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铁夫身体魁梧,比一柱擎天高出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把全身的气力都压了下来,似乎反而占了有利的形势。群豪见识过混元一炁功的厉害,都是不由得暗暗心惊,只怕纵然是一柱擎天,也未必抵挡得了。

  全场鸦雀无声,蓦听得“喀嚓”一声,章铁夫水牛般的身躯突然倒了下去,发出杀猪般的狂叫!

  原来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柱擎天既不前窜,也不救招,却是在旁人看来绝不可能的情形下,突然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掌翻起一个“羚羊挂角”,闪电般似的掌击章铁夫面前。拿捏时候,当真是妙到毫巅!章铁夫侧身发掌,掌力打空,说时迟,那时快,一柱擎天已是使出分筋锗骨手的杀手绝招,扭断了章铁夫的右臂。他以“羚羊挂角”的虚招倏地变为分筋错骨手的实招,虚虚实实,场中除了铁掌金刀单拔群、黄叶道人、戒嗔和尚和陈石星几个有限的武学高手之外,旁人连看也未曾看得清楚,就只见章铁夫倒在地上,像个肉球般的滚来滚去了!

  寂静片刻,蓦地爆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声音,群豪无不欢呼跳跃。

  杨虎符哈哈笑道:“好戏收场,剩下来的就该审问犯人啦!雷大侠,你先歇一歇,等会儿还要你充当法官呢!”

  他正要上前把断了手臂的章铁夫拉起来,只听得章铁夫又是一声狂叫,忽地口喷鲜血,双脚一伸,寂然不动。原来他把残余的一点混元一炁功都用来自断经脉,此时已是一命呜呼了。

  一柱擎天道:“好在他的那张名单已经到了咱们手里,也用不着再盘问他的口供啦。”杨虎符道:“这老贼死有余辜,如今还是便宜他了。”当下叫庄丁把章铁夫的尸体拖了出去掩埋。群豪纷纷过来向一柱擎天道贺。

  单拔群正要过去,忽听得有人叫道:“单伯伯。”单拔群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俊俏少年站在她的身旁,定眼一看,这才看出乃是云瑚。单拔群喜出望外,说道:“贤侄女,你也来了?”云瑚答道:“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来呢!”单拔群道:“是谁?”云瑚说道:“是你早已相识的一个少年豪杰,你帮过他的忙,他也帮过你的忙的。”

  他们话犹未了,就在众人正在向一柱擎天道喜的喧声中,陈石星一跃而出,朗声叫道:“雷震岳,你这老匹夫还认得我吗?”

  此言一出,场中群豪无不惊愕,目光都集中注视在陈石星身上。“哪里钻出来的这个少年,如此大胆?”有的人忍耐不住,已是骂了起来:“臭小子,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雷大侠口出不逊之言!”有的人以为他是章铁夫的党羽,喝道:“你是要替姓章这老贼报仇吗?雷大侠何等身份,你是不配和他动手的,让我来教训你这臭小子吧!”

  葛南威见他突然出现,又惊又喜,连忙说道:“这位朋友是我约来的,我知道他不是章铁夫的手下。”

 

  “既然他不是那老贼党羽,为何对雷大侠这样无礼?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你就说出来吧!”群豪纷纷喝问。

  这个问题葛南威可也答不出来,只能苦笑说道:“还是让他自己说吧,喂,陈兄,你不认识一柱擎天雷大侠吗?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陈石星傲然说道:“这老匹夫烧变了灰我也认识,我就是要找他算帐!”

  这两句话说了出来,群豪更是激怒,葛南威也不敢作声了。

  一柱擎天连忙摇手示意,把群豪的喧闹平静下来,说道:“不错,我知道这个少年人,他的确不是章铁夫的党羽,他是我的故人后裔,天下第一琴师陈琴翁的孙儿!”

  一柱擎天曾在日间的宴会之中请过许多朋友帮忙他找寻陈石星的,是以场中知道此事的大不乏人,大家越发感到惊异了。

  陈石星在群豪众目光注视之下沉声说道:“话说到这里,各位英雄想也必明白了吧?我和章铁夫是风马牛不相及,我不是来替别人报仇,我是来为自己报仇的!”

  一柱擎天道:“好,我正想和你说个明白。请问我与你何冤何仇?”

  陈石星冷笑道:“亏你还有脸皮自认是我爷爷的朋友,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应当明白!”

  一柱擎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的爷爷是我害死的吗?”

  陈石星道:“难道你还要撒赖?”

  曾经找过小柱子的那个雷家的老管家也在场中,忍不住站出来说道:“你这浑小子当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知不知道你的爷爷是谁给安葬的?你知不知道雷大侠自身遭遇危难之际,还殷殷以你们祖孙为念,要帮你的忙么?我就曾奉主人之命,打听过你的下落,我可以做证人!”

  陈石星冷笑说道:“我正是要拆穿这老匹夫假仁假义的手段,免得天下英雄受了他的所骗!”

  一柱擎天再好的涵养,此时也不禁生起气来,说道:“原来我在你的心目之中,竟是如此之坏么?”

  陈石星道:“那晚我爷爷从你家中回来,身上已带重伤,分明是你害死他!管你说尽花言巧语,我还是不会相信你的。你省点气力吧!”

  单拔群摇了摇头,对云瑚说道,“你的朋友怎的如此固执横蛮,这事情的底细我知道,他是怪错雷大侠了!”正要出去调解,云瑚却忽地拉着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单伯伯,你不要管这件事情。我这位朋友是要和雷大侠再演一场好戏,不过他的用意却不能事先给雷大侠知道。”

  单拔群愕然问道:“他是什么用意?”

  云瑚低声笑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总之是对雷大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单拔群听得她这么说,不觉亦是起了好奇之心,打消了出去作鲁仲连的念头,笑道:“好吧,那我就乐得袖手旁观,看看是怎么精彩的好戏。”

  一柱擎天不知陈石星的用意,却是给他弄得啼笑皆非,说道:“我闯荡江湖三四十年,还未见过你这样横蛮的小伙子,你连给我辩白的机会都不肯给,那么,你到底想要怎样?”

  陈石星说道:“我一出来就说得清清楚楚,难道你没有听见?”

  一柱擎天道:“这么说,你一定是要杀我为你爷爷报仇了?”

  陈石星道:“废话别多说了,你亮兵刃吧!”

  一柱擎天笑道:“我对付章铁夫也只是单凭一双肉掌,你却要我动用兵器?”

  陈石星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你和章铁夫已经打了一场,若然不再亮兵刃,那只是你自己吃亏!再说你以刀、掌、内功并称三绝,我也应当叫你尽展所长,否则你死了也不会心服!”

  说话之时,唰的一声响,已是把宝剑出鞘,剑尖上碧莹莹的寒光,指着一柱擎天!

  群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纷纷骂道:“好个狂妄的浑小子,居然要见识雷大侠的三项绝招!雷大侠,你就教训教训他吧!”

  一柱擎天见他拔剑出鞘,却是不觉心头一凛,不敢对他小觑。原来陈石星手上拿的正是张丹枫给他的白虹宝剑。

  一柱擎天是个识货的人,当然识得这是宝剑。白虹宝剑,剑尖上吐出碧莹莹的寒光,耀眼生花,站在十步之外,也感觉得到那股森森的寒意。

  但令一柱擎天心头一凛的,还不是陈石星手中的宝剑,而是他的剑势。他那随手一指,似无招而实有招。一柱擎天上身的七道大穴,已是在他剑势笼罩之下。

  别人看不出来,一柱擎天是个武学大行家,哪有不知之理?这刹那间却是不禁又惊又喜了。他见多识广,惊者是陈石星的剑法,连他也未曾见过。喜者是老朋友的孙儿,学成了这样精妙的剑法。

  “怪不得他如此狂妄,原来果然是有所恃。他对我误会极深,料想是不会听我解释了。他这少年骄狂之气,也应该受点挫折,对他才有好处。且待我挫折他的锐气之后,再和他说个明白吧。”

  “哈,哈,哈!”一柱擎天大笑三声,说道:“单大哥,请借你的宝刀一用,让我向这位少年英雄讨教。”原来他上碧莲峰之时,根本没带任何兵器。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甚感意外。要知在群豪心目中,陈石星根本不能和一柱擎天相比。虽然是陈石星要他亮出兵刃,但以一柱擎天的身份,料想是会冷笑置之,不屑用刀来和一个后辈比武的。他击毙章铁夫也只凭一双肉掌,何况是对付一个“无名小卒”?哪知他非但应陈石星之请,而且还要向单拔群借用宝刀,当真是众人始料之所不及了。

  一柱擎天从单拔群手中接过宝刀,这才缓缓说道:“我己有十年没有用刀和人交手了,今天就为你破一破例吧。浑小子,你虽然不辨青红皂白,你的勇气我倒是很佩服的。但你可要小心,这是铁掌金刀单大侠的宝刀,比我从前所用的那把刀锋利得多。兵器上没有眼睛,你可千万小心,别要给它伤了。”

  陈石星冷笑说道:“焉知不是你给我的宝剑所伤?还没动手,你就胡吹大气了!我告诉你,你用的是宝刀,我用的也是宝剑!”群豪哗然斥道:“雷大侠菩萨心肠,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凭你这浑小子,也能伤得雷大侠么?”陈石星淡淡说道:“谁胜谁负还得打过方知!姓雷的,闲话少说,进招吧!”一柱擎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还要让我先进招?”陈石星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你已经打过一场了,我先让你三招!”

  一柱擎天哈哈一笑,说道:“少年人,有志气。好,那我就成全你吧!”将宝刀高举,果然就向着陈石星当头劈下来了。

  以一柱擎天的身份,居然愿意接受一个晚辈先让三招,群豪固然大感意外,云瑚尤其吃惊。

  要知“成全”二字,可以有正反不同的解释。正面的解释,是助对方成名;反面的解释就是要取对手的性命了。江湖上惯用的口吻,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大抵是后者居多。

  单拔群似乎知道云瑚的心思,微笑道:“你放心,我看雷大侠对你这位朋友决无恶意,我倒是担心他年轻气暴,不知进退呢。”

  话犹未了,只见一柱擎天那连环三刀早已劈过。两人都是站在原地,陈石星毫发无伤。

  原来一柱擎天只是虚晃三刀,不过刀峰从他的头顶削过,声势也甚是骇人!

  旁观者吃惊,陈石星则是神色自如。他好像知道一柱擎天的宝刀不会砍到他身上似的,当这连环三刀劈来的时候,他自始至终,动也不动。连一柱擎天对他的“定力”也不禁暗暗佩服,要知看出对方的虚招不难,但在刀光耀眼之时,本能的还是会闪避,而陈石星居然连眼皮也不眨一眨。

  云瑚方始松了口气,低声说道:“单叔叔,你也不用担心,我知陈大哥不会胡来的。”一柱擎天喝道:“三招已过,还不动手,便待何时?”陈石星冷冷说道:“你不下杀手,那是你自己错过机会,我可不领你的情。看剑!”

  说到一个“剑”字,长剑一晃,陡地向前踏上三步,一招“李广射石”,剑直如矢,离一柱擎天肩头尚有三尺,使已反圈回来,跟着是两招“云横秦岭”、“雪拥蓝关”,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正是攻守兼备的剑法。

  一柱擎天看不出对方剑法的来历,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李广射石是昆仑派的名招,云横秦岭、雪拥蓝关则是峨嵋派的剑法,但他使这三招,却似乎比原来的剑法还更为变化精奇!”不敢贸然反击,横刀当胸,先行化解。陈石星后两招本是预防对方反击,一柱擎天没攻过来,他的剑势也落空了。

  “你的师父是谁?”一柱擎天惊诧之余,不由得向他发问。

 

  “打完这架,你若有命在,自然知道。心急什么?”陈石星冷冷笑道。

  说话之时,陈石星唰的一声,又刺来了。在旁观战的群豪之中,有几个忍不住气愤的人齐声骂道:“这小子无礼之极,雷大侠,你还和他客气作甚?”

  一柱擎天朗声说道:“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我几招吧?”

  但见金光耀目,一柱擎天已是把从单拔群手中借来的金刀倏地劈来,左右穿花,盘旋飞舞,连劈五刀。

  场中不乏武学行家,看得出来,刚才那几招,在一柱擎天来说,还不过是“试招”,这一招可是认真还招了!他这一认真动手,陈石星的身形,登时在刀光笼罩之下。

  这连环五刀,使得神威凛凛,尽管观战的群豪,都是惯经阵仗的各路英雄,也都看得目眩心惊。云瑚更是看得心里捏着一把冷汗。虽然她知道一柱擎天是决计不会伤害陈石星的。

  陈石星在刀光笼罩下,仿如在狂风骇浪中的一叶轻舟,给震得飘摇不定。身形游走,剑势回旋。片刻之间,一柱擎天劈出五刀,他也刺出七剑。但旁人却是只见刀光,不见人影。陈石星用的是什么招数,竟是谁都看不清楚。只除了铁掌金刀单拔群一人之外。

  单拔群看得眉飞色舞,禁不住欢喜赞叹:“你这个朋友真是了不起,我从未见过这样奇妙的剑法!我平生在兵器上只练刀法,自问尚有寸长,雷大侠的刀法,我都自愧不如,你这位朋友却不但能够抵御,而且守中有攻。他比雷大侠已多出两招,接连刺出了七剑呢。只论剑法,他的剑法决不弱于雷大侠的刀法!”

  场中的两条人影倏的分开,大家都是不自觉的各自低头,看一看自己手中的刀剑。

  陈石星是正当单拔群说出“多出两招”之时,跳出圈子的。

  云瑚又喜又惊,笑道:“单叔叔,他真的以七剑还敬五刀吗?我可是一招也看不见。”

  “七剑还敬五刀”,不过是片刻间事,但在云瑚的感觉,却像捱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

  陈石星在连接对方劈来的这五刀的时间里,也有不同的感受。

  在初接第一招时,他觉得一柱擎天的内功并不如他想像之强,但接着三招,却是越来越雄浑了。在接到第四招时,他只觉虎口一震,白虹宝剑都几乎掌握不牢。不过当接到最后一招之时,双方的劲道又减弱了些,他刚好可以招架。

  陈石星心里明白,这是一柱擎天在试出他的深浅之后,特地把本身的内力运用到恰到好处,让他刚刚可以抵敌得住,不致吃亏的。“他刚刚和章铁夫这老贼拼斗了一场,真力还是如此充沛,的确非我所及。”陈石星惊诧之余,不由得对一柱擎天暗暗佩服。

  一柱擎天在五刀换七剑之后,同样的也是惊疑不定。

  原来他这五刀进劈,一气呵成,有个名堂,叫做“五岳朝阳”,刚猛无伦,本来是像大海潮生,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的。他为了要让陈石星恰好抵挡得住,煞费心机,在劈出第四刀时,用力猛了一些,立即硬生生的把真力收减,在这一刹那,陈石星闪电般的还刺了两剑,本可以乘机刺伤他的,但陈石星却是点到即止,反而跳出圈子。

  “这傻小子说是要替爷爷报仇,为何错过了那大好时机?以他的剑术造诣,决计不会看不出当时我变招之际的破绽的呀!”一柱擎天心想。

  论剑质,是陈石星的宝剑更胜于一柱擎天的宝刀,但由于陈石星的内力不及对方,刀剑相交,一沾即退。这才刚好双方的刀剑都没损伤。

  一来是好奇心起,二来也想看看陈石星还有什么奇妙的剑招,一柱擎天在知道自己借来的金刀没有受损之后,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便即退而复上,喝道:“你的剑法尚未尽展所长,不必顾忌,尽管使出来吧!”

  陈石星抵挡得住一柱擎天的“五岳朝阳”,已是大出观战的群豪意料之外,如今一听一柱擎天还说他的剑法尚未尽展所长,群豪更是惊诧不已了。许多人本来吱吱喳喳讥讽陈石星“不知自量”的,刹时间变得全场鸦雀无声了。

  雷陈二人再度交锋,可就当真是刀法和剑法的较量了。

  只见一柱擎天的刀法一变,金刀抡圆,大开大阖,向着陈石星劈斫,陈石星则是身随剑走,闪电出招。

  陈石星的剑越来越快,一柱擎天的刀法则越来越慢。刀头上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似的东一劈,西一斫,虽然刀法沉雄,但却甚为缓慢。但说也奇怪,他的刀法虽然使得很缓慢,陈石星的快剑却攻不进去。每当剑尖指到一柱擎天身前,就好像碰着了铜墙铁壁一般,无法不收剑变招。

  一柱擎天在缓缓劈出十八刀之后,突地喝道:“少年人,小心呀!我可要强攻你了!”手起刀落,刀法突然又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