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逗得穆干生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就太言过其实了。”
说来奇怪,穆干生这一笑,居然把心中的那些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随即搂过妻子,陡然间就斗志昂扬了。
妻子一边迎接丈夫的狂轰乱炸,一边说:“你真变成阳痿了,有你这样的阳痿吗?”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中南市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套班子集聚中南宾馆,早早地都按席卡入座。
省委组织部长盛国华亲自来了,市委书记彭成仁和市长张正民提前在宾馆门口迎接。这种场合下,穆干生本是不够资格出席的,可他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偏偏廖吾成今天一早去省里报到,穆干生只能和另两位副部长以及组织部办公室主任、两个干部处长赶来插科打诨。
盛国华一行提前五分钟到了,驶在前面的是市委书记彭成仁的奥迪A6,第二辆自然是省委组织部长盛国华的国产宝马。奥迪A6在A楼门前一停下,彭成仁大步跑到宝马前,伸手拉开车门,护着盛国华下车。
第三辆帕萨特轿车在宝马后面停了下来,下来一个高个子、瘦身材的中年男子,盛国华和彭成仁看着中年男子,盛国华说:“老方,之路同志。”
方之路大步走到彭成仁面前,紧紧握住彭成仁的手:“彭书记,我先向你报个到。”
盛国华说:“之路同志是省委组织部的笔杆子,对组织工作颇有研究。”
“好啊,我们中南的组织部工作一定会再上一个新台阶的。”彭成仁握了方之路的手,又朝后面的几位随行人员挥着手,“请大家到会议室吧!”
盛国华和彭成仁在前,方之路和张正民随后,众人簇拥着几位领导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门口一行人见彭成仁、盛国华一行健步走来,市委办主任辜兴东带头退到一旁,彭成仁拍起手来,会场里众人都站了起来,大家也都响起了掌声。这时,一位身着旗袍的女子上前引导领导们入座。
穆干生和市委组织部一行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后面远远的位置上,也没有领导们理会他们,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彭成仁和盛国华耳语了几句,转身对着话筒,刚喂了两声,会场上已寂静下来。彭成仁主持了会议,首先欢迎省委组织部长盛国华同志宣布省委关于方之路的任命决定。“
穆干生远远注意着主席台上几个人的表情,唯有盛国华的脸上堆满了严肃,按说在今天的这种场合,作为省委组织部长应当轻松愉快,为什么满脸的沉重!彭成仁在简单的主持词中只宣布省委组织部长盛国华,而在省委组织部长前面缺少了重要的头衔——省委常委。这时穆干生才想到,盛国华上任省委组织部长已经一年多,中央一直没有把省委常委这顶帽子给他戴上。按照现行干部管理规定,各级党委组织、宣传部门的一把手,一般都应该为同级党委常委。虽然常委是一个虚设职位,可其中的含金量就大不一样了。就像现在的盛国华,虽然是省委组织部长,可还只能作为省委部门的主要领导,还只是一个正厅级职务,当然不够资格进入省委领导的班子。而省委常委就不同了,常委是省委领导成员,是副省部级高级领导干部。想到这里,穆干生也十分理解、同情盛国华了。至于盛国华为什么迟迟没有获得省委常委的头衔,说法比较多,版本也各不相同。穆干生在众多版本中,认为说法最可靠的,还是盛国华任市委书记期间的问题,尤其是他任西臾市委书记时和市长胥西姚之间的矛盾。据说两人当时作为党政一把手,工作并不协调,胥西姚早盛国华一年多调省建设委当主任,不久东窗事发,而胥西姚进去之后揭发了盛国华许多实质性问题,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盛国华的省委常委还能任下来吗?
可以想象得到,盛国华虽然官至省委组织部长,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称心如意,不仅渴望着省委常委这顶贵冠能够早些落袋为安,而且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唯恐胥西姚把他拖下水。
彭成仁举起双手,大声说:“欢迎盛部长代表省委作重要指示!”
盛国华仍然黑着脸,虽然抬起头,目光没有落在哪一个角落,只是在会场上游离了瞬间,便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件。

  “现在我宣布省委任职通知:经省委常委研究决定,任命方之路同志为中南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谁都没有想到,盛国华念完了文件,连一句话也没讲,会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彭成仁回头看看盛国华,盛国华仍然低着头。彭成仁只好宣布下一项程序。
方之路的讲话是一种程式性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自然也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最后,彭成仁代表市委、人大、政府、政协及全体干部对方之路同志表示欢迎。他今天既是主持人,又是市委书记,只能顺着意思说些场面上的话,看得出,彭成仁并没有动脑子,也没有事先准备,并没有什么新意。穆干生听得出,方之路只不过是市委常委当中的一员,在彭成仁的领导之下,盛国华虽然身居省委组织部长,可还是光头组织部长,省委常委会上他只能列在列席会议人员的名单里。如果省委常委举手表决的话,他当然没有举手表决的权利。
会议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直到吃中饭时,穆干生才有机会和方之路见了一面,会上彭成仁说了,下午方部长去市委组织部和同志们见见面,明天他和方之路交换意见,介绍情况。
吃了中饭,盛国华一行走了。方之路由市政府办安排在宾馆住了下来,穆干生和市委组织部另外两个副部长、办公室主任去房间看望了新部长。方之路说让办公室主任朱志明下午两点半来接他去组织部,简单和同志们见个面。
下午两点钟朱志明开着廖吾成留下的奥迪轿车来到宾馆。
奥迪轿车驶进市委大院,快到市委组织部大楼时,方之路说:“朱主任,听说市委组织部大楼前有一棵千年古槐树啊!”
“是啊,方部长过去来过吗?”朱志明说,“这棵古槐造型奇特,像一棵大盆景,更奇怪的是这棵古槐一半已经干枯,另一半却繁荣昌盛,年年生枝开花。”
说话间,轿车已经停在大楼前的广场上,朱志明迅速下了车,为方之路开了车门,方之路站了下来,望着那棵千年古槐树,感慨道:“真是一棵奇树啊!”说着向老树走去。
方之路绕着古槐转了两圈,然后向大楼走去,这时穆干生带着组织部的处长们迎了出来。方之路一一握着同志们的手,大家都说欢迎方部长的到来。
三楼会议室里,几十双眼睛一齐焦聚在方之路身上,方之路挥着手,走到主席台正中,三位副部长依次而坐,方之路已是市委组织部的当家人,他没让副部长们主持,自己唱了起了独角戏,首先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就发表了就职演说。
看来方之路是有准备而来,不仅讲了国际国内形势,还反复强调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重要性。穆干生不时地看着身边的方之路,总觉得方之路的讲话是抄来的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他想,也许是因为方之路在省委组织部研究室干得时间长了,但他觉得方之路讲的没有什么新的思路,都是一些报纸、文件上的理论,但是方之路的音调很高昂,情绪也很振奋。这时,穆干生突然发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知道是短信,穆干生已经形成习惯,每当开会时总是把手机调到振动上。这会儿他轻轻取出手机,偷偷瞥一眼手机上的短信:“1958年。”
穆干生有些莫名其妙,这叫什么短信,让人抓不着头摸不着尾的。这样的短信当然不可能署名作者的,让穆干生奇怪的是发短信的人连手机号码也没留下来。
穆干生轻轻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此刻,他不仅坐在主席台上,而且就坐在新来的组织部长身边,万一新部长发现他的思想在走神,一定会让领导认为他有不尊重的嫌疑,于是他重新调整了坐姿,一副全神贯注听讲的样子。
方之路一会儿侃侃而谈,一会儿激情奔放,也许这是他第一次获得这样重权和居高临下的位置。穆干生想到,在省委组织部里,虽然处长们在外人眼里也是大权在握,然而他们只不过是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虽然离开组织部到各厅局、市县时都有相当多的领导前呼后拥,可是,他们心中清楚,那只不过是虚伪而空洞的表象而已,更何况研究室这样的部门,除了为那份《组织工作通讯》编稿,还会作一些调研,写一些总结性的文稿,既成不了气候,也出不了名,那些文章又能有什么新意!当然,在过去,方之路肯定从没有这样表演的机会,这样一想,也就难怪方之路此时的激动和兴奋了。
但是,方之路的慷慨陈词还有些打动了穆干生。
“社会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方之路大声说,“我们改革开放、科学发展,这一切都需要有知识、有能力、有高素质的干部,而我们沿用了多少年的靠权力选拔干部的办法已经不适用时代发展的需要,所以,我们必须大力加快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步伐。党中央在2000年就制定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纲要》,我相信中南市委、中南市委组织部一定会跟上中央的脚步的。”

  方之路的讲话迎来了市委组织部全体干部热烈的掌声。大家似乎看到了一位改革型的市委组织部长,心情也自然有些跃跃欲试。
穆干生看看身边的方部长,感到几分亲切,没想到方部长是一位渐进改革的组织部长。那些小道消息有些故意贬低方部长了。
方之路的演讲终于结束了。穆干生偷偷地瞥了一眼手表,他真的没有想到一个新上任的部长就职演讲居然花了近两个小时,美国总统的就职演说也没那么长。华盛顿的就职演说只有135个字,西奥多·罗斯福的连任演说才985字,林肯的连任演讲不过1200字。但是不管怎么说,穆干生相信方之路最后那段振奋人心的讲话。一个民主的组织部长就在他身边,他将看到中南干部选拔、任用的“公开、公平、公正”,看到中南人民盼望已久的民主氛围。
散会之后,大家簇拥着方之路来到二楼,同志们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三位副部长和朱志明引着方部长来到办公室,到了部长办公室门口,方之路第一个进了门,朱志明紧跟在后面,穆干生以及另两位副部长在门外停了下来。
这间大套间历来都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办公室,除了里外套间之外,外间特别大,摆一圈沙发,中间是玻璃的圆形茶几,过去历任部长常常在这里开碰头会什么的。从这里走出去的市委组织部长大都荣升了,有的人官至正厅级,也有少数当到市委副书记因年龄和身体关系而没有升为正厅,有的已经官至副省级了。
方之路看看这些曾经被使用过的办公用品,忽然看着朱志明,说:“小朱,组织部是不是经费困难?”
朱志明被问得愣住了,笑笑说:“方部长的意思……”
站在门口的穆干生进了屋,说:“方部长需要办什么事,尽管说,中南市财政再怎么不如经济发达的市,组织部的经费是保证的。”
“这些沙发、办公桌都是哪个年代的了,该换的就换,难道我当部长了连这些沙发、办公桌都用人家的二手货!”方之路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方部长,这不怪朱主任。”穆干生说,“这些沙发和办公桌曾经是廖部长来时刚换的,还不到两年,前天朱志明同志对我说要换新的,我说这些用了还不到两年,拿走了没地方放,扔了挺可惜的。这是我的错,行,马上让他们换。”
方之路狠狠地看了穆干生一眼,将手里的公文包往办公桌上一甩,用力在那张高靠背羊皮椅子上敲了敲。
其实在廖部长把办公室腾出来之后,朱志明请示穆干生说:“穆副部长,部长办公室怎么准备?”
“彻底打扫一下,把里面的东西都换一下,”穆干生说,“一般领导都不喜欢前任用过的东西。”
“穆副部长,廖部长是去中央党校学习的,又不是犯错误。”朱志明笑着说,“方部长是省委组织部下来的,不会在意这些的吧!”
穆干生觉得朱志明言之有理,也就没再坚持。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穆干生担心方之路对朱志明的第一印象,毕竟是下级嘛,他便把这个事情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听了穆副部长的一番话,朱志明真的从心底里感谢穆副部长,明明是穆副部长要换新的沙发、办公桌,是他提出不同看法的,现在方部长不高兴了,穆干生反而自己承担了责任。朱志明看看方部长,说:“方部长,这事不怪穆副部长,责任在我,我立即去挑选新的。”
“等等,市委组织部有几个部长?”方之路黑下脸来,“组织部门的干部也能随便说?地方就是这个样子,你看部队,副政委、副司令员,副就是副,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朱志明尴尬起来了,他看看穆干生,低下了头,心想,尽管方部长批评得有理,可现在在中国这块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从村委会到国务院,谁不是习惯成自然了,再说了,干吗方部长要动这么大肝火?朱志明的心情突然间沮丧极了。
尽管这样,朱志明还是笑了笑,说:“方部长,你的车子就是……”
方之路看着朱志明,冷冷地说:“就是刚才接我的那辆奥迪?是不是?”
“方部长,”穆干生说,“那辆奥迪轿车是去年市政财经过批准购买的,那也是市委组织部最好的车了。”
“我知道,也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方之路说,“我先用着,总之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还有那个司机另行安排吧,我也不会用他的。”
“那……”朱志明欲言又止。
“司机我有办法。”方之路没有说下去。

  朱志明真的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新来的组织部长这么难伺候,不知道性格如此古怪,还是对他有什么成见。这些日常生活上的小事,部长又不明说,自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真的让他为难死了。朱志明心里不服气的是,省委组织部那些处长们的办公室他又不是没去过,那些正职处长们一间办公室远不如市里的副局们的。再说了,省委组织部的处长哪有什么专车?上下班,无论严冬酷暑,还不是两腿夹着自行车,要么就是挤公交,怎么花了三十多万元刚买了一年多的奥迪轿车就不能用了。司机还没用,怎么就不满意了。
这天下午,朱志明总是悻悻的,有些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按理说,市委组织部新部长一上任,起码要和几位副部长交换一下思想,了解一下组织部内部干部、工作上的大概情况,方之路没有这样做。当然,一个领导一个工作方法。就在刚才县区干部处长肖洪书拿着材料准备交给方之路时,肖洪书一眼瞥见朱志明那副尴尬的样子,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随手将材料交给穆干生。
穆干生没有接,说:“肖处长,把材料直接交给方部长吧。”
穆干生也有些提心吊胆的了,方部长左一个二手货,右一个二手货,方部长要的材料如果经自己的手转交给他,他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认为肖洪书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会认为穆干生抓了这个权,会不会也认为是二手货!穆干生这样一说,肖洪书自然知道穆干生的意思了。来到方之路面前,一边把手里的材料放到桌子上一边说:“方部长,这是市四套班子领导名单,这是各县区、市直机关正副职领导基本情况,这是市委组织部全体工作人员名单,还有市领导和县区机关领导的电话号码。”
这天下午,市委组织部似乎与往常不同,各办公室内寂静无声,时而传来电话铃的响声,而接电话的人的声音尤其低,草草说几句就挂电话,甚至都在尽可能地搪塞对方。
穆干生从方之路那里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不知道他这个往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副部长此刻怎么就变得无所适从了。市委组织部的工作也都处于停滞状态,一个领导一个方法,新部长没有重新分工,没有布置,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特别是他亲眼目睹方之路对待朱志明和肖洪书的态度,让他不仅摸打不到方之路的底,甚至觉得这位新来的部长有些古怪得让人莫名其妙。他到市委组织伴过两任部长,还从没有这样诚惶诚恐的感觉。
穆干生干脆把办公室的门关起来,凡是找他谈工作的电话,他都一概敷衍搪塞。
临下班前,郝莹梅打来电话。
“穆副部长,方部长上任了?”
“嗯……”
“怎么样,你们……”
“嗯……”
“穆副部长,有机会让方部长到我们浒河来指导工作啊!”
“嗯……”
“怎么了,穆副部长,您今天怎么了?”
“郝副县长,就这样吧,有机会面谈吧,再见!”
今天下午方之路干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离开市委组织部的,穆干生一概不知,直到办公室的同志都下班了,穆干生看看表,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他才走出办公室。刚到走廊里,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穆干生一回头,见是朱志明。
朱志明很是沮丧,好像还没有从方之路的云山雾罩中摆脱出来。
“怎么样?”


朱志明不知道穆干生指的是给方之路换沙发、办公桌的事,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为难地说:“我电话联系了两家,也去看了看,但都不敢定什么款式的,想让方部长自己去看看,又怕他批评。穆副部长,我觉得方部长这人有点古怪。”
“领导嘛,我们都要理解他,我也做不了他的主,做下级的明知挨批评,也要多请示、多汇报,工作嘛!”
朱志明长长叹了口气,心想难怪有人说有些领导就像孩子,处处要你哄着他,可是像方之路这样的领导,怎么哄也哄不好。要是孩子的话,他真是恨不得拉过来,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人家是领导,不是孩子。
“小朱,方部长是怎么走的?”
“不知道。”朱志明说,“你走后,他让我把奥迪轿车钥匙给他,后来就不知道。”
“他自己开的车!”
朱志明心事重重地摇摇头。
一连两天不见方之路的影子,市委组织部的同志照样按时上下班,大家都干了些什么工作,没人知道。方之路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三位副部长和办公室都没有接到电话。
第三天上午九点钟,方之路上班了。他的办公室里轮流走进走出各处室的主任、处长,接着就是一般工作人员,不过有的人只在方部长那里待了几分钟。让穆干生不解的是,他始终没有找三位副部长了解组织部的情况。
奇怪的是,研究室的韩娟在方之路办公室里一个多小时,出来时脸像红布。而且当天晚上朱志明从宾馆出来时看到韩娟上了方之路住的那层楼。朱志明到了电梯口,看到韩娟的影子,回头看时,见韩娟站在方之路门口,一边四处看一边按门铃。
一个星期后,这天是星期三,上午十点钟,机要秘书侯红霞送来了几份文件。穆干生还没来得及抬头,侯红霞已经兔子一样地溜走了。他拿起文件一看,是市委组织内部调整干部的文件。他顿时有点傻了,尽管市委组织部内部干部只是正科、副科,可历来都是市委组织部党组开会认真研究的,眼下方部长刚到任不久,更没有召开党组会议,怎么突然调整干部了。穆干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方部长不信任他,不让他参加党组会了。当然,穆干生已经官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不仅是正处级干部,而且身居要职,他了解当今中国的体制和制度,所谓的党委、常委、党组,只不过是形式而已。碰到一个民主开明的党委书记、党组书记、局长、厅长,想提拔一下干部,所谓的开会研究,那只是走走形式,说好听的是征求意见,说不好听的,是告诉你一声,这样形成的决议就是党委、常委、党组集体意见。可像他手里拿着的文件,他有些弄不明白了。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穆干生拿起电话。
“喂,老穆啊!”这是市委组织部分管党建工作的副部长高德建。
高德建算市委组织部的元老了,曾经担任过县长、县委书记,当年因为工作上顶撞了当时的市委书记,被免去了县委书记一年多,后来在工作安排上出现了不同意见,当时的市委组织部长说先调市委组织部吧。后来任了副部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今已经是五十七岁的人了。廖部长在位时一直想对高德建有个交代,曾经多次向市委建议过,希望能够把高德建解决个副市级,不能解决市政协副主任,哪怕解决个副巡视员也算副市厅级了。想想当年的县委书记只要没犯错误的,谁没提拔,有的人早已当上市委书记、市长了。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结果。但是,高德建还是通情达理的,他一直积极支持廖吾成的工作。虽然穆干生年轻,在市委组织部也是最年轻的副部长,但高德建认为穆干生有德有才,两人在工作中配合也比较默契。
“哦,高副部长……”
“老穆,你看到文件了吗?”高德建声音很高,“我问你,你参加党组会了吗?”
“高副部长,你叫我怎么说呢,除了那天参加过全体人员见面会,我根本就……”
“怎么口是心非?口口声声要改革干部人事制度,发扬民主,可这算什么,连党组会也不开……”高德建已经挂了电话。
穆干生刚放下电话,电话就响起来了,他随手又拿起电话筒。
“喂,干生副部长啊!我老薛。”
是副部长薛涛。


“薛副部长,你有事?”穆干生说。
薛涛比穆干生迟一年调市委组织部,当年从市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调到县里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后来提拔为县长,他本以为让他出任县委书记的,可后来市委让他回到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其实他主观愿望并不想回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他在市委组织部那么多年,太了解组织部了,除了一把手部长之外,所有的人都像部长的秘书,副部长也一样,任何大事都做不了主。因此,当他回到市委组织部时,重新修炼成少说话、不表达意见的硬功夫。
薛涛比穆干生大五六岁,在部里分管办公室和综合干部处,虽然穆干、生在副部长中年龄最小,可薛涛很尊重他,但是像今天这样主动给穆干生打电话,还是极少的,因为他的办公室和穆干生仅仅相隔一间。
“穆副部长,我们市委组织部越来越民主了。”薛涛说。
穆干生只能打着哈哈,他看看面前的党组文件,尽管心中也有一种迷茫,但他觉得还是应该支持新来部长的工作。同样,也是对方匆匆挂了电话。穆干生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虽然他刚才没有激动,但他感到自己同样需要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下午下班之后,穆干生出了大楼,只见高德建和薛涛两人站在古槐树下,他不想让人家看到市委组织部三个副部长一起站在古槐树下,三个副部长在那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不发表议论,让人看上去也有嫌疑。正犹豫时,听到高德建的喊声“干生!”
这样一来,穆干生就无路可退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都说上面下来的干部好,异地交流的干部有多少好处,我看未必。”高德建说。
“我一直不同意这个说法,怎见得上面的干部素质就比本地干部强,只不过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罢了。”薛涛说,“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分左中右。”
“干生,不是我犯自由主义,这个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要是让你来干,怎么也比这样一个空头理论家,说空话的人强。”高德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