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房中,走到床前探头一瞧,目光便挪不开了。

  徐念安小脸绯红地躺在床上,乌黑长发泼墨般挥洒满枕,一只手抬起搁在枕边,一只手却拽着毯子扯到身旁,腰肢细细的,往上一段饱满玲珑,虽是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但是对赵桓熙来说冲击还是很大。

  他呆呆地站在床边上看着眼前这副美人春睡图,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过神来,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轮,身体本能地泛起些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渴望。他侧过脸,跑到桌边喝一杯冷茶。

  一时间也没睡意,他便想着沐浴之后再到书房去练一会儿字。谁知沐浴出来,就看到徐念安在枕上辗转着小声叫宜苏。

  他走近些,见她眼睛还闭着,也不知她是梦是醒,就问她:“叫宜苏做什么?”

  “渴……要喝水……”徐念安迷迷糊糊道。

  赵桓熙去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将她扶起来,喂她喝水。一边喂,一边低眸看着。

  怀中人小脸红红的,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垂着,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那样子就像个需要人投喂的小动物一般,可爱得紧。

  徐念安人不清醒,被人喂水,喝了几口就呛咳起来,咳嗽的时候睁眼看到了赵桓熙。

  “你娘真可怜,你可争点气吧!”她抬起一只手掐住赵桓熙脸颊上的肉前后晃了两下,然后眼一闭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赵桓熙:“……”

  他将她轻轻放下,回身将茶杯放回桌上,揉了揉被她掐过的脸颊。

  “热……”身后传来嘟囔声,赵桓熙回身一看,徐念安翻了个身面朝床里,毯子完全踢到一旁。他忙走过去,拉起毯子往她身上盖,刚盖好,徐念安蹙着眉头又全部扯了去。

  赵桓熙看她脸那么红,似乎真的很热的样子,就去桌上拿了团扇过来,坐在床沿上给她扇风。

  一阵阵凉风轻缓地拂过来,徐念安瞬间觉得舒服不少,安静下来。

  赵桓熙耐心地给她扇了一会儿,见她一动不动,就停下来,拉过毯子一角盖住她的肚子。奶娘从小就告诉他,天再热也不能不盖肚子的,否则肚子着凉了要腹泻。

  刚一盖上,她眉头一簇,他怕她又扯毯子,忙举起扇子继续给她扇风。

  扇了一会儿他犯起困来,这一天他过得也挺累的,早上那么早起床,中午被钱明他们拖着聊天也没休息,晚上又被祖父捶了一顿,一松懈下来浑身骨头都疼,真是又乏又困。

  接连打了三个哈欠后,他放弃了去书房练字的打算,从床尾爬到床上,一手支着头侧躺在床上,一手拿着扇子继续给徐念安扇风,扇了一会儿便开始困得左右摇摆支撑不住,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

  徐念安是被松韵的敲门声给吵醒的。到寅时末了,松韵来喊赵桓熙起床练武。

  意识回笼的刹那她还有些不习惯,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喝醉。

  睁开眼,眼前过于近的一张脸让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一挪,这才看清原来是赵桓熙。

  他还未醒,英挺秀气的长眉下,两排又黑又密的睫毛安然地阖着。洁白的肌肤,粉润的嘴唇,让他这张脸显得稚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练武的关系,他看上去瘦了一点,下颌尖尖的。

  耳边又传来松韵的敲门和呼唤声,赵桓熙长眉微皱,将醒未醒之际,抓紧手中团扇又给徐念安扇了两下风,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徐念安瞧着他的动作:“……”

  赵桓熙见她起了,翻身躺平,一边伸懒腰一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多赖了半刻钟,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下巴上怎么还青了一块?”赵桓熙洗漱完,徐念安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下巴底下有瘀伤。

  赵桓熙心思:何止下巴上青了一块啊?昨天沐浴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都青青紫紫的,祖父还说他根本没用力……

  “在祖父胳膊上磕的。”他丧气道。

  没错,就是磕的,当时他被祖父绊了一脚,眼看要摔个脸着地,祖父用胳膊拦了他一下,他一下巴磕在祖父胳膊上,祖父胳膊没事,他下巴青了……他感觉在祖父面前,自己就像块豆腐。

  “冬姐姐,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像祖父那样厉害?”他问道。

  “想要像祖父那样厉害,除非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每天起早贪黑地练武,练个十年八年的下来,能练到什么程度还要看资质呢。”徐念安道。

  赵桓熙眼皮一耷,垂头丧气。

  “祖父定然是从五六岁起就开始练的,资质不错,再加上几十年在军中磨炼,才有如今的战力和体魄,你觉得你哪一样比得上呢?别想这么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好好读书,练些拳脚强健体魄,做个正直有担当的人,你母亲和祖父就会高兴了。”徐念安劝他道。

  “嗯!”赵桓熙点点头,去小花园找曲师傅和赵桓荣练拳脚去了。

  嘉祥居,殷夫人听芊荷说完自己昨天同儿媳饮酒的情景,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少时,她一个激灵,又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对芊荷道:“你怎的不阻止我呢?”

  “奴婢想阻止来着,可是您一直说‘快满上,难得今天这般高兴’,奴婢就不忍心阻止了。”

  殷夫人无力道:“那你就看着、看着我……啊?”

  苏妈妈在一旁道:“夫人莫担心,三奶奶也醉了。您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她定然也不记得当时听了些什么?”

  “她也醉了?”殷夫人目露希冀。

  芊荷点头不迭,还学着徐念安当时的模样,摇摇摆摆撑着下巴眯眼傻笑,道:“当时三奶奶就这个模样,嘴里说‘对对,您说得都对’。她要是没醉,她敢这般附和您?”

  殷夫人心下稍安,嘀咕道:“也不知是真醉假醉……”

  苏妈妈忙道:“三奶奶那般懂事,定然是真醉无疑。”

  殷夫人:“……”

  苏妈妈一瞧自己多嘴了,忙又道:“夫人,扈刚昨晚回来了。”

  殷夫人精神一振,兴奋莫名:“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有收获?”

  苏妈妈道:“收获大着呢!”她简略地把大体情况跟殷夫人说了,道:“具体的,等您理完事,亲自问他吧。”

  殷夫人心中大定,双手合起朝天上拜了拜:“阿弥陀佛,我贤姐儿此番终于不用再受那小贱人的气了!”

  她火速将采买造饭之类的事情理完,其它不是紧要的推到午后,令苏妈妈叫了扈刚过来回话。

  扈刚还未来,将赵桓熙送去上学的徐念安来了。

  “母亲,昨夜儿媳贪杯喝醉,不知有无在母亲面前言行无状?还请母亲恕罪。”徐念安一进门就赔礼道。

  殷夫人笑了,她这个儿媳确实很懂事。

  “没有,一看你醉了,我便让丫鬟扶你回去休息了。”

  徐念安双颊恰到好处地一红:“多谢母亲。”

  “坐吧,我派去调查郑蔓儿的人回来了,待会儿就过来汇报情况,你也一道听听。”殷夫人道。

  徐念安在一旁坐下,等了没一会儿,来了个长相粗犷身材伟岸的男子,单膝跪地向殷夫人行礼。

  殷夫人让他起来回话。

  他一开口,徐念安都吓了一跳,虽然想到那郑蔓儿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出身,可她也没想到她的过往经历居然如此丰富多彩。

  “经小人调查,郑蔓儿原名郑良娣,乃江州武昌郡柴桑县一郑姓富户庶女。其父死后,郑良娣与其母被正室赶出家门,无以为生,遂租一小院,暗中操持皮肉生意。后被当地一富商养作外室,又被富商之妻发现,打上门来。母女二人在柴桑县过不下去了,随着那富商的商队辗转来了京城。

  “郑氏母女到了京城之后,郑良娣改名郑蔓儿,依旧是操持皮肉生意,也就是俗称的暗娼。她是如何搭上的邬公子,小人没查出来,但是小人从柴桑县带回一名男子,此人曾照顾过郑良娣的生意,能说出郑良娣身上胎记的位置和形状。小人已将他安置在客栈之中,随时听候夫人差遣。”

  “我知道了,你此番差事办得很好,下去领赏吧。”殷夫人道。

  扈刚行个礼退下。

  殷夫人转向徐念安,道:“此人是我娘家的家生子,当年我出嫁,一家老小都陪嫁过来了,为人十分可靠。”

  徐念安点头表示了解,见殷夫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便问道:“如今既有人证,不知母亲打算如何行事?”

  殷夫人道:“这郑氏也是个可怜人,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挡我贤儿的路。如今这么大个把柄被我抓在手里,我自然是要让她没脸再在邬府待下去。”

  “母亲打算把那个人证直接送去邬府?”徐念安问。

  殷夫人刚想说话,一想不妥,若是直接把这个人证送去邬府,那不等同于直接打邬府的脸吗?以后两家还怎么相见?而且如此一来,最好的结果不过就是留子去母,佳贤还要替郑氏养孩子,想想都膈应。

  “不能直接把人送过去。最好是有什么法子让邬府相信,郑氏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邬诚的,且这件事不能与咱们家扯上关系……”殷夫人皱着眉头思虑道。

  徐念安道:“母亲,儿媳有些人可用,若母亲放心,不如将此事交给儿媳去办。”

  殷夫人瞧着她道:“你的人?不成。若是此事与你们徐家扯上干系,不就等同于与咱们家扯上干系吗?”

  徐念安道:“不是我们徐家的人。我四妹夫是经商的,颇认识一些市井之人,都是用钱便可支使的,让他们演一场戏,面都不用露,既容易又安全。”

  “那倒是可行。”殷夫人话刚说完,回过味来:“你四妹夫?你四妹何时嫁了?”

  徐念安笑道:“还不曾。我正要同母亲说,我四妹两个月后出嫁,我想回家看看家里准备得如何了,顺道将此事办妥。”

  “你去吧。”殷夫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以后凡是无事,你每半个月可以回家一趟,不必特意来与我说。若有事,则随时可回。”

  徐念安怔了一怔,才低头欠身道:“多谢母亲。”

  走在回慎徽院的路上,徐念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在嫁进来之前,她所设想的最好的婆媳关系便是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可是出乎意料的,殷夫人对她很好,这种好甚至让她觉得羞愧。她嫁进来真的只是为了报恩,想帮国公爷把他这个嫡长孙调教好而已。

  和赵桓熙做假夫妻,三年后和离,并不是哄他成亲的权宜之计。

  可对方真心以待,她又怎么能不真心以报?

  走一步看一步吧,时间还长,说不定这三年中赵桓熙涨了见识喜欢上别人呢?

第52章

  徐念安回到徐府,指挥下人将马车上殷夫人让她带回来的瓜果蔬菜往下搬时,五妹徐惠安听到消息高兴地迎出来:“姐姐!”

  徐念安由着她挽了胳膊,一边向府中走一边问:“绮安呢?”

  “四姐姐不是快出嫁了吗?最近都被姨娘勒令在房里绣嫁妆呢,谓之收心。”徐惠安俏皮地笑着道。

  徐念安扭头看了眼自家出水芙蓉样的幼妹,一指头按在她左颊的蚊子包上,道:“晚上睡觉又不老实,脸贴着帐子了吧?”

  “姐~”徐惠安伸手捂住那只蚊子包,神情间颇有一种被抓包的羞恼。

  徐念安笑着和她一道去看了郑夫人。

  郑夫人身子无碍,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她只是不放心,想回来看看而已。

  在家里逗留了约半个时辰,临走,她吩咐徐惠安:“我带了四匹料子回来,你和绮安一人两匹。都是夏天穿的料子,别留,一留就留到明年去了,加紧去做两身新衣裳出来。”

  徐惠安虽是年纪小,却是跟着一起苦过来的,到现在观念也未曾改变,迟疑地道:“这不年不节的,而且我还在长个子呢,要不留着明年做也行。”

  徐念安道:“你不做绮安会独自去做吗?她马上都要出嫁了,多带两身新衣去有什么不好?”

  徐惠安这才道:“那好吧。”又抱住徐念安的胳膊笑得露出两颗小梨涡:“谢谢长姐。”

  徐念安瞧着她恬美又乖巧的模样,愈发决定不能轻易将她许配给不知根底抑或目的不纯的人家,否则嫁过去受磋磨怎么办?

  离了家,她去了渔耕樵找乔年,事儿刚谈完,天色就阴了下来,还起了风。

  徐念安一瞧不好,茶都不喝了,匆匆出门上车令去国子监。

  国子监里,赵桓熙一见天暗了下来,脸就白了。

  这个季节,但凡下雨,必得打雷。

  钱明正跟旁人说笑,偶一回头,见赵桓熙面色煞白地看着外头,伸肘拱他一下:“你怎么了?面色为何如此难看?”

  “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家了。劳烦钱兄代我向冯博士告假。”话说完,他竟是连东西都不收拾,站起身径直往外跑。

  夏天的雨来得很快,刚跑到国子监大门外,硕大的雨点子就开始往地上砸,而知一并不是每天都会一直在门外等着他。

  赵桓熙心如擂鼓六神无主,见街道上行人四散躲雨,他便沿着街道向靖国公府的方向跑。

  刚跑了没几步,天上一个大雷,粗壮的闪电张牙舞爪地布满了半边天,那感觉,就像直接劈在了他头上一般。

  赵桓熙脑中一空,一声不响晕了过去。

  往国子监方向疾驰的马车上,听着外头阵阵雷声,徐念安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殷夫人有没有派人去接赵桓熙,不知道赵桓熙此刻如何了?

  好容易到了国子监门口,她刚下车,后头殷夫人派来的马车就到了,知一知二从车上跳了下来。

  徐念安遂命两人赶紧去国子监里接赵桓熙。

  没一会儿,两人浑身湿透地回来,说:“三奶奶,钱少爷他们说,三爷下雨之前就离开了,说身子不舒服要回家。”

  “那你们来的路上有看到他吗?”徐念安急问。

  两人齐齐摇头。

  雨势正猛,徐念安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滚雷,心焦得不行,道:“去两旁的店铺打听,看有没有人见过三爷。”

  知一看她下了车冒雨就往街右侧的店铺走去,忙去马车上拿了伞来给她撑着。

  几人接连问了三家店铺,才有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里的伙计说刚开始下雨时看到一个年龄穿着与他们描述相符的公子晕倒在路中间,后来被一男子背到那边的小巷子里去了。

  徐念安悚然一惊,忙带着知一知二往伙计说的那条小巷跑去。

  小巷不深,走不多远便向两头延伸,徐念安让知一知二分头去找,自己和知一一起,拐过去没多远就发现了赵桓熙。

  他被人剥去了外袍靴子,发簪发冠也不见了,俊脸在雨水的冲刷下苍白至透明,就那样散乱着一头长发浑身尽湿地躺在污水里。

  “三爷!”知一惊叫一声,忙冲上去将他扶起来

  他无知无觉躺在知一怀里,修长的脖颈无力地向后仰着。

  看着这样的他,徐念安心口就似突然被人扎了一刀般。她控制住发颤的心跳酸涩的眼角,吩咐知一和闻声而来的知二:“速将他抬回马车上。”

  赵桓熙被送到马车上,知一知二下去后,徐念安迅速将他的亵衣亵裤检查了一遍。

  还好还好,只是被打劫了财物和衣物,人没有受侵害。

  确认了这一点后,徐念安几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四肢都有些发软。车上有赵桓熙的备用衣物,徐念安吩咐外头车夫慢些赶车,让昏迷的赵桓熙靠坐在马车角落里,然后伸手将他身上湿透的亵衣脱下来。

  少年清瘦,两根单薄的锁骨漂亮地支着,肌肤白腻的身上尽是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可见这两日练武确实颇受了些罪,但他回来一声没吭。

  徐念安垂下眼没有多看,摸索着将外袍给他穿上,然后将他拉过来,一手环着他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脖颈处,不是很舒服,她也无暇去管。

  在巷子里找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真是吓坏了,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她总想着将他调教好了就和离,却从不曾想过,人是有感情的。待到三年过后,她真的能那般果断地与他和离,潇洒地转身离开吗?

  回了府中自然又是一番忙乱,将他里外都换了干爽衣裳放置在床上,吩咐人去请大夫之后,房里才安静下来。

  殷夫人十分自责,抹着眼泪道:“都怨我,就该让人一直在国子监外等着他的。”

  “儿媳也有考虑不周之责。”这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确实应该让人全天候在国子监外候着。

  待殷夫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徐念安道:“母亲,三郎此病不治不行了。今日好在是人未受其害,下次,则未必有这般好的运气。”

  这个问题上次婆媳二人讨论过,并未讨论出什么法子来,见徐念安旧事重提,殷夫人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她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徐念安点头,“自上次母亲与我说了三郎的病因之后,我便想,此病的诱因主要有两个,一是雷电,二,就是被雷电劈死的知四。下雨打雷我们无法控制,那便只能从另一个诱因上着手了。”

  殷夫人闻言,叹气道:“我也想过这一点,桓熙觉得是自己那一撞害死了知四,心中对他总是怀着一份歉疚。因此我在郊外的昭化寺给知四那孩子供了一盏长明灯,知四的父母我也都给他们提了管事,一家子都过得挺好。但是……对桓熙来说,这些都没有用。”

  徐念安看了床上的赵桓熙一眼,虽然知道他还昏着,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拉着殷夫人的袖子来到外间,低声道:“这些都没有用,是因为这些都不是与知四直接相关的事情。母亲,你可还记得知四长什么模样?”

  殷夫人点头,又有些不解:“你想做什么?”

  “为了给三郎治病,还请母亲费心,派人去找与知四容貌相仿,年龄相仿的孩子吧。天下这么大,总有那容貌相似的。若是找到了,那孩子过得好便不用去打扰他,过得不好,就帮扶一下,待他过好了,再借由鬼神之说,就说那孩子就是知四的转世,带三郎去看他一眼。我觉着,这个法子可能会管用。”徐念安道。

  殷夫人听了,喃喃道:“在桓熙的印象中,知四死了,这是他过不去的坎,我们得让他看到,知四转世了,又活了,而且还过得挺好。”她双眸一下子亮起来,对徐念安道:“你这个法子很好,一定会起效的,我这便叫人画像,去找!”

  因为受了惊吓又淋雨,赵桓熙下午便发起热来,慌得殷夫人又一顿忙活。第二天与钱明他们约好出去玩的,自然也去不了了,钱明还特意来府中探望了他。

  五房得到消息后,自然又是一番高兴。赵桓熙现在这样,就跟两年前没两样,只要去国子监上学,没两天准生病。病着病着就不去了。

  但这次他们却算错了,赵桓熙病好之后,又去上学了。

  病愈后的第二天早上,赵桓熙练过武,洗漱完吃过早饭,双颊带着点嫣粉色泽,低头看着给他整理腰带的徐念安。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上次打雷他发病,她事后没有问他,可这次他在外头晕倒了……虽然他很不想让她了解自己有这样古怪病态的一面,可都已经这样了,再一声不吭的也不好。

  “冬姐姐,我……”他艰难地开了个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嗯?”徐念安仰头看了他一眼,笑问:“怎么啦?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怕打雷这件事?”

  赵桓熙一愣。

  徐念安复又低下头去,将一枚非常非常小的荷包系在他腰间装银票的大荷包旁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世上怕这怕那的人多了,我还怕蜈蚣呢。你现在捉条蜈蚣放我身上,我立马演一个昏倒给你看看。”

  赵桓熙忍不住一笑,心里那些羞耻的担忧烟消云散,低头看到那枚小荷包,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里面装着我娘给我们兄妹求的平安符,我把它送给你。”她最后抚了下他的衣襟,抬头看着他道:“以后每天知一知二都会在国子监外等着你,有事你就出来,别怕,这平安符会保你平安的。”

  赵桓熙伸手捏住那只小巧精致的荷包,又抬眸看她:“那这个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天天在这府里,能有什么不平安的?靖国公府就是我的平安符啊。好了,别耽搁了,小心迟到。”

  徐念安照例送他到大门口。

  赵桓熙上了马车,从窗口看不到徐念安了,才回身坐好,伸手拿起那枚装着平安符的小荷包细细看着,前所未有地觉得安心。

第53章

  渐入盛夏,靖国公府里有脸面的小辈差不多都搬到芝兰园去度夏了,只有慎徽院这边因为赵桓熙生病晚了几天。

  如今他病愈去上学,徐念安便也开始着手搬家。

  挹芳苑是个一进的院子,占地比慎徽院还大些,有五间正房。左梢间是卧房,右梢间是书房,赵桓熙不用像在慎徽院一般去耳房里读书写字了。

  因赵桓熙每年都来挹芳苑住,一应家具物什都是齐全的,只将寝具还有他书房里的一些书搬过去就可以了。

  院子里有石有树,还有个爬满了蔷薇的凉棚,凉棚下挂着有靠背的三尺长两尺宽的秋千椅。

  徐念安是个没有童年的人,母亲生五妹时亏了身体,从那时起便常常缠绵病榻。父亲在国子监任教,白天基本上看不着人影。家里祖母偏心伯母霸道,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又怎会尽心伺候她们姐弟几人?

  从她记事起便是她一直盯着看着,母亲的药有没有按时送来?弟妹们有没有出去淘气?父亲衣服是不是旧了破了?书房的笔墨纸砚是不是该添置了?

  一直到父亲去世,她们一房被分出伯府。

  她坐上秋千,轻轻摇晃,想起幼时牵着弟妹行经伯府花园,看到堂姊妹们在花园玩秋千时的艳羡心情,忍不住微微哂笑。

  秋千阔大,又有靠背,花架下凉风习习,吹得人甚是惬意,徐念安侧着身子蜷在上头,手往椅背上一搭,脸颊往手背上一压,阖上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松韵宜苏等人还在收拾丫鬟们住的房间,经过院中看到徐念安这副模样,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说话都悄声悄气起来。

  到了傍晚,赵桓熙拎着两个纸包回到挹芳苑,就看到徐念安睡在秋千上。

  他抬手阻止丫鬟们行礼,将手里一个纸包递给松韵,拎着另一个纸包蹑手蹑脚来到秋千旁边,拿起别在纸包上头的竹签,展开纸包,叉了一片莲花鸭签在徐念安鼻子前面晃来,晃去。谁知一个不慎,鸭签上酱汁沾到了徐念安的鼻尖上。

  徐念安被惊醒。

  赵桓熙忙把两只手都藏到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徐念安一脸关切道:“冬姐姐,你鼻子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徐念安闻言,抬手用手背一擦,看着手背上那不明痕迹一脸懵。

  丫鬟们都在一旁憋笑,唯有明理一边吃着鸭签一边道:“小姐,是姑爷把鸭签的料汁蹭你鼻尖上的。”

  徐念安眼朝赵桓熙一斜:“嗯?”

  赵桓熙指着明理气愤地对松韵道:“别给她吃,她吃着我带回来的东西还出卖我!”

  明理朝着他吐舌头,丫鬟们嘻嘻哈哈跑到抱厦那儿分食鸭签去了。

  赵桓熙让徐念安往旁边挪一挪,给他让了点位置出来,和她并排坐在秋千上吃鸭签。

  “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东西回来吃?”徐念安问。

  “下学和钱兄他们一起走的,他们说饿,要买点小食垫垫,我和他们一起去了。他们说这个好吃,我就想着买点回来给你们尝尝。好吃吗?”赵桓熙歪着头看她。

  徐念安点点头,眯眼一笑:“还挺好吃的。”

  两人坐在秋千上,一边吹着晚风闻着花香,一边吃鸭签。

  “你去国子监上学也有一段时日了,感觉如何?”徐念安问赵桓熙。

  “有些地方不大懂,问钱兄他们,他们比我还不懂呢。想去问博士,可若是去问,便要挤占他中午用饭休息或是下午下学后的时间,我有些不好意思去打扰。”对着徐念安赵桓熙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他再差的样子她也见过。

  徐念安想了想,道:“要不我写信给阿秀,让他这次放旬假直接来府上,在我们这里住一晚,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问他?”反正也要和他商量那何绪宁的事。

  赵桓熙大喜过望:“好啊好啊,我正想他呢。你现在写吗?我去给你磨墨?”

  徐念安看他那猴急样,又好气又好笑:“急什么?吃过晚饭再说。”

  晚饭后赵桓熙去练武,他如今搬来了芝兰园,曲师傅和赵桓荣自然也跟着来芝兰园教和练。

  练武回来后,他洗过澡就对徐念安说:“桓荣堂兄没搬到芝兰园来住,从四房过来好远,我们院子里厢房还空着,可以给一间他住吗?”

  “你若能说服他和娘,自是可以。”徐念安道。

  芝兰园别的院子也有混住的,毕竟那么多人,不可能都像赵桓熙这般待遇。

  他想了想,说:“好,我来说。”又问:“你现在写信吗?”

  徐念安道:“你方才去练武那会儿我已写完了,借用了你的笔墨纸砚。”

  赵桓熙失望:“何不等我?我还想跟他说几句话呢?”

  徐念安讪笑:“等他来了再说不是一样吗?”她要在信中叮嘱徐墨秀对赵桓熙多点耐心,又怎能当着他的面写?

  赵桓熙忽又想起一事:“下次放旬假,钱兄他们又约我出去玩呢,文林来的话,要不我留在家里?”

  徐念安忙道:“上次你生病已是负了约,这次再不去的话,他们就要以为你是不愿意与他们一道玩了,这样不好。还是与他们出去玩,阿秀的话,来日方长,他放旬假也要回去看我母亲的,不可能一整天都呆在这里陪你。”

  赵桓熙听她这样说,便作罢。

  搬来芝兰园之后,殷夫人说路远天热,逢十去问安即可。但徐念安每天送完赵桓熙还是会过去一趟,一来都已经送了赵桓熙了,二来在挹芳苑也没什么事情做,殷夫人也就随她了。

  这日殷夫人理完事,对坐在一旁的徐念安道:“今天晚饭你和桓熙来我这里吃。”

  徐念安算算日子,赵桓朝赵桓阳那两房禁足期快满了,问:“可是庞黛雪的事有着落了?”

  殷夫人点头,“赶在秦氏出来之前,把人送出去再说。”

  徐念安抿着笑去端茶喝,殷夫人却心事重重,看了她两眼,终究忍不住道:“老夫人怕是要从佛堂出来了。”

  徐念安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殷夫人,问:“那母亲的管家权会交出去吗?”

  殷夫人讽刺一笑:“老夫人已经十年不管家了,纵她想管,也要底下的人肯听才行。再说只要我不犯错处,她又凭什么叫我把管家权交出去呢?只是五房这次装病请老夫人出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看着桓熙渐渐学好了,也开始得祖父青眼,坐不住了而已。日后你和桓熙行事当更加小心,不要被那边捉到把柄。虽然是继母,毕竟也是婆母,我是不能明面上和她过不去的。”

  徐念安点头:“我记下了,多谢母亲提点。母亲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若是您有个小病小殃的,只怕那边也会借机来要管家权呢。”

  殷夫人笑道:“我省得。对了,昨日我派人去问扈刚那个人证的事,扈刚却说,你已叫他将人送走了。事情办完了?”

  “还不曾,只是该问的都问了,这人继续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已没有意义,待邬府事发,他的存在就成了暴露我们身份的威胁,所以我让扈刚给他点银子,将他打发了。”徐念安道。

  殷夫人颔首:“你心里有数便好。”

  邬府,邬家大老爷邬德春下值回来,换了身便服便又出门乘轿而去。在他走后不久,邬府附近的巷子里走出来两名男子,一个偷偷摸摸跟上,另一个则撒腿就往旁的方向跑了。

  邬德春与三个交情不错的同僚约在一间地段偏僻环境清幽的酒肆小酌,四人聊聊八卦喝喝小酒,很是惬意。

  谁知酒喝到一半,隔壁包间里突然喧哗起来,几人正待叫小二来问责,隔壁喧哗声又低了下去,只余一名男子在那儿道:“行行行,我说还不行吗?瞧你们猴急的!我说的这件稀奇事便是,想不到这官宦人家子弟,还真有把娼妇纳回去做妾的,关键是,那娼妇肚子里还怀着不知是谁的种呢,你们说稀奇不稀奇?”说罢哈哈大笑。

  “姚兄,我看你八成是喝醉了。他们当官的不是最重名声吗?怎会容许家中子弟做出这等贻笑大方的事来?这与纳了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就是,难不成,是因为那娼妇怀了那官家子弟的种,所以才纳回家去的?”

  “嘿!谁说谎谁是狗?实话跟你们说了吧,那娼妇,我还曾照顾过她生意呢,小娘儿姓郑,武昌郡那边来的,右边屁股蛋子上有块褐色的胎记,状如天牛,在床上抖起来的时候,那胎记便也跟着一颤一颤,便如虫儿活了一般,煞是有趣。”

  隔壁一阵浮浪笑声。

  笑过之后,又有人道:“姚兄,你既如此得趣,那娼妇腹中孩子,不会就是你的吧?”

  “不能,我都三个月没碰她了,哪来的孩子?那娼妇倒想讹我,我是谁啊?由得她说是便是?估计那娼妇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便到处碰运气呗,谁傻谁便是孩子的爹。没成想还真被她撞上了大运。对了,说来好笑,纳她的那官家子弟,听说正好姓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乌龟王八蛋的乌?”

  隔壁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这边邬德春却呛了一口酒,咳嗽起来。

  “邬兄,你没事吧?”同僚关切道,但是在说出“邬兄”两个字时,却不由自主地一顿。

  邬德春老脸通红心如油煎,摆手道:“没事,没事。”

第54章

  有了这段插曲,酒是喝不下去了,四人匆匆散了。

  邬德春铁青着脸回到邬府。

  邬夫人一看他的面色,吓了一跳,问道:“发生何事?缘何面色如此难看?”

  邬德春自觉在同僚面前丢了大脸,直是怒发冲冠,可看着妻子,想起当初也不是她点头让那郑氏入府的,便强自收敛住怒气,问邬夫人:“那郑氏,是武昌郡人?”

  邬夫人不知丈夫为何忽然问起这个,点头道:“是啊。”

  “你马上派人把伺候她沐浴的贴身婢女叫来,问她,问她郑氏的臀部是不是有个状如天牛的胎记!”邬德春道。

  邬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目瞪口呆。

  邬德春原本就羞恼万分,见状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愣着作甚!快去啊!”

  邬夫人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出了大事了,忙派人去将伺候郑蔓儿的琴儿唤来。

  邬诚正好在郑蔓儿那里,见邬夫人大半夜的突然派人叫琴儿过去,郑蔓儿又有些惊慌,便跟着一同过来了。

  “父亲,母亲,发生何事?为何此刻将琴儿叫来?”进了房,邬诚见父亲也在,上前行礼问道。

  邬德春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道:“站一边去,闭上你的嘴!”

  邬诚被父亲这一眼看得心里一突,不敢造次,一脸疑惑地站到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