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他,徐念安回到窗下,继续优哉游哉地看书。

  入夜,两人去殷夫人房里用饭。

  今日饭菜很丰盛,松鼠桂鱼,鸡汁豆腐,芹菜虾仁,狮子头,翡翠佛手鸡,还有一道桂圆枸杞鸽蛋汤。

  “怎么手上还沾着墨?芊荷,快打水来让三爷洗手。”殷夫人欢喜地把赵桓熙赶到一旁去洗手,笑容满面地问徐念安:“念安啊,听闻你弟弟与陆郎中家的公子是同窗,你可知那位公子是何等样人?”

  “因不曾留意,所以并不知晓。”徐念安恭敬答道。

  “日后若有机会,问问你弟弟。”殷夫人道。

  “是。”

  赵桓熙洗完手走过来,听到两人说话问道:“打听他做什么?”

  殷夫人面色微尬。

  徐念安笑道:“你不是说陆公子与五房的姝娴堂妹有婚约么,母亲这做大伯母的,就不能关心一下未来堂侄女婿的人品了?”

  赵桓熙道:“关心她作甚?她自有她的亲娘操心。好赖都扯不到母亲身上来。”

  殷夫人见他颇有些忿忿,忍不住笑问:“哟,何时对你姝娴堂妹有如此大的意见了?”

  “若不是她去告黑状,祖母怎会在大婚头一日就罚念安去祠堂抄什么劳什子的《女诫》?好在祖父公道,不然念安受罪不说,母亲您也丢脸。”赵桓熙道。

  殷夫人愈发惊讶了,“哟!现在都能想到这一层了,到底是成了婚的人了!”

  一句话让赵桓熙涨红了脸:“娘——”

  “好好,不说了,来,吃菜。”殷夫人拿起筷子道。

  三人说说笑笑,饭吃到一半,殷夫人借着用帕子掖嘴角的机会朝一旁的苏妈妈打了个眼色。

  苏妈妈悄无声息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掀帘子进来道:“夫人,大奶奶使人来问,能不能将庞姑娘从芙蓉轩放出来。”

  殷夫人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对面赵桓熙惊得一抬头。

  殷夫人再次用帕子掖了掖唇角,慢条斯理道:“放出来做什么?她不是正在给庞姑娘相看人家吗?关到她出嫁得了,省得节外生枝。她若心疼她表侄女,尽早将她嫁出去便是。”

  赵桓熙面上一急,要开口说话。

  徐念安一只手伸过去扯了扯他腰间的衣服,对他微微摇头。

  赵桓熙憋了回去。

  殷夫人打发了苏妈妈,又对徐念安说:“明日桓熙的三个姐姐来家里看你,你不要乱走,就在慎徽院等着,她们来了我就使人去叫你。”

  “知道了,母亲。”徐念安乖顺道。

  用过饭,小夫妻俩离开了嘉祥居。

  “你刚才为何拦着我说话?我都成亲了,黛雪还要被一直关着,也太可怜了!”赵桓熙照例打发走了随行丫鬟,和徐念安站在嘉祥居的后墙根道。

  “你看不出来刚才那是母亲故意试探你么?”徐念安颇为无语道。

  赵桓熙呆住,“故意试探我?”

  “纵你没有发现母亲给苏妈妈使眼色,你也该想想,大嫂在母亲面前是什么身份?她想要母亲放了她表侄女,随便派个下人来说?即便她真的就派个下人来说,也不该在你我和母亲一起吃饭的时候来说,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赵桓熙仔细一想,“对哦。”

  徐念安懒得理他,转身继续往慎徽院的方向去。

  “你怎么那么聪明?好在你方才拦住了我,不然我又惹母亲生气,黛雪肯定也会跟着受罪。”赵桓熙追着她道。

  徐念安悠悠道:“是啊,你不用惹母亲生气,黛雪姑娘也不必跟着受罪。你们都有好处,独我没有好处,非但没有好处,还要倒贴许多。你说我图什么呀?”

  赵桓熙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徐念安侧眼看他,一脸的心如死灰:“说罢,你的三个姐姐统共有几个孩子,我好准备下见面礼。”

  赵桓熙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指着她道:“原来是财迷在心疼银子。”

  “哼!”徐念安扭身走。

  “诶?你别生气呀,你跟我来。”赵桓熙过来拽着她的腕子,拉着她一路跑回了慎徽院的房里,一通翻箱倒柜,最后在亮格柜中抱出一只一尺半见方、画着松鹤同春的小叶紫檀官皮箱来。

  赵桓熙费劲吧啦地将箱子抱到床上,一看傻眼了,箱子上还上着双鱼大锁呢。

  “我倒忘了,这钥匙还在我奶娘侯妈妈那儿。”他去外间叫晓薇找侯妈妈拿钥匙,不一会儿侯妈妈亲自送来了。

  “以后这钥匙就交给念安保管,我自会和母亲说的,你去吧。”赵桓熙赏了侯妈妈两只带骨鲍螺,侯妈妈欢天喜地地捧着去了。

  赵桓熙拉着徐念安来到床侧,分坐在官皮箱两旁,他用钥匙打开官皮箱箱盖上的大锁,下头两扇小门上还有一把小锁,也一并打开了。

  掀开箱盖,最上面一层放了许多黄金打制的马蹄铁和大小不一憨态可掬的小马驹,有些马蹄铁上还镶着珠玉。

  徐念安抬头看他:“你属马?”

  赵桓熙:“是啊。”算算年纪,“你属龙?”

  徐念安点点头。

  他灿然一笑,唇间一线雪,眸弯两道月,“那咱俩的生肖可以组成一个很好的词。”

  徐念安故意道:“车水马龙?”

  “这算什么好词?”赵桓熙笑得差点滚到床上去,“是龙马精神!”

第24章

  这官皮箱除了最上层装了许多黄金马蹄铁和小马驹外,下面还有高度不一的三层抽屉。

  第一层抽屉差不多只有两寸高,里面装的都是玉器和手串,什么平安扣玉佩扳指戒指各种小挂件。

  第二层三寸多高,里头放了比较大的黄金和玉摆件,也多是与马有关的。

  第三层有五寸多高,里面放的居然是黄金打造的骑兵,一共八个。马儿形态各异人物栩栩如生,连人物背上的箭筒,腰间的佩刀,以及手里的缰绳包括马鞍马镫等都做得纤毫毕现。

  “这是我出生时舅舅送的,我母亲也知道,除了这个不能动,其它的你随便拿。”赵桓熙将那八个骑兵拿出来放在床上,对徐念安道。

  “这都是你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点头:“这些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个头太大的我母亲放到库房里去了。”

  “每当你想用钱,就用这些?”

  “这些是我喜欢的东西,不拿来用。这是送你的。我要用钱时,母亲会给我。”赵桓熙不甚在意道。

  徐念安叹了口气,“你快收起来吧,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心疼见面礼吗?”赵桓熙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掰着手指头道:“我二姐姐有四个儿子。”

  徐念安瞪大眼:这么能生?

  婚前她只顾打听靖国公府的事了,对于嫁出去的大姑姐的情况倒是没多少了解。

  “我三姐姐还没有孩子,四姐姐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说你得准备五份见面礼。你拿个价值相当的吧,你不是说……假夫妻明算账吗。”赵桓熙垂着浓黑的眼睫道。

  徐念安从善如流,“那好吧,就拿这个小马驹,怪可爱的。”她从箱子的最上层拿了个鸡蛋大小的黄金小马。

  “一个够吗?”赵桓熙担心地问。

  “够了。”徐念安把玩着沉甸甸的小马驹,问他:“你三姐今年多大了,怎么还没有孩子呢?”

  赵桓熙道:“我三姐比我大五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她三年前落过一胎,至今没有再孕,我母亲每每提起,也忧心得很。”

  说到此处,他不知想起什么,眉头狠狠皱起,最后却道:“罢了,不说他了。”只对徐念安道:“我还有个大姐,她和我大姐夫在宣州。她要是在,你拿一只小马驹绝对亏大了,她有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哈哈!我二姐姐不太爱说话,看着有些严肃,但人是最和善不过的。三姐是我四个姐姐中最爱说笑的,你见了定会喜欢她。四姐比我大三岁,性子很温柔,喜欢照顾人,很好相处的。”

  徐念安歪头看他,目露狡黠,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怕我明日应付不来吗?”

  “我、我的意思是,我的姐姐们都很好相处,你别因此就欺负她们!”赵桓熙表情不太自然地强辩道。

  徐念安忍俊不禁,眸光温软明艳地看着他,低声道:“谢谢你。”

  赵桓熙脸轰的红了,低头看着床上的黄金骑兵小声说:“不客气。”

  次日一早,徐念安跨过睡得正香的赵桓熙下床时,暗自思量:该是把属于自己的地盘夺回来的时候了。

  她到嘉祥居时,不过刚过了卯时,院子里站着些早来的管事婆子,殷夫人还未开始理事。

  听闻徐念安来了,殷夫人颇为诧异,令芊荷叫她进来。

  “儿媳问母亲安。”徐念安进到内室,发现殷夫人正在用早饭。

  “怎这么早就来了?”殷夫人问她。

  徐念安道:“在家早起惯了。”

  “三郎呢?”

  “三郎还未醒。”

  殷夫人拿汤匙的手顿了顿,问:“你弟弟与三郎一般大,他平日里都是几时起床?”

  徐念安笑道:“我弟弟是个夜猫子,在家时惯于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到了书院里有规矩管着许是能好些,无非是书院让几时起便几时起吧。”

  “坐,一起用些吧。芊荷,多添一副碗筷。”殷夫人道。

  徐念安忙道:“多谢母亲关爱,儿媳还是先不吃了,待会儿回去和三郎一道吃。”

  殷夫人也不勉强,“随你吧,先坐下,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徐念安坐下,殷夫人屏退下人,问她:“如今你嫁与了三郎,对于三郎今后做些什么,你心中可有成算?”

  徐念安道:“老话是说成家立业,可儿媳仔细想过了,三郎年少,尚立不得什么业,正好家里暂时也不急着让他立业开源。既如此,不如还是去读书吧。纵然不为功名,多读些书,多结交些朋友,对他将来总是有益处的。”

  殷夫人不爱听不为功名的话,但让桓熙读书的话她还是爱听的,便耐着性子道:“都知道读书好,可他不爱读书,为之奈何?家里请过先生,管教不严,后又送他去了国子监,去了一段时间也不肯去了,唉!”

  “一个人不爱做某件事,便如爱做某件事一般,总是有缘由的。只有找到了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殷夫人道:“既如此,那此事便全权交付于你了。只要能让三郎去读书,哪怕……哪怕就是不为功名,也总比这般闲在家中虚度岁月的好。你需要什么尽管打发丫头来与我说,断无不肯的。”

  徐念安笑着说:“母亲莫急,此事也急不得,且需要静候时机呢。待时机成熟了,儿媳自会来与母亲说的。”

  殷夫人虽未得到肯定的答复,心下到底是不像之前那般无着无落的,话锋一转道:“你新进家门,厨房那边尚不知你的口味,待会儿你交代松韵去一趟厨房。”

  “是。”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殷夫人结束早膳准备理事。徐念安回到慎徽院,看到松韵带着丫鬟守在正房的门外。

  “奶奶,三爷还没起来。”见了徐念安,她迎上来道。

  “无碍,让他睡吧,左右今天无事。”徐念安道。

  “那早膳……”

  “等他起了再摆。”

  徐念安进了房,看了眼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少年郎,拿了本书坐窗下看去了。

  赵桓熙一觉睡到自然醒,眼还没睁就展臂蹬腿地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他动作一僵,猛的睁开眼向床的里侧看去,见没人,他又扭头看向床外。

  肌肤洁白五官鲜妍的少女正坐在窗下看书。这般看去,只见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翻书的动作扑闪扑闪的,微风轻轻拂动她发簪上的米珠流苏,金红色的阳光轻纱一般披在她右肩上,一切都是那样的娴静美好。

  “你若再不起,我便要饿死了。”徐念安目不斜视,一边翻书一边说。

  赵桓熙猛然回神,双颊发热,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掀被坐了起来。

  暖杏等丫鬟端水进来伺候他洗漱,洗漱过后,徐念安打发她们去传早膳,放下书亲自起身伺候赵桓熙穿衣。

  “今日你姐姐们回娘家,姐夫们会来吗?”徐念安问。

  她比他矮小半个头,这般低着头往他腰带上系玉佩时,发髻离他鼻子很近,一股幽淡的发香柔柔地钻入他鼻中。

  “二姐夫在朝为官,今日不是休沐日,大概不会来。三姐夫也不会来,四姐夫可能会来吧。”赵桓熙有些心不在焉道。

  “你与你四姐夫相处如何?”系好了玉佩,徐念安抬眼问他。

  “他……与赵桓旭更聊得来。”赵桓熙悻悻道。

  徐念安忍不住一笑,没说话。

  “你笑什么?”赵桓熙觉着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见徐念安转身离开,跟在她身后道:“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四姐说他对我四姐尚算好,我才懒得理他呢。”

  “我又没说什么,你何必解释呢。”徐念安走到窗边将窗户完全打开,室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你是没说什么,可你笑了,这比说还不好,你是笑我。”赵桓熙道。

  “好没道理,我笑了便是笑你,以后还教人不敢笑了呢。这才做了几日夫妻?便霸道起来了。”

  赵桓熙说不过她,张口结舌半晌,想分辩,丫鬟们端着早膳进来了,只得憋了回去。

  小夫妻俩用完早膳,赵桓熙还呆在房里不走,徐念安睨他一眼:“还不去练字?”

  赵桓熙见她又坐窗下去了,问她:“你不去?”

  “怎么?你练字还要我陪着?”徐念安惊讶地望着他。

  赵桓熙脸微红,头一扭:“我才不要!”还没走到门口就后悔了,回到窗下扯着徐念安的袖子一边往外拖一边道:“我不是要你陪,我要你磨墨。”

第25章

  赵桓熙的三个姐姐是下午来的,殷夫人容貌昳丽,生的几个儿女姿容都不差。三个女儿中赵佳臻容貌最佳,老二赵佳善正如赵桓熙所言,看着不苟言笑有些严肃,老四赵佳贤小腹微凸似是有孕在身,长得珠圆玉润的看上去很是温柔贤惠。

  小夫妻俩去时,殷夫人和三个女儿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三个大姑姐看徐念安的眼神都很和善。

  “哟,都到母亲这儿了,还牵着媳妇儿不放呢,怕我们做姐姐的抢了你媳妇不成?那说不得我还真就抢了。”赵佳臻见赵桓熙牵着徐念安的腕子进来,笑着起身将徐念安拉到她们姐妹几个那边。

  赵桓熙手骤然空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赵佳善难得地笑嗔道:“你倒是自来熟得很,仔细吓到弟妹。”

  赵佳贤掩口而笑。

  殷夫人给几人做了介绍,众人彼此见过礼后,徐念安被赵佳臻拉着坐在身边说话,赵佳善则对赵桓熙道:“阿峻和你四姐夫来了,正在祖父那里,你也去陪着说说话吧。”

  赵桓熙本来还算轻松愉悦的表情瞬间别扭起来,坐在那儿不动。

  赵佳臻笑道:“怎么不去?莫不是怕我们欺负你媳妇儿?”

  赵桓熙眼巴巴地瞧着徐念安。

  徐念安也笑道:“你去吧,我老老实实的,姐姐们不会为难我的。”

  一句“老老实实”让赵桓熙想起她叫他在祖父面前实话实说之言,迟疑地点了点头,与殷夫人及三位姐姐打了招呼,出去了。

  他一走,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徐念安身上。

  赵佳臻站起身道:“弟妹,她们有许多育儿经要说,你陪我去院中走走如何?”

  徐念安点头微笑:“好。”

  看着两人出去,殷夫人打发丫鬟婆子领着外孙外孙女去小花园玩,屏退房中下人,问赵佳贤:“邬诚又纳了个妾?”

  赵佳贤脸上笑意一收,垂下脸去,眼圈儿渐渐红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赵佳善还未听得风声。

  “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自是贤儿有孕之后。这便也罢了,反正天下男人都一个臭德行。可是我怎么听冼妈妈派人回来说,那女子的肚子,瞧着比你月份都大?却又不是贱籍,这是怎么回事?”殷夫人只盯着赵佳贤问。

  赵佳贤淌着眼泪,不说话只摇头。

  “你……”殷夫人瞧着女儿那样,恨铁不成钢,却又舍不得说重话,一时气闷不已。

  “月份比你都大,又是你有孕后进的门,能确定是邬家的种么?”赵佳善问。

  “诚郎说是的。”赵佳贤抹着眼泪低声道。

  “他说是便是?这种婚前便与男人不清不楚的女人,能与他邬诚苟合,自然也能与旁人,如何肯定?邬家二老也是个糊涂的!”殷夫人怒道。

  “娘,事到如今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替小妹想想法子是正经。若那女子生下个儿子,可又是个庶长子。”赵佳善皱着眉头,“那女子品行如何?”

  “……深得诚郎喜爱。”赵佳贤想到委屈处,忍不住泪如泉涌。

  殷夫人冷笑连连:“你别只顾着哭,此时不振作起来,以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娘!”赵佳善坐到赵佳贤身边,扶着她低声劝道:“娘也是为你着急,你别哭了,身子要紧。”

  “二姐。”赵佳贤哭着偎到赵佳善肩上,“新婚时他说此生只我一人,我怀英姐儿时,他纳妾,还心怀歉意,在我面前做小伏低许久。可是这次……这次……”

  “若他绝情,那女子又委实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也不是没有法子治她。”赵佳善目光冷硬道,“咱们家的悲剧,绝不可在我们姐妹身上再发生一次。”

  赵佳贤抬头,看着赵佳善问道:“二姐,你有什么法子治她?”

  “那孩子生下来是个隐患,可若生不下来,便不足为虑了。”赵佳善目光坚凝。

  赵佳贤惊讶地瞪大眼睛。

  殷夫人忙道:“万万不可胡来,若是事发,你们姐妹在夫家还如何做人?”

  赵佳贤一手搭在小腹上,连连摇头:“不行的二姐,我不想这样,再怎样,我也不想伤人害命。”

  “你不想伤人害命,可能拦得住别人这样想吗?想想桓熙小时候,在花园里玩掉进池子里,走路从台阶上滚下来,雨天在走廊里玩耍,和他几步之遥的小厮生生被雷劈死……多少次生死大劫,你敢说跟姓杜的那边没关系?你不想伤人害命,便是拿英姐儿和你肚子里孩子的性命来冒险。”赵佳善疾言厉色道。

  赵佳贤被吓住。

  提起桓熙小时候的遭遇,殷夫人也是眉头紧锁地握紧了拳头。

  房里一时陷入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殷夫人微微松开拳头,对赵佳贤道:“你回去先试试邬诚的口风,说若是那边生下的是男孩,便养在你膝下。若是他不肯,我们再作计议。”

  赵佳贤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赵佳善看了殷夫人一眼,没再说话。

  往芝山兰湖那边去的路上,赵佳臻摇着团扇,频频侧过脸来打量徐念安。

  徐念安问道:“三姐总是看我作甚?”

  赵佳臻笑容明艳:“弟妹生得如此貌美,我弟弟必然十分喜欢吧?”

  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羞红了脸,徐念安却莞尔一笑,道:“论美貌,谁又比得过三郎自己呢?他又怎会因为美貌喜欢我?”

  赵佳臻笑得用团扇掩住嘴唇,微侧身朝跟在后头的丫鬟挥了挥手,丫鬟们便退开了。

  “弟妹是个直率人,那我便也不与你绕弯子了。芙蓉轩那边的人和事,弟妹应当是有所耳闻了吧?”赵佳臻直言道。

  徐念安点头:“三郎并未瞒我。”

  “不知弟妹心中有何打算?”阳光毒辣,赵佳臻带着徐念安避到一处树荫下。

  徐念安知道她八成是替殷夫人来探口风的,便也没藏着掖着。

  “三郎年少懵懂,据我观察,他对那位庞姑娘未必有男女之情,不过是在对方的曲意逢迎下,将她当做是聊得来的朋友,想要保护她罢了。”

  “依你之言,若是我母亲此刻想要将她赶出去,也是可行的?”赵佳臻问道。

  “自是可行,但没必要。三郎现在对那位庞姑娘存着一份怜悯之心,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在有心之人的操纵下,这份怜悯之心难免会变成夹杂不清。还是让三郎断了这点念头再将人赶出去的好。”徐念安道。

  “看来弟妹心中早有成算了。”赵佳臻弯起鲜妍的唇角。

  徐念安喟叹道:“成婚之前三郎便来花田上找我,说他心有所属不愿娶我,我又怎能不早做打算呢?所幸他心软也并不是只对那庞姑娘心软,如此我才有几分胜算。”

  “弟妹冰雪聪明,我母亲可算是能放心了。”聪明人话无需说得太明白,赵佳臻对徐念安的答案十分满意。

  两人在外头逛了一会儿,又回到嘉祥居去陪着殷夫人和赵佳善赵佳贤两人说了会儿话。

  看着时辰不早,三姐妹要告辞回家了,殷夫人打发徐念安回去歇着,让赵佳善和赵佳贤先走,把赵佳臻留了下来。

  赵佳臻把徐念安对芙蓉轩的态度跟殷夫人说了,笑着打趣道:“娶到这么个能为您排忧解难的媳妇回来,母亲现如今可不嫌弃人家门户低了吧?”

  殷夫人嗔道:“就你话多。”看着自己娇美开朗的三女儿,她目光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心疼,道:“臻儿,上次我与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佳臻收敛了笑容,低下头攥紧了帕子道:“我不想生,一想到要给他生孩子,我便恶心。”

  “可是不管男女,你好歹得有一个孩子,如若不然,将来你怎么办?”想起三女婿的不堪人品,殷夫人便忍不住恨赵明坤。

  “再难忍,你就当是为了自己的后半生,把眼闭上,熬过去吧。”想到伤心处,殷夫人忍不住湿了眼眶,拿帕子掖了掖道,“如今你弟弟成亲了,徐氏是个有手段的,能管得住你弟弟,我也就不那么操心他了。五个孩子中,现在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都怪我没用,当初没能拦住你父亲把你许配给那个畜生……”

  “这怎么能怪您呢?这么多年,您在这家里有多不易,我们姐妹都是看在眼里的。”眼看着殷夫人要哭出来,赵佳臻过去安抚地搂住她的肩膀,她咬了咬牙,轻声道:“您也别为我操心了,我……会生一个的。”

第26章

  徐念安回到慎徽院,恰暖杏在院中,她问道:“三爷可曾回来?”

  暖杏说:“回三奶奶,三爷正在书房练字。”

  徐念安脚步一顿,再问:“他何时回来的?”

  “一早就回来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徐念安回身从明理手中拿过赵氏姐妹送给她的见面礼,吩咐明理回去歇着,自己往书房去了。

  赵桓熙果然在书房练字,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听到动静,他抬起脸来,见是徐念安,表情柔和下来,道:“你回来了,手里拿的什么?”

  “你三个姐姐送我的见面礼,我还没看,特意拿过来与你一起看的。”她笑着走过去,将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放在他书桌上,语带俏皮:“你要不要猜猜这三个盒子分别是你哪个姐姐送我的?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赵桓熙来了些兴致,放下笔拿起最上面那个一尺多长的绛紫色锦盒,道:“这颜色老成持重,约莫是我二姐姐送的吧?这个大小又是这个重量,莫不是我二姐姐成婚前母亲为她求的那尊送子观音?”

  徐念安打开盒盖,里头果然是一尊光润剔透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观音怀中抱着个胖娃娃,娃娃的小手里还握着一根玉如意,雕工栩栩如生出神入化。

  “还真是二姐姐送的送子观音,三郎你好聪明呀!”徐念安夸赞道。

  赵桓熙一笑,将手中锦盒放到一旁,拿起下头那个方形的宽宽扁扁的秋香色锦盒,道:“这只锦盒颜色花纹都很素雅,应是我四姐姐送的。这般薄而大,有些重量却又不甚重,大约是她亲手绣的台屏之类的物件。”

  徐念安打开盒盖,真是个台屏,小叶紫檀的框架,屏风一面是花鸟,一面是山水,配色清新古朴画风细腻温柔。

  “真好看,你四姐姐女红也太好了。”徐念安轻轻抚摸着那座台屏上的刺绣道。

  “她素爱这些,在闺中时便是个中翘楚。”赵桓熙拿起最下面那只宽宽大大的红色锦盒,忍不住笑道:“这便不用猜了,定是我三姐姐送你的。她爱打扮,也爱用首饰之类的与人结交,若没猜错,这里头当是一副头面吧。”

  打开盒盖,里头是一副翠玉头面,足有二十二件,青翠欲滴玲珑剔透,甚是适合夏天来戴。

  赵桓熙微惊:“怎么是这一套?”

  徐念安问:“这一套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我娘当年陪嫁中有三套头面,是我外祖母代代传下来的。后来我大姐出嫁,我母亲要给她一套头面,她没要,说留给三个妹妹。我二姐三姐四姐一人一套,这就是我三姐分到的那套,她很喜欢的,在闺中时都舍不得戴,玉的怕碰坏了。”

  徐念安道:“没关系,我又不会带走,就当是你暂时替你三姐保管的好了。”

  赵桓熙愣了一下,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紧张,我知道该怎么做。”徐念安将装着送子观音和翠玉头面的锦盒盖好,道:“这些都很贵重,得找个妥帖的箱子收起来。至于你四姐姐的这个台屏,我就不客气了。”

  赵桓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着无从说起,刚有些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对了,你说你四姐夫对你四姐姐很好,是真的吗?”徐念安忽然问道。

  赵桓熙抬眸看她,“我娘曾经提过一嘴,应当是真的吧。你为何有此一问?”

  “今日我和你三姐单独出去逛了一会儿,回到嘉祥居时,看到你四姐姐眼圈儿有些红,似是哭过的样子。而你母亲面上虽然笑着,却时常走神。我想着你四姐姐有孕在身,你母亲定然是不舍得给她委屈受的,那这委屈便只能来自夫家了。若是一般的委屈,你母亲早便为她出谋划策,不至于心事重重地走神,想来是什么不太好解决的事呢。”徐念安道。

  赵桓熙眉梢一挑,双眼瞪大,一副愤愤然马上要发作的模样,然而转瞬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委顿下来,看着书桌上自己写的字,没做声。

  “哎,”徐念安扯扯他的袖子,问道:“若真是如此,我们要不要帮帮你四姐姐?”

  “如何帮?”赵桓熙恹恹地抬眸看她,“她在邬家,我在赵家,我能如何帮她?”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呢?当然,若是你不想帮就另说了,就算我多事。”徐念安抱起桌上的锦盒转身欲走。

  赵桓熙伸手扯住她的胳膊。

  徐念安回头。

  “我当然想帮我四姐姐,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赵桓熙眼巴巴地看着她,“直接去问我娘我四姐遇到了何事?她指定不会告诉我的。”

  “当然不能直接去问了。”徐念安走回来,将锦盒放回桌上,道:“目前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既然你打算过问,那我们便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既不能让娘知晓,又要能帮到你四姐姐才好。”

  赵桓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问道:“什么计划,你细说说?”

  徐念安瞧了眼门外,凑过头压低声音道:“你先告诉我,今日你去祖父那里发生了何事?为何那么早就回来练字?”

  赵桓熙面露羞窘之色,迟疑了半晌方道:“我去时,我四姐夫邬诚正和赵桓旭聊着月底去参加文渊阁大学士杨大人家公子举办的诗会之事。赵桓旭说起上次我不肯与他们去园子里赋诗,让我四姐夫劝我跟着他们去见见世面。我四姐夫说既然我不擅赋诗,去也凑不得趣,言辞间颇有嫌弃之意。这时我二姐的小叔段峻让我陪他去园子里逛逛,赵桓旭又说他得了一匹极神骏的马,邀段峻和邬诚去看。段峻最爱马,便跟他去了,我就回来了。”

  徐念安皱眉道:“这个赵桓旭怎么这么闲?哪儿都有他。长房的亲戚来他都要插一脚!”

  赵桓熙见她没有鄙视他,倒在说赵桓旭的不是,心中好受了些,附和道:“就是,也不好好读书。”

  “既如此,那今晚去母亲那儿用饭时,你便抱怨你四姐夫和赵桓旭一道欺负你,看母亲作何反应。若是你四姐夫和你四姐之间好好的,母亲八成会劝你不要因为赵桓旭和你四姐夫生分。若是母亲不劝你,反而说你自己不学好不能为你姐姐在姐夫面前长脸,那你四姐姐四姐夫之间八成就有事了,届时咱们再另做计较。”徐念安道。

  赵桓熙细细一想,点了点头。

  殷夫人为着赵佳贤的事烦心了一下午,晚上吃饭时见赵桓熙耷拉个脸,问道:“你又怎么了?何故板着脸?与念安吵架了?”

  赵桓熙道:“我与念安吵什么架?还不是四姐夫,以往与赵桓旭交好也就罢了,今日还在祖父面前帮着赵桓旭嘲讽我不会作诗,害我好生没脸。”

  殷夫人一口气哽住,面色变了几变,终是忍不住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若是会作诗,谁又能让你没脸?你四个姐姐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立得住,给她们在夫家撑腰啊?”

  “娘您别生气,三郎会努力的。”徐念安忙给殷夫人夹了一筷子菜,打圆场道。

  殷夫人看着被自己说得低下头去的儿子,又是一阵不忍,便没再骂,扭头对徐念安:“你也别竟日闲着,要好生敦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