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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她进去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你不必焦急,妇人生第一胎总是要久一些,更何况朝夕肚子里有两个,她又是个懂医术的,肯定不会出岔子的。”

容璟解下佩剑扔给梁十一,又去换了身衣裳,仔细净了手才道:“我进去看看。”

老夫人一愣,高氏下意识便说:“国公爷,血属阴,与阳不合,产房血腥冲撞,煞气重,会冲撞到您!”

容璟声音极淡:“冲撞也无妨,若她属阴,便让我的阳气过一些给她。”

高氏一愣,莫名说不出一句话来。哪个女子不希望被丈夫这般疼爱?她忽然觉得宋朝夕怀孕的辛苦,产子的劳累都不算什么了,毕竟这个男人如此护着她。她心头莫名漾起波纹,酸涩萦绕于心间,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少见的,她就没遇到。

容璟换了一身玄色直裰,想必是不愿意将外头的脏东西带入产房,也就是准备好要进去,拦着也没用。老夫人摇了摇头,女人的感情外放,喜欢一个人便满眼都是情意,内宅拈酸吃醋之类的,看着感情深,实则还是浅显了一些。而男子若是动了情,必定要扒开一层才能看到里头。

老夫人知道他的脾气,若是喜欢一个人,会非常认真地把她放在心上。

不让他进也不是个事,她便懒得去拦了,反正他自己都不怕冲撞。

屋中烛火已经换了几次,烛台上泪液横流,火焰跳动。湖心小筑比外头凉爽许多,可她满头是汗,头发黏在两侧,眉头也紧紧皱起,嘴唇都已经被咬破了,眼睛却紧紧闭着。他声音暗哑,轻声唤道:“朝夕。”

宋朝夕猛地睁开眼,眨眨眼才望向他,嘴巴张大,以为自己看错了,“爷,你怎么进来了?”

容璟见她有了反应,才莫名松了口气。方才她那样闭着眼,他真怕她去了,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恐慌。

他抚摸她汗湿的脸颊,语气温和:“我进来看看你。”

宋朝夕莫名心情复杂,她其实根本不想他进来,产房里产婆进进出出盯着孩子,女人是一点尊严都没有,她躺在这感觉自己就是在等着生小猪而已。等生了小猪哼哼哼几声,她这母亲便可以把台子留给小猪,自己功成身退,呼呼大睡去了。而后众人便会惊喜地看着包好的小猪,说这个像父亲,那个像母亲。

而她此刻被汗打湿了脸,脸颊通红,嘴唇毫无血色,下面还流着血,与平日那个撩人的明媚女子差别甚大。平日里她一颦一笑都勾人,现在她却像个母夜叉,被他看到这极丑的一面,当她不要面子的吗?她早就吩咐了青竹叫生完后替她擦擦脸,整理一下容貌,再让她睡着。

她可不想众人进来看她时,看到的是这般狼狈的一幕。

谁知他竟然先进来了。

“国公爷,你还是出去吧。”宋朝夕言辞恳切。

容璟沉默片刻,才道:“你不必担心冲撞,我没那么多讲究。”

“我不是担心那个,”她可没那么好心,要不是现在太丑了,她巴不得把容璟拉进来陪她一起吃这苦头,替她分担痛苦,宋朝夕想了想为难道,“我现在实在太丑了。”

容璟眸中闪过笑意,“你哪里丑了?我看美得很。”

宋朝夕莫名想笑,这算什么甜言蜜语?不过人听到这些话总是开心的,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忍戳破他,“可是……你在这里站着,影响到我发挥了,我都不好意思尽情地叫了。”

“……”容璟心间划过极淡的笑意,他牵起她汗湿的手,“我陪着你,以前又不是没听过。”

宋朝夕就有点想揍人了。

他后来还是被宋朝夕撵出去了,她不希望自己狼狈的一面被他看见,而是希望他记得的都是自己美的那一面。再说他有心进来便够了,生孩子这事本来男人就没法分担,终究是要她自己面对的。她也不是那般消极的人,她刚发动那时便喝了一些甘露,又吃了几片仙草,如今不用喝参汤都体力充沛。她自己又通晓医理,好好配合产婆就是了。

宋朝夕配合得好,虽则起初有些艰难,但后来她熬得催产药和送子丹起了作用,吃下去没多久便有了感觉,又在稳婆的吩咐下使力,很快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往外推她,一阵轻松后,稳婆惊喜道:“出来一个了!是个小少爷!”

宋朝夕迷糊间听到说话声,稳妥又来按摩她的肚子,这一次她生的轻松了一些,没多久便又感觉到一股热流,其后洪亮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后院,生生把宋朝夕给吵醒了。

稳婆扒开第二个孩子的腿,看了一眼便惊喜道:“夫人,是个姐儿!”

所有稳婆都松了口气,几人对视一眼,笑着把孩子洗好,从水里捞出来检查一遍才包好抱出去。

“恭喜老夫人,恭喜国公爷,夫人生了龙凤胎,大的是哥儿,小的是姐儿。”

老夫人紧紧握住圈椅的把手站起来,惊喜万分:“哦?快抱过来让我看看!哥儿脸型像朝夕,眉眼像老二,姐儿的眼睛像朝夕,鼻子像老二。”

高氏笑道:“国公爷和朝夕模样都生得极好,像谁都好看。”

老夫人喜不自禁,无病无灾生下来就好,她生怕宋朝夕会大出血,还好没遇到,也是菩萨保佑。从前老天没有特别眷顾容璟,他这个年岁终于也尝到了这十全十美的滋味,她打心眼里为儿子高兴。

“老二你快来抱抱,这俩孩子模样极好,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容璟第一次看到这样幼小的孩子,只觉得他们弱小极了。

第90章

容璟伸出手指想触碰这两个孩子,又怕自己伤到他们。似乎是有感应,那孩子忽然睁开眼,纯净的眼,不经一点世事,就这样盯着他,容璟忽而心一揪,这孩子果真如老夫人所说,眉眼特别像他,看人时的眼神都与他别无二致,使他有种在与自己对视的感觉。孩子才刚生出来,他已经不忍这双眼被世事污染了。

或许是感觉到哥哥睁开眼,边上的姐儿也慢悠悠睁开迷蒙的眼睛,她眼神温和许多,小嘴瘪着,实在惹人爱怜,容璟这颗久经沙场,早就冷硬的心,忽然涌过微妙的情绪,生命的传承竟是这般奇妙。

老夫人要他抱,容璟并不动,孩子刚出生时这般弱小,简直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抱。

“他们太小了。”

稳婆连忙说:“国公爷,双生胎就是比一般孩子要小一些,其实哥儿姐儿已经算大的了,月子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出了月子就会大变模样,到时候长得比单胎的孩子还要快咧。”

老夫人和高氏都夸孩子可爱,容媛也高兴地逗着。容璟其实看不出什么来,他也什么感觉,不过女儿虽则只是不经意看他一眼,却可可爱爱,性子应该是像朝夕的。他对这点很满意,他真希望有个跟她一般性子的女儿。

他最终转过头,不再理会他们,脚步沉沉,径直走向漏着昏黄烛光的屋里。稳婆视线跟随他,看着他走到宋朝夕窗前坐下,产妇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他就替产妇掖着被子,又接过丫鬟手中的温热毛巾,替她擦拭脸颊。

真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般细心的。明明是个拿剑戟的武将,明明权倾朝野,却做着绝大部分男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稳婆替上百个产妇接生,还是头一次遇到对孩子不上心,却在产妇生产途中进入血腥产房,关切产妇的。而一般的夫家只顾孩子不顾产妇,国公府似乎也没有这样,老夫人已经交代丫鬟替宋朝夕准备产后的膳食了,又让人去请太医来替宋朝夕把脉,怕她产后亏损。

稳婆望着手中一对龙凤胎,不由笑了笑,戎马半生的国公爷到了这个年纪,全了儿女双全的念想,又与夫人这般恩爱,还真叫人羡慕。同为女人,谁又不想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呢,更何况这男人还如此高高在上。

国公夫人命真是好。

也幸好两个孩子都安全生下了,否则她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呢。

湖心小筑一团喜气,稳妥说着喜话:“老夫人,我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还没见到像小少爷和小小姐这样精致的小人儿,小少爷和小小姐将来必定是人间龙凤。”

老夫人本就高兴着,喜话没有嫌多的道理,听了这话,当即笑呵呵地挥手,“今儿个,所有伺候的人都有赏,管家,给稳婆们重赏!”

稳婆们激动坏了,按照规矩,龙凤胎本就是双倍的价钱,国公府请了这么多稳婆们,国公夫人又是个懂行的,说起来这钱她们拿的都心虚,如今还有重赏,谁听了不高兴!再者,她们帮着国公夫人平安接生,以后到外头打着这个旗号接到高门世家的活儿,身价定是水涨船高。

无论如何,这一次给国公夫人接生,真是来对了!

伺候的下人们听说有赏,各个喜不自禁,老夫人搓着手,只觉得怎么赏都不为过,她原本觉得宋朝夕这一胎男孩可以,女孩亦可以,谁知道她竟然生了龙凤胎,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竟然这般圆满。

老夫人双手合十,望向空中一轮皎月,她总听人说如果人生太圆满,就要有祸事发生了。若真有,就让她来承受吧。

红色丝绸的灯笼透着昏黄的光亮,蝉鸣阵阵,水面不时有鱼儿跳跃。不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远处的湖心小筑竟像是入画一般,显得有些不真实。

容恒站在前院的门旁,远远看向这一切,他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下人们这般高兴,她应该已经生了吧?

他没看过妇人生产,可他知道妇人生产十分凶险,还好她躲过去了。

来报喜的管家见到他当下一愣,连忙喜道:“世子爷,国公夫人生了,您不去看看吗?”

容恒微顿,“我想了想,这时候去了不太方便,等明日再去吧!”

管家一想,这继子比继母年岁还要大,确实不是很方便,便笑道:“那您明日去也行!世子爷在这盯着,是在担心国公夫人吧?您还真是孝顺,您尽管放心吧,国公夫人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您都没看到,那孩子长得真俊!将来一定不是凡人!”

容恒微微顿住,她竟然生了龙凤胎?还真是好命,父亲这个年岁得了一双儿女,一定很高兴吧?

如此这般,他们便儿女双全了。

容恒笑得有些苦涩,只是在黑暗中显得不真切,“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管家乐呵呵地点头,可不是好吗?这府中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他要去告诉下头的人,明日都来领赏钱,国公爷吩咐了,府中有喜事,所有下人都有赏赐。

宋朝夕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孩子正窝在她怀里呢,宋朝夕微愣,看了会左边蓝色绸缎包被,又看向右边粉色绸缎的包被,一时觉得不习惯。之前还揣在她肚子里,如今就出来了?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娃娃长得如何。

她一动,容璟便过来了,他眉眼间晕着笑意,这是宋朝夕从未见过的。他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温声道:“朝夕,谢谢你。”

宋朝夕微微一动,眸光流转盯着他,“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圆满。”他从未觉得此生这般圆满过。

宋朝夕想了想,不由也跟着笑了,她也觉得挺圆满的。

“爷,你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容璟抱给她看了一眼,宋朝夕瞥向那小娃娃,嫌弃坏了,“我这般容貌,你这般容貌,最后就生出两个这么丑的?饶了我吧!我能不能把他们塞回去重新生一次?”

两个孩子似乎感觉到母亲的嫌弃,瘪瘪嘴似乎有些委屈。

容璟眸中闪过笑意,“女儿很可爱,像你。”

宋朝夕真没看出来女儿哪里可爱了,不过自己生的娃,再丑也要留下的,总不能扔了吧?算了,先将就养着吧,或许养养就好看了。

“爷,您方才在写什么呢?”

“起名字。”

“哦?名字起好了么?”

容恒和容媛的名字是老国公爷起的,如今老国公爷去了,起名的事只能由容璟来了,他虽是武将,却也饱读诗书,纵是如此,给自己孩子起名时也被难到了,起什么都觉得不满意,便搁下了。

“不急,慢慢想。”

宋朝夕瞥了眼一双儿女,这兄妹俩还真像呀,都眼睫深长,睫毛浓密挺翘,嘴巴也小。要不是绸缎的颜色不同,她还真的分不清谁跟谁。

“那乳名我取好了,就叫朝哥儿,夕姐儿吧?”

宋朝夕微愣,看他片刻,才忍不住翘起唇角,“行吧,朝哥儿,夕姐儿,谁的名字这么好听呀?不得不说,国公爷你还真会取名字,一选就选了这么好听的两个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容璟被她逗笑了,她还是这样好,方才那了无生趣的样子让他心里头不踏实。

幔帐外天光大亮,他却还没有睡过,眼角下的乌青十分明显。宋朝夕有些心疼他,“今日还要上朝吗?”

容璟已经找皇上告了假,却想逗逗她,“尚未。”

“那国公爷你干脆逃掉吧?我给你傅点粉,你脸色苍白去找皇上,就说你染了重疾,要告假几日,若皇上问你生了什么病,你就说起了水痘,我这有药粉,用在身上症状便如同水痘一样。我不管,反正我现在虚弱的很,女人虚弱就可以不讲道理,我不许你走,你要留下来陪我。”

她不知道她这样歪缠有多可爱,容璟听到那水痘药粉,想到什么,却只是笑了笑,揉她的头顶,“逗你的,我昨日便已经告了假,皇上得知你给我生了龙凤胎,东西都送来了,你竟还想着哄骗他。”

宋朝夕可没什么罪恶感,皇上一年到头压榨容璟,骗一骗又怎么了?

“那满月宴的时候,可别忘记提醒他出份子钱。”

容璟唇角微勾,睡到她身侧,这会孩子已经醒了,正滴溜溜地望着幔帐,努力朝有声音的地方看。也是神奇,朝哥儿似乎很容易惊醒,他醒了以后没多久,夕姐儿准得跟着醒。

容璟搂着她们娘三儿,呼吸渐渐有些沉了。宋朝夕回头时他已经睡过去了。

其实他睡眠很浅,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而她睡眠的时间是他的两三倍,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困。

睡得少,还要处理那么多朝事,回来还得应付她,跟她同房,仔细一想,他也挺累的。

她莫名有些心疼,便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忽而孩子发出小猫似的哭声,两个妇人走过来。这是先前老夫人给孩子找的奶娘,这几个奶娘端庄干净,都是上个月生的孩子。

见宋朝夕醒了,一个奶娘抱起夕姐儿,笑道:“一般孩子刚出生是不吃的,喝点糖水便可以了,但小少爷和小小姐饿的快,先前吃过一次,如今像是又喝了,照这样的吃法,出了月子肯定比寻常孩子还要白白胖胖的。”

宋朝夕抿唇轻笑,“记住,一人唯一个,可别弄混了。我从前听一个生过双胎的妇人说,经常喂孩子喂混淆了,喂完这一个,又喂了一遍,结果另一个饿得哇哇大哭。”

奶娘也觉得好笑,她们之前没接触过,以为国公夫人高高在上,必然很难相处,谁知她是个好脾性的,对下人也宽和。便笑说:“您放心好了,绝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青竹和冬儿已经忍不住笑了,她们家小姐生了龙凤胎,儿女都有了!以后想生也行,不想生也行,再也没有任何压力了。从前国公爷虽然也疼小姐,可她们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有孩子就如同有了靠山,有了指望,以后小姐在这国公府,走路都能硬气点。

她们和宋朝夕对视一眼,见国公爷还睡着,便又蹑手蹑脚出去了。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宋朝夕转过头,趁他睡着,偷偷取了仙草出来,放在口中嚼了嚼,原本还有些疲累,吃完后身子立刻好多了。她转过头抱住他,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也睡了过去。

容璟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他起身时放下幔帐,管家在外头等着向他请教事情。

府中有这样的喜讯,可定是要通知旁支的亲眷,也要遣人回老家报信,毕竟是二房的喜事,信肯定要容璟来写的。

容璟回到书桌前,梁十一替他研磨,管家笑道:“小少爷和小小姐出生,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世子爷也很高兴呢,昨夜我看到世子爷站在前院看了许久,担心夫人又没过来,想必世子爷也很担心弟弟妹妹。”

容璟不着痕迹地沉了脸,他从笔架上取下毛笔,笔尖重重压在纸上,很快又收了回来。他写了几封信,封好后递给管家,“把信送出去。”

管家拿着信出去了。

等他走,容璟才沉了脸,容恒竟然在外头看了许久,却没进来?他竟担心到那个地步,还真是好样的。

第91章

容恒穿一袭靛蓝色直裰,从外头走来,见了容璟,他恭敬地行礼,“听说母亲给父亲添了弟弟和妹妹,恭喜父亲了。”

容璟沉沉看他,实在是看得有些久了,以至于容恒捏着手指,汗都下来了。

容璟写字的手一顿,从前他都只是猜测,只是容恒做得这般明显,已经不容他继续装傻了。这个儿子与自己不像也不亲,成长的过程他也几乎未参与,能给的便只有他官职庇荫下的便利,其余方面,他确实有所亏欠。

只是国公府如何能容得下这样的心思,容恒知不知道若这事被外人察觉,会给朝夕带来多大的麻烦。

容璟顿了顿,眼眸低垂,“先去看看你弟弟妹妹吧!”

容恒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什么了,心里愈发紧张,听他说这话才猛地松了口气,“是,父亲。”

两个孩子睡在摇车里,因着夏天的缘故,都穿着软乎的小衣裳,系带散散扣着。管家说的没错,这俩孩子确实生得可爱,遗传了她和父亲的优点,虽则比一般孩子要小一些,却干净舒爽,看人时眼神很不一般。谁得了这样的孩子都会喜欢的,更何况是两个呢,男孩和女孩又都有了,做父母的喜爱是正常的。

“弟弟妹妹很是可爱,很像母亲。”容恒退回来说。

容璟执起毛笔重新落笔,他低头时敛住寒冽的眼眸,情绪并不外露。因着昨日朝夕产子,血腥味较重,今日湖心小筑都还熏了艾草,夏日蚊虫很多,窗户一般都是关着的,味道有些浓。

容璟到底没为难他,只看他许久,声音和缓却带着迫人的力道:“是像她的,将来必定也很讨喜。你母亲需要休养,你先回去吧,孩子这时还睡着,也看不出什么来。”

容恒触及到他的视线,像被烫了一下,立刻低下头。

莫非是看出什么了?若父亲得知自己对她起了那样龌龊的心思,会怎么看他?会愤怒会责难也会失望吧?自己的长子做出如此不合礼数的事,觊觎的还是他的妻,他堂堂国公爷如何能容忍!

若父亲真的知道,只希望父亲不要迁怒于她。她是无辜的,是他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是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以至于发展成今日这个模样。

容恒捏着手指的骨节,几乎有些站不住,呼吸都变了。

容恒便点头说:“那儿子下次再来看弟弟妹妹。”

那日沈氏害宋朝夕临盆,见情况不对,以为这孩子生不下来,怕国公府的人怪罪,便急急跑回永春侯府了,她夜里都没睡好,一直等消息,次日一早,消息便穿了出来。

说是宋朝夕生了一对龙凤胎!沈氏多年前生了一对女儿,都被夸是有福之人,宋朝夕生的事龙凤胎,可想而知京城人怎么夸赞了。

“还是永春侯夫人会养女儿,你看人家国公夫人,一生生了一对,还儿女双全了!谁能有这样的好命!”

“国公爷这个年纪,定然疼爱幼子幼女。”

“老国公夫人又在城外施粥了,说是为孙子孙女祈福,国公府多少年没有小孩子了,简直是把人放在手心里疼。”

一句句夸奖总像是在打沈氏的脸,沈氏黑着脸回到家,远远看到蒋氏站在花园中修剪花枝,蒋氏洗净手将剪刀递给嬷嬷,才慢悠悠问:“给国公夫人准备的东西送去了么?”

沈氏没好气地站在那,朝颜没了孩子,又被国公府软禁在小院内,她原以为容恒肯定是舍不得妻子受苦的,谁知前几天才听说,容恒看都不去看宋朝颜,任妻子被囚禁起来,一句话不说。如今宋朝夕得了两个孩子,沈氏怎么都觉得宋朝夕克了宋朝颜,才多得了一个孩子。

蒋氏看她这副模样,默默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沈氏还认不清形势,好在宋程昱和宋嘉良马上就要秋闱了,她实在没心思跟沈氏多说,便叫手底下的嬷嬷把东西送给国公府。无论如何,娘家面子上的功夫是要做足的,关系不好是一回事,若女子临盆,娘家什么表示都没有,说出去会让人指着鼻子骂。

宋朝夕这几日便乖乖待在屋中坐月子,好在湖心小筑比外头要凉爽一些,否则这个季节坐月子身上会馊掉的。不知不觉便到了秋闱那日,宋朝夕叫来梁十一,让他命人把解毒丸交给宋程昱,以防万一。

“告诉他,就说这是我研制的,有毒解毒,无毒防身。”

梁十一领命,正好容璟回来,他身上还穿着紫色朝服,显得格外威严。

“这是什么?”

“我刚研制的解毒丸,”宋朝夕正想把剩下的解毒丸收起来,忽然想到书中情节,便晃了晃手中的白色药瓶,“我刚研制出的解毒丸,有毒解毒,无病的时候可以用作强身健体的药。”

这几日宋朝夕无聊,便在屋中捣鼓药粉,容璟没想到竟然是在研制这个,“能解什么毒?”

“几乎什么毒都能解。”

容璟解佩剑的手一顿,眸中难掩讶异,若真如她所说,什么毒都能解,这一颗便是价值千金了,他晃了晃,瓶中至少有数颗药丸,宋朝夕竟然也舍得给皇上,实在不像她的脾性。

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宋朝夕抿唇要笑不笑地搂着他,爱娇道:“皇上可是我们国公府的保命符,我当然希望皇上能长命百岁,若以后换了皇上,谁知道会怎么样。”

容璟捂住她的嘴,环顾一周,虽则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可这几日宋朝夕产子,湖心小筑添了几个奶娘,人员很杂,这些话却是说不得的。他不得不当心。他温热干燥的手捂住她的嘴唇,宋朝夕朝他抛了个媚眼,就手亲了亲他,容璟没想到她会这样,有些拿她没办法。

“又来招我,是笃定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宋朝夕闻着自己身上的气味,叹息一声,“就是有办法你也啃不下去,我这身上都要馊了,真想痛快洗个澡,偏偏伺候月子的几个婆子都不让,擦身子都不许,说是怕我着凉。其实我真的没事了,我自己是大夫哪里有不清楚自己身子的?”

容璟别的事都可以依她,只这件事是万万不可纵容的,“既然有这个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稍微忍耐一些,等过了这两月便好了。”

宋朝夕一怔,傻眼了,“两月?坐月子都是一个月,哪来的两月?”

容璟没想到她还不知道,“母亲没跟你讲?京城这的规矩,生女孩坐月子一月便好,生男孩却是需要两个月的,你生了一男一女,人家说要按照两个月来坐月子。朝夕,我知你忍得辛苦,只是这也不是常有的事,以后我也舍不得你再遭生子的罪,或许此生就这一次了。”

宋朝夕简直想哭,她已经馊了,那味道自己闻着都难受,容璟竟然也不嫌,昨日还抱着她睡。她原以为有盼头了,谁曾想竟然要坐两个月的月子,一般产妇或许需要坐月子恢复体力,可她有仙草,身子早就恢复了。

宋朝夕把衣袖往他鼻子前凑,“爷你闻闻,闻闻这味儿,我哪能忍两个月?你就饶了我吧!两月真要了我的命,好国公爷,卿卿?爹爹……”

见他还不理会,宋朝夕哭丧着脸,“人家都说女子有了孩子以后,男人就会变心,果真如此,就让我这黄脸婆变弃妇得了,也省得往你面前凑,碍了你的眼!”

容璟简直忍不了她了,他想拿面镜子给她照照,哪有夫人生完两个龙凤胎,皮肤身材还这般好的?那日青竹还说,她生完比从前还瘦了一些。容璟被她嚷嚷得头疼,干脆离开不听她的。

不知不觉便到了秋闱放榜那日,一早,贺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便提醒贺老太太,“老夫人,今日放榜,要不要趁机让世子把世子夫人接回来?”

贺老太太一听,骤然变了脸色,“接她干什么?我还没找国公府算账呢!等我们家连中三元,我定然要让青州休了这不知廉耻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应该被拉去浸猪笼、游街,被世人唾骂!我们家青州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嬷嬷欲言又止,贺老太太不想听她嗦,连忙说:“该准备的准备好了没?等报喜的人来,都是要准备赏钱的,鞭炮也得准备几挂,等青州中了解元,立刻就点了鞭炮庆祝!”

嬷嬷想提醒她这样太张扬了,可贺老太太魔怔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贺老太太等孙子光宗耀祖已经等了很多年,贺青州的才学她是知晓的,都说他连中三元问题不大,贺老太太把一颗心都系在这个孙子身上,此刻比任何人都激动。

宋朝夕刚出月子,她实在闷得慌,便打着给宋程昱看榜的借口,拉容媛出去了。车马攒动,人群拥挤,还好周围有护着护着,宋朝夕远远看到贺青州和贺老太太站在榜前。贺青州也看到她们,视线在容媛身上掠过,盯着她看了一会。

“阿媛。”

容媛微愣,低下头,有些无助地绞着手帕。

贺青州许久没见到她了,他知道祖母苛责容媛,可他祖母年岁大了,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幼时祖母为他付出许多,容媛是晚辈怎么也该让着才对,再说容媛确实成亲前就被破瓜了,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容媛这大小姐脾气实在有些大,他不明白容媛还在气什么,定北侯府都没找国公府讨个说法,国公府为何底气这般足,倒像是自己有理似的。

贺老太太也没想到会遇到她们,当下怒视着容媛,又没好气地瞪了宋朝夕一眼。

宋朝夕懒得理她,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牙尖嘴利的,若被人看到了,有损名声。她堂堂国公夫人,刚得了一对龙凤胎,正受京城贵人们羡慕,何必有损身价跟贺老太太一般见识?放榜这种场合,面子都是由考生挣的,谁家考生考得差,谁没面子。吵架吵赢,结果考得不如别人,那说再多也没用。

人挤得厉害,宋朝夕专心找着宋程昱的名字,贺老太太瞪大眼盯着帮上大字,努力照着自家孙子的名字,“青州,快看看解元是不是你!”

宋朝夕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却看到头一个名字写的便是“宋程昱”,她当下乐了,指着道:“呦,老夫人,实在不好意思,那好像是我庶弟的名字。你说我们家程昱,今儿个才十五,年纪实在是小,平日不又不爱学习,就是有点小聪明。我总说他,你啊不能跟别的考生比,人家苦学多年,你就是来随便玩玩凑个数的,怎能当真呢?谁知道这孩子不听话,随便考考就得了解元,还真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呢。”

贺老太太脸都黑了,她哪里听不出宋朝夕的明朝暗讽,可她一点回击的立场都没有。可有望得解元的考生就那几个,坊间还有押注赌钱的,贺青州呼声最高,这名不见经传的宋程昱是从来冒出来的?才十五岁,怎么可能考这般好?竟然把贺青州都挤下去了!

“大姐姐!”宋程昱看到自己的成绩,从里头挤出来,兴冲冲来到宋朝夕面前,怎一个意气风发了得!“大姐姐你看到了吗?我是这一届的解元。”

宋朝夕拍拍他的额头,一副老母亲的表情,“我家程昱出息了,随便考考就中了解元,你说你也是的,怎么不知道留点机会给别人?”

宋程昱抿着唇,嘴角噙着一丝挑衅,要笑不笑地瞥向贺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