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恍惚之中踩在台阶的边沿,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下去。手机滑出去很远,摔得四分五裂。

落地的瞬间,她下意识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倒在地上时,臀部没什么感觉,左臂却象断了一样剧痛入心。

门边的保安过来扶她,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坐在地上大口吸气。

保安一声“小姐你没事吧?”,让她维持一天的冷静完全崩溃,眼泪断线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我的手机……”她哽咽。

保安跑过去替她拾起来。

幸亏手机是以耐摔著名的诺基亚,几块零件合上,开机依然是熟悉的铃声。陈裕泰又拨了回来。

谭斌的左臂几乎不能挪动,只能勉强用肩膀夹住手机通话。

“出什么事?”陈裕泰急问。

“我……刚摔了一跤。”

“喂喂喂,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胳膊垫了一下,有点儿疼。”谭斌站起来擦净眼泪,说话时依然有掩不住的浓重鼻音。

她忍着疼痛努力伸直弯曲左臂,看起来活动还算自如,骨骼并未受伤。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然后陈裕泰说:“我现在外馆斜街的圣淘沙茶楼,你过来吧,说话方便点儿。”

安定门附近的圣淘沙,号称北京最豪华高档的茶楼,是豪富高官的出没之地,陈裕泰一向喜欢这种地方。

那天晚上谭斌记不得喝了多少壶极品冻顶乌龙,从茶楼出来,她几乎不辩东西南北,陈裕泰的话一直在她耳边轰轰作响。

“你看着挺聪明,怎么会傻到相信一个半年前的预算?此一时彼一时也。田经理今昔非比了,他马上要升了!你知道他升职的投名状是什么?就是保证集采成本降低百分之二十。那他升职的路又是谁帮他铺了最关键的一块砖?你肯定想不到,就是你们MPL被开除的前销售总经理……”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里是明明白白的不屑一顾,看得出来对田军非常不满。

谭斌猜测,那应该是妒火中烧。他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宣泄一腔怒火,才会挑中她发泄。

她在黑暗里抱膝坐着,浓茶的刺激,加上手臂的剧痛,她醒得双目炯炯,整夜没有睡意。

将半年来的情景一一回放,许多不经意的小事慢慢被串在一起,她最终勾画出了事件的整个轮廓。

她仰起脸,对着天花板笑起来,笑得酸楚而凄凉。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的。

被她关掉声音扔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又开始不停闪动,旁边躺着一根固定电话线,水晶头硬撅撅地翘在空中。

她不想再见任何人,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她不知道几百公里外的铁道线上,有人一遍遍拨打着她的手机和市话,因为无法联系到她满心焦虑,同样无法入眠。

程睿敏知道消息时已是晚饭时分,一桌人杯筹交错,正轮番向他敬酒。

接完电话,他脸色大变,当即说声抱歉,起身离开饭局,站在酒楼过道里打通余永麟的电话。

余永麟心情极好,兴高采烈地嚷嚷:“老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喝酒去。太他妈痛快了,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我真没想到啊,LiuKenney,sostupid!人给下个套就钻进去了,本来我还留着几个后手,准备后期和他们短兵相接呢,现在全用不着了!”

程睿敏耐心等他说完,却迎面泼了他一瓢冷水:“你并不比刘Kenney聪明!完全做了别人的枪手。”

余永麟愣住:“什么意思你?”

“我这儿不方便说话,等我回去再谈。”

程睿敏接着找谭斌,但她的手机和家里的市话,任铃声一遍一遍空响,却一直没有人接。

他急躁起来,电话直接打到公司的秘书处,让她查一查今晚的航班是否还有空位。

秘书的回答让他失望,当天是周末,飞往北京的航班已经全部满员。

“Ray,”秘书好意提醒他,“北京现在的天气状况不好,气象预报明早有雾,您最好改签明天下午的航班,这样比较保险。”

“还有什么交通方式能让我尽快回北京?”程睿敏耐着性子问。

秘书说:“今晚有一趟火车,十点半从郑州发车,您可以现在去车站,买张站台票设法上车,再补张软卧,明天一早六点半到北京。”

程睿敏照此办理,如愿进了软卧包厢,没想到上铺的旅客是个胖子,鼾声震得墙壁都微微颤抖,担心加上焦虑,他竟一夜没有阖眼。

清晨六点半,火车正点进了北京西客站,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谭斌的住处。

谭斌四五点的时候方朦胧睡去,迷朦中听到门铃声。她拉过被子蒙在头上。

门铃声停了,她翻个身,接着睡。

五分钟之后,门铃又执着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