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南威道:“去哪里?”

 

  池梁朗声说道:“去龙老贼的家里!”

  变生意外,他们的诛奸计划只好提前了。

  这晚有三批人马前往龙家,池梁这批人只知道段韩二人是在他们的前头,却不知道还有两个人更在段韩之前前往的。最先到达龙家的是陈石星和云瑚二人。他们的住处距离龙家最近,未到三更时分,他们已是进入龙家。

  云瑚幼时常到龙家,这次到了北京之后,又曾与陈石星两次夜探龙家,对龙家情形了如指掌。她带领陈石星从后园进入,隐身花树丛中。

  这晚的情形和前两次大不相同,只见人影幢幢,在园中穿梭来往,云瑚不觉暗自踌躇,“可能是老贼住宿的地方,少说也有四处。今晚巡逻的卫士特别多,倘若是每一处去搜查,只怕是难免要给人发现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喝道:“给我站住!”

  陈石星大吃一惊,只道已给巡逻卫士发现。正要把早已扣在掌心的一颗小石子打出,只见那个人已是从花木丛中走了出来,说道:“是我呀!”

  走出来的原来是个丫头。那卫士笑道:“原来是桂枝姐,我给你吓了一跳。这么晚你出来做什么?”

  那丫头说道:“我才给你吓死了呢,我一路提心吊胆,甚怕碰上刺客,有人说今晚会有刺客来的。谁知刺客没碰上,却碰上你这个鬼。”

  那卫士笑道:“这么多人巡逻,苍蝇也飞不进来,还怕刺客?你上哪儿?怕的话,我送你去。”

  那丫头道:“我是送参汤到明珠阁的,既然你说不用害怕,那我也无须你送了。”这个卫士一向对她存有非份之想,一有机会就要缠她,正是她最讨厌的人。

  那卫士道:“原来你是送参汤给龙大人的吗?”那丫头道:“我不知道是谁喝的。你要知道,回来我告诉你,请你赶快放我过去。”

  那卫士伸伸舌头,说道:“你是上明珠阁的,我还敢阻你吗?刚才我不过随口问一问,你别以为我是存心打听。”明珠阁乃是龙文光平时和心腹议事的地方。

  云瑚心头暗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轻轻的一拉陈石星,两个便即前往明珠阁。

  园中有园。明珠阁在园中一角,有荷池、假山和外面隔开,自成天地,好像是大花园里的小花园。出乎他们意料,大花园里巡逻的卫士穿梭不息,在这个小天地中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只是在人口之处有两个卫士看守。云瑚熟悉地形,避开了正面,绕过前面一座假山,和陈石星悄悄的进入这园中之园。把守的卫士丝毫不觉。

  有座假山正好在明珠阁的侧边,对着一个窗口。两人在花树丛中蛇行兔伏,到了假山脚下,爬入山洞,果然并没发现卫士。洞口的上端在假山最上一层,伸出头来,已是可以看见阁中情景。

  阁中灯火明亮,只见龙文光坐在当中,他的侄儿龙成斌站在一旁。还有两个人坐在两则和他说话。这两个人一个是石广元,另外一个正是令狐雍。

  云瑚抽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老贼这样托大,在这小园里不要卫士,原来他是有令狐雍护卫在侧。倘若一击不中,要想杀他,可就难了。”

  陈石星又捏了捏云瑚的手,两人心意相通,云瑚懂得他的意思是要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叫她暂时不好行险。云瑚点了点头。

  他们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龙文光说的,只听得他好像很惊奇的样子说道:“那段府的小王爷竟然是懂得武功的吗?”

  龙成斌道:“不但懂得,而且还很厉害呢。经过的情形,你可以问石广元。”

  石广元讲了铩羽而归的经过,说道:“那段府的小王爷武功虽然不弱,但还是有两个人帮他的。一个是段府的武师宁广德,一个假扮郎中的女子。”龙文光似乎甚感兴趣,说道:“哦,一个假扮郎中的女子?知道她是谁吗?”

  石广元道:“不知道。那女子改容易貌之术极为精妙,我们也是后来听到了他用女声和那段府的小王爷说话,才知道她是女子的。”陈石星听了,又惊又喜:“果然我没料错。”

  龙成斌松了口气,“我还担心是云瑚这丫头呢。”

  龙文光瞪他一眼,“到了如今,你还念念不忘这个丫头吗?”

  龙成斌不敢说话,过了半晌,龙文光又再说道:“府中防卫森严,本领再高的刺客我也不怕,但有这样一个精于改容易貌的女子,却是不可不防。”

  说至此处,忽道:“我有点倦了,令狐先生,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和我说,你可以和广元先走了。”

  令狐雍一怔道:“大人不要我在这里护卫么?”

  龙文光说道:“我是想你过那边保护贵客。他的手下虽然也有很多能人,我还是不放心的。千万不能让贵客在咱们这里出事。”说话之时,偷偷向令狐雍使了个眼色。

  令狐雍假惺惺的道:“老大人,你这里没人护卫,我也是不放心呀。”

  龙文光佯怒道:“呀,你怎的这样不分轻重。咱们的客人可是瓦剌的亲王呀。外面园子有这许多卫士,我又有斌儿随身护卫,你还怕什么?去吧,去吧!”令狐雍和石广元这才装作无可奈何的神气走出阁去。

  云瑚心中暗喜:“我正愁令狐雍在此,难以下手。想不到老贼却为了巴结鞑子亲王,竟会把他遣走。真是天助我也。”当下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与陈石星耳语:“怎么样,该动手了吧?”陈石星道:“恐防有诈,再待一会。”

  只见阁子的龙文光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是我和瓦剌使臣草拟的和约,你给我看一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没有?”龙成斌看过之后,说道:“皇上虽然宠信叔叔,但只怕有些不识时务的大臣会认为这和约未免有丧权辱国之嫌,定多阻挠。”

  “是呀,所以我要你帮我出个主意,怎样才能减少政敌的反对,使这和约顺利通过。”

  “依侄儿愚见,还是老办法,威胁利诱,双管齐下!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干脆就干掉他!”

  龙文光道:“好,一手拿刀,一手拿钱!现在我把钱和‘刀子’都交给你,该怎样办就怎样办吧!”

  龙成斌道:“侄儿一定尽力。”

  陈石星听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

  云瑚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在他耳边说道:“大哥何必着恼,这份和约要是到了咱们的手中,用处可大得很啊!咱们再听下去。”

  但再听下去,他们谈的却不是军国大事了。

  只听得龙成斌说道:“叔叔,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消息是好是坏,我都该知道!”

  “禀叔叔,婶娘,不,那丫头的母亲当真已经死了……”

  龙文光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龙成斌道:“那次我在大同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有病在身。听说到了金刀寨主那里没有几天,就病死了。”

  龙文光这才假惺惺的叹了口气,说道:“有富贵不知享受,放着一品夫人不做,却上山落草为寇。唉,真是枉我错爱了她,这样的贱人,死了也是活该!”

  云瑚听得龙文光辱骂她的母亲,恨得牙关格格作响。说道:“大哥,我不想听下去了,我要动手啦!”

  正当她要跃出之时,忽听得守门的卫士喝道:“什么人?”

  “我是桂枝,送参汤来的。”

  那卫士先叫一声:“送参汤的来了!”跟着挥一挥手,“老大人和侄少爷正等着喝参汤呢,赶快送去!”

  云瑚得了一个主意,待那丫头经过假山洞口之时,一粒小小的石子飞了出去,打着她的昏睡穴,立即把她拖进山洞。手法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换上了丫头的衣服,手上提着那盛有参汤的玉盅,从楼梯拾级上去。

  龙成斌道:“你这懒丫头怎的这么晚才来送参汤?”

  云瑚把脸一抹,说道:“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参盅一抛,唰的已是拨出剑来。

  只听得“当”的一声,那参盅给龙成斌打落,参汤泼得龙文光满头满面。但龙文光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丫头,你上当了!”

  就在这一刹那,龙文光坐的那张椅子突然后退,墙壁也忽然裂开了,龙成斌拉着那张椅子,和他的叔叔都进入复壁了。不仅墙壁裂开,云瑚立足之处,地板也突然旋转,而且翻了过来。云瑚出剑之时,身不由己跟着地板旋转,出手虽快,这一剑也刺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地板一翻,她就跌下去了。

  几乎是和云瑚失足跌落陷阱的同一时间,陈石星也中了埋伏。

  他是一听到云瑚的脚步声踏进阁中,立即就出来的,但还是迟了。

  假山和明珠阁的距离还有数十步之遥,多好的轻功也不能一跃即至。不过假山阁子之间却有一棵数丈高的树木,正对窗口。树身蟠着长藤,藤梢枝枝下垂,随风飘拂,有几枝藤梢荡漾到假山顶上。陈石星觑个真切,钻出山洞,一个“黄鹄冲霄”的身法,抓着一枝长藤,趁荡漾之势,头下脚上,好像荡秋千似的,疾“飞”过去。此时正是云瑚在里面中伏之时。陈石星听得“轰隆”一声,跟着就是龙文光叔侄哈哈大笑之声。他人在半空,也不知里面发生的怎么一回事,但既有龙文光叔侄的笑声,总之是不妙了。

  心急之下,陈石星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俯冲而下,同时已是拔出剑来,剑尖一点栏杆,正要翻过身来,冲人阁内,奇险便在这刹那间突然发生了!

  这栏杆也是设有机关的,就在他的剑尖刚刚触及之时,栏杆突然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躲在复壁里的龙文光叔侄已是按动机关,里面乱箭如蝗,纷纷射出。

  好个陈石星,在这一发千钧之际,显出他的超卓轻功,非凡本领,身子悬空,已是使出一招“夜战八方”的剑法,剑光四面荡开。身子悬空,已是看见阁子里面的情形。一股冷气直透心头。

  里面什么人也没有,没有龙文光,没有龙成斌,也没有云瑚。

  裂开的地板早已复合,复壁的暗门也早已关上。他真是莫名其妙,不解云瑚何以突然消失,这刹那间,他怀疑自己是在做着一个恶梦!

  就在他身子急坠,脚尖尚未沾地之际,一股劲风,陡地从他背后袭来!

  陈石星反手一剑,背后如同长着眼睛,剑尖正好对准那人掌心的“劳宫穴”。那人想不到他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之中,剑法依然还是如此狠辣,不由得吃了一惊,只好斜身闪避。

  陈石星虽然躲过掌劈要穴之危,但也给那股掌力震得背心有点隐隐作痛。“是谁有此功力?”心念未已,只听得那人已是喝道:“好小子,还敢逞能!哼,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今晚谅你插翅也飞不出去了!”大喝声中,第二掌第三掌连环打到。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府第一高手令狐雍!

  原来令狐雍并没有去保护瓦剌使者,那不过是龙文光的诱敌之计。

  令狐雍双掌划了一道圆弧,掌力猛然压下,化解了陈石星的疾攻七招。剑掌争强,一时间竟是难分高下。

  满园的卫士此时已是都给惊动了,四方八面的,纷纷赶来,大呼小叫:“捉刺客啊!” “啊,我看见了,刺客在那一边,快上,快上!”陈石星从这些人的呼叫声之中,听得出有石广元,有沙通海,还有呼延四兄弟!

  陈石星和他们碰个正着,情知倘若给他们四兄弟的剑阵合围,决难逃脱,人急智生,身形一个盘旋,早已抓起了一把泥沙,说道:“叫你们尝尝我的夺命神砂的滋味!”

  月色朦胧之下,陈石星的身法又是如此奇快,呼延四兄弟根本就不知道他手中所抓的只是地上的泥沙,见他把手一扬,眼前一片如烟似雾,顾名思义,只道他的“夺命神砂”定然是一种喂毒暗器。大惊之下,不约而同,齐向后退。呼延蛟身法稍慢,额角沾着几颗砂子,只觉火辣辣作痛,吓得颤声叫道:“不好,我中了这小子的毒砂!”

  跟在他后面的一批卫士听见刺客有“毒砂”,登时也给吓得四散躲避,纷乱中陈石星早已窜入花木丛中,边躲边溜了。

  令狐雍上前一看,他是个大行家,一看之下,立即说道:“你上了这小子的当了,你的额头不过擦破一点外皮,哪里是毒砂!”

  呼延蛟吸一口气,果然不觉有什么异状,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骂道:“好个狡猾的兔崽子,胆敢吓唬老子!抓着你这兔小子,不把你剥皮拆骨,誓不干休!”

  令狐雍道:“那小子逃向何方,有人瞧见没有?”

 

  有人指道:“好像是这一边。”

 

  有人指道:“好像是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