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雍气得双眼翻白,斥道:“你们一大群都是饭桶!”众卫士给他斥责,人人心中有气,敢怒而不敢言。

  沙通海说道:“不必忙乱,按照原来编组,各回原地搜查!”他是带兵的军官,富有战阵经验,果然指挥若定。

  陈石星在花木山石丛中,借物障形,边躲边溜。忽见迎面一块插天的大玲珑岩,四面群绕各式石块,水声潺潺,出于石洞。上则薜萝倒垂,下则落花浮荡。洞口刻有“武陵源”三个擘窠大字。陈石星心里想道:“渔父避秦,入武陵源。如今我无路可走,也只好权且学一学渔父入武陵源了。”

  原来这是园中一景,龙文光附庸风雅,园中景物,都有一个典雅的题名。不过这个“武陵源”里面却是没有人居住的,小溪引入洞中,藤萝盘绕涧口,这处景物是只供观赏的。假如要进入这山洞的话,必须借助浸在溪中、露出水面的石块作为踏脚板。石块上都是长满苍苔,滑不留足的,非有上好轻功,实在也难进去。

  陈石星曾听云瑚说过这处景物,据说洞中有洞,但云瑚小时候也未曾进去玩过,不知洞中之洞,是否可以通向别处地方。此时陈石星业已发现有卫士正在他的背后搜索过来,无暇思量,立即钻进“武陵源”去。

  不过一会,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有五六个人,从不同方向奔来。有人大声说道:“这是死路一条,刺客大概不会躲进武陵源吧?”原来“武陵源”里洞中有洞,龙府的卫士也是不知道的。这人不满意令狐雍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进这山洞又是举步维艰,心想,我何必太费力,那刺客本领非凡,这功劳不邀也罢。

  陈石星松了口气,但盼这群卫士快快过去,不料却有人说道:“还是进去搜一搜的好,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不搜一搜,怎样交差?”

  先头那人冷冷说道:“好,你要邀这功,那你进去吧。”

 

  又一个道:“这山洞狭窄,不如这样,再找一个人陪你进去。我们在外面等你消息。”

  陈石星手按剑柄,躲在暗处,心里想道:“没奈何,只好大开杀戒了!”

  其中一个似乎摔了一跤,大声埋怨道:“好小子,累我好苦。要是给我找着了你,非叫你加倍吃回苦头不可。”那些不愿进洞的卫士,听得他的埋怨,哈哈大笑。

  陈石星忽地心中一动:“这人的声音,怎的好像有点熟识?”

  心念未已,那两个卫士已是钻进山洞来了。陈石星无暇思索,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那人一招“云摩三舞”,把陈石星的攻势化解去。陈石星吃了一惊:“这人的本领怎的如此了得,看来还在沙通海与石广元等人之上。既然有此本领,轻功又何以那样不济?”

 

  另一个卫士恐防陈石星续施杀手,骈指便向陈石星点来,轻轻说道:“陈大哥,你不认得我,也该认得我这一招吧?”此言一出,陈石星不觉呆了一呆,忙把宝剑收回。正是:

  夜闯龙潭腾剑气,身临绝境遇良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痴男怨女情难解  伏虎降龙愿未酬

  这骈指点穴的功夫,乃是丘迟的独门手法,陈石星曾经见过韩芷使过的。

  那卫士的声音突然也变了女声,可不正是韩芷是谁?

  此时和陈石星交手的那个卫士才有工夫说道:“陈大哥,果然是你。小弟是段剑平!”

  三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相逢,不由得彼此都是惊喜交集。

  原来段韩二人来迟了一个时辰,当他们来到龙家之时,园中已是大闹刺客了。

  他们情知今晚已是无法下手,但那“刺客”是谁,却非知道不可。于是混在卫士堆中,假作帮忙他们搜查刺客。

  段剑平道:“一我先出去替你引开卫士。你快逃走!”

  陈石星道:“我不能走!!”

  段剑平道:“为什么?”韩芷已然想到,连忙问道:“对了,云姐姐呢?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她一同来的?”陈石星道:“我正是因为她已经失踪,所以非找着她不可。”

  韩芷吃惊过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还是躲在这里,我们出去打听一下消息。”

  这“武陵源”内洞幽深,又有水声潺潺,故此他们在里面小声说话,外面的卫士是听不见的。但外面卫士的谈话,他们在里面却是可以听得见。有人说道:“怎么,这许久还未出来,我们进去搜搜。”

  正当他们准备进去搜的时候,段韩二人走出来了,陈石星在里面捏一把冷汗。

  只听得有人问道:“咦,你的额头怎么伤了?”

  段剑平苦笑道:“不小心自己弄伤的。唉,我生怕真的有刺客藏在里面,一踏进山洞,就连忙舞剑防身。哪知刺客没碰上,却碰了石块。不小心给自己劈碎的石子打着了自己的额头。”

  发问那卫士道:“怪不得我好像听见有兵器碰击的声响,原来如此。”

  那个不愿意进去搜查的卫士哈哈大笑:“活该,我早知道那刺客不会这么笨躲在这个山洞里的,你偏不信!好啦,我们这里人手足够,用不着你帮忙了。你回你的防地去吧。”他哪知道段韩二人根本没有“防地”,他们是随便跟着一群卫士乱跑的。

  陈石星松了口气,“幸亏段大哥应付得宜。”不料段韩二人刚走开,另一个人又来了。这人是令狐雍。

  令狐雍在各处巡视,走到这里,心念一动,问道:“武陵源搜查过没有?”

  这一组的小队长答道:“刚刚有两个人进去搜过,并没发现刺客。不过他们不是我这组的,哪,他们就在前面,大人欲知详情,请过去问他们吧。”

  令狐雍向前面望去,韩芷向段剑平使了个眼色,故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等他。

  令狐雍依稀认得这两名卫士是日间随同自己上长城的,于是说道:“既然搜查过了,那就快到别处搜查吧。”心想:“反正是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有什么‘详情’好问?”

  陈石星定下心神,仔细寻觅“武陵源”里是否有洞中洞,他拔剑扫荡满洞蟠结纠缠的藤蔓野草,没有发现洞中之洞,却发现了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

  这块石头状似屏风,是普通的山上石头,和这“武陵源”里砌成盆景般的太湖石大不相同,石头形状也丑陋,有了这块大石堆在洞中,反而破坏了景致。

  陈石星心中一动:“莫非这块大石所封的就是洞中之洞?”当下默运玄功,用力一扳,大石好像连根从地上长出来似的,哪里能扳得动?

  陈石星心头苦笑道:“看来我是没有避秦渔父的幸运,只能坐困此间了。”只好闭目静坐,按照张丹枫传给他的内功心法,做起吐纳功夫,准备养好气力,再试一试。

  本来做这吐纳功夫,是应该专心一志,最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但正当他运功之际,忽地听得外面有个人说话的声音,不但声音熟悉,而且提到云瑚,陈石星可不由得蓦地一惊,竖起耳朵来听了。

  说话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成斌。和他说话的是令狐雍。令狐雍是第二次巡视到这里,碰上龙成斌的。

  “龙大人怎样?”首先是令狐雍问道。

  龙成斌哈哈笑道:“不过一场虚惊,丝毫也没损伤。那丫头倒是落在我们的手上了。”

  “那可要恭喜公子了!”

  “恭喜什么,我正在烦恼呢!”

  “佳人亲自送上门来,还不值得恭喜吗?”

  “唉,你不知道,那丫头倔强得很,我连近都不敢近她。只好暂且将她困在水牢之中,饿她几天再说。”

  陈石星听到了云瑚的消息,心里又喜又惊。喜者是云瑚尚还生存,惊者是她被困水牢,自己却不知道水牢是在何处,怎样救她?

  再听下去,可就说到他的头上了。

  “陈石星那小子也还没有找到,你说我怎能放心?”龙成斌续道。

  “除非这小子已经逃了出去,否则咱们这许多人,翻转这两个园子,总能找得着他。”

  “这武源陵你们搜过了没有?”

  “有两个人刚才搜过。”

  “哪两个呢?叫他们来问一问。”

  “他们不是这一组的,早已回原地去了。”

  “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认得是日间曾随同咱们上长城的人,名字可不记得了。”

  这组的卫士忙走过来说道:“禀公子,这两人是卢雄和郭杰。”

  龙成斌怔了一怔,忽地叫了起来:“不对!”

  那小队长吃了一惊,“什么不对?”

  龙成斌道:“我刚才曾见到他们,他们是把守园门的,按照规矩,守门的卫士是决不能擅自离开的!”那小队长惊诧之极,说道:“这就奇了,我分明认得乃是他们!”

  龙成斌道:“快去叫他们来!”

  陈石星暗叫:“不妙!”连忙继续在里面挖松大石周围的泥土。

  人急智生,蓦地想起所学的上乘内功之中有借力挪移的功夫,情知危险很大,但也只能冒险试了。情急之下,气力也陡然大了许多,用尽全力,以这上乘的挪移功夫一扳,果然大石虽然未能搬开,但却略略向旁边倾侧一下,露出一道缝口。

  陈石星当机立断,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个吞胸腹,腹肌凹了两寸,恰好可以从这隙罅一钻而过。那略为倾侧一下的大石立即又合上了。在这一瞬间,当真是由死入生,走了一个循环,险到极点!要是气力稍为支持不住,时间拿捏得稍为不准,只怕就要给大石压成一团肉饼!

  令狐雍走进洞来,擦燃火石,定睛一瞧,发现满地斩断的藤蔓,吃了一惊,“这小子果然是曾经在这里躲藏过,只不知他出去了没有?”由于满地零枝断蔓覆盖了挖松的泥土,令狐雍无暇细察,尚未发现。

  他惊疑不定,只好先行山去,准备找到了龙成斌,问个清楚再说。

  龙成斌倒并非忘记要告诉令狐雍在这“武陵源”里洞中有洞,而是他根本就没想到有人可以搬动那块重逾万斤的封洞大石。

  陈石星松了口气,便即挥动宝剑,借助剑尖上的一点微弱光芒,在黑暗的地道中摸索前进。流水的声音在地底下传上来,声音沉闷,有点像是在一间小小的密不通风的屋子里打着闷鼓的声音一样。料想是那引入山洞的溪水,流入地下,和原有的地下的水汇合,形成一股潜瀑暗流,流向一处不知什么地方。

  陈石星心里想道:“这洞中有洞,卫士不知,龙成斌自必是知道的,他只怕已经作了布置,在出口的另一端等待我了,不过,在这地道里更是束手待毙,无论吉凶如何,也必须冒险闯一闯了。”

  走了一会,忽听得水声轰鸣,原来是山壁给地下的暗流冲开了一个裂口,在底下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看情形,这裂口大约还是不久之前才给冲破的。

  陈石星无心理会这个裂口,正想绕过水潭,继续前进。就在此际,忽地隐约听得似有人声。

  陈石星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的竟似瑚妹在呼唤我呢?”怀疑是自己太过思念于她,以至产生的幻觉。

  他伏了下来,凝神静听,水声轰鸣,再也听不见人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焉能有这样的巧事,看来恐怕还是我的幻觉!”哪知正当他失望之际,尚未起立之时,忽又听得两声呼唤:“石星,石星!”这次他听得甚为清楚,确实是云瑚的声音!

  天下果然真的就有这样的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