处,“你弟弟能犯什么事?他这人我最了解了,没心机也没什么手腕,就是被友人撺掇了几句,跟人闹别扭,推了人家一下,被推的那人摔了腿。可不就是摔了腿吗?又没什么大事,找个大夫把腿接一下就好了,那家也太小题大做,竟然想置你弟弟于死地,还说绝不接受私了,这样的人也配在朝为官?”

宋朝夕瞥她一眼,沈氏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沈氏如此护短跋扈,宋嘉良好的没学,坏的学了个十成十。他懦弱无能,逃避责任,没有一点担当,草包一个!宋嘉良跟人闹矛盾,宋朝夕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沈氏未免说的过于轻巧,她不相信就只是摔断腿那么简单!

“就这样?”她狐疑。

沈氏笃定地点头:“当然!就这样,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弟弟你是知道的,他从小就有才干,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男子相互打闹推攘是正常的,怎么能因为被推一下就要治对方的罪?这些人不给永春侯府脸面,就是不给你脸面,这种事你也能忍?”

宋朝夕充耳未闻,淡声道:“母亲,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不论弟弟是什么原因被抓,既然被抓了,就应该交由衙门秉公处理。纵然国公爷在朝中有些威望,可母亲有所不知,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如履薄冰,如今朝中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国公爷,国公爷若是把宋嘉良放出来,那不就是给人送把柄?你认为我会做这么蠢的事去坑他?”

“这怎么能是坑呢,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做成的事,你去求他一下怎么了?我把你嫁过来你不知感恩便罢了,连这点小忙都不帮,你弟弟还那么小……”

“他已经十四了!连通房都有了,还小?大概只有母亲你才觉得他是小孩子,”宋朝夕淡淡地挥手,“这事我无能为力,也不会跟国公爷说,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沈氏拍着桌子站起来,气得眼都红了,“你太狠心了!那可是你亲弟弟,他被关进大牢,你竟然见死不救!宋朝夕,我真是认识你了,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养这么大……”

沈氏说到底一半,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养过宋朝夕。她是说顺了嘴,这种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可那又如何呢?宋朝夕毕竟是她的女儿,这是无可否认的!

宋朝夕并不搭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若容璟帮了这一次,以后沈氏遇到事还会来找容璟帮忙,以容璟的身份,帮是肯定可以帮的。只是以后呢?没完没了地下去?容璟如今权势滔天,旁人或许弹劾不了他,可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拖累,做让他为难的事。

他早出晚归,已经很辛苦了,她与他吃一顿午膳都是奢侈,怎么忍心用这种事去烦他?

宋朝夕拒绝得彻底:“母亲,说什么你含辛茹苦把我养这么大,这里又没外人,何必说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呢?我还是那话,宋嘉良我是不会帮的,多说无益。”

青竹端了香炉上来,蒋氏漫不经心地打量这住处。沈氏回去曾说过,宋朝夕住在后院,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她的住处了。即便是普通的宅子,也比永春侯府奢华许多,来往的丫鬟都穿着像样的绸缎短袄,穿比甲的妈妈那缎子是最新款的。蒋氏纵然不稀罕这些,却不得不承认,国公府的普通丫鬟都不是寻常侯府能比的。都极守规矩,各个低眉顺眼,一眼都不敢看主家。

他们来来往往,伺候的只有宋朝夕一人。

她这国公夫人真是好大的派头!

蒋氏从前只知道国公夫人富贵无双,风光无俩,却不晓得,宋朝夕在国公府过得是这种神仙日子!蒋氏打听过,国公爷如今连个通房都没有,独宠宋朝夕一人,说来也难怪,宋朝夕肤如凝脂,眉眼精致,鼓鼓的玉峰,不堪一握的腰肢,修长的腿儿,哪怕是穿着厚实的袄,都盖不住那风流身段。她又比国公爷小一半岁数,有这样的小娇妻,别说是国公爷,天下男人哪个不往死里疼?

上次国公爷就因为宋朝夕给全侯府的人下马威,让宋丰茂跟着跪了许久。

这男人护着她,宠着她,蒋氏有信心这宠爱不是一时的,毕竟宋朝夕可不是宋朝颜那种没有主意的。蒋氏不止一次后悔,早知宋朝夕有今天,当初就不把她送去扬州了。不过多花些银子,多养个七年,养在身边,跟她亲了,现在自然会反哺娘家。

怎么可能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干呢?说到底是被沈氏寒了心。

蒋氏沉吟片刻,“朝夕,你母亲话糙理不糙,永春侯府是你娘家,娘家好你在国公府才能待得安稳,反之娘家要是没落了,你在国公府也待不安稳。你和永春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弟弟这事,你怎么都不该袖手旁观!”

宋朝夕知道,蒋氏才是个有谋划的,沈氏虽然爱蹦跶,却是个拎不清的,永春侯府这位老太太的心机不得了。知道来硬的不行,就和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蒋氏看错了她。

宋朝夕手指交叠,轻笑一声:“祖母,我若是有能耐肯定会帮的,可我是个没能耐的,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了?祖母还是不要为难我。”

蒋氏没想到她这么油盐不进。宋朝夕离开后,沈氏气得直搓手,她这几日没睡好,眼下乌青明显,站久了头晕的厉害,偏偏还要被宋朝夕这样气。

“母亲,你看她……我就说了,养她跟没养一样,当初我还不如只生朝颜一个!”

蒋氏蹙眉,“行了,这里这么多下人,说这话成何体统!”

“可她根本不认我们这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