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揉了揉面颊,托腮望他,“已是深秋了,寒气侵体怎么办?实在不行,你今夜便在书房将就一晚?”

  燕翎没说话,坐在一旁喝茶,宁晏将契书分门别类整好,打算登记造册,写了几笔仿佛想起什么,便起身踮着脚去够身旁书架上的书。

  燕翎瞧见这一幕,吓得茶杯都给摔了,连忙扑过去将她搀住,“小心!”

  宁晏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的,回身坐下来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燕翎被她吓出一身冷汗,看了一眼书架,“你要拿什么,告诉我,别自个儿动手。”

  宁晏觉得他大惊小怪,失笑道,“你别这么紧张,我没事的。”

  燕翎严肃道,“怀孕的女子不能提重物,不能垫脚,你得记在心里。”

  宁晏一愣,正色看着丈夫,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热浪。

  “你怎么知道这些?”

  燕翎替她把书册拿下来,又坐回去,“我问了旁人。”

  怀孕生孩子不是女子一个人的事,需要夫妻共同面对。遇到问题,他擅长反思,更擅长学习,他要想法子尽可能减少生产的危险。

  这半月,他先是去了一趟太医院,弄了不少方子来,又把饮食举止忌讳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四处寻过来人讨教经验,燕翎聪慧专注,一旦上心,就没什么事做不好,他把四处得来的经验教训,都给记下来,这几日已积成一本厚厚的册子。

  亥时一到,他把宁晏往床榻一抱,搂着她睡时,心里想,明日让云旭把那本册子拿去经印厂印下来,明熙堂人手一本。

  燕翎按照太医给的食疗方子,给宁晏调整了饮食,还别说,效果很不错,她吐得次数渐渐减少,燕翎于是伺候得越发带劲。

  一日下衙,半路撞上戚无忌,燕翎心情不错,约上戚无忌去对面茶楼喝茶,

  燕翎打量戚无忌几眼,“你这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戚无忌摇头道,“不是我生病了,是淳安害喜,吃不下睡不好,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无济于事。”

  燕翎听得这,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当初一箭射瞎乌日达的本事哪去了?”

  他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在戚无忌眼前晃了晃,扔在他怀里,“呐,拿去,认真学,不用谢我。”

  戚无忌先是一愣,接了过来翻开看了几页,抚掌一笑,“这册子不错。”

  戚无忌也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套竹雕的刻本给他,燕翎着重从饮食及强身健体入手,但淳安情形不一样,淳安性子闹腾,静不下来,戚无忌便琢磨出一些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博戏,淳安偶尔一整日都要耗在这博戏上,自然就忘了难受。

  燕翎翻开戚无忌的小册,“你这排兵布阵的本事有了用武之地,待我回去给媳妇瞧瞧,她一日大约也可度过去了。”

  二人一面研读对方宝典,一面结合自身经验进行批判论辩,两位朝中要员,穿着一身绯红官服,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那架势如同探讨安邦国策,

  隔壁正有三五名姑娘坐在雅间门嗑瓜子,听到这番论辩,一愣一愣的,当中那位鹅黄少女出神地望着正阳门方向,

  “你们说,我这头往哪儿磕,能遇到这样的夫婿?”

第103章 番外3

  经过两月多的审理,霍氏造反一案尘埃落定,宁家阖家无论男女老少均被发配边疆,只是皇帝念着宁晏脸面格外开恩,许老爷子在道观修行,夺了宁一鹤进士身份,贬斥为庶民,除此二人外,其余人全部都得被发配益州。

  莲姨娘所生的那个孩子终究是早早故去,素娘也不知去了何方,宁一鹤大受打击,形销骨立,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茶楼里,看着宁家人身上套着锁链,拉拉扯扯,从出刑部大门一路哭到郊外。

  羁押的捕快得了燕翎的嘱咐,不仅没为难宁家人,还颇有几分照顾,只是此去益州路远,这一路风餐露宿,能不能活着抵达益州还难说。

  霍氏被夷族,与其党俯的官员家产皆被抄没,国库由此狠狠得了一比进帐,燕翎趁着这个机会,将在通州建市舶司的章程递上通政司,朝廷对这项提议十分赞许,已提交内阁审议。

  每每夜里,燕翎覆上那平坦如初的小腹,总忍不住心生怀疑,肚皮一点变化都没有,难道真的怀了孩子?在这份期盼中,宁晏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等到某一日,感受到腹中孩儿胎动,燕翎才真正有了初为人父的感觉。

  秦氏如愿生了个女儿,崔瑶儿也在年前过了门,年底吏部文书下来,燕瓒外放至松江做县令,地方是极好的,秦氏便与婆母商量年后该如何安排,徐氏自然看出秦氏的心思,就准了她带着一双儿女去任上。

  秦氏喜不自禁,年前便把行装都打点好,预计正月初八离京前往松江。崔瑶儿过门后便帮着宁晏料理家务,转背燕瑀也把曹芳儿给娶进了门,燕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这个年过得祥和如意。

  王娴经历了上回那场变故,性子变得和软许多,她不太擅长表达,便暗自依着燕璟的旧衣给他缝制了衣裳并寻常用的帕子汗巾之类,以前这些事全部都扔给身边的丫鬟,她不惯操持,如今重新拾起来,手艺不算很好,但勉强过得去。

  一日燕璟来探望熙熙,王娴让嬷嬷带着熙熙出去玩,留他在屋内试衣裳,燕璟心里纳罕,脸上倒是表现得稀松平常,“别费这功夫,家里有针线房,小心伤了手。”

  王娴替他将衣裳拉到前面来,低眉替他整理腰带,“我闲着也是闲着…”

  燕璟忍住笑意,觑着她道,“你怎么能闲呢,不是要整理古籍么?不是还要抄一本女夫子的诗册么?不是还要……”

  王娴听出他在笑话她,系上腰带后顺手锤了下他胸口,“少贫嘴。”尾音柔脆,便是她这辈子少有的柔情,燕璟眼神一深,当即弯下腰将她整个人给抱了起来,径直便往内室去。

  王娴身子一僵,扒在他肩上,有些愣神,等到意识到燕璟要做什么事,她羞得满面红晕,

  “你等等,熙熙还在院子里呢……”

  青天白日的,天还没黑,王娴实在没脸做这种事,况且夫妻二人已不知多久没同过房,王娴还很羞愧,燕璟却顾不上了,男人气血上头,什么脸面都管不着,燕璟本也不是束性之人,将帘帐一放,刚刚穿上的衣裳很快顺着床榻滑了下来。

  王娴很快也没了说话的功夫。

  天色暗下来,屋子里动静将歇,大约是丫鬟听到久违的吟声早早带着孩子避去了外院,这会儿正院里静悄悄的,王娴靠在燕璟怀里与他道,“家庙后面只是有个空院子么,我打算在那里开个女学堂,教城中姑娘习字读书,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延续王太师的遗风,燕璟自然是支持的,“你喜欢什么便去做,熙熙也能跟着你认字。”

  王娴产后有一段时间格外沉郁,那是常日闷在后宅的缘故,如今执念被破除,有了寄托所在,人也跟着明朗不少,“好,那我明日便跟母亲说,年后开始筹办此事。”

  跨过年关,春和日丽,宁晏的肚子彻底显怀了。

  这个时候能吃能睡,宁晏把肚子吃得跟个圆滚滚的球似的,燕翎夜里抚着那薄薄的肚皮,暗自胆战心惊,不过他将这份担忧掩藏的很好,宁晏毫无察觉,甚至又渐渐起了生两个的念头,好了伤疤忘了疼,笑眯眯拉着燕翎问,

  “你说咱们这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燕翎最怕宁晏问这桩事,头疼回道,“都可以。”

  暗自思量,他倒希望是个儿子,儿子嘛,往外头一扔,磕着碰着也不心疼,如果是个女儿……燕翎回想除夕那日,秦氏怀里抱着一团软糯糯的小婴儿,他就平平无奇看了一眼,不想把那小婴儿吓哭了。

  若他生了女儿,宁晏心里眼里只有女儿,他岂不明熙堂都不能进了?

  女儿性子娇娇软软的,容易被人欺负,若像淳安那样嚣张跋扈……可算了吧。

  但宁晏喜欢女儿,故而燕翎把这话压在肚子里没说。

  宁晏又道,“昨个儿我去公主府,公主告诉我,她让太医院的裘太医给把脉了,裘太医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夫君,你明日也把裘太医请来,我也想知道我肚子里到底怀了个什么。”

  燕翎无语至极,“你肚子里怀的是我孩子,其他的不重要。”

  宁晏双手挂在他脖子上跟他撒娇,“去嘛,去嘛,我就想知道。”

  燕翎垂眼看着她,柔顺漆黑的乌发,明丽清致的面容,玲珑的曲线,视线再往下便看到一个圆嘟嘟的肚子,真碍事,燕翎不无遗憾地揩了揩额尖,颔首道,“成。”

  也没看她,而是侧身往后面仰躺了下去。

  宁晏刚绞干了头发,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盘起来,乌发垂落,与平日温婉大方的模样稍有不同,颇有几分清媚,她侧身往燕翎怀里倚了来,“市舶司的事如何了?”

  燕翎眼帘一抬,就看到垂在他胸口的柔软,屋子里烧了地龙,她又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杏衫,那鼓囊囊的轮廓一览无余。

  他将眼神挪开,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工程浩大,牵扯工部,户部,吏部,短时间内还定不下来。”

  宁晏看着那翻滚的喉结,擒起一抹发梢往上头挠了挠,燕翎倒吸一口凉气,警惕地看着她,“你别玩火。”

  身子往旁边一让,离着她远了些。

  宁晏欺负完他,高高兴兴睡下了。

  燕翎却怎么都睡不着,这段时日为免他不小心伤到腹中胎儿,两人又分了被褥睡,他被宁晏闹腾得睡不着,心里不服气,干脆钻到她被褥里。

  宁晏眯了一会儿,感受到那不安分的手掌,眼皮一睁一阖,有气无力道,

  “要做就做,别折磨我。”

  燕翎:“……”语气这么干脆霸烈,他若不真做些什么,倒显得他退缩。于是,他开始宽衣解带,等到真正行动后,动作却不怎么利索。

  妻子怀着孕,他却只顾着自己享乐,无法心安理得,燕翎很想抽身离去,偏生身体不太听使唤,最后的结果是,跟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似的,没多久便交了公粮。

  宁晏笑到拍床板。

  这大约是燕阁老第一次失利,他躺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见妻子还有心思笑话他,黑了脸,“宁晏,你笑够了吗?”

  “我不笑了……”她把脑袋蒙在被褥里,半晌,传来迷迷糊糊的闷笑声。

  燕翎这一夜失眠了,连着日脸色都是黑秋秋的,仔细思量,大约是他瞻前顾后紧张之故,渐而也把这桩事丢开,可偏生每日回来,宁晏那眼神啊,时不时能勾起他的火。

  他得扬眉吐气。

  每每下定决心,又担心伤着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绝不生第二个。

  一回宁晏见他忍得很痛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凑到他眼下,轻声问,“要我帮你吗?”

  燕翎眼神又深又烈,摇摇头,轻轻推着她躺下,“好好歇着。”

  宁晏虽然是躺下了,又往他怀里钻,手十分地不老实。燕翎被她弄得忍无可忍,总算是一雪前耻。

  次日醒来,燕翎不放心,便将裘太医请来了,宁晏顺带问裘太医能否断出男女,裘太医笑着道,“大约是为女公子。”

  宁晏很高兴,重重谢了裘太医。

  吩咐嬷嬷等人按照姑娘的样式准备小孩衣裳,购置了有些女孩儿喜欢的玩具,甚至还让下人将东厢房给收拾出来,早早给女儿预备了书房。

  裘太医这张嘴不太严实,与同僚喝了几口小酒,便把消息透露出去,淳安闻讯眼神发亮,夜里戚无忌回来,便催促他道,

  “快,准备最好的定亲信物,咱们替孩儿把燕翎与晏晏的女儿给抢下来。”

  戚无忌一顿,沉吟道,“宫里早就放出风声,大约是要替太孙定下燕家嫡长女,咱们截胡不太好吧?”

  淳安气焰嚣张道,“宫里的风声能比我早?我认识晏晏第一日便与她商议,以后结女儿亲家。”

  不仅是戚无忌犯了愁,便是宫里的太子妃也焦急上火,托皇帝开口去让燕翎允诺婚事,一边是女儿和外孙,一边是儿子和孙子,皇帝很犯难,太子妃和皇后又去求太后,太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婚姻自有天定,孩子没出生,你们急作甚?”

  燕翎对这一切置若罔闻,春去夏来,随着产期临近,燕翎的心也高高悬起,内阁的事务都推了大半,兵部的庶务也都交由两位侍郎打理,他这几日在家里陪着宁晏,晨起要在院子里走几圈,午后要晒晒太阳,晚边还要消食,宁晏肚子饿,一日要吃上几顿,燕翎却严格控制她的饮食,胎儿太大,容易难产,不仅不能吃得太狠,就连甜食瓜果也要适量,以至于宁晏现在看到燕翎,跟看到一个老夫子似的,小脸垮兮兮的。

  燕翎却觉得她很可爱,捧着她面颊亲了几口。

  五月初五端午节,太液湖照样举行龙舟比赛,淳安不能去瞧热闹,便在府上安排侍卫打了一场马球赛,激动之处,忍不住起身喝彩,一个不甚,动了胎气,导致提前生产,在五月初六日巳时诞下了二人的长子,越发证明裘太医号脉很准。

  太子妃派人去公主府打听,得知淳安生了个儿子,跌在罗汉床上很是失望,儿子这下多了位劲敌。戚无忌与燕翎是过命的交情,淳安又跟宁晏交好,怎么看儿子都没有胜算。

  不过皇宫那点心思,百官也看得明白,程首辅与施尚书便有心替太子妃掠阵,吩咐几名官员以请教公务为由,蹲守燕家,等着孩子出生,第一时间禀报东宫。

  淳安岂能甘于人后,把戚无忌赶去了燕家,“儿媳妇定不下来,你也别回来了。”

  就这样,宁晏临产这两日,燕家外院济济一堂。

  大家越急,宁晏腹中的孩儿越是沉得住气,都过了五月十六的产期,竟是毫无动静。

  也难怪,这孩子的父母个顶个的沉稳,孩子沉得住气也不意外,大家耐心等,燕家待客极为周到,没多久,大家伙在院子当中谈经论道,很快将此行目的抛诸脑后。

  十八这一日晨起,宁晏迷迷糊糊起来如厕,突然发现裤上沾了些鲜红,她精神一振,连忙喊上燕翎,燕翎冲了进来,将她打横抱起直送去西厢房的产室。

  起先还承受得住,下午申时羊水一破,剧痛袭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尖冒出,宁晏险些昏过去。

  产婆不慌不忙摸了摸胎位,告诉燕翎孩子头朝下,燕翎便放了心,他并未避讳产房的血腥,从始至终就守在宁晏身旁,宁晏一喊疼,他就跟着出汗。

  宁晏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有一瞬间,她甚至生出轻生的念头,骨头被生生掰开,阵痛来袭时,人不由自主跟着用力,可惜无论她怎么使力孩子就是出不来。

  燕翎一只手握着她,任由她又掐又咬,全身上下也被汗水浸湿,眼眶猩红,宁晏嘶声裂肺的模样在他视线里无限拉扯,他提醒自己,一定要将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将来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她为他生孩子时的艰难,他从不信鬼神,这回却是在脑海不停跟母亲祈祷,祈祷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宁晏平平安安。

  从清晨等到半夜,外头的朝臣与亲眷等到热情消退,直到子时的更漏敲响,后院响起一道格外清脆的啼哭声。

  大家疲倦一扫而空,纷纷起身引颈张望,

  “生了吗?是男是女?”

  云旭守在明熙堂院外,得了如月一声通报,笑容满面跃上斜廊,往前院奔来,面对大家伙期待的眼神,他拢着袖作了一揖,“容小的卖个关子,诸位不妨猜一猜,是位女公子,还是位小少爷?”

第104章 番外4

  “什么?小少爷?”

  “小少爷好啊,恭喜恭喜。”

  等等,为什么是个小少爷,这裘太医号脉还准不准?

  众人脸迅速垮起,遗憾宁晏没能生个女儿。

  最高兴的非国公爷莫属,他立在台阶下,豪爽挥手,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气势,

  “摆三日流水席!”

  至于那些意图缔结婚约的人,都被国公爷给赶走了,

  “婚姻是大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也得看孩子的心意,咱们家无论姑娘少爷,都得十五岁后再论婚姻。”

  今夜之盛况前所未有,可见朝中盯着燕翎夫妇的人不在少数,是时候由他这个父亲挡在前面做恶人。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妃唯有苦笑,往后也不再提议婚的事。戚无忌回府将经过告诉淳安,淳安倒没有预想中的失望。

  “也好,我并非执意要跟燕家结亲,只不过见东宫盯着燕家,与他们打打擂台便罢,除了我谁还敢跟东宫较劲,燕国公趁此机会拒了议亲,以后大家都自在,晏儿也不必苦恼。”

  “言之有理。”

  比起外面的喧闹,明熙堂气氛便井然许多。

  如霜和如月护着乳娘,将小少爷抱去西次间照料,荣嬷嬷则带着稳婆收拾宁晏。

  宁晏浑身汗淋淋的,如同被浸在水中,人已昏睡过去,燕翎擦了下额头的汗,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十分凝重,他母亲便是在他出生数日后出的事,接下来几日最为关键。

  他趁着嬷嬷们收拾宁晏的空档,去到浴室将汗湿的衣裳脱下来,冲了个凉,狠狠洗了一把脸看了一眼天色,水珠顺着他面颊淌下来,月华如练,映出他灼灼的目色,若夏日夜里一撮烈火。

  燕翎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东厢房,宁晏已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小脸煞白毫无血色,眉目倒是平静安然,燕翎上前将宁晏连同薄衾一起抱在怀里,顺着打通的明间回了内寝,屋子里熏了艾叶,有一股干净又舒爽的气息。

  荣嬷嬷跟在他身后进来,眼角缀着泪,心疼她的姑娘遭了罪,进去时她给宁晏捎了一杯人参水,见燕翎将人搁在塌上便要来服侍,燕翎坐在塌侧,替宁晏盖好薄衾后,回眸看到荣嬷嬷,

  “嬷嬷去歇一会儿,我来照顾她。”

  荣嬷嬷心头一软,眼底的泪又溢了出来,她拭了拭泪花摇头道,“该您去歇着,老奴来伺候姑娘。”

  燕翎语气疲惫,“我睡不着,就在这里陪着她。”

  荣嬷嬷笑着劝道,“不如您去瞧瞧小少爷,小少爷眉眼很像您呢。”

  燕翎抚了抚额,孩子刚生出来稳婆便抱给他瞧过,小脸极其饱满,红彤彤的,也皱巴巴的,一时还看不出像谁,也没什么好看的,二人合力给宁晏喂了些参汤,燕翎便躺在她身侧阖眼睡下。

  第二日天亮,燕翎被孩子啼哭声给吵醒,他顿时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去到西次间,也不知孩子怎么了,卯时刚喂过奶,半刻钟前又尿湿过,刚换了一身小衣,莫名就哭了起来,乳娘急得满头大汗,如霜拿着拨浪鼓试图引起孩子注意,孩子眼神紧闭,只纵声大哭。

  燕翎脸色不好看,径直从乳娘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往手肘一放,坐在摇篮边,板着脸捏了捏儿子的面颊,小家伙睁开水濛濛的雾眼看了一眼亲爹,父子俩四目相对,仿佛是意识到面前这人不好惹,孩子小嘴瘪了瘪,不哭了。

  但他也不肯睡觉,就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燕翎。

  燕翎很无语,却也只能继续哄,哄他睡着才好让宁晏休息。

  内室这厢,宁晏果然被孩子哭声吵醒,初为人母,对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牵挂,心灵感应似的便睁开了眼。

  荣嬷嬷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正给她捎了一碗燕窝粥,一面伺候着她吃一面与她说道,

  “姑爷是真好,昨日生产一刻不离,虽说姑娘没有亲娘陪着,但有一位好夫君何尝不是福气…”

  都说患难见真情,女人最难的时候可不就是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么,男人是驴是马,这个时候基本就现了原形。

  宁晏软软地靠在引枕,舒适地躺着,虽是疲惫虚弱,眼梢里的笑意却掩饰不住,“他人呢,歇息去了?”

  “没呢。”荣嬷嬷将最后一勺燕窝喂到她嘴里,低声与宁晏使眼色,“在哄小少爷呢,世子一去,小少爷便不哭了。”

  “那是吓得…”宁晏笑了起来,有些岔气便咳了两声。

  片刻,珠帘一掀,一道挺拔的身影快步过来,顷刻到了她眼前,“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

  他眼眸还有些许未褪去的血丝,眼神又深又柔,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忐忑。

  宁晏身子虚,一颦一笑皆有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我没事。”

  荣嬷嬷给宁晏喂了一口温水适时退了出去,燕翎退鞋上榻,将宁晏搁在自己胸膛,二人依偎许久不言,谁也没刻意去提生了个儿子的事。

  女人生完孩子,身下有恶露,直到第八天后,恶露除干净了,燕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想必是无大碍了。

  嫡长子出生,换做哪一家都要热热闹闹办酒,燕翎和宁晏却商议把这一项给省了,国公爷已经豪气地摆了三日三夜的流水席,无需格外铺张。

  孩子满月酒没有办,整整头一年,宁晏也没提生女儿的事。

  燕翎为了杜绝宁晏生二胎的想法,将筹办市舶司的事提上日程。

  户部拨了二十万两银子到通州,不仅要把市舶司建起来,还要在津口建造一座海港,额外还需将京畿附近的水域给打通,疏浚从京城至通州再到津口的航道。为此,皇帝将**调回通州任镇守太监,与工部侍郎和宁晏三人共襄此事。

  宁晏又换回了男装,以七品御史的身份,都建市舶司,她舍不得孩子,自然是将孩儿一道带去通州,燕翎自是两地奔波。

  四年光景过去,市舶司建成了,原先荒凉的渔村,成了人来人往的边城,这四年内,燕翎组织水军对倭寇进行好几次毁灭性地打击,肃清了从辽东到山东一带的海患。随着津口建港这些年,倭国与高丽每年都有不少商人打津口登陆大晋,由此前往京城朝贡。

  依照惯例,大晋给各国下发国书,邀请各国使臣携海商来通州会宴,日子定在四月初三,开市前一日,燕翎悄悄将皇太后接入一辆低调的宫车,由羽林卫护送赶往通州。

  随行的还有太子妃与皇太孙裴樾。皇后自太子出事后,身心大为受挫,于两年前病故,现后宫庶务均由太子妃打理,这是裴樾第一次出远门,沿途对什么都很好奇,八岁的少年个子生得高瘦,性情倒是沉稳温和。

  到了通州别苑,广阔的白玉丹樨下,站着一行人。站在最前的身着海棠红薄褙,带着一对南珠耳环的便是宁晏,另一人靠台阶里头站着,穿着一身银红长裙的则是淳安,她手边牵着两个孩子。

  个高的小家伙,身形笔直,一双眼眸黑漆漆的如同葡萄似的,瞧见父亲打马而来,浑身绷着一股劲,兴奋地要跳起来,另一个模样生得白白净净,性子也文静,只静静望着马车,神色略带几分怯意。

  燕少衡左手被淳安公主牵着,右手便要去够戚鸣玉,

  “鸣鸣,瞧见没,打头骑马那位,便是我爹,我爹神明威武吧?等会儿,便要我爹带我们去狩猎,咱们捉个兔儿回来烤肉吃。”

  衡哥儿下手没个轻重,一下便把鸣玉的手腕给抓红了。

  淳安公主看着那条红红的印子,只觉深深乏力,她只不过来通州七日,仿佛耗尽了一辈子的耐心与精力。

  衡哥儿自小被放养,风里来雨里去,两岁后便把这附近的山头都跑了个遍,四岁的身量比旁人家五六岁的孩子还要高,相较之下,鸣哥儿却生得憨瘦一些。

  这不打紧,打紧的是衡哥儿是个闯祸精,闯完祸便由鸣哥儿来背锅,鸣哥儿每每站在长辈跟前,乖巧温顺地颔首,“是我做的,与衡哥儿无关。”

  到头来,好处让衡哥儿占了,鸣哥儿受了一身伤回来,脸上手指缝里全是泥,还笑嘻嘻地说好玩,淳安晓得他身子弱一些,不让他上山下船,鸣哥儿不听,非要闹着跟衡哥儿去玩耍,还跟衡哥儿睡一处,吃了亏挨了骂,乐此不疲。

  淳安一颗心都被儿子揉碎了。

  别看衡哥儿才四岁,颇有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着淳安的面,乖乖巧巧把小手递到她跟前让她牵着,背着淳安,怂恿着鸣哥儿一到出去疯。

  儿子这德性,宁晏也很头疼。

  孩儿在肚子里时格外沉得住气,她以为会像燕翎,结果不仅不像,犹如脱缰的野马,燕国公笑着说,衡哥儿脾性与已故的明阳长公主略有几分像,荣嬷嬷却在一旁悄悄嘀咕,

  “小少爷怕是像了您,您两三岁时,爬树赖皮的事可没少干。”

  宁晏扶额。

  燕翎下来马,先看了一眼一月不见的妻子,二人眼神轻轻碰撞,霞光染在她面颊,她眼底的水色变得生动,当着众人的面,他也没说什么,只走过去将儿子单手给拧了起来,

  又重了些。

  衡哥儿仰慕高大的父亲,抱着燕翎狠狠啵了一口。

  燕翎有些嫌弃,抬袖将他口水擦掉。

  衡哥儿不服气,逮着另一面又亲了一口,“爹爹,儿子想您。”

  燕翎:“……”

  想他是假,想他捎他去狩猎出船是真。

  调皮好动,桀骜不驯,嘴甜爱糊弄人,这一身的毛病让燕翎嫌得够够的。

  若不是那张脸,他真心怀疑衡哥儿被抱错了。

  将太后一行迎了进去,衡哥儿拉着鸣哥儿来到裴樾跟前,他率先拽住了裴樾的袖口,又朝鸣哥儿使了个眼色,鸣哥儿也温吞地牵上裴樾的衣角,

  二人不约而同道,“殿下哥哥,带我们出去玩吧,我们可闷坏了。”

  裴樾看着面前两位弟弟,一个双眼骨碌碌转,眼神明净透彻,浑身架势如同一头小猎豹,另一个憨憨地笑着,腼腆又乖巧。

  裴樾摆起长兄的姿态,一手牵住一个,“你们想去哪里玩?”

  “上山下海!”二人异口同声。

  裴樾深吸一口气,他从来没有上过山,更没下过海,但本着不能在两位弟弟面前露怯的原则,他郑重点头,“我带你们去。”

  裴樾在奉天殿养了四年,小小年纪养就一身储君气派,出了门,点来二十名护卫,一行人风风火火出了门。

  待天黑回来,裴樾和鸣玉浑身湿漉漉的,手里各拧着一只野兔,而那衡哥儿早已不知去处,太后等人瞧见这等场面,哭笑不得,太子妃自然少不得斥责一番裴樾,裴樾不以为然,反而十分高兴,这是他玩得最尽兴的一次。衡哥儿虽调皮,但他极有脑子,跟个生机勃勃的小太阳似的,让人不自觉想靠近他,裴樾很喜欢。

  翌日开市,燕翎与**代表朝廷出席开市仪式,淳安带着几个男孩子去市舶司玩,宁晏和太子妃则陪着太后立在别苑顶层的阁楼张望海面。

  宁晏弄来一西洋玩意儿,架在木架上,可将数里之外的景象窥得清清楚楚,太后将双眼凑过去,火红的一轮圆日自海面蓬勃而出,不远处千帆竞渡,百舸争流,无数旌旗铺在海面,如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号角一吹,飞燕盘旋,天高海阔,蔚为壮观。

  大约是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巨轮靠近港内,太后透过西洋镜清晰地看到一些身着异服的男子在甲板上谈笑风生,有人金发碧眼面庞白净,有人头上裹着厚厚的白巾,眉目深邃。

  都是些奇形怪状的装扮,看得太后十分惊奇,夙愿得了。

  这一场盛宴史无前例地成功。

  三日后,太后一行回京,朝中不少官员前来通州一堵壮观场面,燕国公也在其中。恰恰燕翎没空,便让燕国公护送太后与太子妃回京。

  裴樾带着两位弟弟玩了三日意犹未尽,淳安实在是经受不住衡哥儿的闹腾,利索带着儿子与宁晏道别,衡哥儿眼巴巴看着两位兄长离开,小嘴瘪起,要哭不哭。

  国公爷瞧在眼里,心疼不已,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朝孙儿招手,衡哥儿一个激灵奔到他跟前,燕国公将孙儿抱在怀里,

  “衡哥儿,想不想跟祖父回京?”

  所有小辈中,国公爷最疼衡哥儿,私心也舍不得离开孙儿,衡哥儿重重点头,“孙儿想跟祖父回去。”

  “很好。”

  国公爷悄悄把孙儿捎回了京城。

  宁晏已见怪不怪,国公爷视衡哥儿为心头肉,隔三差五把孩子拐回京城住,直到闯了祸,国公爷兜不住了,又被燕翎提溜回通州。

  走了也好,她好跟燕翎过几日清静日子。

  她一面吩咐云卓去打听燕翎何时回别苑,一面进了浴室,焚香沐浴,浴桶里铺了一层玫瑰花瓣,她踏入浴桶,将身子没入水中,为了筹备今日开市,她与燕翎已有整整月余未见,不仅是未见,二人都甚少有机会睡在一个被窝,上一回亲热犹在二月中旬。

  自生了衡哥儿后,燕翎每每与她亲热,都要带上当年从泉州捎来的肠膜套,那个时候,她一心筹办市舶司,无暇他顾,如今大功造成,不免又想给衡哥儿添个妹妹。

  淳安在年初诞下一名闺女,燕家这三年添了四五名小辈,瞧见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她就特别馋,她与燕翎模样都不差,衡哥儿长得就极好,若是生个闺女,指不定美成什么样,宁晏期待极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悄悄地把燕翎预备的羊肠套用银针戳了几个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四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温度最是怡人。

  别苑依山而筑,宽敞华丽,形同乌堡,正院便建在第二层,前是敞轩,后是寝室,四处帷幔飘飘,锦绣添香,宁晏将秀发挽成一个随云髻,露出雪白的天鹅颈,穿着一条海棠粉的抹胸襦裙,外罩薄薄的杏色披衫,她还未踏出浴室,只见珠帘响动,修长的手臂一撩,一道挺拔身影从外头阔步而入。

  他一步一步从外头走来,帘幔浮动,周遭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慢了下来。

  晕黄的灯光撑开一室烟煴,腾腾的水汽缭绕,被光线交织成一片雾影。

  他的眉目被这片水雾晕染,显得深邃又迷离。

  沧海桑田,岁月轮转,时光对他格外宽厚,他容貌依然冷隽明致,经年过去,玄色的长衫干脆利落勾勒出他精壮挺拔的身形。

  视线相交,吐息紊乱。

  燕翎深幽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宁晏,胸口闪过一线窒息。

  面前哪是位寻常少妇,明明是九天下凡的仙子,是一朵只堪采摘的娇花。

  这是有备而来……

  无妨,他也有准备。

第105章 番外5

  升腾的热浪让宁晏仿佛置身瑶池,迆地长裙垂落,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足,裙摆随风舞动,摇曳多姿,如同初生的花枝亭亭玉立,燕翎的眸光过于炙热,一寸寸掠过起伏的山峦,领略瑰丽的秀美,她眸间的秾丽艳到化不开,仿若繁华开遍。

  宁晏见他立在台樨下久久不动,缓缓往前迈开一步,地上的水渍未干,她脚底一滑,燕翎迅速往前一步,抬手搂住了她的纤腰,二人目光仿若生了锈似的凝着彼此不动。

  燕翎身形过于挺拔,平日宁晏要垫脚才能够得着他,如今有台阶做垫,她稍稍往前一倾,小口咬在他下唇,她并未与他纠缠,而是沿着唇瓣往下,直到脖颈,浅浅勾了一下。

  燕翎身形一颤,一把钳住她的纤腰,彻底将人揉在怀里,俯首吻上她的发梢,最后含上那饱满覆着水光的唇。仿佛一触即发,浓到深处的墨骤然炸开,她很快被他的炙热与渴望淹没。

  不知不觉将她抱去墙角的高几,将她控制在他胸膛与高几之间,宁晏失重想去攀住他,他却将她双手牢牢扣在墙壁,屋内热度攀升,她几乎有些目眩头昏,骤然,身上的温度抽离,只见他松开她要去取那物。

  宁晏见状,玉足忽然勾住他,“非得用吗?”她水灵灵的眼盛满了埋怨,嗓音还带着几分缱绻。

  燕翎看着她,勾唇一笑,“自然是要用的…”

  宁晏心里有了小九九,也就没使劲拦,只是等了一会,却见他从兜里掏出一薄薄的袋子,

  宁晏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燕翎轻咳一声,面露赧然,“这是今日一西洋使臣塞给我的,说是近两年西洋人刚研制出的好东西,比此前那玩意儿更为精致。”

  宁晏如同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小脸一跨,下意识就要一脚将他踹开,可她还是沉住了气,幽幽笑道,

  “是吗?原先的还没用完,先把旧的用了再尝新的…”

  “没事我先…”

  “哎呀,这是箭在弦上,你要临阵退缩了?”

  宁晏平日极少撒娇,此刻她俏眼翻飞,眼底含着媚色,玉足越发用力,几乎将他往前一勾,

  燕翎差点撞在她身上,双目垂下,浓烈的光在他眼底游移,他身子已有些不可控,那濒临坍塌的理智却逼着他保持一线灵清,

  “俏俏,你乖好不好?”他一手握住她的腰身,一手捧着她的面颊,那被拎出半截之物犹挂在他指腹间,

  “我不乖…”她把腰一扭,整个人拱入他怀里。

  柔荑沿着他手臂够到他双掌,手指一点点攀上他指尖,慢慢将他掌心之物给剔除出去,再干脆利落,五指穿插过去,与他十指相扣,贴的一丝缝儿都没有,唇尖含着他下颚轻轻吮了一口,燕翎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将她一抱。

  就在宁晏以为自己要成功时,燕翎毅然决然抽开身,取了那被宁晏戳过的肠膜来。

  宁晏愣愣看着他,眼底的水光犹然荡漾,心里想,难怪那么多年没有女人能撼动得了他,他简直无坚不摧啊,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中断便中断。

  无妨,她还有几分胜算。

  过了一会儿,燕翎发现宁晏有些心不在焉,捏了捏她下颌,“你在想什么?”

  宁晏微微回神,眼底的笑带着几分魅惑和狡黠,“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可以不用那个了…”

  燕翎冷漠坚定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做梦。”

  二人在通州做了几日快活夫妻,老天爷是偏爱宁晏的,四月二十日回京途中,宁晏吐了好几回,燕翎起先只当她受不了马车颠簸,没甚当回事,待连着三日清晨她都在吐,燕翎脸色就变了,整个人跌在圈椅里,僵硬地看着对面的宁晏。

  宁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带着大功造成的优越,安抚他道,“不要放在心上,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认命吧。”

  都已经怀上了,不认命也得认命。

  看着趾高气扬的妻子,燕翎不服气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手脚?”

  宁晏俏眼一眨,“我能做什么手脚?或许是那新的玩意儿不好使?”

  燕翎不吭声了。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怀孕,夫妻二人都比第一回 要从容镇定。

  太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去世,老人家寿终正寝,临走前拉着燕翎和宁晏的手,

  “我能看着你们生儿育女,看着百肆同兴,大晋国力蒸蒸日上,已是了无遗憾,你们不必难过,瞧着你们这样好,我也可以给明阳交待了……”

  最后又将所有人的手挥开,朝衡哥儿招手,衡哥儿被推到最前,膝盖一软跪在塌前,双目茫然望着太后,年少的孩儿压根不知面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只乖巧地把手递出去,

  太后望着他略有出神,衡哥儿满月后被抱入皇宫给太后瞧过,最先他极像燕翎,慢慢长大到三岁,更贴着宁晏在长,到近半年,太后越来越在他身上看到明阳长公主的影子。

  活泼,肆意,□□豁达。

  太后艰难地从枕巾后摸索,辛姑姑在一旁瞧着知道她要拿最珍爱的那个木匣,含着泪替她把木匣抽出,里面是一道书轴。

  太后示意衡哥儿拿着书轴,

  “这是你祖母最珍爱之物,太奶奶一直视若珍宝,如今太奶奶把它给你,你帮太奶奶守着好吗?”

  坐在一旁的皇帝看到那熟悉的书轴,不禁悲从中来,泪沾满襟。

  衡哥儿好奇,将书轴抽出,徐徐展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一行字逼目而来,字迹奇骏雄伟,有万钧之势。

  “这是什么意思?”衡哥儿扭头问燕翎,燕翎眼眶深红,目露迷茫,倒是皇帝哽咽着解释道,

  “此为你祖母最得意之手书,也是你祖母平生之向往……衡哥儿,你别辜负太奶奶的期许。”

  衡哥儿隐隐约约有几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