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恼地起身,挣扎着披上睡袍,摇摇晃晃挪到客厅,打开顶灯。

看到灯光,门外的人改用拳头砰砰敲着她的门:“谭斌,开门!”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

谭斌犹豫片刻,打开房门,掀起防盗门上的小窗,程睿敏带着行李站在防盗门外。

看到她出现,他明显松口气,脸上现出笑意:“你没事就好。”

谭斌却隔着防盗门,冷冷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程睿敏感到莫名其妙,于是也静下来,“开门。”

“对不起,现在我不便待客,您请回吧。”

“开门。”他还是那句话。

“程先生您是不是听不懂中国话?”她强硬地问。

“你是不是想让邻居投诉你?”门外的程睿敏脾气也不怎么好。

多日奔波,又一夜无眠,他双腿发软,头昏得几乎站不住。

门终于开了。他把行李箱扔进门,人却没有马上进来,乏力地靠在门框上,一声不响。

谭斌看着他,胡须没有刮,衬衣是皱的,这么冷的天,羊绒外套却衣襟大敞,围巾也忘了系,里面只有一件细线羊毛背心。

“你进来。”她的声音软下来。

程睿敏摸进门,一跤跌坐在鞋凳上,眼前金星乱冒,他阖上双眼。

谭斌托着依旧无法伸直的左臂,远远站着,表情漠然。

半晌程睿敏叹口气,开口说话,“谭斌,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是吗?”谭斌冷眼看着他,“为什么?”

“我听到集采的消息,实在是担心你,你别怕,形势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奇怪。”谭斌微笑着打断他,“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程睿敏仰起脸,疲倦的面容上分明有备受困扰的痕迹,“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才急着赶回来。”

谭斌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轻笑:“程睿敏,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他明白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控制,想站起来,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令他放弃了努力。

“你告诉过我,你和你父亲僵持了十几年,那为什么会有人说,普达田军和李司长的交情,来自你,还有你父亲?”

程睿敏颜色剧变,怔怔地盯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奇怪是吧?可惜,别人得了便宜,如何会舍得锦衣夜行?你一向谨慎,这次怎么这么大意呢?你难道忘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谁告诉你的?Tony?”方寸大失之后,程睿敏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谭斌果然敏感地抓住了其中的漏洞,“余永麟也插了一腿?难怪难怪!”她冷笑,“做销售做到你这份儿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吧?不仅费尽心机成为入室之宾,还让人十五岁的女儿春心萌动,程睿敏,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程睿敏瞪着她不出声,完全想不到那秀气柔软的嘴唇,能吐出这样刻薄的言辞。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了什么?报复MPL?恐怕区区一家MPL,还轮不到您的青睐。那就是为了新合作伙伴?”谭斌忽然发觉情势比她的想象还要戏剧化,“余永麟他知道吗?No,这上下他怕是刚从哪家酒吧狂欢出来,还不知道被他最好的朋友利用了吧……”

程睿敏失笑,“谭斌,你以为是我在集采里做了手脚,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你太高看我了!实话告诉你,这一仗MPL如果不输,那才真是没有天理!你知道FSK的两个VP,这半年在普达里里外外做了多少工作?可你们MPL在干什么?上上下下忙着内斗!刘秉泰他占着GM的位置不敢放手,可这半年他去见了几次客户?客户在想什么他又知道多少?众诚在做什么你知道吗?他们在和普达谈外挂的合资公司,MPL呢?我当初……”

他突然停下,抬手扶住额头,过一会儿放开手,眼神渐渐冷却,颓然笑笑,“算了,你已经先入为主,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你还有什么是可以让我相信的?”谭斌不动声色,“好,不说这些,那你告诉我,你当初接近我,到底是什么居心?你那么费心记着我的生日,揣摩我的喜好,甚至提前在我楼下踩点儿,为了什么?”

程睿敏抬起头,眼里闪过霎那的惊愕,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没办法解释是吧?对,还有那次,蒙你相救,时间掐得真准哪,你可千万别跟我说,是碰巧,太冷的笑话,我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都说完了?谢谢,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对我的信任是这种,领教了。”程睿敏慢慢站起来,眼神犀利,笑容讽刺,“谭斌,你也不过是家普通外企的小总监,我想摆平你轻而易举,还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你走吧。”谭斌退后两步靠在墙上,胸口起伏,“我们现在不适合谈话,我也不想听你说话,请你离开,请!”

程睿敏走了,大门在他身后被摔得山响,震得门框上的墙皮呼呼直颤。

谭斌盯着紧闭的屋门,没想到他真的说走就走,顿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抬起腿对着门扇用力踹了两脚,“滚蛋!“

一通发泄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虽然气得胸口酸痛,但她还没有忘记上午十点的碰头会。

她知道前方一定有什么事在等着她,虽然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会前半个小时,她接到刘秉康助理的电话,请她速到董事长办公室。

谭斌乘电梯上十九层,只觉手脚冰凉,五脏六腑都在相互纠缠着急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