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匆匆抹掉眼泪抬头,是黄槿站在外面。

推开车门,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黄姐。”

黄槿坐她旁边,言语间充满了歉意,“谭斌,师母的脾气一向这样,说话做事不大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甭往心里去。”

“我没有介意。“谭斌扯过纸巾擦净脸上的狼籍,“只是想不通,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她为什么从开始就讨厌我?”

黄槿有些奇怪,“沈培以前没跟你说过?因为你们的事,他和师母吵了好几回了,其实……其实……你知道沈培是独子,师母一直想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圈内人。”

谭斌脸上的表情定住,好久点点头,居然露出一丝微笑,虽然笑得很艰涩。

原来沈培不愿提结婚的真正心结,是在这里。

她一直自视甚高,更是父母心中的骄傲,原来在别人父母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个觊觎高门槛的蓬门贫女。

她下意识地把纸巾在手里团成一个球,又用力捏扁,然后问:“沈培现在好吗?”

“还好。他肯按时去见心理医生了,前几天刚录完口供结了案。”

谭斌一愣,“结案了?”

“对。”

“他都说了?”

“基本上都说了。”

“他……他有没有提起,在甘南到底怎么回事?”

黄槿转过头,“谭斌,你真想知道?”

谭斌只觉心口怦怦乱跳,“是。”

黄槿叹口气,“其实经过很简单,出人意料地简单。”

每个人的刻骨铭心,在其他人的眼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段寻常八卦,三言两语即可道尽人的一生。

沈培的遭遇确实很简单。

第59章

铺天盖地的暴雨中他和同伴迷失了方向,离开国道误入草原深处的无人区,车轮不小心陷入塌方之处,不幸翻车。

沈培只受了点轻伤,同伴李罡却在翻车时被甩出来,压在车身下动弹不得。

因为车体严重变形,随车携带的工具箱被死死卡住,千斤顶和其他工具都取不出来。

沈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从李罡的眼睛里一点点消逝。

他从未见识过生离死别,深受刺激,迷乱中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无恙。带着无法承受的自责,他没有在原地等待救援,而是选择逃离了车祸现场。

向南只走了几公里,便迎头遭遇到两个逃狱的毒贩。

对方的衣物虽然破烂,但上面模糊不清的某某看守所的名字,让沈培意识到危险的信号。

他主动把食物和随身的现金相机都取出来。对方索要腕表时,他犹豫了片刻。

这只表的表盘上带有指南针,靠着它才有可能走出这片无人区。不过挨了两拳之后,他还是乖乖解下腕表递过去。

当对方开始觊觎他的皮夹克和冲锋裤时,沈培反抗了。

八月底的草原,夜晚的温度已经相当地低,没有水没有食物,再没有御寒的衣物,他在草原上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一个人终难对付两个亡命之徒,他被按在地上,强行脱去外衣,挣扎中他清秀的五官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

这一刻的羞辱,成为他后来睡梦中不间断的噩梦,难以摆脱。

他的嘴被强行捏开,呼吸随即被一股腥臭的味道所包围。

他不断地干呕,挣扎中摸到扔在一边的三脚架。那是他用来探路和自卫的工具。

他用尽力气抬起手,对方惨叫一声跳开,他的头顶因此遭到沉重的一击。

沈培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渐渐被浓稠的血浆遮盖。

决意灭口的毒贩下了重手,钝器击打在肉体上,鲜血飞溅,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没了一切。

他的记忆就从此时开始混乱,以后的日子,一旦重复脱衣服的动作,就如一柄利刃,刹那划开黑色的记忆,令他清晰记起每一寸肌肤上灼热剧烈的痛苦。

他蜷起身体,意识渐渐模糊,一片混沌中只剩下唯一的一点清明,他想起昨天他才向谭斌求过婚,他不能做食言的人。

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让他举起双臂,死死护住头脸,他要好好地回去见她,不能伤了脸让她担心。

他就这样失去了一切知觉。

两个逃犯以为他死了,随即卷起所有的东西继续向西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