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把程睿敏公司的网址交给方芳。事关他身前身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得不小心,为他也为自己。

只是不经意地向方芳提起,有一家这样的公司在招人。

方芳却低头笑笑:“谢谢你,不用了。我不想呆在这个行业了,想去试试别的工作,或者再去考个学位,回学校做老师。”

谭斌叹口气,“有句最俗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校里环境就一定单纯吗?未必。有利益就有人事纠葛。”

“我明白,只是给自己留个做梦的地方罢了,Cherie,我打算去友邦了。”

“你去做保险?”谭斌大吃一惊。

“对啊。我一毕业就来了公司,除了MPL,都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这几天面试了几个地方,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生存能力。所以我才想试试,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上,看看能不能扛过去,抗过去了,也许将来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谭斌拍拍她年轻饱满的脸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现在看来栽跟头一样要趁早,至少摔倒了爬起来,还有从头开始的勇气和资本。

“我走了。”方芳起身,“有什么临别赠言吗?”

“有。”谭斌看着她,“方芳,记着一句话,无论职场还是感情,要替别人着想,但为自己活着。还有,一时失败,只代表暂时不成功,不要轻易丧失信心。”

大公司里一个人的离去,就象投进水面的石头,溅起几点水花,很快归于平静。

方芳空出的位置,马上被新晋的员工填补。

王奕也从楼上搬下来,就坐在谭斌的正前方。有时候谭斌会失口把她叫做方芳。

普达集团的集采,还在按计划进行。

MPL各省的销售经理,把从普达省公司挖来的情报,陆陆续续报了上来。经过汇总,整个集采的框架规模及合同总额已初现雏形。

但是传说中这一周就要下来的普达标书,依然不见踪影,严阵以待的各家公司,士气几乎被拖至最低点。

午休时分谭斌没有随同事出去午餐,趁着办公室无人,她搁起双腿靠在椅子上假寐。

身侧是空闲了将近五个月的总监办公室。

门关着,里面黑漆漆的,透过玻璃幕墙外的光线,映出家具的模糊轮廓。

没有窗户,一张大班台,四把椅子,两列书柜,就是十五平方房间内的全部。

谭斌怔怔看着,在心里计算着,那个位置的价值,是否值得所付出的代价。

因为忙,所有的痛觉神经都似完全麻木,就这样浑浑噩噩混到周末,她忽然接到黄槿的电话,请她到沈培的住处去一趟。

这个电话非常不合常理,不过谭斌没有多问,放下电话就过去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沈母和黄槿在等她。

大部分软装饰都已经撤掉,只剩下孤零零几件家具。

“谭小姐,”沈培母亲说话时嘴里象含着一块冰,“沈培搬回家了,这房子马上要借给别人,请你查收一下自己的东西。”

谭斌“哦”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心口却有一小片地方变得冰凉。

近房门处放着两只纸箱子。

“你的东西,都是沈培自己亲手收拾的,没有任何人动过。你最好仔细点点,别拉下什么,以后就不好说了。”

一股辛辣之气直涌上来,谭斌转身,借着低头开箱的机会,死死咬住嘴唇。

箱子里的东西归置得很整齐。所有的衣物都用软纸包着,化妆品收集在一只藤篮中。

井井有条一向是沈培的习惯。

倒是黄槿看不过去,走过来说:“谭斌,我给物业打个电话,让他们帮你搬下去。”

沈母冷笑一声,“黄槿你算了吧,愿意讨谭小姐欢心的人多的是,哪儿轮得到你献殷勤?”

黄槿只好站住,看着她抱歉地笑一笑。

谭斌要深呼吸几次,才能勉强压下胸口的起伏。

她并不怪沈母,这是她应该得到的,一脚踏两船的报应。

临出门时,她依然恭敬地向她告别,“阿姨,我走了,您多保重。”

沈母微微一笑,“谭小姐,不敢当,走好。”

把纸箱在后备箱安置好,她已完全脱力,心神恍惚之中,手指不小心被车门挤住。

她怔怔握着受伤的中指,眼看着指甲慢慢变成紫黑色,钻心的疼痛终于传递到大脑。

空荡无人的地下停车场里,她象受到冤屈有口难辩的孩子一样,伏在方向盘上嚎啕痛哭,哭得声嘶力竭,却不知道为谁而哭。

有人敲玻璃,急急叫着她的名字,“谭斌,谭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