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瑚诧道:“你怎么知道?”

  那老太监道:“云姑娘,令祖是前朝的武状元云重,令尊是云大侠云浩,对吗?”

  云瑚恍然大悟:“敢情你是听得那些‘捉刺客’的卫士说起我了?”

  “不错,我刚刚钻出那个山洞,就听得宫中在闹刺客,我听得他们议论纷纷,有消息灵通的卫士就告诉同伴:符总管交代过了,要是你们发现那女刺客,可不能动她分毫。我就是从他们的说话中知道云姑娘你的来历的。

  “令祖令尊生前我都见过,他们或许不知道有我这个太监,我却是知道他们的忠义的。说老实话,满朝文武,我谁也看不起,就是佩服他们父子。

  “云姑娘,我知道了你的来历,即使没有小达子的遗言嘱托,我也要帮你们的忙的。那时我心里只在着急:‘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哪知就有这样的巧事,我一回来,就在马厩外面发现你们睡在那里了。好在卫士尚未搜索到这里,我就赶紧把你们收藏起来。”

  云瑚道:“我们已经连累了小达子,不能再连累你了。请你找一点东西给我们吃,我们长了气力,就可以自己出去了。”

  老太监道:“你瞧我多糊涂,老是和你们说话,却忘了你们从昨晚就没吃过东西了。”

  他拿来了一盘窝窝头,说道:“请原谅我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

  陈石星笑道:“这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呢!”这话倒是不假,先别说饥不择食,那窝窝头所包含的情义,已经是胜过天下美味了。

  云瑚吃饱之后,试一试伸拳踢腿,笑对陈石星说道:“大哥,看来咱们昨晚喝的那一杯茶,的确不是毒药了,我的气力还是和从前一样。咱们想法子偷出去吧。”那老太监忙道:“你们千万不可冒这个险!”

  云瑚问道:“外面情形怎样?”

  那老太监苦笑道:“经过昨晚天翻地覆的一场大闹,今天还有不加紧严防的吗?大内卫士以前是分三班轮值的,现在只分两班,这么一来,在宫中巡逻的卫士就多了许多。尤其在这御花园里,真可说是每个角落都埋伏有人。只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云瑚不禁大为焦急,“那怎么办?陆帮主、林大侠和段大哥他们等不见咱们回去,不知多挂虑了!”

  那老太监道:“没有办法,只有多等几天再看了。过几天我看会稍为松下来的。”

  云瑚叹了口气,说道:“要是韩芷在这儿,咱们就有办法了。”

  陈石星瞿然一省,说道:“我有个办法,不妨试试。”

  云瑚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陈石星道:“这个办法,可先得请王公公帮忙。”

  那老太监道:“你说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石星道:“我们想要一套卫士的服饰和一套小太监的服饰。”

  那老太监道:“这个容易,不过恐怕也得等到明天才能给你们找来。”

  云瑚瞿然一省,“对,咱们可以用韩姐姐传授你的改容易貌之术!”

  那老太监道:“但你们怎么能够走出宫门?据我所知,符总管已经下了严令,宫里的任何人都不许出去,除非得到两样东西。”

  陈石星道:“哪两样东西?”

  那老太监道:“一样是盖有玉玺的皇上手令,一样是符总管发给的出宫腰牌。”

  这两样东西当然是无法取得的,陈石星说道:“先别管它,你把我们所要的服饰找来再说。”

  第二天老太监把合符他们身材的卫士和太监服饰找来,经过陈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术,果然是变了本来面目,扮得很像,这一天云瑚就跟那老太监学太监说话的腔调,和他们“不与常人同”的一些特别举止。

  到了晚上,他们商量用什么办法混出去,老太监还是不主张他们冒险。

  陈石星忽道:“你知道符总管住在什么地方吗?”

  那老太监道:“知道。他不像皇上是每天晚上更换宿处的。”

  陈石星说道:“如此说来,假如要去找他,那倒是比较容易了。王公公,请你把他的住处,坐落何方,怎样走法,说给我听,说得越详细越好。”

  他们一个作卫士打扮,一个作小太监打扮,这晚恰好又是天公作“美”,无月无星,他们在御花园里借物障形,分花拂柳,一路行来,果然并没惹起旁人特别的注意。

  走到无人之处,云瑚悄悄问道:“你是要向符坚城硬讨腰牌?”

  陈石星道:“不错,他前晚受了伤,料想不能是咱们对手了。待会几咱们见机而作,腰牌偷得到就偷,偷不到就索性拿他来作人质!”

  云瑚说道:“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哥,这一着棋你可想得真是妙啊!”

  走了一会,不知不觉已是到了符坚城的住处。屋子后面有棵老槐树,高出墙头。陈石星聚拢目光,凝神望去,屋子前面,并无卫士把守。料想是符坚城自恃武功,又为了要表示对皇上效忠,故此把自己看门的卫士也都尽调出去。

  他绕到屋子后面,施展超卓轻功,攀上那棵大树,风不吹叶不动,一个飞身,已勾着屋檐,翘起的“飞檐”恰好可以遮掩他的身形。他用个“倒挂珠帘”的身法,向内偷窥。

  屋子里符坚城靠在床上,正在和一个人说话,这个人是长孙兆。长孙兆是前两天晚上,和陈云二人差不多同一个时候入宫的。

  只听得长孙兆说道:“符大人贵体如何,为了我的事情,累符大人受伤,我实是过意不去。”

  符坚城哈哈一笑,“皮肉之伤,何足挂齿?最多再过两天,我就可以恢复了。我未能替贝子办好大事,倒是心里不安呢。”

  陈石星听他的笑声,中气果然已是相当充沛,不禁心头微凛,“这厮的内功造诣端的非同小可,这么快就恢复。好在刚才没有鲁莽从事。”

  长孙兆道:“符大人,请你别说这话,你已经为我尽了心力了。我只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你们的皇上何以三心两意?你不是说过的吗,你深知你们皇上的心意是愿意和我们讲和的。”

  符坚城沉吟半晌,说道:“皇上对你说了一些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原来出事那天晚上,长孙兆不能见到皇帝,朱见深受了一场大惊吓,喝了安眠的药茶,睡了整整一天,直到今天才召见他的。

  长孙兆道:“你们的皇上是说他愿谈和,不过那份和约嘛,他还要详加考虑,不能答复我。看来他似乎有什么顾忌,我可不便问他。”

  符坚城说道:“是呀,前两天皇上还是说得好好的,还说龙文光这次办事,是‘深合孤意’呢,怎的忽地又口风变了?嗯,莫非是因为怕了刺客?”

  长孙兆道:“说起来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怎的会让刺客闯进宫里来?”

  符坚城甚是尴尬,“这种事情,我保证以后是不会再有的了。”

  长孙兆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可不相信闹了一次刺客,就能改变你们皇上的主意。会不会另有别的原因呢?你想想看。”

  符坚城道:“那我就猜想不透了。”

  他们不知道内里原因,陈石星却是知道的。听到这里,心里暗暗欢喜,“我对那昏君剖陈利害的一番说话,看来也多少发生了一点效力了。”

  半晌,符坚城继续说道:“长孙贝子,你难得来一次,不如多留几天,等我抓着刺客,再等机会,为你打探皇上的心意。”

  长孙兆冷冷说道:“我可没这许多闲工夫等你。说老实话,这两天我困在宫中,行动也须避忌,当真是不见天日,早已把我闷得发昏了。白天我不方便出去,今晚我是要出去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符坚城连忙道歉,“这两天我在养伤,未能陪伴贝子,实在是委屈贝子了。不过贝子若是想四下逛逛的话,我还是可以想办法的……”

  长孙兆一副不耐烦的神气,“我不是来逛你们的御花园的,我们原定的回国期限也已经过了期了。今晚我非回去不可!”

  符坚城也怕留他太久,万一出了差错,担当不起,于是说道:“既然贝子需即回国,那我也不便强留了。这面腰牌,请贝子藏好了,出宫之时,只须给他们看一看,就没人敢问你的。最好从内门出去,今晚在那里守门的卫士是我的亲信。”

  长孙兆道:“怎样走法?”边说边接过腰牌。

  符坚城道:“别忙,待我叫一个人送你到西直门。”

  他低下头思想,挑什么人代他送客最为适合。此时陈石星也在心中暗自盘算,如何抢长孙兆这面腰牌。

  就在此时,忽听得符坚城喝道:“谁在外面?”陈石星吃了一惊,只道已经给他发觉。

  他刚想窜出去,便听得外面有人回答道:“皇上有旨,李中使前来传令。”

  符坚城惊疑不定:“怎的这个时候,还有圣旨传来,不知为了何事?”连忙穿上官服,从病榻起来,肃立迎旨。

  长孙兆低声道:“要我回避么?”符坚城一想,反正皇上亦已知道长孙兆在他这里,便道:“委屈贝子,暂且当作我的卫十,先莫出声。且看看圣旨说的什么,说不定——”说到这里,有卫士把持圣旨而来的一个小太监送到门口,便即退下,那小太监独自进屋。

  符坚城跪下接旨,那小太监道:“总管大人,无须拘礼了。皇上要我来请一个人,赶着回去复命的。”

  符坚城听得一个“请”字,放宽了心,说道:“不知皇上宣召何人?”

  那小太监先不宣读圣旨,却指着长孙兆问道:“这位敢情是瓦剌上邦来的那位长孙贝子吧?”长孙兆披着狐裘,服饰和一般卫士是有点分别。

  符坚城料想自己猜得不错,便道:“李公公好眼力,不错,这位正是长孙贝子。”

  那小太监笑道:“原来贝子果然是在这儿,那倒省得我们多费时间了。皇上要我来请的正是长孙贝子。”

  长孙贝子大刺刺的说道:“幸亏你来早了一步,我正要回去呢。贵国皇上,何事又要见我?”

  那小太监道:“奴才不知。但请贝子务必会见一见皇上。”

 

  陈石星听到这里,蓦地得了一个主意,趁着符坚城弯腰揖送那太监与长孙兆出房之时,他也一个飞身,施展绝顶轻功,飞到老槐树上,悄悄的溜下去了。

  小太监带领长孙兆从园中小径转弯抹角的走,要知他这是秘密宣召,虽然他不怕卫士盘问,但总是越少碰上越好。

  在僻静之处,陈云二人现出身形。

  陈石星是扮作卫士的,那小太监只道他要来盘问,喝道:“放肆,你不知道我是谁么。赶快滚开!”

  话犹未了,陈云二人已是同时出手,云瑚冷笑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只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谁!”冷笑声中,闪电般已是点了这小太监的穴道。

  长孙兆是个武学高手,虽然骤出不意,却尚不至于像那小太监那样束手就擒,只听得啪的一声,他以反手阴掌迎上陈石星的骈指一戳,虎口隐隐发麻,正要大声呼叫,眼前白光一闪,陈石星的剑尖已是指着他的咽喉,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把声音凝成一线,送进他的耳中:“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陈石星。你一出声我就杀你!”

  长孙兆这一惊非同小可,果然不敢出声,陈石星剑尖倏的一指,登时也点了他的穴道。

  云瑚帮他把这两个人拖进假山洞里,陈石星笑道:“咱们又得换衣裳了。”

  云瑚已知他的心意,说道:“对,我扮作这小太监,你扮作长孙兆。”当下背转身子,让陈石星剥下长孙兆和那小太监的衣裳。

  忽听得陈石星笑道:“哈,这可真是妙极了!我可找到一件宝贝了。”